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高翔和穆秀珍分别对方局长和木兰花讲完了他们的经历之际,曙光己开始照射进高翔的办公室来了。

穆秀珍奇怪何以那么久听不到安妮的声音。她转过头向安妮看去,安妮却已倒在轮椅上睡着了,睡得还十分之沉。

穆秀珍笑了一笑,木兰花也放低了声音,道:“方局长,我看我们倒不必坚持那三个人,一定在本市受审,我们可以将他们移交给国际警方,也可以将他们交给联合国,那样,比全然由我们自己处理,要好得多了。”

“为什么?”穆秀珍立时问。

木兰花来回踱了几步,道:“如果那三个人在我们的手中,那么,他们的同党,一定会以破坏本市为威胁,同时一定有更多的恐怖份子,源源不绝地进入本市!”

穆秀珍道:“那怕什么,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来好了!”

木兰花道:“可是事实却并不那么简单,这件事,牵涉着一场国际战争,除非有意介入这场战争,否则,这三个人还是不要继续留在本市的好,我们可以连这三个人,将那十柄火箭枪,一齐交还给失主!”

方局长和高翔两人,都不出声。

显然,他们对于木兰花的意见,都不怎么的赞同。

房间中顿时静了下来,但也就在此际,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电话铃并没有吵醒安妮,她只是将头转了一个方向而已。

高翔拿起电话,听了一听,便递向方局长,道:“是找你的,由军方打来的。”

方局长连忙接过了电话,道:“我是局长,什么?将军要和我通话,在清晨?是的,是将军么?我在听着,我明白了,单独?好的,请他们前来好了!”

方局长放下了电话,向木兰花望来。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旁人都没有开口,穆秀珍已忍不住道:“什么事啊?”

“军方负责人打电话来,说是有两位很特殊的客人,现在在他那里,那两个人立时就要来拜见木兰花,而他们希望单独和木兰花见面!”

木兰花双眉向上扬了一扬,显然是她也感到事情十分之不寻常。穆秀珍忙道:“那一定又是敌人的诡计!”

方局长摇头道:“不可能,将军是我的老上司了,他的声音,我是绝不会认错的。兰花,你怎么样,见不见他们?”

木兰花道:“将军不肯透露他们的身份?”

“他没有说,他说这是一个极度的秘密。”

木兰花的双眉,蹙得更紧,她考虑了约莫一分钟,才道:“好,我单独会见他们。”

方局长道:“好,你们可以在我的办公室中密谈。”

穆秀珍“哼”地一声,道:“兰花姐,我看那两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有什么大下了的事,连我们也不能听?”

高翔也有些愤然,道:“局长,难道你也不能知道这件事么?”

方局长十分沉缓地道:“将军说那两个客人,只准备和木兰花一人,单独会见,他既然那样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没有再出声。

木兰花也不住地来回跛着,她的心中,也十分之纳闷,不知道由军方通知,要来见她的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的神秘人物!

他们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听得对讲机中,传来了值日警官的声音,道:“高主任,军方的联络官潘上校,带着两个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高翔一面回答着,来到了门口。

他们可以听到脚步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等到脚步声来到将近门口时,高翔拉开了门,道:“欢迎,潘上校!”

他虽然口中说着“欢迎”,但是他的声音却十分生硬,可见得他们的心中,确实并不是对来人表示十分欢迎的。

潘上校是军方联络官,和方局长、高翔等人都是很熟悉的,他平时是一个嘻嘻哈哈,十分随和的人,但这时他的神情,却十分严肃。

他大踏步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陌生人。

那两个陌生人的身量都不是很高,在西方人的标准而言,他们甚至于可以说十分矮小,而他们的脸面,他们的衣着,都说不出来的普通。

他们两个,是毫不起眼的两个人,是你在街头,随时随地都可以遇到的人,是你对他凝视五分钟,也不会留下特别印象的人!

如果木兰花不是先经过了军方的特别安排,而他们又是由潘上校带领前来的话,那木兰花对这两个样貌平凡的人,也一定不会特别注意。

但这时情形却多少有点不同,是木兰花先知道了这两个人是有着十分特殊身份的,他们的样貌平凡,更显得他们两人的地位重要。

木兰花自然知道,真正的探长绝不像九流编剧,八流导演所想像的那样,晴天也穿雨衣,必然咬烟斗、戴帽子的那样子。而要当一个真正有地位,有成就的特工人员,首要的条件便是外表平凡,平凡到了令人丝毫不加以注意的地步!

所以这时,木兰花已可以肯定了那两个看来十分普通的人,一定是十分有来头的重要人物。但是木兰花仍然无法知道他们的来意。

木兰花只是在潘上校严肃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来和自己商谈的事,一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潘上校一走了进来,也不和别人打招呼,只是和方局长略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来到了木兰花之前,才转过了身来。

他转过了身来之后,道:“两位,这一位,就是你们所要见的木兰花小姐!”

那两人忙向木兰花点头为礼,他们并不出声,却向其他各人看去。他们的动作,是明显地希望各人能够退出房间去。

高翔立时冷冷地道:“你们可以到方局长的办公室去,我这里有着窃听器,要倾谈绝对的秘密,那是不适宜的,请!”

那两人连忙向潘上校望去,方局长唯恐高翔的话,令他们感到尴尬,是以忙道:“是的,我的办公室比较静些,绝不会有人到来打扰的。请各位随我来。”

方局长说着,已向门外走去,木兰花也道:“两位请!”那两人和木兰花,一齐跟在方局长的身后,向外走了出去。

他们穿过了一道走廊,便已来到了方局长的办公室之前,方局长替他们打开了门,道:“三位请进去,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那两个人直到此际才开了口,道:“多谢!”

木兰花首先走了进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两个人跟着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来到了木兰花的身边,像是怕木兰花逃走一样,另一个则立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那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之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只见他取出了一只如烟盒大小的仪器来,将这仪器靠近每一根电线,仔细地看着。

木兰花知道他是在检查,在这间房间中,是不是有着窃听器和录音机,看到他们如此之认真,木兰花的心中,也不禁好笑,她道:“你们可以放心,我们在这里讲话,绝不会有第四个人,可以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的!”

可是那个持着仪器的人却道:“小姐,我们工作的信条是:小心!小心!一千个小心之后,再加一个小心!”

木兰花摊了摊手,对方既然那样说了,她自然也不好思再去阻止他们了。那人拿着那仪器,足足检查了十分钟之久。

他还向每一扇窗子之外看过,打开了所有的窗帘,使得窗外的情形,可以一览无这,然后,他在门前站了下来,将门打开了一道缝,他就站在门前,从那道门缝中,望着门外,防止有任何人可以接近这扇门!

木兰花本来只觉得他们紧张得可笑。但这时,她的心中却变得十分佩服了,因为那人的工作,是如此之认真,简直可以说一丝不苟!

那样的工作态度,在旁人看来,或者会觉得“多余”,但是,却可以将出错的可能,减至最低!那的确是十分值得佩服的工作态度!

等到那人在门边站定之后,木兰花便笑了笑,道:“我想,你们两位有什么话要说的话,现在可以开始了!”

一直坐在木兰花身边的那人,立时道:“是,但是木兰花小姐,请先看看我们的证件,你对我们的身份有了了解,自然也信我们所说了。”

木兰花点了点头,那人立时将一个封面深紫色的证件,送到了木兰花的面前,当那人还未曾打开这个证件之际,木兰花已吃了一惊。

木兰花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那证件的封面上烫金的字,说明这证件是一个大国的情报机构的。而木兰花也知道,那举世知名的情报机构的证件分好多种,而只有极高级的人,才持有深紫色外皮的那种。由此可知,木兰花一见那两人时的估计没有错,那两人的确是极有来头的人物!

接着,那人便打开了证件来,证件中有那人的照片,但是却没有那人的名字,而只有一个号码,在那人的照片上,有着这个机构的首脑的签字。

那人道:“很对不起,因为我们工作是绝对秘密的,是以我不能将名字告诉你,木兰花小姐,你以为我的身份确定了么?”

木兰花想了一想,道:“你所持有的那种证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是以我难以确定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得对,小姐,让我来想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出一个我们大家认识的人,通过他来证明我的证件上的身份是属实的呢?”

“这是一个好辨法,”木兰花立时同意,“你提出来吧,我不知道你认识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物,而你对我的了解较深。”

“好的,好的,”那人道:“伦敦MI34的负责人?”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我甚至不知有这样的机构。”

那人皱起了眉,但只不过半分钟,他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道:“这个人,木兰花小姐,你一定是认识的了,国际警方的纳尔逊先生!”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好,就是他!”

那一位纳尔逊,不但和木兰花是认识的,而且还和木兰花在一起,办过好几件案子,是以木兰花立时同意了那人的说法。

那人道:“好,那么请你用长途电话向他查问我,我和他很熟,他是知道我是有什么特徵的,请快些。”

木兰花拿起了电话来。


在木兰花和那两人进了方局长的办公室之后,方局长又回到了高翔的办公室之中,高翔坐着,穆秀珍则在来回踱着步。

过了十来分钟,穆秀珍已然不耐烦了,道:“他们在讲些什么,怎么还没有讲完?我去看看,别叫兰花姐吃了他们的亏!”

方局长忙道:“秀珍,别胡闹!”

穆秀珍重又焦急地踱起步来,又过了五分钟,她又站定了身子,看来她又想去看看为何木兰花还未曾回来!

但就在此际,对讲机的红灯闪亮了起来,高翔按下了一个掣,听到了值日警官的声音,道:“高主任,兰花小姐刚才,在局长的办公室中,打了一个越洋长途电话,她吩咐绝不许有人偷听电话的内容。”

高翔“嗯”地一声,道:“知道了。”

穆秀珍道:“奇怪,她打长途电话作什么?”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相信她既然打了那个电话,那当然是有作用的,我们还是等她出来再说吧。”

穆秀珍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了“砰”地一声响,道:“我可等不及了,高翔,我看事有蹊跷,我们一齐去看看!”

穆秀珍那一拍桌子,将安妮拍醒了,安妮也未曾听到穆秀珍前几句话,只听到了一句“我们一齐去看看”,她一面揉着眼,忙不迭地说道:“我也去!”

穆秀珍道:“好,我们一起去!”

方局长要阻止她们,可是穆秀珍要去起来,谁阻得她住,她一面大声叫道:“我非去不可!”一面已用力拉开了门!

可是她才一拉开了门,便不禁一呆!

木兰花就站在门口!

木兰花沉着脸,道:“秀珍,你又想胡闹些什么?”

穆秀珍连忙狼狈退了回来,吐着舌头。

高翔忙替穆秀珍解围,道:“没有什么,她……我们觉得那两人和你倾谈得太长久了,是以想去看一看你。”

木兰花瞪了秀珍一眼,道:“如果敌人的胆量竟有那么大,敢派两个人到警方的总部来做手脚,那倒是天下奇闻了!”

高翔、穆秀珍和方局长三人听了,虽然都没有说什么,可是他们的心中,却都不免十分奇怪,因为木兰花平时对任何事情的态度,总是十分小心,考虑到每一个可能,而不是那样粗枝大叶的,木兰花此际的那两句话,使他们都感到意外。

但是他们却也都没有问,因为看木兰花的神情,她的心中分明有着十分沉重的心事!木兰花在门口并没有站立多久,便走了进来。

穆秀珍又是最先忍不住发问的,她问道:“兰花姐,那两人走了么?他们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木兰花沉缓地回答着,“但现在我还不能说是什么,我们必须先处理了现在的这件事再说。”

“可是,现在这件事已然了结啊!”高翔和穆秀珍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以为已经了结,但事实上并不,就算我们打算让这三个人在本市受审,那么,至少也要有他们初步的口供,而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警方也必需在法庭上陈述,高翔,你敢说已然知道那十柄火箭枪自何处来的么?”木兰花望定了高翔。

高翔呆了半晌,道:“现在我当然不知道,但是那三个人已被拘捕了,我是可以在他们的口中问出来的。”

木兰花点头道:“你说得是,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将那三个人带来审讯?”

“是,我立时就去。”高翔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

“你上哪儿去?”木兰花立时问。

高翔呆了一呆,他觉得木兰花今日的行事,多少有点异常,他站定了身子,道:“我去审问他们,到拘留所中去审讯。”

木兰花却摇了摇头,道:“不,将他们带到这里来!”

高翔又呆了一呆,道:“兰花,他们三个,是穷凶极恶的危险份子,而且,有过一次越狱的记录,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是增加危险的。”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高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起来了?他们只不过三个人,我们有四个人看着他们,还怕什么?”

高翔仍然不同意木兰花的见解,道:“兰花,我仍然认为我们不能给敌人以任何机会,我们一齐到拘留所去问他们,比较安全得多。”

穆秀珍插口道:“高翔,你怎么那么胆小,将他们带来不就行了,如果出什么事,是兰花姐的主张,自然有兰花姐负责。”

高翔忙又道:“秀珍,这不是——”

他本来是想说“这不是谁来负责的问题”的,因为若是给那三个人逃走的话,再要追捕他们,那却是十分困难的事了。

但是,他的话还未讲完,木兰花却已用十分坚决的语气道:“是的,有什么意外,我来负责,你去将他们三个人带来好了!”

高翔听了,不禁愕然。

他和木兰花在一起工作,已然很久了,可是却从来也记不起木兰花有哪一次,是用这样武断的口吻,来决定一件事的!

他不愿和木兰花争执,而且,即使将那三个人带到他的办公室来进行审讯,那三个人逃亡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是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道:“好!”

可是木兰花却又进一步道:“将他们的手铐除去,我不惯像普通警官那样地询间犯人,我要和他们比较亲切地谈谈,或许更容易问出真相来。”

这一次,不但是高翔,就连方局长也着急起来了。

方局长忙道:“兰花,你别忘记,他们是穷凶极恶,置生死于度外的亡命之徒,将他们的手铐除去,那——”

但是木兰花一挥手,又打断了方局长的话头,道:“正因为他们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所以我们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只有用别的方法,例如对他们好些,除去他们的手铐,希望他们会得到感动,而与我们合作!”

高翔叹了一声,道:“兰花,你怎么啦?他们这种人,全是灭绝人性的畜牲,你对他们讲仁慈,他们一有机会便会将你的头颅敲碎!”

连穆秀珍也迟疑着道:“这样做,似乎不怎么好吧?”

但是木兰花却独持己见,道:“高翔,我已说过,如有意外,我来负责,请你照我的话去做,好不?”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些,是以高翔自己也不敢决定,他立时向方局长望去。方局长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也不同意木兰花的主张,但是木兰花却曾替警方屡建奇功,而且木兰花的意见,往往是极其正确的,是以他也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当高翔向他望来之际,方局长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点了点头,道:“好,照兰花的意思去做好了!”

高翔向穆秀珍苦笑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向外走去,木兰花等人都不出声。高翔去了没有多久,便推开了门,在他身后,是倒退进来的两名武装警员,在那两名武装警员之前的,则是那三个人,而在三人之后,又是四名武装警员。

那三个人的手铐,确然已被除去了,他们在六名武装警员的前后监押之下,自然是绝没有妄动的余地的,只好乖乖地走进了办公室。

但是看他们三人,一进办公室,便眼球骨碌碌乱转的情形,便知道他们心中,绝不怀着好意!木兰花一见三人进来,便站了起来,道:“请坐!”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坐了下来。

木兰花向那六名武装警员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