好累的一天。夜浓如水,又冰冷又黑暗,我和小三子一个背着张雯怡,一个拖着张雪韵的尸体,艰难的回了旅馆。
张雪韵的尸体被烧毁的很严重,许多地方都只留下了焦黑的枯骨,这无疑给本就腐烂不成人形的尸体雪上加霜,变的更加的难看。
我安顿好一人一尸,回到自己的客房,重重的倒在柔软的床上,舒服的几乎要叫出声来。突然听到有谁在用力的敲打房门,我十分不情愿的爬起身,将门打开。
“谁啊?”门外居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我伸出头朝左右望了望,只见走廊昏暗的桔黄色灯光变的更加昏暗了,四周还有一袭寒冷的雾气,不断的萦绕翻腾,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谁把干冰打倒了?不过这旅馆里有干冰吗?”我披上外套想要走出房门,但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冷!那层雾气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断放射出大量寒冷气息,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一旦接触到就开始麻木干燥,似乎所有的水分都被贪婪的吸收掉了。
我打了个冷颤迅速关上门,关灯躺回床上。突然又听到窗户“嘎嘎”做响起来。客房的窗户缓缓的开启了一道缝隙,外边似有一个臃肿的黑影拼命的想要闯进来。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二楼啊。虽然不算高,但离地面也有近八米,到底是谁费尽心思,弄了架长梯子想进我的房间?
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能让那玩意儿进来,否则我铁定会没命。于是我随手抄起一旁的折凳,强压住恐惧走了过去,用力的一把拉开窗户,我向那玩意儿类似头部的地方狠狠砸去。
他痛苦的大吼一声,从窗沿上掉了下去。
“早点去死,竟敢打扰我睡觉!”我示威的向下望,顿时惊讶的全身发冷。
我的房间哪里还是二楼,窗外虽然黑暗,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这里离地面绝对不是八米这么可爱的短小距离。窗下是一个黑洞,似乎有无限的深,那个拼命想要爬进我房间的怪物,还在不断的向下坠落,不断的坠落……
突然,又有人用力的开始敲打着房门,一股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我死死的盯着门,突然感到近在咫尺的门,竟然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这种诡异带着强烈的诱惑力,席卷了自己,控制了自己,我伸出手,缓缓的向门把手伸去……
“啊啊啊啊——”我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不断的流着。原来是做梦,又是那种真实的让人害怕的噩梦,为什么这段时间常常会做这种梦?难道是因为最近三餐失调,肠胃出了问题?
看看窗外,好亮!原来已经清晨了,咦,不对,窗户什么时候开了一道缝?我记得睡觉的时候明明关的好好的!
我全身一震,翻身跳下床来到窗前。眼睛突然瞥到了一些东西,我惊讶的开始颤抖。不对!昨晚的事情或许并不是一场荒唐的噩梦。因为窗沿上清晰的印着一对黑色脚印,一对不知道属于什么东西的脚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躁的敲门声。我猛的转过头望着门把手,正心有余悸的犹豫要不要开门时,就听到小三子用大嗓门吼道:“夜不语,奇石木死了。刚才有人在河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坐立不安的等待,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到了夜里十一点过,我迫不及待的将小三子拉了出来。
“搞什么啊,我最近几乎每晚都跟你行动,熬了好几个通宵了,本来以为雯怡找到了,雪韵姐的尸体也找到了,这件事就可以告一个段落,我终于能睡个饱了,你居然又发疯要我出来!”小三子打着哈欠抱怨道。
“白痴,你不觉得奇石木的死因很可疑吗?”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疑又怎么样?他死了根本就是黑山镇的福利。他们一家要死绝了才皆大欢喜了!”小三子满不在乎的说:“而且你别忘了,昨晚他还想用汽油烧死我们!”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道:“那就更奇怪了。根据那个渔民说,他今天五点半到河边去捕鱼,没想到一网撒下去居然网到了大家伙,提起来才发现是奇石木的尸体。我早晨去询问他的时候,那渔民曾提到过奇石木的背上已经出现了尸斑,而且那些尸斑即使用指头用力压,颜色也不会消褪,很明显已经从坠积期发展到扩散期,他应该死了至少十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他是死于昨天下午五点前,你还记得我们找到那个暗道是晚上几点吗?”
“应该是凌晨才对。”小三子也开始奇怪起来。
“这就对了,一个在五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死掉的人,是不可能放火烧我们的,放火的一定另有其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时我们明明在暗洞里听到过奇石木的声音啊!”小三子又开始钻起了牛角尖。
“笨,声音难道不能伪装吗?”我涌起一股想要踢他的冲动。
小三子用拳头捶了捶左掌,恍然大悟的说:“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夜不语,你猜得到昨晚的凶手是谁吗?”
“不清楚,所以我才想要去祠堂看看那两个人的尸体。”我说出了目的。
小三子顿时诧异的张大了嘴:“不行!绝对不行!太大逆不道了!”小三子连连摆手,然后转身就想要溜掉:“我可不想以后断子绝孙!”
“放心吧,绝对不会。实在不行的话,我勉为其难的要我以后的老婆多生几个,到时候送一个给你领养。”我一把抓住了他用力向前拽。
“不要,我还年轻,又是独子,我们家还指望着我传宗接代呢!”小三子死命反抗。
“那张雯怡怎么办?你喜欢她吧,是不是很想娶她?”我用眼睛凝视他,用大义凛然的语气开始折磨他的意志,“很明显,在这件事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势力,而这个势力绝对和张雯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她有可能被利用了。那个势力绝对不简单,如果它认为张雯怡不再有利用价值,或许会杀人灭口!”虽然这番话实在没有任何根据,不过懒得管那么多,先唬住他再说。
“这么严重?不会太危言耸听了吧?”小三子开始冒出冷汗。
我在脸上挤出诚恳的笑容:“你有勇气拿张雯怡的命去赌吗?给你三分钟考虑,是去找出真相救你的梦中情人,还是被自己脑中陈腐的旧观念左右,后悔一辈子。”
小三子抱着头苦笑,样子活像一只斗败了还倒楣的掉进水里的公鸡。“我带你去。”不久,他抬起头,毅然道。
祠堂,就是祭祀祖宗或先贤的庙堂,不管在中国的哪个地方,祠堂都遍布城乡。
一个地方,祠堂最大的为总祠,做为当地重要的公共建筑,一般多置于村镇的两端、傍山或有坡度的地方,规模大多不会太小,少则二进,多则四、五进,建筑依地形逐渐高起,主体建筑一般置殿后,颇富变化。单面为中轴线上两个或多个三合院相套而成,配以牌坊,而支祠平面多为四合院式。
置放奇老爷子和奇石木这些当地大人物尸体的地方,当然就是镇上的总祠。
据说奇石木的死因和老爹奇老爷子一模一样,脖子被人用绳子勒断,死后还被凶手用刀将他的喉管割破了放血,也不知道当地的警察局是吃什么的,这么大的案子居然也没有仔细调查,草草的就将他的尸体放置到了祠堂,绝对有问题!
这个镇上的主祠是中规中举的四进格局。
不知谁说过,医院、学校、监狱和祠堂,这四个地方是最多冤魂聚集的地方,现在我才发现,那种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有很多地方,虽然白天人来人往,大家都没感觉也没有注意到,正是这些普通而又平凡的地方,一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别一个世界,一个又黑暗、又阴冷的恐怖角落,医院是、学校是、监狱也是。
只有祠堂例外,人类对摆放尸体的地方与生俱来就有着一种敬畏。所以祠堂,在人类的恐惧眼神中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笼罩着一层神秘,一层诡异!
“附近有没有人看守?”我扫视了一下四周问。
“没有,最近几年施行火葬,祠堂里很少再放尸体,所以以前当看守的老大爷前些日子回去了。”小三子摇摇头。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铁丝,三两下将那把又笨重又老式的铜锁弄开,用力推门,“吱嘎”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向左右移开,露出个可以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缝隙。寒气顺着门开出的缝隙不断往外涌,似乎比户外冰冷的冻气还要冰冷。
“脚步轻点,顺手把门合上。”我紧紧裹了裹外套,率先走了进去。
“奇石木的尸体在最里边那一进。根据传统,应该是并排放在奇老爷子尸体右边的棺材里。”走在我身旁,小三子不断打着冷颤,我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奇老爷子和奇石木的棺材果然和小三子说的一样,摆放在最里边的那个房间。我没有理会奇老爷子的尸体,毕竟他已经死掉了好几天,虽然现在的气候虽然寒冷,但尸体依然在不断腐烂,我这个菜鸟绝对在它身上发现不了什么。这些自知之明本人还是有的,径直撬开奇石木的馆盖,我开始检查起他的尸体。
“他的肺和胃里没有水,看来是被杀死后才扔进水里的。”我在他的小腹上用力按了按,然后用手顺着尸体脖子上的刀伤划了一下,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奇怪了……”我喃喃道。
“我知道了!”小三子也在注意刀伤,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凶手一定是个左撇子!”他指着刀伤得意的向我解释道:“他的伤出在脖子上,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袭击他,而且刀伤是从右至左,左边的刀口还比右边的高出一点,充分说明凶手是用左手拿刀。看来我们以后要多留意左撇子!”
“不对!凶手不是左撇子。”我指着尸体上的勒痕,“奇石木的死因是从身后被人用绳索勒住脖子,最后窒息而死。仔细看看勒痕,是不是会发现右边比左边略微高一些?这说明他惯用右手,人类惯用哪只手,在脑中下意识就会认为惯用的手比别一只手力气更大,不管做任何需要双手配合的事,主出力方都往往会是惯用的那只手。”
小三子不服气的说:“但是尸体上的刀伤明明是左撇子造成的,难道凶手不只一个人?”
“不对。是同一个人,只是那个家伙颇为狡猾罢了,至少他懂得怎么混淆视听。”我用手比划道:“虽然刀口是从右到左,右边比左边高一点,不过看看最右边的割入点,它是整个刀伤里最深的。也就是说,凶手根本不是在奇石木的背后用左手抹开他的脖子。相反,他勒死奇石木后,将尸体放倒在地上在尸体的正面,用右手反握着刀将他的脖子割开,凶手那么处心积虑,目的或许就是想要混淆他人的视线。”
“原来如此。”小三子恍然大悟,突然又惊奇的问道:“你这怪物真的和我差不多大年龄吗?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而且连验尸都很有经验?老实说,你是不是从小就受到过间谍训练?”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我有个表哥在分局工作,每天目染耳濡下,许多不愿学到的东西自然就会了。”随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细长的尖刀,我用手量起奇石木的肚子。
“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脸上还没露出崇拜的笑,小三子看到我的举动,顿时吓的口齿不清起来。
“一把很普通的切肉刀,还算锋利,是从旅馆的厨房里找到的。”我看了看手上的刀。
“你该不会是想解剖他吧?”小三子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聪明!”我认真的点点头,“我想检查他的胃、十二指肠、小肠和大肠,再用剪刀剪开胃壁,或许可以发现什么东西。这可是验尸的关键步骤!”
“你疯了!那可是犯法的!”小三子大叫道。
我淡然笑着:“法律明文规定,一个人要死了二十四个小时后才允许解剖。现在他已经死了三十一个小时了,哪里会有犯法一说?”我自然没有提及即使一具尸体摆上一百年,法律也不会允许一个不相干的十七岁男孩随便解剖尸体的。
顿了顿,我又道:“何况我们来这里的事情根本就没人知道,就算下葬了,也不会有人打开奇石木的棺木检查。就算真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奇家在当地称王称霸,有人向他的尸体泄愤是很正常的。”
“我才不管!”小三子隔在我和棺材之间,“我不想良心过不去,我可是冒着断子绝孙的危险带你来的,如果还让你解剖了他的尸体,就是大逆不道了!我以后还睡的着吗?”
“你真的不让开?”我瞪了他一眼。
“不让!”他死命的摇头。
“好吧!总之解剖他的尸体也不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情。”我爽快的将刀塞回背包里,对他说道:“今晚已经够了,我们打道回府!”
的确,我已经找出了大量的线索。
张雪韵的自杀,在守灵的那夜她的尸体和张雯怡一起失踪;其后奇老爷子被杀害,然后昨天奇石木也惨死了,虽然这些看似有着乱麻般联系的几个事件,其实也像乱麻一样,让人在脑子里难以理顺,千丝万缕的联系,随之带来的是庞大的疑问群。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将自己得到的讯息代入疑问群里。
唉,在逻辑思维的迷宫中,并不像数学方程式那样只有一个答案。
顶着寒冷的风,我一边苦恼的思考,一边往回走。
对了,自己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第一次到黑山镇时,张雪韵尸体上的白玉手炼明明是戴在右手腕的,但是守灵时,我却发现她的手炼戴到了左手,究竟是谁给它换了位置?
一道灵光闪入脑海,我猛的拉住小三子问:“奇老爷子和奇石木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当然是奇家的二公子奇韦。”小三子想了想后回答:“奇家的族规只保护长子,次子在家族里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如果长子要求分家,次子也不会分到任何东西。不过如果一家之长和长子都死掉了,那就例外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归次子所有。”
“果然如此!”我兴奋的大叫起来,“一切谜题都解开了。小三子,明天下午三点前,我希望你能集中镇里的人和奇家的人到旅馆去,人越多越好。我有事情要宣布,还有!旅馆里的电话可以打出去吗?估计我要将那个讨人厌的表哥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