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是一个残废,造成她残废的原因,是由于小儿麻痹症,小儿麻痹症造成残废的原因是脊髓发炎之后硬化,令得神经中枢不能指挥身体的某些部份而来的。安妮的双腿,本来可以说是没有甚么知觉的,但这时,她却能用她自己的腿,站直了自己身子。
穆秀珍是最喜欢讲话的人,但是当她看到了这等情形时,她也只是张大了口,兴奋,激动,高兴,那种情绪,堵塞了她的喉咙,以致她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最先出声的,还是安妮自己。
她用异样的声调,叫了出来,道:“我能自己站立了?”
她一面叫着,一面挥舞着双手,她本来就站得不稳,手臂一挥舞,身子向前一倾,便向前跌了下来,穆秀珍连忙窜过去,将她扶住。
安妮伏在穆秀珍的肩头上,泪水不由自主,自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她不断地道:“秀珍姐,我能站立了,我在做梦,是不是?我不知多少次做梦,我能够用我自己的脚来走路,现在我一定在做梦,一定是。”
穆秀珍扶住了安妮,安妮慢慢地跨出脚去,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了一步,她的双手,紧抓住穆秀珍的手臂,不肯放松。
虽然她由穆秀珍扶着,但是她的的确确,是自己在走!
高翔站在木兰花的身边,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安妮的身上,他喃喃地道:“这是不可能的,兰花,你相信那是事实么?”
木兰花也望定了安妮,道:“那是事实。”
云四风双眉紧蹙着,道:“那样说来,刚利人的那种解毒剂,对于小儿麻痹症形成的残废,有神奇不可思议的疗效?”
木兰花道:“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那种毒药的功效,也有可能是她连续发高热的结果,小儿麻痹症霍然而愈的例子并不少,有时甚至凭信心也可以克服残废,着名的美国总统罗斯福,便有一本着作详细描述他如何克服小儿麻痹的经过。”
高翔吁了一口气,道:“兰花,我们到猎头人的禁地来,想不到竟有了那样的收获,你看,秀珍已放开了她,她自己在走着!”
穆秀珍已放开了安妮,安妮站着,她望向穆秀珍,像是要穆秀珍再去扶她,但是穆秀珍步向后,退开了几步。
安妮慢慢向前走着,她双臂放开着,平衡着她的身子,她的情形,就像是刚刚开始学步的声儿一样,但是,她终于走出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步!
接着,她的身子摇摆着,跌倒在地。
但是她立刻撑起了身子来,又向前走了一步。
木兰花扬声叫道:“好了,安妮,你应该休息了!”
安妮转过头来,道:“兰花姐,让我再走几步,我从来也没有用我自己的双腿走过路,谢谢你,让我再多走几步!”
木兰花的双眼之中,也不禁有点润湿,她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穆秀珍招了招手,穆秀珍奔了过来。
木兰花道:“秀珍,你在这里,陪着安妮,带她练习走路,我和高翔,还要去找王可敬,我要阻止他做一件事。”
穆秀珍本来,是最喜欢参加一切行动的,但这一次,木兰花要她留在这里,陪安妮练习走路,穆秀珍却毫不犹疑,一口答应!
云四风惊讶道:“王可敬他想做甚么?”
木兰花道:“我相信,在刚利族人的禁地之中,有一座蕴藏极甚丰富的铀矿,其中有些矿石,甚至就在露天的情形之下!”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陡地吃了一惊。穆秀珍则早已奔回到了安妮的身边,是以未曾听到木兰花的话。
高翔立时想起了王可敬和王可丽两人的对话,王可敬说他不但会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而且,有的国家,还会将大幅土地让给他,由他去建立王国!
高翔当时实在想不通是甚么原因,但现在,他明白了,只有手中掌握着一个蕴藏丰富的秘密铀矿的人,才能够那样。
铀是原子武器必不可缺少的原料,而世界上需要原子武器的国家实在太多了,只要有铀供给,几乎是甚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
高翔还没有再问,云四风已经道:“铀矿?兰花姐,你怎么知道?”
木兰花道:“我曾经提及过多年前的那位探险家,他死在土人手中,但是他的着作,随着他的尸体被发现,并且出版了的。”
“是啊,你说过。”高翔说。
“在那位探险家的记载中。”木兰花说:“曾提到刚利人活动的地区之中,有一处是神的居住地谁也不能接近,如果一接近,那人在几天之后,就会全身起水泡,接着,慢慢溃烂而死,那种情形,正是受了放射性元素影响,吸收了过量放射量的结果了。”
高翔说道:“王可敬一定也读过那本书。”
“自然是,而他现在的计划,一定是逼刚利人去采集铀矿石,他那样做,不但会使所有的刚利人都死于辐射,而且他如果成功了,想想看,世界上会发生甚么样的混乱?”木兰花顿了一顿,“所以,我们一定要去禁止他做那样的事。”
云四风皱着眉,道:“但是,刚利人现在受他的指挥,而且,他自己难道难道就不怕辐射么?”
“他是有备而来的,我想,他一定带了探测仪器,和防止辐射的衣服,他自己是不碍事的,他会用特制的铅箱,载着样本,到处去兜售,他真不难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太可怕了!”
木兰花道:“我们休息一会,高翔,对付王可敬,比对付刚利土人要难得多了!”
云四风立即道:“所以,我们应该一起去!”
木兰花摇头道:“不,人多了反而没有用。”
木兰花说着,已向毕卡族的酋长,走了过去,做着手势,表示她要休息,酋长点着头,忙将木兰花带到了一间茅屋中。
高翔则被带到另一间茅屋,茅屋中很乾净,铺着厚厚的草垫,高翔几乎在躺下来之后三分钟内,就已经沉睡了过去的。
高翔足足睡了十七八个小时,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他甚至弄不清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揉着眼睛,走出了茅屋。
他看到穆秀珍和安妮,正在跟着几个毕卡族的女人学跳舞,安妮已经和常人差不多了!高翔大叫了一声,安妮立时向高翔走了过来。
她走到了高翔的身前,站直了身子,她又高又瘦,站直身子之后,和高翔相比,只不过差一个头,她笑着,道:“高翔哥哥,我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很多?”
高翔握着她的手,摇着,分享着她的高兴。
木兰花的声音,自车子旁传过来,叫道:“高翔,我们孩出发了,你快过来,我们一起准备一下,看有甚么要带的?”
高翔握着安妮的手,一起向车子走了过去。
木兰花道:“我们不驾车前去,所以一定要拣最有用的东西携带。”
高翔和木兰花商量着,安妮帮着他们。
半小时之后,高翔和木兰花已沿着沙立河,向沙立河的上游走去,他们已经走过一次,这一次更可以知道什么地方有危险,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傍晚时分,他们已走出了森林。
他们在森林的边缘,吃了些食物,然后,继续向前走,当他们进入了刚利人的活动范围之后,他们便将麻醉枪握在手中。
因为刚利族土人的动作灵敏,随时可能出现,他们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应变,才不致吃亏!
可是,他们一直向前走着,情形却和上次,大不相同。上次,他们一连碰到了好几队刚利族人的狩猎队,但这次,却一个刚利人也没有遇到。
一直当他们来到了将近那个河道分岔处,他们才看到一长列火把,在向前移动着,木兰花忙举起了望远镜,向前看去。
她看到至少有五百名刚利人,全是精壮的汉子,排成了几行,在向前走着,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可敬和王可丽,王可丽骑着一头象。
另外还有几头象,背负着许多东西。
刚利人的酋长也在,他跟在王可敬的后面。
四五百人一起在向前走着,但是却十分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而且,几乎毫无例外地,每一个刚利人,都低着他们的头。
那行列,使人想起是走向死亡地狱的行列!
木兰花将望远镜递给了高翔,高翔看了片刻,道:“那一定是王可敬逼着刚利人到那铀矿去了,看来刚利人好像不愿意去!”
木兰花道:“是的,那是刚利人世世代代不敢接近的地方,王可敬一定用过高压手段,说不定他曾屠杀过刚利族人!”
高翔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木兰花点头道:“但是要记得,我们千万不能接近那铀矿,那是十分犯险的事。”
高翔道:“自然!”
他们两人,迅速地赶向前去,不一会,他们已经尾随在那队刚利人之后,和最后的一个刚利人,相距不过五六码左右。
当他们接近刚利人的队伍之际,他们更可以感到整个队伍中的那种紧张的气氛,像是有一副极其沉重的重担,压在每一个土人的心头!
看来,土人是在竭力忍耐着。
但是土人的忍耐,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都不出声,他们只是悄悄地跟在土人队伍的后面,队伍在一直向前前进着,直到走到天快亮了,队伍才停了下来。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忙离开了队伍一些,藉着灌木丛的掩遮,向前走去,他们听得王可敬在大声咆哮着,像是在逼刚利人再向前去。
当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爬上了一个小山岗时,他们可以看到,前面的景色,十分荒凉,除了间或有一两簇野草之外,几乎什么植物都没有。倒是一堆一堆,各种野兽的白骨,触目皆是,王可敬和王可丽两人,都已穿上了橡皮的防止辐射衣。
木兰花用望远镜向前看去,她还看不到那铀矿是在什么地方,但是可想而知,由这里再向前去的话,一定已是危险区域了!
如果不是那样,土人不会停下来,王可敬和他的妹妹,也不会穿上防止辐射的橡皮衣了。这时,刚利酋长也在大声叫嚷着。
木兰花猜测,王可敬已经前去单独观察过,这时,他带了那么多刚利人去,一定是准备开采,他不顾刚利人的死活,替他开采了矿石之后,他可以慢慢来搬运,那时,刚利酋长的大声叫嚷,自然一定是和王可敬在争论,看来,王可敬已学会了简单的刚利土语。
王可敬和王可丽两人,虽然已穿上了橡皮衣,但是却还未曾戴上头盔,王可敬看来怒不可遏,他突然扬着手中的手枪,怪叫了一声。
随着他的一声怪叫,便是“砰”地一下枪声。
那一下枪声,在旷野地中听来,格外惊人。
枪声一响!那酋长黝黑的胸膛中,便涌出了一缕鲜血来,那酋长低头向自己的胸口看着,然后,他的身子一侧,倒了下去。
王可敬扬着手枪,大声叫嚷着。
在他的叫嚷声中,夹杂着王可丽的声音,王可丽道:“哥哥,别再杀人了,你已经杀了许多人,求求你,别再杀人了!”
王可敬大叱道:“住口,你知道什么!我昨天去看过,铀矿石就在一些大石下面,只要他们搬开那些大石,整个铀矿,就是露天的!”
王可丽的声音很激动,道:“可是,他们却全要死!”
王可敬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让他们去死好了,他们这种人,怎可以算是人?还不是和野兽差不多,让他们绝种,有什么关系?”
高翔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道:“简直是禽兽!”
木兰花道:“看情形,刚利土人不会听他的话,他再杀人也没有用,我们得设法将可丽救出来,她是一个好女孩!”
高翔道:“我们用麻醉针射王可敬?”
木兰花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看不行,王可敬一倒,土人不知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可能拔脚而逃,也可能迁怒于可丽,那会使我们来不及拯救她。”
木兰花和高翔在说话间,王可敬又向刚利土人呼喝了起来,他显然是要刚利族人,继续向前走,但是刚利人的双腿,像是钉在地上一样,再也不肯移动一下。
枪声在突然之间,又响了起来,接连五下,又是五个刚利人,倒了下去,高翔实在忍不住了,道:“兰花,我不能再看他进行那种毫无人性的屠杀了!”
木兰花也举起了枪来,可是就在这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了,只见王可丽突然从象背之上,扑了下来,向王可敬扑去。
王可敬显然料不到他的妹妹会那样对付他,王可丽的身上穿着橡皮衣,很是沉重,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令得他跌倒在地。
王可丽用力去夺王可敬手中的枪,她同时尖叫着,道:“你不能再杀人,哥哥,你不能再杀人了,把枪给我,别害他们!”
王可敬怒道:“你快滚!”
可是王可丽仍然握住了王可敬的手不放,木兰花已经伏着身子,向前窜了出去。可是,却已经迟了,只听得又是一下枪响,王可丽的身子,立时向外翻来。
她仰天躺着,她的手搭在胸口,自她的指缝中,鲜血泊泊流出,她勉力挣起身子来,但是她立时又倒了下去,搭住伤口的手,也垂了下来。
木兰花陡地停了下来,她的脸上,现出愤恨之极的神色来,王可敬则自地上跃起,爬上了象背,又大声地叫嚷了起来。
他竟没有人性到杀死了他白己的妹妹,那实在是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再也料想不到的,高翔迅速地来到了木兰花的身边。
木兰花慢慢地举起了枪来,拉动了枪机。
枪声陡地响起,王可敬突然自象背上转过身来,但是当他转过身来时,木兰花射出的那一发子弹,已经射中了那头大象的股部。
那头大象发出了一下怪叫,身子一耸,突然向前奔去。象平时的行动,十分迟缓,但是当牠奔走的时候,气势却也极其惊人。
王可敬伏在象背上,大象迅速地向前奔去,奔向禁地,越奔越远,王可敬在大象的奔驰之中,无法自象背上跳下来。
他如果滚落象背的话,就算不跌死,也一定会被大象踏死,所以他只好伏在象背上,竭力使他不跌下来,而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也绝没有办法,腾出双手来,将防止辐射的橡皮衣的头盔戴上!
而他,是被大象负着,并奔向铀矿去的!
当大象突然发足奔出的那一刹那,土人还是怔怔地站着发呆,然而,那却是极其短暂的事,接着,只听得那四五百刚利人,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呼叫声,转过身,向前飞奔而出。
牠们有了逃走的机会,走得那么匆忙,甚至连他们酋长的尸体,也不顾得携带了,他们奔跑,快得像羚羊一样,不到三分钟,奔得最慢的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而当刚利人奔得一个也看不见时,木兰花要用望远镜,才可以看到王可敬,王可敬仍然伏在象背上,大象仍在向前奔着。
高翔站起了身来,道:“他会怎样?”
木兰花放下了望远镜,也站了起来,道:“他?他会死在他发现的铀矿之旁,死在他全世界最富有的人梦境之中!”
高翔道:“他没有机会出来?”
“我想没有,”木兰花道:“大象在奔近铀矿,他没有机会戴上头盔,过量的辐射会使他昏眩,他会和大象一起倒下来。”
木兰花讲到这里,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那样做,是不是对。”
高翔忙道:“兰花,在看到他竟然开枪射死了可丽之后,谁都会那样做的!”
木兰花低着头,没有再出声,她和高翔,一起默默向前走去,来到可丽的身旁,阳光恰好在这时升起,照在可丽的脸上。
可丽的双眼,虽然半睁着,但是她却也看不到可爱的阳光了,那一枪,正射在她的心脏部位,那是致命的一枪!
她是那么担心她的哥哥会出意外,也正因为那样,她才会来到这里,当他们出发来这里的时候,如果有谁说,可丽会死在她哥哥的枪下,那么,所有的人,一定会认为说这种话的人是疯子!
可是,现在,那样的事,却变成了事实!
木兰花和高翔的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
木兰花俯下身,合上了可丽的眼皮,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我是叫她不要来的,这里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高翔苦笑着,道;“可是,她却不是死在猎头族人的手中,而且死在王可敬的枪下!”
木兰花再叹了一声,道:“是的,文明人为金钱,为权力而疯狂的时候,实在比任何野蛮的猎头族人,还要可怕。”
高翔道:“我们是否将可丽的尸体运回去?”
木兰花摇着头,道:“不,天气那么热,无法运载尸体,我们就将她葬在这里好了,可怜的可丽,她总算找到她哥哥了!”
木兰花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来。
他们两人合力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埋葬了可丽,又搬了几块大石,压在坑上,木兰花才道:“我们回去,不必告诉别人可丽已经死了。”
木兰花的话令得高翔一呆,道:“怎么说?”
“我们可以说,我们已说服了王可敬,他已放弃开采那铀矿的计划,他和可丽,则住在刚利族的村落之中,就可以了。”
高翔没有再说什么,木兰花又补充道:“他们刚因为安妮的痊癒而高兴,何必再将可丽的死讯,那样的沉痛,加在他们的心上?”
高翔终于点着头,道:“你说得是,我们该回去了!”
回程,总是比较快捷的,木兰花和高翔在当天傍晚,回到了毕卡族人的村落,然后,他们将一切不再需要而又实用的东西,都送给了毕卡族人。
他们登上了那辆车子,在毕卡族人的带引之下,驶出森林去,木兰花和高翔按照他们商议好了的话,告诉了安妮,云四风和穆秀珍。
安妮可惜地道:“真可惜,她看不到我会走路了。”
当他们的车子,沿着沙立河,回到了阿尚博堡之际,全市轰动,夹道欢迎,热烈无比,全市四五万人,接连两晚,举行狂欢。
第三天,他们才由专机离开了阿尚博堡。
五天之后,他们回到了本市。
他们的行踪是秘密的,来接机的,也只有云五风一个人,安妮是拄着拐杖下机的,她也拄着拐杖,来到了云五风的身前。
当她来到云五风的身前之际,她突然松手抛开了拐杖,云五风忙去扶她,可是她却向后退开了两步,云五风扶了一个空,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那种惊讶的神情,令得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笑得最大声,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的,自然是穆秀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