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做——”高翔迟疑着,说:“只怕不怎么好。”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我们什么样的险未曾历过——何以你们两人,竟忽然大惊小怪起来了?这有什么值得出奇的?”

“兰花!”高翔苦笑着,“那不同啊,外交机构,根据国际惯例,那等于是他们的领土,如果你在领事馆里出了事,谁也没有办法帮助你的!”

木兰花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却会尽量小心的,我现在就去,如果明天早上八时之前,我还没有回来的话——”

穆秀珍忙不迭道:“不,兰花姐,到时你一定回来了!”

高翔道:“如果万一不回来呢?”

木兰花严肃地道:“那么,你们就再和他们联络,告诉他们,那根手杖可以交换我。我相信刚才来的人一定是领事馆中的人,那位总领事,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是以未便对我们承认而已。当然,我们没有那根手杖,但你可以坚持他们,将我带出来。”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点着头,但是他们的颠子,似乎有点僵硬,是以点点头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木兰花向楼上走去,穆秀珍道:“不行,兰花姐一个人去冒险,那不行,我也要去。”

“她没有叫你一起去,你去了反而会误事。”

“胡说,你才误事哩!”

“我们不必吵,秀珍,最好我们都和她一起去。”高翔来回地踱着,“等她下来的时候,我会们同一阵线,坚持要和她一齐去!”

“好!”穆秀珍高举双手,表示赞成。

可是,木兰花像是料到了他们两人一定要争着一起去一样,她上了楼之后,并没有下来,等到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等了近二十分钟,感到木兰花上楼去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之际,也走上楼去,才发现木兰花早在搂上,越窗而去了!

木兰花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的几个字:千万不可同来,照我的话去做,今晚可能还有人来,小心小心。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看了这张纸条,都为之苦笑。

他们两人只得又到了客厅中,那时,是晚上七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可能要等一整夜,因之他们都十分无精打采。

到了晚上九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穆秀珍一把拿起了电话,听了一听,便递给了高翔,道:“警局打来的。”

高翔接过了电话,只听得那边的声音,十分惶急,道:“高主任,市立艺术院又出了命案,一个衣着笔丽的中年人被杀,请你快来!”

高翔陡地一任,道:“好,我立即来!”

他放下电话,站起身来,穆秀珍忙道:“我也去!”

“不,你去了,兰花或者要通什么消息,那怎么办?”

“可是……”穆秀珍噘起了嘴,“你走了,我只是一个人了,叫我一个人等上一夜,那我可不干,孤魂野鬼一样,哼!”

高翔不禁笑了起来,道:“看你说得那么可怜,其实呢,你心中正求之不得,你不会叫云四风陪你么?要不要我替你打电话?”

穆秀珍红了脸,推着高翔就向外走,一面推,一面叫道:“去去去,去你的,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我一个人就不行么?”

高翔哈哈大笑着,提起了大衣,走了出去,天黑了之后,寒风更厉,他竖起了大衣领子,钻进了车子,便向市立艺术院直驶而去。

市立艺术院虽然是在市区之中,但是附近的区域,都是有计划辟出来的文化区,很多学校,以及博物馆等,是以这时显得十分冷清。

当高翔的车子,一转进了直通市立艺术院的那条直路之际,他已然可以看到耸立在黑暗中的市立艺术院的庞大建策,和建筑物之前的梧桐树了。

这时候,他离开艺术院的大门,大约还有大半哩的路程,但是,他都突然停了车子,然后,他将车子驶进了路灯射不到的阴暗处。

他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前面太安静,太黑暗了。如果发生命案,大批警方人员,已然赶到的话,怎会有如今这样的情形?

高翔又想起了那个电话,来得十分突兀,而自己在听了电话之后,又因为急于想赶到现扬,是以未曾向他问个仔细。

如今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这个电话所说的事显然是虚构的,而它的目的,则是在将自己引到这里来。高翔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了起来。如果那打电话的家伙,以为凭这样的一个电话,就可以令得他上当的话,那么他就要吃苦头了。

高翔打开了车门,出了车外。

他在车边上站了片刻,在那片刻间,他想了好几个问题,全是和那个电话有关的,他想到:那究竟是什么人?诱他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何以这个人知道他在木兰花的家中?这个人和一连串到现在为止还一点线索也没有的事有何关系?

但是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却一个答案也得不到。

当然,他先要见到了那个人才能得到答案的。

他开始向前走去,他的身子一直在阴暗之中,到快要到达市立艺术院门口的时候,他又向侧绕去,他一闪身,迅速地闪进了右廊。

市立艺术院中,有大量珍贵的艺术品,重门深镇,但是,左右两个环形的走廊,却是没有门的,高翔闪了进去之后,用极轻巧的步伐奔了十来步。

他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之后,躲了起来。

他心中所想的是:对方的目的,如果是将他引到这里来对付他,那么当然会估计他一到,便在正门下车,所以,对方一定躲在正门的附近。

而这时,他却是悄然来到的,那么,他只要掩近正门,就可以发现那个隐藏起来,打假电话的那个人,而叫他吃点苦头了!他蹑手蹑足地向前走着,每到了一条大柱之后,他都停上一停,而向前仔细地察看着,光线十分黑隋,他几乎看不到什么。

在黑暗之中,那些千奇百住的雕塑品,看来就像一个奇形怪状,蹲在那里不动的鬼怪一样,看来十分骇人。高翔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当他来到了接近正门的第二根柱子时,橹看到了那人就在最接近正门的第一柱子之后!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的身子紧紧地靠着那柱子,他背对着高翔,看他的情形,像是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高翔的心中,暗暗好笑,那人以为自己会上钓,但结果,倒霉的都是他自己!贴着墙,高翔将脚步声放得更轻,等他来到了离那人的身后,只有三四呎之际,那人仍然双手抱柱,靠柱而立,并没有发现高翔已到了他的身后,离得他如此之近。

高翔突然再跨前一步,伸出手来,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搭,将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左手扬起,一拳便待向那人的下颔击去。

然而,他那一拳,却并未击中那人的下颔。

那一拳,在击到一半时,便突然僵住了!

只不过他那一拳,虽然未曾击中那人,那人的身子,却也已突然向下倒了下去,而在高翔的拳头,突然停止之际,高翔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人早已死去!

这时,那人仰天倒在地上,在黯淡的光线下,可以看到他的脸容,十分可怖,他的衣着,又的确是十分华贵,而那也是一个中年人!

高翔不禁感到啼笑皆非,因为那电话所说的,竟是事实,这里的确又出了一件命案,而且死者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

只不过警方人员还未曾发现这件命案而已!

那么,打电话给他的那人,就是凶手了?他打电话给自己,要自己到这里来,并不是想伏击自己,只是使自己感到难堪!高翔的心中十分气愤,他怒冲冲地向正门走去,在正门里面的大堂内,是有一间警卫室的,里面应该有两名警员在当值。

大门下了锁,高翔用拳击着,脚踢着,在铁门上弄出可怕的声音来,大堂内的灯光突然亮了,两个警员,睡眼惺忪地奔了出来。

那两个警员奔到了门口,用枪指住了高翔,但是,当他们揉了揉眼晴,看清楚他们用枪指住的是什么人时,他们脸上表情之难看,当真是难以形容的了。

高翔一见这等情形,知道想在他们之中打听一下曾发生过什么事也根本是枉然的了,他只是道:“快去通知总局值日警官,叫他派人到这里来。”

那两个警员,似乎因未受到严厉的责斥,而感到惊讶,仍然站着不动,等到高翔陡地大喝一声,他们才狼狈地奔了开去。

等两个警员奔开之后,高翔自己也不禁顿足!

依照木兰花的意见:是从今天开始,立即进行对艺术院的严密监视的。但是高翔的心中却在想:明天开始,也不算迟。

结果,今晚,这里是没有人监视的。

而如果有人监视的话那情形自会大不相同了!

他回到那死者的身边,将死者的头,托了起来,他的手也碰到了死者所穿的那件质地名贵的大衣,这种大衣的价值,大约是一个高级文员一个月的薪水,可知这个死者的生活一定过得极其富裕。当高翔伸手去按死者的脉搏之际,更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死者的手腕上,戴着价值极高的白金表。

高翔迅速地翻抄着死者的口袋,一只塞满了巨额现钞的鳄鱼皮包,白金的锁匙链,法国丝绢手帕,那个人似乎怕钱化不完似地将钱用在装饰他自已的身上。看来,似乎什么都有,但是,却没有足以证明那人的身份的东西,连一张卡片也没有。

这当然是不合情理的。

出现这种不合情理的情形,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这一类东西,已被人取走了。而另一个可能是,他身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那就导致另一个结论,他是一个身份特殊、神秘的人,他是一个不想人知道他身份的人。

简言之:他是一个特务!

高翔几乎已可以断定他是中毒死的,但是,在他的身上,高翔都找不到伤痕,对那张可怖的脸容望了半天,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人。

过了不多久,三辆警车驶到,好几个警员,一起跳下来,摄影人员拍着照,忙碌了起来,高翔在走廊中,不断地踱着步。

这个人,已是死在这里的第三个死者了。

第一个,死在厕所中的郭尔准中校,那个蒙古人。

第二个,是XX领事馆的副领事。

第三个则是如今正在接受摄影的中年人。

这三个人,第一个是出了名的国际情报贩子,第二个毫无疑问是间谍人员,第三个显然也是同路,而且来头也不见得会小。

三个间谍人员在这里神秘丧生,那么,在这里进行着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谍报活动呢?它的性质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高翔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但是那对于他获得答案却并没有什么帮助。两个警官来到了他的身边,行了礼道:“高主任,例行手续已办完了。”

“嗯,”高翔吩咐着,“将死者带回来,作彻底的检查,用一切办法,尽快地调查他的身份,和他近日来的行踪,他可能是个情报贩子,将我们所知的,潜伏在本市的情报贩子,不管他近来有没有活动,都召他们前来认这个人!”

高翔一口气讲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对外封锁消息,不能泄露,尤其是不能对军方的情报部门泄露,明白了么?”

那两位接受命令的警官,显然对最后的命令感到奇怪,但他们全是高翔的老部下了,他们自然知道,高主任的命令,是必需彻底执行的。

是以他们答应着,退了开去。高翔望着警员将死者抬上了车子,他的心中还在想:那个打电话的人,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突然之间,高翔的身子,发起震来!

那是因为他陡地想到,那个打电话来的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将自己引到这里来,而只是要使穆秀珍一个人留在家中!

他为什么要使穆秀珍一人留在家中?那当然是有阴谋了,而自己竟直到此时,才想到了这一点,高翔立时向一辆摩托车奔去。

他将本来正要跨上摩托车的一个警官,推了开去,然后,推着车子,奔了两步,飞身跃起,上了车子,车子也发出了一阵巨响,疾驶而出!

他必需立即赶回去!

虽然,他知道自己出来了已这一小时有余,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可能早发生了!

他离开穆秀珍已有一小时多,现在已是十时一刻了!

高翔的车速之高,令得摩托车在路上,不断地跳着。

在市区之中,高翔还无法不顾到交通规则,但是一出了市区,高翔便将车子的速度提高到八十咪以上,摩托车像箭也似地飞驰着。

高翔很快就接近木兰花的住所了,远远地,他看到屋子中有灯光透出来,他心中略为放心了一些,因为情形和他离去的时候相同。

他几乎是立即来到了近前,停了下来,叫道:“秀珍!”

四周围已经十分寂静了,而高翔的那一下呼叫又是那么大声,几乎在半哩之内都可以听到。他一面叫,一面推开铁门。

在他推开铁门之际,他预期着秀珍会奔出来的。可是,却并没有人出来!

高翔推开了铁门,走进花园,他继续在叫着:“秀珍,秀珍!”他看到大门,慢慢地打了开来,可是,门却是被风吹开来的。

高翔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终于又大叫了一声,道:“秀珍!”

随着那一声叫唤,他“砰”地撞开了门,冲了进去。

然而,当他冲了进去之后,他却呆住了。

客厅中的陈设,几乎是被破坏的程度之剧烈,就像是有两连军队闯了进来,并在这里进行过一场剧烈的争夺战一样!

高翔先奔到了电话机之旁,他立即发现,电话线也被扯断了,他奔到了楼上,楼上的破坏情形,也和楼下差不了多少,连几只枕头也被割破了。

高翔是怎样走下楼来的,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心中,实在是悔恨到了极点!他悔恨何以让穆秀珍一个人在家中!

如今,穆秀珍到哪里去了呢?

高翔在一只翻倒了的沙发上木然地坐了下来。

整件事,都太复杂,太难以捉摸了,而又必然地和最激烈,最无人性的国际特务斗争有关,那么,穆秀珍实在是凶多吉少了!

高翔呆呆地坐了五分钟,才站了起来,这时,他才看到,地上有一条银手链十分粗,当然是在打架中被拉断的。

而这条银手链,高翔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云四风的!

高翔连忙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将之拾了起来,不错,那的确是云四风的东西,在链上有着云四风自己手刻的祥云花纹。

高翔摇了摇头,竭力使自己混乱的脑筋静下来,他揣测着自己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当自己离开之后,穆秀珍一定打了电话给云四风。

然后,当然是云四风来了。

而在云四风来了之后,敌人也来了,敌人为数一定不少,不然,不足以造成那么巨大的破坏,而从二楼的一切也遭到了破坏这一点来看,敌人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打架,也不是为了打人,看情形,他们是来找一样东西,所以才将屋中的一切全改变了位置的。

他们来找什么呢?

高翔只不过略想了一想就想到了:那根手杖!

但是,高翔想到了这些,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因为高翔不知道如今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的命运如何,也不知道那帮敌人是什么人。

那帮敌人,会不会是领事馆方面的人呢?

这一点,木兰花回来之后,可能有答案。因为木兰花正是到那个领事馆去的,以她的才能而论,是不应该什么都探听不到的。

木兰花或者会打电话回来,可是电话线却已断了,但是这也好,因为木兰花如果打不通电话,那么她一定会想到是出了事,而快一点赶回来的。

高翔在凌乱的客厅中,踢开了一盏台灯,和一张沙发,以及一大堆书,腾出了一个五呎见方的地方来,来回地踱着步。

他尽量使自己镇定下定,以便将所有的事情,作一个连系,到如今为止,已然死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可以算是两类。

一类,是情报贩子。

另一类,是职业特务。

而令得这三个人致死的,当然是另一方面的势力。

如今掳走穆秀珍和云四风的,当然有可能的是那第三方面的势力,但他们也未能得到那根手杖,手杖落在什么人手中了?

难道还有第四方面的势力在?

事情越想越是复杂,也越来越令人头昏脑胀。

高翔在木兰花的住所中,逗留和苦苦思索了五十分钟,两辆摩托车在花园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两个警官,跃了下来。

一个警官叫道:“看,车在这里,高主任一定在。”

另一个则已叫道:“高主任!”

高翔在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之际,最希望是木兰花回来了!这时,他多少有一点失望,但是他也立即高声应道:“进来!”

那两个警官快步奔了进来,他们进来之后,一看到屋中的凌乱情形,便不禁一呆,道:“高主任,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高翔苦笑了一下。

“报告主任,那死者的身份,已然查明了,那是一个极其活跃的情报贩子,多数在柏林、东京间活动,外号叫‘轴心国之狐’,曾经在墨索里尼的情报本部中,担任过相当重要的职务。他的死因,和前两个人的死因一样,中了剧毒!”

另一个警官补充道:“这种毒药,一进入人体,便令得心脏麻痹,是以死的人,若不经过详细检查,是和心脏病发作无异的。”

高翔点了点头,一切和他所料的相同。他是早已将今晚的死者,归入了早几天死在厕所中的那个蒙古人是同一类的了。

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事,使得这些第一流的情报贩子,全都集中到本市来,而且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已然遭到杀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