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十五分钟时间之内,没有一个人讲过一句话。

本来,心急的穆秀珍,要她十五分钟之久不讲话是相当难的,但是木兰花几乎每隔两分钟,便向她作一个手势,示意她千万不可出声。

当手杖枪回复了原形之后,温先生立即转过身来。

木兰花仍然向他微笑着,道:“只管请。”

温先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信任的神色,但是他立即向外走去,他走出了大厅,走在花园中,在将走到铁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十分快。

而当他拉开了铁门后,他简直是在奔着。

木兰花等四人,都可以看到,温先生奔上了车之后,以极快的速度,驶着车子走了。

云四风笑道:“兰花,你派人在外面跟踪他了,是不是?”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没有。”

三人呆了一呆,高翔又笑了起来,道:“兰花,你下手真快,你是什么时候在他的身上,放下了无线电示踪仪器的。”

木兰花又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放下什么仪器。”

穆秀珍叫了起来,道:“可是,你却放他走了,兰花姐,他这一走,你是再也找他不到的了,你可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木兰花再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去何处,秀珍,你说得对,我们是再也找他不到的了,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跟踪他的线索。”

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目瞪口呆!

木兰花笑道:“我们找不到他,是不要紧的,因为我们根本不必去找他,不用多久,他自己就一定又会回到我这里来的了!”

三人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又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木兰花坐了下来,道:“他是一个枪手,是一个以暗杀为职业的人,这种人可以说是世上最疑心别人行动的一种人了。”

穆秀珍心急地接口道:“所以,你听凭他离去,他一定会想:木兰花为什么会放我离去的呢?是不是?可是那也不一定会使他回来的啊。”

“会的,”木兰花肯定地说:“他既然可以自由离去,那么再回来,一定仍可以离去,不会损失什么,但是他却以为多少可以探听到我肯放他离去的理由,等他回来之后,他就会堕落我的圈套之中,而对我所讲的话,深信不疑了。”

三人吁了一口气,木兰花道:“我们不妨听一些轻松的音乐。”她走向唱机,选了一张唱片,美妙的音乐和歌声,便传了出来。

那一首“五百哩”刚唱到尾声,汽车的刹车声,也同时传到了,高翔看了看手表,温先生只不过离去了五分钟而已!

木兰花微笑着,道:“如何?”

高翔等三人,都佩服地点了点头。

温先生已站在铁门前了,门并没有锁,他推门而入,走了进来,云四风打开了客厅的门在等看他了,温先生走进来,尴尬地笑了一笑。

“温先生,可是忘记了带什么了?”

“不,我是……我是……”温先生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对曾想杀你的人,竟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离去。”

木兰花转过身去,道:“想杀我的人很多,难道我都要在乎他们?温先生,如果你不想阻碍我们桥牌局的话,那么请你快快离去!”

温先生非但不离去,反倒向前直冲了几步,道:“不行,你一定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肯就这样让我离去,告诉我!”

木兰花冷笑着,走向唱机,取下了唱片,道:“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不妨先告诉我,让我看你猜得是不是对。”

温先生呆了一呆。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你一定猜不到的,你杀不成我,你想想,你将会得到些什么?我还用来对付你么?”

温先生“嘶”地吸了一口气,面色转青,失声道:“是自己人!”

木兰花冷然道:“你说得不明确,应该是决策小组!”

温先生面色更难看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决策小组,决策小组,那三个王八蛋,他们准备怎样对付我?”

木兰花向他笑着,道:“你想还有怎样?你又不是没有受过决策小组的指挥去干过违样的勾当,你何必来问我?请走吧!”

温先生立时转过身来,以背靠着墙,紧张地望着窗外。木兰花道:“你放心好了,你们党的决策小组,已和我联络过了,他们知道连你,温先生都失败了,要暗杀我不是易事,所以,他门愿意和我妥协,我也同意了他们提出的条件。”

“那么,我……我……我……”

“你?你就成为牺牲品了,温先生。”

温先生的面,变成了惨白色。

他虽然是第一号枪手,但正由于他是第一号枪手,所以他才更知道“KID”暗杀党中,暗杀的方法,千千万万,实在是防不胜防的。

他一直以暗杀别人为业,可是这时,他遭到报应了,他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暗杀,随时随地会失去性命之际,他发抖了!

他一面发着抖,一面道:“不,不,木兰花小姐,我……不会成为牺牲品的。”

“我看这机会不大。”

温先生呆了一呆,他像是一个将要被溺毙的人,突然抓住了一个救生圈一样,叫了起来,道:“你说机会不大?那就是说,是有机会的,木兰花小姐,请你告诉我,我有什么机会?”

他的声音是如此之焦切,几乎声泪俱下了。

木兰花冷冷地道:“你当然是有机会的,但如果我将你的机会告诉你,必然要将我的计划也告诉你,你又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温先生抹着自他额角渗出来的汗珠,道:“木兰花小姐,我在银行中有着巨额的存款,我工作了近二十年,还没有好好地享受过——”

“别说了,”木兰花厉声责斥,“你令我恶心,你工作了二十年,那就是说,你杀了二十年人,这二十年来,有多少人死在你各种各样的武器之下,如今轮到了你自己,这不是报应么?快离开这里,去接受你不可避免的被暗杀的命运!”

木兰花的责斥,令得温先生的脸上,变得一丝血色也没有,他不断地吞咽着口水,最后才道:“那么,你是真的肯和KID妥协了?”

“那不关你的事。”

“如果不是真的妥协,木兰花小姐,你可有考虑到,我对你的作用么?我可以说是暗杀党中的一员大将,我是第一号——”

“不必多说了,我怎能相信你?”

“我……木兰花小姐,你要我怎样表示呢?”

“先和你们党中的情报小组驻本地人员通一次信,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命令转达给你,也别太相信我了,或许我所说的全是谎话!”

温先生呆了一呆,他伸手在左手的拇指上一拉,竟拉下了一节来,当然,他不是拉断了自己的手指,而是拉下了套在拇指上的肉色假指。

那一节假指,大约有半寸长,套在一个人的拇指之上,是绝不受注意的,而在科学进步如今日的情形之下,这样一个半立方寸的空间,已很有用处了。

温先生在假指中,取出了一粒骰子大小的金属粒来,然后,在金属粒上抽出了一根天线,又按动了一个小掣,向着金属粒的一边,有着许多细孔的那一面,道:“我是羚羊,我是羚羊,我寻找黑绵羊,我寻找黑绵羊。”

他的声音才停止不久,便听得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我们是黑绵羊,我们是黑绵羊,羚羊请注意,羚羊请注意,牧羊人的紧急训示,不论你在何处,你立即回到牧羊人的身边去,用最快的方法,立即回到收羊人的身边去。”

“牧羊人可还有别的指示?”

“没有,要你回到牧羊人妁身边去,这是每一个黑绵羊都接到的指示,你必需服从。”那女子声音到这里,便断了。

温先生面色末败地抬起头来。

“嗯,”木兰花说,“这声音很耳熟,是在歌剧院藉口要我签名,但却喷了一些发光剂在我背后的那位小姐,是不是?”

温光生看来已完全崩溃了,他只是呆着木鸡地站着。

木兰花笑道:“何必紧张?温先生,你只管回去好了,或许是牧羊人有什么重要的使命,要派给你去做,也说不定的。”

“……不会回去的。”温先生尖声道。

“那么,你就开始逃亡吧。”

“我……我也逃不过去的——”他讲到这里,陡地又按下了掣,道:“黑绵羊,黑绵羊!我是羚羊,你听到我的声音么?”

“听到,在接到指示之后,你应该动身了。”

“请你转告那三个混账该死的牧羊人,我不回去了!”温先生大声嚷着,“我脱离KID了,我不会去引颈就戮的!”

“等一等,你说什么——”

可是那女子的声音还未讲完,那具超小型的无线电联络仪已被温先生重重地踏在脚下,爆裂了!

当温先生踏坏了无线电联络仪之时,穆秀珍,高翔和云四风三人,全都望着木兰花,露山钦佩之极的神色来,木兰花却仍然淡然地笑着。

“木兰花小姐,”温先生喘了一口气,“现在可以相信我了么?我踏坏了联络仪,这表示我已和暗杀党断绝关系了!”

木兰花望着温先生,她望得如此之久,以致温先生感到不安起来。

木兰花在足足望了温先生两分钟之久后,才吸了一口气,道:“温先生,你毁了这具联络仪,可是总部立即会知道的么?”

“是的,每一具联络仪,总部都是有一个信号灯的。当联络仪损坏的时候,信号灯就会熄灭,而当我要和总部通话的时候,我按下掣,信号灯就会明灭不定。”

穆秀珍等三人,在听得温先生这样的解释之后,心中都十分欢喜,因为这证明温先生真的脱离了“KID”暗杀党了!

但是,木兰花的面色,反倒显得十分沉重,她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她那种神情,令得别的人,只感到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木兰花才道:“如果早知这样,那么,我一定沮止你,不让你毁去这具通讯仪的了,只不过,现在还是可以补救的——”

温先生不等木兰花讲完,便以极其讶异的神色,望定了木兰花,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毁去了那通讯仪——”

然而,他究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要不然他也不能在“KID”组织中,爬到第一号枪手的地位了,他立时明白了。

他的脸色,也因为他明白了木兰花的心意之后而变得十分苍白,他神情紧张地道:“小姐,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若无其事,方便你去对付组织?”

“是的!”木兰花肯定地回答着。

这时,不但只温先生明白了,连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也明白了,他们明白木兰花不但要温先生脱离“KID”,而且,还要利用温先生,去对付神秘莫测,连他们的总部在什么地方都无人知晓的“KID”暗杀党。这实在是一个一想起来就令人心情紧张的任务!

而众人之中,尤以温先生的神情,最为紧张。

他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了下来,可是刚一坐下,立时又站了起来,他双手摇着,道:“兰花小姐,你的这一个计划——”

木兰花不等他讲完,便斩钉断铁地道:“我的这一个计划,你必需参加,而且,还要以你为主力,温先生,你明白么?”

温先生道:“你……在胁迫我?”

“你完全错了,现在,要对付KID组织,你比我更迫切,你已背叛了组织,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的了!”

木兰花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

没有人插口,客厅中静得出奇。

“第一条路,温先生,你是隐名埋姓,到处逃亡,希望组织不发现你,你将日夜在惊恐中过日子,而且,你自己也深切地知道,你终于是逃不过去的,是不是?”

温先生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第二条路,”木兰花继续着,“才是你真正的生路,那便是将KID组织彻底地破坏,你根本可以无忧无虑,而你在银行中丰厚的存款一定可以使你生活得家帝王一样,而且你既然立了这样一个大功,当熬国际警方也不会再来追究你的了。”

温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兰花小姐,我相信你所说的,但是……但是要对付那么一个坚强的组织,我们这几个人够么?”

“我想够了,因为我们有你在。”

“但是我已经背叛了组织啊!”

“但到目前为止,KID的总部,还是不知道的。”

“可是我已毁了通讯仪!”

“是的,总部的讯号灯熄灭了,但那只表示你的通讯仪毁坏了,并不表示你已变节,通讯仪有各种损坏的可能,譬如说你和高翔发生了剧斗……”

木兰花的话才讲到这里,温先生的身子,已禁不住发起抖来,他的面色,也青白得异常地可怕,他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回到组织中去了?”

“是的。”木兰花回答着,“非但你自己要回去,而且,还要设法将我们带进去,镇定些,温先生,你是为了你的生存在斗争!”

温先生的身子,仍然继续地在发着抖。

但是,在不到一分钟之后,他已然镇定了下来,道:“如果要我再回到组织去,那么,首先,兰花小姐,我要你的死讯。”

“可以的,我正准备着我的‘死讯’。”

“而且,我立即就要离开这里。”

“当然,KID的情报网,十分厉害,你也不必再和我们见面了,我相信你必然要经过东京的,在羽田机场,我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和你联络,联络的暗号是:小绵羊好吗?到时,不论和你联络的是谁,都是经过化装的了。”

温先生点了点头,他显已全部恢复了镇定,因之他的行动也开始变得矫捷起来,他拿起了那柄他设计的手杖枪,用十分急速的步子向外走去。

等到温先生出了花园,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时候,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兰花,你的计划,未免太大瞻了。”

木兰花望着窗外,道:“除非我们不想对付这个以暗杀为任务的KID组织,否则,除此以外,我们就没有第二个办法。”

高翔仍然道,“你的计划,实在太冒险了,第一,温先生真的可靠么?他一定会和我们在一起对付他原来所属的组织了么?”

“第二呢?”木兰花反问。

“第二,这个组织是如此之严密,温先生在组织中虽然有地位,但是他也绝不能不经过考验,便将人引进组织中去的。”

高翔说到这里,越想越是危险,又补充道:“而且,你的死讯突然公布,这其中也有破绽,我就不信温先生的行动,不受KID组织的监视!”

木兰花还没有回答,穆秀珍已然不耐烦大叫了起来,道:“高翔,你乱叫些什么?你可知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木兰花扬了扬手,不让他们两人再争下去。

在每一个人都静下来之后,木兰花才道:“高翔,你讲的话十分有道理,我的计划的确是冒险了一些,但这却是一个有成功希望的计划。”

高翔呆了一呆,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有极浓成功希望的计划,因为利用温先生在“KID”中的地位,打进去,从这个组织中枢去破坏它,正是理想的办法!

穆秀珍又急不及待地道:“那就行了,兰花姐既然已经‘死’了,当然不便再出面行动,由我到东京去和温先生接洽好了!”

穆秀珍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而自从马超文飞机失事之后,她更有意无意地寻找着极度的冒险来减轻心中的痛苦。

云四风是最了解穆秀珍这种心倩的,是以当穆秀珍样叫嚷的时候,他心痛地望着穆秀珍,心中这时则在暗暗地叹着气。

木兰花摇头道:“当然是我去和温先生联络,除了高翔要在这里,为我的‘死亡’做一点事之外,四风和秀珍也跟我去,但却暂时不要出面。”

高翔扬了扬双眉,道:“兰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说你的计划危险的成份高,我就没有勇气去实行它了么?”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高翔,你在这里的责任,一样十分重大,唯有你将我的‘死亡’,表演得十足十,我才有成功的可能。”

高翔不再说什么,他来回踱了几步,道:“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兰花,秀珍,四风,祝你们马到功成,消灭巨魁!”

他匆匆地走了出去。

而在他离去之后,只不过十分钟,木兰花等三人也走了,屋子的灯火一齐熄灭,给人以一种十分恬静的感觉,有谁知道,这种恬静,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开始的前奏曲呢?


第二天,高翔巧妙地被几个记者发现他曾在“生死注册处”办了一些手续,然后,又在一个坟地之中,和坟地管理当局交谈了一阵。

可是,当那几名记者向高翔询间时,高翔却脾气暴躁地和记者吵了起来,这是高翔就任警方特别工作组主任以来,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