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的话讲得十分大声,已有五六个人,向他望来,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也一齐快步向前,奔了过来。

但是木兰花的话还未曾讲完,那人便苦笑着,摇着头,道:“组织纪律第一条,组织纪律第一条,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当他自言自语地讲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身子已开始摇幌,木兰花忙又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已经服了毒药?”

那人已不能讲话了,他只是点了点头,然而也只不过点了一下,他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了,木兰花一松手,那人的身子,便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在旁边,有几个女人,看到了这等情形,尖声叫了起来,木兰花忙道:“高翔,命令任何人不准移动身子,谁也不准走!”

高翔已然拔出了佩枪,大声道:“我是警方人员,谁也不准动!”他一面说,一面向着空处,“砰”地放了一枪。

枪声惊动了警卫室中的警员,八名警员,由一名警官率倾着,一起冲了出来,高翔立吩咐他们将两廊的出口,一齐封锁。

被困在走廊中的,连参观者和艺术家在内,一共有三十来人,木兰花一个一个地望着他们,她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发号施令,提醒那人不可以忘记组织纪律的人,一定在这些人之中,因为那人若不是清楚地看到现场的情形,是绝不能恰在要紧关头提醒那人自杀的!

木兰花沉声道:“对不起各位,这里发生了十分严重的案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全要被搜身,相信作为一个守法的市民,各位是一定肯和警方合作的!”

有的人发出喃喃的诅咒声,有的人更高声叫号了起来,有的则不出声,当然,被搜身绝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的。

木兰花也不是喜欢对这里的所有人进行搜身的,但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来识别究竟在这许多人中,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人。

在那样的情形下,进行个别搜身,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了。高翔已领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进警卫室去进行搜查了。

三十多人中,绝大多数是男子,等到第二十七名男子也通过了搜查之后,剩下来的,共七名女子,木兰花向她们一再表示了歉意,亲自搜查她们。

但是,搜查的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是可疑的。

木兰花坐在警术室中,艺术院院长和院内的高级职员也全来了,方局长带着大批警员也赶到了,新阅记者到的更多。

小小的警卫室中,几乎挤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讲话,询问着,方局长和高翔两人,则在答覆着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

只有木兰花一个人,一声不出。

木兰花记得,在事情发生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勿忙地从现场确开,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决定进行对每一个人的搜查的。

但是,搜查却一点结果也没有,这未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别说是她,就是连方局长也没有这个权力将这许多人一齐扣留起来的。

木兰花自然又遭到了一次失败!

对方可以就在现场,命令要他集团中的人自杀,而她竟连对方的影子也未曾见到过,面对着这样的敌人,这不是太可怕了?

在方局长大声宜布要将艺术院连同两廊,暂时加以封闭的消息之际,木兰花挤出了人丛离开了警衙室,向聚集在走廊中的一些记者们摇了摇手,道:“各位请别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木兰花和记者们的关系是最好的,记者全可以看出她愁眉不展的情形,是以没有人出声,一齐退了开去,木兰花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踱进了艺术院的大堂。

艺术院的大堂中,这时冷清清地,除了两个警员之外,一个人也没有。木兰花毫无目的地慢慢地踱着,她的脑中十分混乱。

因为她想到,那个集团。行事是如此神秘,对集团中的人,控制得如此之严,这应该是最难对付的一个犯罪组织了!

如果他们进一步进行其它种类的犯罪活动,那么警方和自己,岂不是又要大伤脑筋了么?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木兰花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大堂的窄顶建筑得十分华丽,一盏极大的吊灯,自上垂了下来,木兰花看了一会,心中突然一想起,刚才自已只不过未曾看到有人自走廊离去而已。

但如果有一个人,本来就是站在大堂口的,当事情发生之际,他先退进了大堂,再发声令那人自杀,那么,他是有足够的时间自大堂从容离去的。

而自己,却还大动干戈地对三十四名无辜的人,进行了搜查,在敌人的眼中看来,自己简直就如同被播弄的一个小丑一样!

木兰花心中更感到极度不舒服,她准备由边门走出去看看,但是,她才走了一步,便看到二楼,艺术院的办公室中,一个女职员匆匆地走了下来,到了警卫室前,高叫道:“谭院长,你的电话,那人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

接着,便看到年高德劭的谭院长,和那女职员,一齐上了楼,木兰花继续向这门走去,但是她刚到门口,便听得那女职员的声音叫道:“木兰花小姐,电话原来是找你的!”

木兰花怔了一怔,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上了楼,进了院长办公室,自谭院长的手中,接过了电话来,道:“我是木兰花。”

她立时听到了电话那一边,发出了一阵笑声来,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那一阵声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木兰花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笑着,道:“哈哈,小姐,你竟对每一个人进行了搜身,我敢说,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办案的天才!”

木兰花冷哼了一声,道:“这次被你走脱,下次你就走不脱了。你既然知道我对现场的人进行搜身,当然也已知道封闭艺术院的决定了。”

“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还得意什么?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等候,小姐,我可以等,你们准备将艺术院封闭多久?本市是艺术气氛极重的城市,你们那样做,不怕引起舆论的反对么?”

“在舆论还未曾反对之前,我们已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你找不到!”那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什么也找不到!兰花小姐你已走下坡了,这一次,将是你在那北非沙漠中失败之后的第二次失败!”

木兰花绝不是一个固执到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人,但是,北非沙漠寻金一事,她都不以为那是失败,她是成功了的,她成功地发现了埋藏了几千年的巨量黄金,只不过对方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来逼她放弃,她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而如今这件事,她虽然遭到了一连串的挫折,以致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她更不以为失败,因为问题的中心,是在于艺术院中的,日军所留下来的一批有价值的东西,她控制了艺术院,可以慢慢地寻找,那可以说是站在十分有利的地位。

她自然也明白,对方之所以如此说法,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在打击她的自信,使她的情绪沮丧,从而失败!

是以木兰花只是用泠笑回答着那人,道:“是么?”

“当然是,所以,我劝你一句话,你和高翔先生的恋爱,也应该成熟了吧?还不结婚,难道想做老处女么?你也应该退休了!”

木兰花用冰泠的声音道:“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无聊的家伙,我起先还当真将你估计得太高了!”

“我可是一片好意,小姐,你该退休了!”

“我或许会退休,但我需先将你送上电椅!”

“哈哈,小姐,你可以说得上雄心万丈,不必废话了,你可以在艺术院中慢慢地找,当你失败的时候,我自然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那人的话才一讲完,“卡”地一声,电话就挂上了。

木兰花也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她仍然呆立了半晌,在那一个电话中,她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也未曾得到,她知道了对方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

对方狡猾,而且又凶狠,她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对头!

木兰花呆立了片刻,向院长道了谢,走出了院长办公室,在楼梯上,她遇到了高翔,高翔道:“警方已暂时接管艺术院了。”

木兰花道:“很好,请院内所有的职员,一齐离去。”

高翔又道:“我已派人去找艺术院的设计和建筑图样了,我相信可以找得到的,兰花,如果有什么暗室密道的话,我们按图索骥,要找出它来,应该不是难事!”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应该是的。”

高翔的兴致十分高,道:“兰花,你猜我们发现的,将是些什么?”

木兰花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冬天的黑夜来得早,等到市立艺术院的职员全离去,记者在不得要领之后,也纷纷离去,整座艺术院中,只有警方人员的时候,天色已然十分灰暗了。

但是在艺术院中,却是极其明亮,每一盏灯全被开着,从远处望来,整座艺术院的建筑,宛若是一个庞大的发光物体一样。

院长办公室被当作临时的指挥室,方局长已回去了,但是调了十多位能干的警官,和一百二十位警员,以及许多能干的探员。

所有的警方人员全都扼守着各处通道,而木兰花等四人,则在研究着从旧档案中找出来的,整座艺术院的建筑蓝图。

那些蓝图上的署名,表示这座艺术院,是由三位日本着名的建筑家设计的,其中有一位,至今还大享盛名。事实上,艺术院的建筑,也的确是第一流的。

在图样上也可以看出,设计的时候,对于将来陈列品的放置,也是十分有计划的,一等精品陈列室共有七个,二等精品的陈列室,也有二十六个之多,还有一个是特级精品陈列室。

蓝图的总数,有几百张之多,等到一张一张全被研究完毕之际,已然是午夜了,可是他们却未曾在图样上找出丝毫破绽来。

从图样上看来,一切是正常的,根本没有什么密室!

当然,如果事实上是有密室的话,在图样上也可以不出现的,于是,在图样的研究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就开始实地的寻找。

凡是金属波的雷达探测仪,也被利用上了,警员分班进行工作,从大柱到穹顶,从大堂以致最小杂物储藏室,甚至每一幅画的画框,每一个雕塑品,都经过了详细的检查。

等到他们停止了检查工作之时,已是几天之后了。

在这几天之中,高翔,云四风,穆秀珍四人,几乎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因为他们不但要在市立艺术院内进行搜查,而且,还进行了广泛的线索发掘工作,他们会见了数以百计,当年曾参加过艺术院建筑工作的人,他们也会见了承制油画画框的许多作坊,他们和每一个职员作过详细的谈话,他们也和一切当时被强迫捐献过艺术品的人会唔过。

虽然警方绝未曾宜布过封锁市立艺术院的真正目的,但是从警方约唔那么多有关人等,和进行着日夜不停的搜查来看,敏感的新闻界人士,也可猜到实际上是在寻找甚么了。

而且,事情实际上是在木兰花主持下进行的,也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全市过百万的市民,每一个人都在要看看木兰花的本领。

而自第五天开始,反对她的报纸,已然对木兰花展开了猛烈的抨击。第十天早上,一张报纸,刊出了木兰花的照片,在照片旁是一行大字:这个人有什么权利霸占艺术院如此之久?

木兰花一早就看到了这份报纸,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报纸,向着和她同样疲倦的高翔、穆秀珍、云四风三人道:“我们失败了!”

自木兰花的口中,讲出“我们失败了!”这句话来,这是高翔等三人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胪,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侯,电话响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那集团的首脑的电话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拿起了电话来。

从电话中传出的,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然后道:“看到今天的XX日报了么?这个人有什么权利霸占艺术院,可精采了!”

“看到了。”木兰花冷静地回答,“的确够精彩。”

“那么,小姐,你什么时候准备撤出你霸占的阵地?”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噢,己那人戏剧化地叫了一声,个不承认失败的人,实在是最无聊的了,木兰花小姐,你以为我的话对不对?”

他的话讲得极其大声,以致不但木兰花听到,连在木兰花身边的几个人也听到了。木兰花略呆了一呆,就放下了电话。

穆秀珍焦切地问道:“兰花姐,我们是失败了么?”

木兰花一直将手按在电话上,她在沉思着,好一会,她才道:“是的,但只是在某种程度上面言。我们在市立艺术院中一无所获,那证明我们失败了,但是那只是我们未能得到那份文件的脓故,我们可以再从争夺文件这方面着手的。”

“可是……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

“兰花,”高翔突然道,“如果艺术院中真是有什么宝藏的话,那么,我们假作撤退,但是可以在这里作严密的监视!”

“你的意思是……对方既然掌握了那份文件,一定已知道了真正值钱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他们会来寻找的,是不是?”木兰花反问。

高翔点头道:“是的。”

木兰花来回走了几步,才道:“这办法到不错,可是仍然被动了一些,唉,目前除了这个办法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刚讲到这里,突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木兰花一伸手,拿起了电话来,仍然是那人的声音,那人“桀桀”地怪笑着,造:“我猜你们一定已有对策了,你们准备先行撤退,然后再对艺术院进行严密的监视,是不是?”

木兰花心中吃了一惊。

在她乍一听得对方这样讲法之际,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这里商量的一切,对方全是可以听得到的了。但是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个可能。

而对方之所以会这样说,当然是因为对方极为聪明,他也想到了这是自己这方面所能采取的:唯一的办法之故!是以木兰花沉声造:“你说对了。”

“哈哈,祝你成功!”

木兰花的心中,自然十分恼怒,但是她都绝不发作,在这一个电话中,她更肯定了对方可能是自己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厉害人物!

木兰花和对方,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她却又想和对方继续讲下去,因为她想藉着和对方谈话的机会,对这个到目前为止,这身份神秘得像一团迷雾的敌人,多少增加些了解!

是以她笑了一声,道:“多谢你言不由衷的祝贺,你若是希望我成功的话,那么你何时准备前来艺术院发掘藏宝,请先通知我们一下。”

“哈哈!”那边又笑了起来,“小姐,那你未免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我对那份文件所下的功夫还不够,所以暂时也未能采取行动。”

“你是在故意谦虚,是不是?”

“小姐,你很可爱,你的声音也十分动听,我十分乐意和你在电话中谈下去,但是为了避免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起见,我要说再会了。”

“等一等!”木兰花忙道,“那你也未免太胆小了,你不见得会在你的巢穴中打电话给我的,那可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小姐,”那人笑着,“你到目前为止,对于我,连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抓不到,是不是?而不给你抓到任何线索,正是我可以令你失败的最主要因素,我不会上当的,再见!”

“拍”地一声,那面的电话已挂上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也放下了电话。

在这件事中,她可说处处在被动的地位中,而正如对方所说,她连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没有!如今,她又只好进行不见得会有什么希望的监视!

她叹了一声,道:“我们不必再在这里忙碌什么了,我们可以回去,高翔,你都还要辛苦一下,对艺术院进行大规模的监视。”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们都要非常之小心,因为我们的敌人,不但狡猾之极,而且也凶狠之极。如果他感到我们继续是他行事的障碍,那么他将会用各种手段来暗害我们的。记得我的话,这是我们遇到的最凶恶狡猾的一个敌人!”

云四风等三人,全都点着头。

高翔已开始部署市立艺术院重新开放之后的监视计划,而木兰花等三人,则离开了艺术院,回到了家中,穆秀珍蒙头大睡,木兰花却一直在书房中坐着沉思。


一连十天,高翔所部署的监视行动,二十四小时不断地进行着,扮成各色人等的便衣人员,日间在艺术院中穿梭来往着。

而到了晚上,除了加强武装值班人员之外,还设立了利用长程望远镜的观察站,一有异动,观察员的报告,便可以在五分钟之内,使数百名警员赶到增援。

而且,这种行动,不是被当作临时性的计划,而是被认作是长期的计划的。高翔自从投入警界以来,他性格的浮躁轻佻的一面,已然渐渐敛去,而代以坚韧不拔,他既然肯定市立艺术院中有日军遗下的宝物,而他找不到,他就用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叫对方也得不到。

这十天中,可以说平静得什么事也没有。

而高翔每天晚上,和木兰花通一次电话,报告艺术院方面的情形,他的电话,十天来也没有变过,那只是一句话:没有新的发展。

那一天晚上,细雨霏霏,天气更加阴冷,高翔的电话刚来过,仍然是没有新的进展,穆秀珍气愤地在走来走去,骂道:“这家伙也真忍得住!”

木兰花望了她一眼,圣诞节将近了,她正在装饰着一株银白色的圣诞树,在树上挂上一串金光闪闪的玻璃球,她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人的第六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电话铃响了,本来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可是这时,电话铃一响,她们两人,像是都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一样。

她们一齐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

然后,木兰花示意穆秀珍去听电话。

穆秀珍拿起了电话来,那面传来了一下笑声。“又是我,小姐,你有点感到意外,是不是?”

穆秀珍忙道:“兰花姐,是那个王八蛋!”

那人忙道:“秀珍小姐,你是有教养的人,希望你不要出口伤人,我打电话来,纯粹是好意,我有一件圣诞礼物,要送给你们。”

木兰花已然接过了电话,冷冷地道:“什么礼物?”

“就是XX领事馆的职员,想卖给贵族集团的文件。”

木兰花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道:“是么?那份文件你已经研究完了,觉得没有用处了,是不是?但我们也没有用处的,谢谢你了。”

“完全错了,兰花小姐,我反覆地研究了这份残缺不全的文件,已经研究出文件内所提及的,是一批几可乱真的假美钞,数目也不大,我已经取走了,地点也不是在艺术院,为了表示友善,所以我将这份文件交给你,做一个纪念。”

对于那人的话,木兰花当然是绝不相信的。

她只是心若电转地在想着:对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