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又问道:“那么,今天跟踪失主的是你了?”

“是……是的。”那人回答。

木兰花偏过头去,打量着那人。

只见那人约有四十上下年纪,一双老鼠眼,眼珠在骨碌碌地乱转,生就一副贼相,他这种样子,自然是十分不得人好感的。

“好,那么,失主是什么人,你明白了吗?”

“我看……失主多半是游客,他住在本市最华丽的大酒店的十四层的一个大套房中,当他走进酒店的时候,有两个人在迎接他。”

“十四楼的套房。”木兰花重覆了一句。然后再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将他的特徵,向我详细地说一说!”

木兰花说看,已然转了一个弯,这条路,是通向那间酒店去的。那人眨着眼,道:“他金头发,个子很高,有六呎一寸,是外国人,他……他的领带夹……是一株粉红的天然珊瑚。他还提着一只占士邦式的公文包,看来像个大人物。”

木兰花用心地听看,她突然道:“你是从机场直接跟踪去的,回来后又未曾见过丁七手,你如何知道他到我这里来了?”

那人忙道:“七哥曾吩咐别的手下,叫我回来之后等他,他是到你府上去了。”

木兰花又将那人的话,想了一遍,这时,她在那人的话中。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她停了车,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人人都叫我老鼠炳。”

木兰花当然也不会期望一个扒手有什么堂皇的名字,她打开了车门,道:“谢谢你,我或许还会来找你的,再见了。”

老鼠炳下了车,木兰花驾车离去,十分钟后,她已来到了大酒店灯光辉煌的停车场中。酒店附设的夜总会和酒吧,是通宵营业的,木兰花在夜总会的角落中。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她招手叫来侍者,吩咐道:“请拿电话给我用一用。”

那侍者鞠躬如也地退了开去,不一会,便拿看一具电话,放在桌上,又将插头插在桌子边的插头上,才恭敬地退了开去。

木兰花拿起了电话:这时夜总会中的音乐,正十分悠扬。是不会妨碍讲话的,等到听到了接线生的声音之后,她立帅道:“请接十四楼套房。”

她立即又听到电话被接通的声音,电话铃只响了三次,就有人来接听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之中一点睡意也没有。

从电话立即有人接听,以及声音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两点看来,套房中的人当然没有睡觉,而现在已将凌晨四时,还不睡觉,这多少有点不寻常。

那男人的声音首先问道:“谁?”

木兰花将声音压得十分低沉,道:“我在找一位先生,这位先生今天一出机场,便失去了一只黑色鳄鱼皮的皮包,请这位先生讲话。”

那边停了足有半分钟,没有声音。

然后,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道:“谁?你是谁?”

他的声音,听来十个急促,而且十分愤怒。

“先生,”木兰花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她要找的人了,她不急不徐地说着:“你不必理会我是谁,我先向你问几个问题。”

木兰花只当自己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论对方是何等样人,总可以令得对方吃惊的,可是,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那两句话才一讲完,那男子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正当木兰花大觉愕然间,己听得对方道:“我们不必猜谜了,你是木兰花。大名鼎鼎的东方三侠之首,木兰花,很荣幸能听到你的声音!”

木兰花在那一刹那间,心头的震惊,的确难以形容!但是,她即立时镇定了下来,她也笑着,道:“就算我是木兰花好了,那么,请问你为什么打算取回这只银包来,嗯?”

对方的回答,又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只听得那男子道:“你留下来,作为一个纪念品好了!”

而且,那男子在一讲完了这句话之后,“啪”地一声,竟已挂上了电话!这令木兰花实在有啼笑皆非的尴尬之感。

失去那份机密文件的人,竟然对那份机密文件,丝毫不在乎,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事,木兰花的心中,也无可避免地充满了疑惑!

她首先想到,失主对那份秘密文件,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话,那么,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事了?对方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木兰花本就不想和这件事发生关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倒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事情真会那样地简单么?

她也放下了电话,挥手叫侍者取走电话,然后,要了一杯马丁尼酒,慢慢地呻着,在想看失主为什么会对那样重要的秘密文件,不放在心上。

她只顾低看头在沉思,等到突然之间,她觉出有什么不对,陡地抬起头来时,两名大汉,已然来到了她的面前,而且,毫不客气地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其中一个,才一坐下,便伸手到桌下。

而另一个,则以一种十分有礼的语气道:“小姐,请你看看桌下,对住你的是什么。”

木兰花拉起桌布,低头向桌下看了一眼。

她早已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以她虽然看到了那一柄套看灭音器的手枪,但是她却也一点不惊,虽然她知道如果对方扳动枪机,那么,在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发出的情形下,她便会伏尸桌上了。但是,她的脸上,却仍然现出了笑容来。

她立时抬起头来,道:“这倒是很特别的礼貌啊!”

那大汉也笑了一下,道:“小姐,现在,你得听我们的话来行动,你应该知道,你的敌人。不只是我们两个人,你看看四周围。”

木兰花又向四面看了看。就在她一瞥之间,她已至少看到了六七个可疑之人。

那大汉又道:“请你站起来,跟在我的后面,我可以告诉你,你几乎随时都在三支手枪的射程之内,所以你还是听我的话的好。”

木兰花又毫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道:“我想,你们是想将我带到十四楼的套房中去,是不是?那正是我刚想去的地方!”

那汉子已站了起来,道:“你料对了!”

木兰花也跟着站了起夹。

她的心中,不禁暗自埋怨自己的疏忽。

因为她在放下电话之后,没有立时离开夜总会,而对方自然十分轻易,便可以查明电话是从夜总会中打上来的,那么,要到夜总会来找她,不是十分容易么?

由此可知,那人在电话中,表示出毫不在乎的态度,完全是一种做作,藉以引起她的疏忽,那人当然也不是易对付的人了!木兰花自然想见一见那人,她要将经过的情形向那人说明,表示自己和这件事无关,而那份文件,也已经彻底被毁了。

是以,她跟在那大汉的身后,走向电梯。

电梯在上升之际,除了木兰花之外,还有四个人。那四个人各自分据在电梯的一角,监视着木兰花。电梯在十四楼停下,五个人一起走了出来,在套房之前停下,轻轻地叩了几下,房门被一个人打开,木兰花走了进去。

在一个十分宽大的客厅中,已经有四五个人在了。那四五个人,一看到木兰花,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突然之间,向木兰花疾扑了过来!

木兰花从来也未曾见到过一个人的身手,有如此之矫捷的,那人的行动,快得简直像是一头美洲黑豹。他发出一声怪叫,单掌向木兰花劈下!

木兰花看出那人的身形虽然不大,但是这一掌的来势,却实在非同小可,那是空手道之中一下十分厉害的招数!而由于是身子的跃起,凌空劈下的,是以势子特别猛烈!木兰花陡地身子向旁一侧,避开了那人的一劈,同时伸手向那人的手臂抓去。

那人的身形,当真灵活之极,他突然发动的一劈劈了个空,但是他却立即缩回手来,在他缩手之际,他的身于也突然一缩。

由于他身子的一缩。木兰花的那一抓,也抓了个空,但木兰花这时,已然占了主动,她身子突然向前跌去,看来像是她站立不稳一样。

然而。在她向前跌出之际,她一掌却也“呼”地劈下,正劈中在那人的肩头上,将那人“砰”地一下,劈得跌出了三四步。

而木兰花的身子向地上一倒,疾打了几个滚。滚到了一张沙发之后,一挥手,已然握了一柄手枪在手中,这时,形势已对她大是有利了!

她一声冷笑,道:“如果你们竟是这样欢迎客人的话,那么,我也有对付主人的办法,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才好!”

那被木兰花劈中了一掌的男子,这时右手按着左肩站起来,面上的神情显示出他正觉得十分痛苦,他苦着脸,道:“兰花小姐,你下手好重啊!”木兰花陡地一征:心想这是什么话?

她立时又想到,那一定是对方故意这样说,好令得自己分神的。然而就在此际,她又听得自屏风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笑声。接着,一个身高六呎以上,满头金发的男子,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那正是老鼠炳形容的失主,而他,却正是木兰花所认识的,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纳尔逊。

一看到纳尔逊,木兰花已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立时收起了手枪,站了起来。

纳尔逊一面笑着,一面道:“我早已说过,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木兰花的对手,你们偏不信,现在可吃了苦头了?”

木兰花忙道:“纳尔逊,怎么一回事?”

纳尔逊却道:“来,来,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不打不成相识,兰花小姐,我替你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推了你一掌的,是拉丁美洲着名的人物占。泰嘉,我们都叫他老虎。这一位是国际警方派驻阿拉斯加的代表,爱斯基摩文扬,这一位是——”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纳尔逊,我不明白你在弄些什么玄虚,失去那份文件的人,是不是你?你先告诉我。”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别的人也纷纷坐了下来。

木兰花只觉得气氛十分神秘。因为她不明白纳尔逊的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纳尔逊又道:“兰花小姐,请坐。”

木兰花坐了下来,纳尔逊又道:“那份文件,是被人盗印出去,而由我追寻回来的,却不料一到本市,又失去了。”

木兰花侧着头,道:“你不是在国际警方服务的么?”

木兰花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因为国际警方并入涉及政冶,它所管的事,绝大多数,是刑事方面的事情,和政治事务是无关的。

而如今这件事,却绝不是刑事案件!

纳尔逊也立时知道了木兰花这一问的意思,他笑了一笑,道:“这是一件秘密,但却不妨和你说一说,这是国际警方应某方面的请求而做的事。”

木兰花仍然有些怀疑,道:“这和国际警方的宗旨不怎么合罢,照我的想法,国际警方是不应该答应这件事情的啊!”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国际警方却是有苦衷,所以我们不能不答应,而我们的任务,也只是追回这份文件而已。”

木兰花并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纳尔逊说国际警方有苦衷,如果那苦衷是可以公开的,那么她不必问,纳尔逊也一定会告诉她的,如果不能告诉别人,那么,她问了岂不是令得对方难堪?

她只是道:“那么,如今来说,这份文件,已经彻底毁去,也可以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因为这和得回那份文件是一样的。”

纳尔逊点着头,在房间中,背负着双手,踱来踱去,等到他踱到第三个圈子的时候、木兰花站了起来,道:“我告辞了。”

纳尔逊却忙道:“兰花小姐,别急着要走,我还有话说。”

木兰花停了下来,而纳尔逊的脸上,则现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来,好几次欲言又止,木兰花和纳尔逊相识很久,纳尔逊可以说是世界上许多最能干的年轻警官之一,木兰花对他的印象十分好,是以这时,她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纳尔逊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兰花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明知是十分不应该提出来的,但是我还是非说不可。”

“请说好了。”木兰花客气地回答。

纳尔逊道:“我想请你帮我们找回那两颗失踪的氢弹。”

木兰花呆了一呆,刹那之间,她心中想起了许多事。

第一,她想到,纳尔逊夺回了文件,为什么要到本市来?而以他那样干练的警务人员,竟会将如此重要的文件给扒手扒了去,这是不可思议的。

第二、纳尔逊只不过失去了文件,在文件失去了之后所发生的事,他是没有理由知道的,而此际他这样说,分明是已经知道木兰花看到了文件的,他怎知道?

第三,他提出那请求的神气,表示他不是仓卒决定的。当木兰花想到了这三点时,她明白了一个事实,纳尔逊是故意来到本市的。

由这一点决定联想开去,丁七手可能也是受雇的。

丁七手假称他扒到了那样一份文件,来见木兰花,而目的无非是想引木兰花出来,要木兰花来参与这件事,这一切,可能都是纳尔逊的安排!

当木兰花想到此处时,她叹了一口气,道:“纳尔逊先生,我是将你当做好朋友,在好朋友之间用诡计,那实在不是君子的所为!”

木兰花一讲完,站起身子,向外就走。

纳尔逊在猝然之间听到了木兰花这样指责他,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是以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拦在门前,道:“兰花小姐,请你原谅我,我实在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的,请你原谅我!”

木兰花道:“我可以原谅你,但这件事我绝不插手!”

纳尔逊有些绝望地反问道:“为什么呢?”

“这件事,绝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办得到的,纳尔逊先生。”木兰花平静地回答着:“所以,我答应你,也是没有用处的。”

纳尔逊沮丧地低下头去,叹了一声,道:“木兰花小姐,如果你也觉得无能为力,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得成这件事呢?”

“你别将我看得太高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不,你有异于普通人,这件事,如果有你参加,那我们还有一线希望,要不然的话,我们就没有希望了。”纳尔逊慢慢地踱了开去。

从他脸上显露出来的绝望神色,是如此之深,是以令得木兰花心中也不忍起来,她道:“先生,我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严重,这两颗氢弹,落在没有氢弹的国家中,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因为氢弹的运输,储存。都要有高度的科学设施才行,要不然,只有两颗氢弹,是起不了讹诈作用的。”

纳尔逊道:“你的见解不错。”

木兰花又道:“如果落在本来已有氢弹的国家中,那么情形也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它们本来已有氢弹了,也不在乎这两颗。”

“是的,”纳尔逊又点看头,“但是,还有第三种情况,得到氢弹的,并不是一个国家,而只是一个集团,这个集团只是将氢弹放在离原来失落地不远的地方,那么,他就可以向许多国家进行讹诈了,算算看,这两颗氢弹如果爆炸,那么,冰岛首当其冲,这个国家将不复存在,而斯堪的那维亚半岛上的国家,连芬兰在内,都将受到巨大的损失,格陵兰的一大半,将受到致命的影响,而更要命的是,氢弹爆炸所产生的热量,可以使北极的冰块,发生融化——”

纳尔逊越讲越是激动,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道:“那时,整个欧洲,所有沿海城市,就全在水平线之下了。”

木兰花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纳尔逊的话。

因为她知道纳尔逊所说的话,全是事实,一点也没有夸张,如果这两颗氢弹爆炸的话,那么,实际上所造成的灾害,绝不止如纳尔逊所说的那些。

纳尔逊停了一刻,接看又道:“那些国家应该怎样?”

“他们应该联合起来,在最短期间内,找到氢弹。”

“你以为他们没有尽过力么?他们已尽了一切力量,可是到如今为止,仍然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便是那次会议所举行的原因。”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我很同情他们,但是我想。当勒索者开始出现的时候,总可以有些线索的,他们可以等待。”

“不。小姐。不能等了,这两颗氢弹失踪到现在,已有二十天了,而再过二天,如果再不经过专家的特殊处理,那么,就会自动爆炸了。”

木兰花呆了一呆,她未曾听说过氢弹会在某种情形下自动爆炸这件事,但是她对于氢弹,却所知不多,木兰花是一个对任何事都采取科学态度的人。而对自己不了解的事不妄加评论。自然是最要紧的科学态度。

是以,她只是道:“有这可能么?”

纳尔逊脸上又红了一下,道:“兰花小姐,你可以相信我,这一点,我绝不骗你的,在氢单由飞机携带飞行之际,被装置在一个金属外壳之中,这个金属外壳,是一种稀有金属制或的,可以最有效地防止辐射线的散布,其效能胜过铅十七倍。”

“那么还怕什么呢?”

“可是这种金属却有缺点,他十分不稳定,容易和空气,和水,甚至在真空状态之下,也会起变化。它至长能维持四十天。”

木兰花有点明白了,她也觉得纳尔逊的话可信了。

纳尔逊续道:“北大西洋公约会议国的会议,通过了用一切方法寻找失踪氢弹的决议,并且由失去氢弹的国家,提供一笔极巨大的奖金。”

木兰花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纳尔逊先生,这一切都和我无关,关于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你的诡计,已然使丁七手丧了命,你快离开本市吧!”

纳尔逊还在作最后的努力,他道:“木兰花小姐,这件事,可以挽救世界的大灾难,而且,你也给国际警方帮了一个大忙!”

木兰花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纳尔逊搓看手,道:“国际警方的经费,十分匮乏,所以,我们几个总负责人,便决定进行这件事,我们成功的话,国际警方就可以获得一大笔经费了。”

木兰花没有回答,但是她可站看没有走。

纳尔逊又道:“如果兰花小姐,你肯参加的话,事情就有了希望,而我们也决定,在事情完成之后,将奖金的一半给你,作为酬劳。”

木兰花笑道:“奖金的总额是多少?”

纳尔逊大喜,道:“兰花小姐,那是一千万美金。”

怎知木兰花摇了摇头,道:“太多了,我要那么多钱来作什么?纳尔逊先生,我相信国际警方的力量,没有我一定也可以成功的。”

她不等纳尔逊再说什么,便突然伸手拉开了门,向外走去。她只听得纳尔逊发出了一声长叹,但是却并没有追出来。

木兰花离开了酒店,就立时赶回家去,在半路上,他只在想着一个问题,那便是:杀死丁七手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照常理来说,想杀死丁七手的人,有可能就是偷走了那两颗氢弹的人。

但是木兰花也想到了一点,那两颗氢弹,可能还在北极的冰层之下,因为有那种金属外壳的缘故,当然无法藉辐射探测而得知它的所在地。

那么,在二十天之后,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