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在窗外凌厉地呼啸着,在木兰花的寓所中,不但可以听到风声,而且还可以听到浪花拍击在岩石上所发出的轰然声。

天气很冷,夜也很深了,但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人却都没有睡,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正在研究一项无线电遥远控制设备,她们的设计如果成功,装置在她们的车中,就可以对她们的车子,进行遥程控制了。

安妮坐在一旁,她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一条毡子,屋内又有着暖炉,她是不应该再感到寒冷的了,可是,她一面咬着手帕,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书,一面却在不住发着抖,她抖得如此剧烈,甚至发出不断的“格格”之声来。

穆秀珍抬起头来,噫了一声,道:“安妮,你作什么?”

安妮一呆,道:“我在看书啊。”

“那么,你别发抖好不好?现在你就觉得冷了?那么你在欧洲的时候,是怎么过日子的?看你那面青唇白的样子,哼!”穆秀珍瞪着安妮。

安妮道:“秀珍姐,我不是冷,我是紧张!”

“紧张?”木兰花笑道:“你在看什么书?”

“鬼船!”安妮回答,“我正看到,在加勒比海中航行的船只,往往会遇到一艘鬼船,正在倾侧,要沉下海中去,他们甚至可以听到那艘鬼船之上,有人呼叫求救的声音,可是当他们驶向前去的时候,那鬼船就突然怆失了,好几个着名的船长,在航海日记中都记着这件事哩!”

看安妮说得那样一本正经,木兰花不禁笑了起来,道:“尤其是一个约克·古根船长的日记,记载得更详细,是不是?”

“是啊,兰花姐,”安妮兴奋地回答,“现在我在看的,正是约克·古根船长的日记,他说他记得那艘鬼船的样子,还将之画了下来,后来,根据记载,那是一艘在他那时代两百年之前,十六世纪的沉船,船是由西班牙海军上将阿塞西斯所指挥的,船上载满了珠宝和金币,但是在加勒比海中遇到了风暴而沉没的。”

穆秀珍一伸手,待去抢安妮的书,道:“那么有趣的书,我怎未曾看过,快给我看看。”

安妮却将书抱在胸前,道:“秀珍姐,等我先看完了!”

木兰花笑道:“秀珍,这本书放在书架上,至少有好几年了,你就是没有耐性看书,现在人家看到好看了,你又要来抢!”

穆秀珍却还不服气,道:“每一本书从外面看来,都是一样的,谁知道哪一本好看,哪一本不好看?要我一本一本去找,我可不耐烦。”

安妮问道:“兰花姐,你常说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由科学来解释的,那么,这许多鬼船的记载,怎样解释呢?”

木兰花徐徐地道:“那些记载是真的,记下那些鬼船出现的船长,全是出色的航海家,他们确实亲眼看到了鬼船,约克·古根船长更是十八世纪最知名的人物。”

木兰花那样的回答,多少有点出乎安妮和穆秀珍两人的意外,她们异口同声问道:“兰花姐,那你以为世界上真是有鬼的了?”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秀珍,安妮,你们两人在思想方法上所受的逻辑训练不够,你们应该抽多点时间去读一些哲学方面有关逻辑概念的书。”

“为什么?”穆秀珍仍然不服,“不是你自己说的——”

木兰花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我说了些什么?”

“你说那些记载是真的,他们确实看到了那些鬼船!”安妮立即回答,“那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世界上真存在着鬼船么?”

“当然不能,安妮,从有人真看到了鬼,绝不能引证到世界上真有鬼。你是不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木兰花想要安妮自己来解答这个问题。”

安妮皱起了眉,呆了半响,道:“是。”

木兰花进一步问道:“为什么不能?”

“第一,”安妮分析了起来,“那人可能是眼花,在他而言,是真的看到了鬼,但那只不过是他的幻觉。第二,可能是有人扮鬼来吓他,那么,他看到的是人而不是鬼,至少已有两个可能,证明一个人见到了鬼,世上并不一定真有鬼!”

木兰花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安妮的思想如此之灵活,她立即明白了一个相当深奥的逻辑上的问题,这对于思考推理许多疑难的事情,是有莫大帮助的,所以木兰花十分高兴,道:“对了,那么,关于鬼船的事,想来也不必我多解释了?”

安妮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可能是由光线折射所造成的‘海布蜃楼’现象,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何以他们所看到的船,全是一样的呢?”

木兰花道:“这就是心理上的因素了,那只沉没的船只,叫作‘大将号’,曾经替当时纵横七海的西班牙人担负过征服美洲的工作,当它沉没之际,它上面又载运着惊人的财宝,数百年来,所有的航海人,对于‘大将号’全有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他们在一驶进加勒比海之际,心中所想的事,总离不开‘大将号’,一旦有幻影发生时,他们自然而然,也以为自己真的看到那艘鬼船了!”

经过木兰花的一番解释,“鬼船”之谜,已经一点神秘性也没有了。安妮刚才还觉得越看越紧张的那本书,此际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将那本书向穆秀珍递去,道:“秀珍姐,我不看了!”

穆秀珍却并不去接书,只是懒洋洋道:“我也不看了。”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秀珍,你可还记得那个包发达博士?”

“当然记得,”穆秀珍立时说,“为了他,我们差点死在北非的沙漠中,真是危险之极,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害怕哩!”

木兰花道:“可是包发达博士对于一切古代财富的研究,却也真了不起,可借他已死了,不然,听听他对‘大将号’的研究,倒是很有趣的。”

“你是说,‘大将号’现在还沉在海底?”

“当然还沉在海底,自它沉没之后,到现在的五百多年来,人人都想找到它,尤其在潜水工具得到改进之后,几乎每一年都有人去探险,想找到这艘沉船!”

“可是都没有结果,”穆秀珍双手一摊,“那是必然的事,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一艘那样载满了珍宝的大船!”

“不,,秀珍,是有的,历史清楚地记载着‘大将号’自古巴的一个港口驶出的日期,也记载着它所装运的许多珍宝,其中包括自墨西哥南部,运到古巴,准备再运回西班牙,着名的墨西哥玛耶人的太阳神镜在内!”

穆秀珍吃了一惊,道:“就是那面由五吨纯金铸成的太阳神镜?是玛耶人放在山坡的神庙上,用来迎接太阳东升的?”

“正是那面,你想想,只是那一面纯金铸成的太阳神镜,已经值多少钱?但是据专家的估计,那和船上其它的宝物比较起来,它的价值,至多是百分之一!”

“哗!”安妮叫了起来,“我们去找找这艘沉船!”

穆秀珍摇头道:“我不去,多少人配备了不知多少新型仪器也找不到,我们怎能找得到?而且,根本没有正确的沉船地点,怎样找法?”

安妮的兴趣却十分高,说道:“兰花姐,你说呢?”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人寄来的,提及了有关‘大将号’沉船的事,所以我才将这本书取下翻一翻,又给安妮顺手拿去看的,秀珍,这封信上还提起了你,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潜水家!”

穆秀珍听了,心中也不禁高兴,问道:“那是谁?”

木兰花笑道:“说出来,或许你想得起,你可记得那件海底暗藏库的事?那国家的蛙人队长,和你一齐去潜水完成任务的那个?”

穆秀珍脸红了起来,笑道:“见他的鬼!”

木兰花也笑了起来,道:“秀珍,想起当时他一本正经向你求婚,而你吓了一大跳的样子,真是好笑,他现在被他的国家派出去,做了驻外大使馆的武官,而那国家,是加勒比海海滨的国家,他外交事务十分清闲,所以又想起了你!”

穆秀珍高声叫道:“兰花姐!”

木兰花笑道:“你别以为我在打趣你,他一次求婚失败,自然不会再来缠你的了,而且他也已经结婚了,他想起你,是因为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份有关‘大将号’的资料,而你又是最出色的潜水家,他想和我们一齐进行寻找‘大将号’沉船工作!”

安妮连忙插嘴道:“那太好了,秀珍姐,我们去吧!”

穆秀珍是最活跃的人,也是最怕闷在家中,没有地方供她走动的人,可是她竟然摇头道:“寻宝游戏,那是傻瓜的事情。”

木兰花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封厚厚的信来,道:“你们看,他虽然是一个武官,但是词藻却十分动人,他将加勒比海的风光,描写得极其动人,他说加勒比海,是世界上海水最明彻洁净的海,乾净得就像是不带一丝云的蓝色天空一样!”

安妮已将信纸取了出来,大声诵读了起来,等到她念完,穆秀珍也听得十分出神,她道:“我们只知道牙买加的民族十分动人,原来它的风光,是如此之好。”

安妮忙道:“秀珍姐,我们去不去?”

穆秀珍的心活动了,道:“去么,自然可以去,但是要我去寻找那艘沉船,我却不去,那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希望的事!”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安妮,秀珍那样说,你千万别信以为真,她口中说得强,真要到了那里,她一定比谁都起劲!”

穆秀珍一本正经地道:“你以为?”

木兰花并不和她争论,只是道:“秀珍,如果我们决定去的的话,那应该和对方通一个长途电话,好让他在那边替我们准备一下。”

穆秀珍望了望安妮,她看到了安妮充满了期望的眼色,是以她站了起来,拿起了电话,拨了两个字,道:“请接牙买加的长途电话!”

安妮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北风呼号声,虽然还十分凌厉,但是安妮却彷佛已经置身在四季如春的加勒比海的海滩上去了。她自然不能游水,但是正因为如此,她也特别喜欢明媚的阳光,沟澈的海水和美丽的贝壳,她更喜欢拉丁美洲的动人民族!


三天之后,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离开了本市。

她们离开本市的那一天,天气更冷,前来送机的高翔和云四风,心中实在想跟他们一齐去,但是他们都是十分繁忙的人,自然也只好忍受一下别离的滋味。

他们目送着飞机起飞之后,云四风和高翔也是难得见面的,他们在机场餐室的酒吧前,各要了一杯酒,云四风道:“高翔,兰花她们去牙买加,是为了去寻找十六世纪的西班牙沉船,如果真给她们找到,那真轰动极了!”

高翔轻轻地转动着酒杯,道:“那可能性太少了,”

云四风忽然笑了起来,高翔立时猜透了他的心意,道:“你可是想起了我们在北非的事么,那次,其实我们是成功了的。”

云四风答道:“是啊,那么多的黄金,真是奇观!”

高翔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道:“她们如果真要在加勒比海中搜寻沉船,应该利用‘兄弟姐妹号’,那是最好的搜寻工具了。”

云四风也喝乾了酒,道:“我们该走了!”

他们一起离开了酒吧,才一出门,便看到几个记者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去,看到了高翔,那几个记者,一齐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高翔随口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几位记者一起笑了起来叫道:“高主任还要向我们问消息?这不是太好笑了么?”

高翔自己也觉得好笑,他道:“外地的消息,自然是你们比我来得灵通,我忙得甚至连看报纸的时间也没有了!”

一个记者道:“我刚和报馆通过电话,十分钟之前,外国通讯社报导的消息说,亚洲某国驻牙买加的一个武官,遭人暗杀了!”

那记者显然是将这件消息当作一件十分普通的事,顺口告诉高翔的,他在讲出这消息之际,是决计料不到高翔会对之感到兴趣的。

可是,高翔听到了之后,却陡地一呆。

他连忙问道:“那武官叫什么名字?是政治暗杀?”

这两个问题,却连那记者也答不上来,高翔也没有再问下去,就和云四风匆匆来到了电话间前,高翔立时打电话到通讯社去询问。

等到高翔从电话间出来的,他双眉紧锁。

云四风忙问道:“怎么样了?”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兰花他们想去渡假休息,好好地松弛一下,将搜寻沉船作为消遣,只怕是难以如愿,她们的东道主死了!”

“真是他?”云四风惊问。

“是的,消息说那武官是在他的住所中,背后被尖矛刺死的,牙买加的警方正在倾全力调查,但是看来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当地的治安一向十分好,那样的凶杀案,是十分罕见的。四风,你说,那是不是巧合?”

云四风叹了一声,道:“我看不是巧合,事情只怕和那艘珠宝的沉船有关,或许那武官获得的资料,真是十分有价值的,而他又将之泄漏了出去,所以反倒招致了杀身之祸,我看兰花她们,只怕一到那里,也会发生危险的?”

高翔“唔”地一声,他也开始感到事情相当严重,他点头道:“在飞机上,兰花可能根本不知这消息,我要和京士顿的机场联络,要兰花一下机就来听电话!”

云四风也点头道:“对,好叫她有准备。只要有准备,她们三个人,倒是可以应付任何危险的环境的。”

高翔和云四风在机场大厦的门口分了手,高翔回到了警局之后,立时吩咐手下,用本市警方的名义,和京士顿国际机场职络。

在取得了联络和知道了木兰花乘搭的那班飞机到达的时间之后,京士顿机场方面,答应在飞机一降落,就立时播音,要木兰花小姐听电话。

作了那样的安排之后,高翔就放心得多了。

而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人,在飞机上,她们却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们也决计想不到,请她们去的主人,已经死了。

飞机在牙买加首都京士顿机场停下,木兰花等三人下了机,她们才一进入机场大厦,便听到了要她们听电话的播音。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奇怪,什么人找我听电话?”

穆秀珍道:“我看一定是昆格队长,他知道我们来了,就找我们听电话。”

“不会的,”木兰花摇着头,“他一定会亲自到机场来接我们,他又是认识我们的,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听电话,可能是高翔的长途电话!”

穆秀珍笑了起来,道:“兰花姐,什么时候起,你和高翔才一分开,便又想念起来了?他为什么要打长途电话给我们?”

木兰花瞪了她一眼,不理睬她,迳自向外走去,她遇到了一个机场服务人员,就问道:“电话在哪里:我就是广播要我去听电话的木兰花。”

那服务员道:“请跟我来。”

木兰花跟着那服务人员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她转过头去,想去吩咐穆秀珍别到处乱走,以免她们的主人昆格队长接不到她们。

可是当她回过了头去之后,她不禁一呆。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都不在她的视线之内!

两人刚才还是跟在她身后的,一转眼之间,她们却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她四面看着,机场中的旅客,十分拥挤,也难以发现她们。

木兰花想要转身去寻找她们,可是扩音器中又传来了声音道:“木兰花小姐请注意,木兰花小姐请注意,有你的长途电诂,是十分紧急的事,请你立即来接听,请你立即到机场的警务室中来接听这个十分重要的长途电话!”

木兰花只得暂且放下去寻找她们的念头,跟在那服务人员之后,来到了机场的警务室,向一名警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警官立时将电话交到了她的手中,木兰花一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高翔的声音,高翔劈头第一句话就道:“兰花,昆格除曼死了,你知道么?”

木兰花陡地一怔,道:“不知道。”

“在你们的飞机起飞之后不到半小时,电讯便已发到了本市。他是被人用长矛刺死的,刺杀的原因不明,兰花,昆格的死,和他所得的沉船资料是不是有关?”

这消息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即使在起飞之前一刻,木兰花得到了这一消息,她一定也会取消此行的了。

而如今,她才踏上牙买加,事情却已有了那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她实是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着手去想才好。

她呆了片刻,道:“很难说,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兰花,昆格队长如果是因为他获得了那份沉船的资料而遭人暗杀的话,那么你们现在的处境,也就十分不妙,我想你们还是立即回来的好。”

“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想调查一下他的死因,他究竟是我们的朋友,当然,我会尽快离开这里的,你放心好了。”

木兰花放下了电话,向那警官道了谢,便向外走去。

她自然先要找穆秀珍和安妮两人,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们。同时,昆格队长已然被刺死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来接她们了。

那么,她们就得另作打算,先找地方住下来再说。

她来到了行李认领处,看到她们带来的两只衣箱还在传送带上,海关人员正在研究那两只箱子,分明以为那是无人认领的了。

木兰花看到这两只衣箱,她就知道事情已十分不对头了。因为那证明穆秀珍和安妮两人,并没有到这里来过。

穆秀珍和安妮不跟在她的后面,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这里认领行李,而如今两者都不是,那么她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木兰花心知一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寻常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一定是心乱如麻,焦急异常了。但是木兰花却是最知道心急和心乱,是绝对于事无补的,是以她只是皱起了双眉,保持镇定,先走了过去,道:“对不起,因为我有紧急的长途电话,所以,我来得迟了!”

海关的检查人员请木兰花打开了箱子,约略检查了一下,木兰花提着箱子走了出来。刚才那航机带来的人,已全离去了,机场大厦中人少了许多。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应该出现了。

但是放眼看去,却根本不见她们的影子。

木兰花将衣箱放在身边,自己问自己:“我应该怎么办?”

高翔说得对,昆格队长死了,那可能是和他获得的那份“大将号”的沉船资料是有关的,只可惜昆格的信中,未曾说明那份资料究竟是什么。

而如今,昆格的敌人,显然也将自己当作了敌人。

如果敌人已对付了穆秀珍和安妮,那么决计不会放过她的,她只要等着,敌人一定会来找她的,她就算发急,也没有用的!

果然,她站立了不到两分钟,便看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雪白西装的黑人,来到了她的身前,向她礼貌地行了一礼,问:“木兰花小姐?”

“是的。”木兰花回答。

“我是奉命来接你的,小姐。”那黑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