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在下面的地下室中,”木兰花立时说,“而且死了,是他自己咬破毒囊死的,他是什么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可以说是,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他却早已没落了,德国人曾占领过我们的国家,那时,他是和德国人合作的一个财团的首脑,纳粹失败后,他为了逃避审判,远走南美,我们的特工人员一直想捉他回来受审,但是他十分狡猾,以致我们未曾得手。”

木兰花早就料到这个贺斯不是简单的人物,但是却也想不到其中还有那样的一重曲折!她心中急速地转着念,贺斯虽然死了,但是他在这次行动中,一定担任着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像他那样身份的人,如果不是有极其巨大的利益,他是绝不敢再回到曾被他出卖的祖国来的!

看来,他回到丹麦,只是为了那美人鱼的头邵,为什么那美人鱼雕塑的头部,竟对他有着那么大的吸引力?

木兰花在那片刻间,也是一片迷茫,想不出所以然来。

而鲁达司已然道:“我们下去看看,我也曾参加过缉拿贺斯的专案小姐的工作,我看过他各种各样的图片,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如果他死在这里的话,那倒的确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他为什么要回来呢?是什么吸引他回来的?”

木兰花已几乎想告诉鲁达司,贺斯之所以回来,是为那美人鱼雕塑的头部,而且,云四风的失踪,机场上发生的事,全和那美人鱼的头部有关!

但是木兰花并没有讲出来。

她自己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对鲁达司提起那六张自不同角度拍摄的美人鱼头部相片来。她当时想到的,或者只是想进行单独的侦查。

鲁达司已向那一列猪食槽走去,他握了枪在手,木兰花跟在他的后面,穆秀珍看到鲁达司的神情十分紧张,道:“你放心,下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昏迷不醒,至少还要过几小时,他们才能再有活动的能力!”

而鲁达司却还是握着手枪,道:“谁知道呢?或者会有意外也说不定的,小心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是不是?”

穆秀珍大有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木兰花却立时使眼色止住了她,不让她和鲁达司争执,他们一齐走到了地下室,首先见到了地上四个枪手和那农庄主人,鲁达司来到了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人面前,小心地去看视他们。

木兰花道:“贺斯在里面,他——”

木兰花只讲到这里,便突然停止了,同时,在木兰花的脸上,现出了惊诧莫名的神色来。

不但木兰花,穆秀珍也是一样,只听得穆秀珍“飕”地吸进了一口凉气,面上神色为之大变,出不了声。

鲁达司则继续向前走去,跨过了那度可以升缩的墙,到了另一间地下室中,四面一看,道:“贺斯呢?在什么地方?”

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了,她怪声叫了起来,道:“他不见了!他……他刚才还在这里的,他……他的尸体……”

穆秀珍讲到这里望着木兰花,再也讲不下去。

鲁达司也是一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没有人啊,小姐,你们肯定他的确是已经死了么?还是——”

这时,那间地下室中,是空无一人的,并没有贺斯·保兹的尸体。非但没有了尸体,连那件木兰花曾搜查过的西装上衣,也不见了!

当木兰花突然发现这一意外之际,她自然是极其吃惊的,但是,她却也迅速地从惊愕之中,镇定了下来。

她缓缓地道:“我想我们被他骗过去了,他并没有死,但是我们却将他当作已死了,而他则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逃走了!”

“那怎么可能?”穆秀珍立时说:“我们看到他面色变得如此难看,而且那种氰化毒物的气味,他……的确已然死了的。”

“秀珍,”木兰花十分严肃地道:“当我们以为他已死亡时,可曾检查他的心脏跳动,可曾检查他的脉搏,来证明他确实已死亡了?”

“没有,可是——”穆秀珍仍然辩驳着。

但是木兰花却已挥了挥手,道:“那就证明我们的疏忽,他可能是服下了一种药物,那种药物,能令人处在一种看来如同死亡的状态之中,但实际上却只不过是昏迷,而在几分钟之内,就会醒来,而我们却被他骗过去了!”

鲁达司奇道:“小姐,你为什么会那样想,而不以为是另外有人来,将他的尸首移走了呢。”

木兰花沉声道:“当然我也那样想过,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们是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后才走出来的,至少要有两个人,才能带走一个尸体,如果有两个人进地下室,而且带着一个尸体出来,我们是不可能一点也不觉察到的。”

木兰花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而如果他在‘死去沉’之后几分钟醒了过来,看到他有逃走的机会,他一个人要溜出来,那就容易得多了。”穆秀珍忙道:“那么,他一定逃不远的!”

木兰花向鲁达司望去,鲁达司一挥手,姆指和中指相叩,发出了“得”地一声,道:“自然,我们还等什么?我们快在附近搜寻!”

木兰花点头道:“是的,如果他还未曾走远,那我们是有可能将他捉住的,请你命令你的下属,进行搜索,要小心,贺斯是一个极狡猾的人!”

鲁达司不等木兰花讲完,已冲了出去。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仍然在地下室中,但是她们也可以听得鲁达司的吆喝声,和警车开动的声音,显然搜索已然开始了。

木兰花来回踱了几步,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手托住了头,眉头打结,穆秀珍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木兰花突然道:“秀珍,你坐下来好下好?”

穆秀珍呆了一呆,木兰花已叹了一声,道:“秀珍,你别怪我,这件事的头绪实在太多了,而我至今为止,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抓不住这件事的中心,是以也无法进一步明白这件事的本质,贺斯令我受了一次挫折——”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穆秀珍道:“我们还有八个俘虏,当他们醒了之后,在他们的口中,多少可以问出一些口供来的。”

木兰花点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

她才讲到这里,又住了口。

因为她看到鲁达司神色有异地,和两个警官走了进来。才一进来,鲁达司便道:“小姐,你说外面的几个人,只是昏了过去?”

就在这一句问话之中,木兰花已然觉出,又有意外发生了,她忙道:“不错,他们现在——”

“他们全死了。”鲁达司回答。

木兰花又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受到了挫折!

如果她的推测不错的话,那么那四个枪手和农庄主人之所以会死去,一定是贺斯下的手了,这令得他们得不到任何口供!

木兰花在一呆之后,立时又问道:“五个在地下室的全死了,那么,还有三个在板屋中的呢,他们——”鲁达司摇着头,道:“也死了。”

木兰花又是一呆,刹那之间,只见她张大了口,但是却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显然她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临时却改变了主意。

她又问道:“他们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小姐,”鲁达司语气中多少有点不满,“你用来攻击他们的武器——”

“那只是麻醉针,是只能令人昏迷,而绝不会夺走他们生命的。鲁达司警官,你以为我是一个嗜杀成狂的人,一下子会杀害那么多人么?”木兰花反问。

鲁达可道:“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想,如果他们不是死于你的武器之下,那么,他们的死因,要经过尸体剖验之后,才能知道了。”

木兰花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知道其中一定有一个十分重大的关键,是她未曾弄明白的,不弄清这个重大的关键,那么,整件事就在一团迷雾之中!现在,她可以推测到地下室中五人死亡的原因,是贺斯走的时候,下的毒手。

但是,在板屋中的三人,何以也会死的?

自己的麻醉针,绝不会令人致死,而就算贺斯离去,他至多也只能害死地下室中的五个人,而绝不可能连板屋中的三个人也害死的。

因为他如果要去害死那三个人的话,必需在许多警察和自己的眼前走过,他除非会隐身法,否则,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么,板屋中的三个人,是怎样死的呢?

木兰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在鲁达司神情上看来,却明显地看出,他对木兰花已有了相当的不满。转过身道:“我要继续去进行搜索,再见。”

他将“再见”两字,说得十分大声,很有从此以后,不想再和木兰花相见的意思在的。木兰花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出声。

鲁达司离去之后,穆秀珍大惑不解地问道:“兰花姐,在板屋中的那三个人,怎么会死的?”

木兰花并没有回答,她呆立着,约莫有半分钟之久,才道:“秀珍,你不是曾用麻醉针射中了一条狼狗的么?”

“是啊,我才射中了那条狗,背后就有人出现了。”

“我们快去看看那条狗!”木兰花向外走去。

这时,地下室中的五个人,正被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木兰花连看也不向他们多看一眼,她快步来到上面,奔进了板屋。

那条狼狗,被放在一张方桌下面,木兰花立时推开了方桌。她不必俯身去着,就可以知道那绦狼狗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

因为那条狼狗虽然躺着不动,但是牠的胸腹之际却在起伏着,那证明牠并没有死。那也证明了,所有的人,全是后来被人杀死的,理由是为了灭口!

那三个人也被抬出去了,当木兰花退出板屋之际,黑箱车也已开走,木兰花也看到那警车正在向农场集中,她低声道:“搜索没有结果,鲁达司准备收队了!”

穆秀珍急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我们?我们要在茫无头绪的情形下,独立行动了!”木兰花沉缓地回笞着穆秀珍的问题。

“那么,我们暂时救不出四风了?”

木兰花又叹了一声,道:“暂时不能,因为我们是处在下风,秀珍,可以说是极度的下风,我们刚有了一些发现,但是所有的线索却全断了!”

穆秀珍急得眼圈也红了,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脸上那种焦急的神情,已足以代表一切了!木兰花又想了片刻,才道:“我们也该离去了。”

她首先走出了板屋,迎面就遇到了鲁达司。

鲁达司两道浓眉,也打着结,道:“小姐,我真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这八个人的死亡,我该如何写报告给我的上司!”

鲁达司的话中,似是一听就可以听出,有着相当程度的不满,这种态度,和他才开始接待木兰花的时候,已大不相同了。

但是木兰花却十分平静地回答道:“你自然应该在报告中说明,他们是被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凶手杀害的,杀害的目的,是为了灭口,不想他们落在警方的手中而有口供供出来。鲁达司警官,这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犯罪组织才能做出来的事。”

鲁达司立时道:“小姐,你的提议,只不过是一种推测,而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如果我的报告上全是这样的推测,那么,上司会对我作什么感想呢?”木兰花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是穆秀珍却已然沉不住气了,她抢白道:“警官,怎样写报告,那是你的事情,对么?”

“是的,可是别忘记,这里的麻烦,却是由你们而产生的!”鲁达司毫不客气,针锋相对地回答着。

木兰花道:“对不起,鲁达司警官,如果你认为这是麻烦的话。”

木兰花一面说,一面拉了穆秀珍就走,鲁达司忙道:“两位,我可以知道你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我也希望我能知道!”木兰花冷冷地回答。

她们大踏步地走出了农场,穆秀珍“哼”地一声,道:“兰花姐,我看这个鲁达司就很可疑,说不定他不是什么好人!”

“别胡说,秀珍!”

“为什么不能?”穆秀珍还不服气。

“我也那样想过,”木兰花道:“因为他可以有足够的机会来杀害那八个人的,但是你如果进一步想一想,便知道那是没有可能的了,因为我们两个人一齐来,鲁达司是知道的,如果鲁达司是他们的同党,他们又何至于误将你认作是我?”

穆秀珍想了一想,木兰花的分析,十分有理,是以她也不说什么了,她们两人,在离开农场十分钟之后,便到了她们的车子之旁。

她们的车子停在路边,当她们来到车旁的时候,她们看到几辆警车,已在路上疾驰而过,而鲁达司的直升机,也已然起飞了。

穆秀珍拉开了车门,木兰花也已握住了车门的柄,但是她却立时道:“秀珍,为什么我未曾想到那地下室可能另有通道的?”

穆秀珍呆一呆道:“由板屋中通到地下室?”

“是的,而且可能不止一条,不但可以由地下室通向板屋,而且也可以由板屋通到别处去?我们何以未想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我们两次进出地下室,都是被人带引前去的,是以便造成了错觉,以为猪舍和猪食槽,才是唯一的秘密通道!”穆秀珍立时回答。

“你说得对,我们快回农庄去,设法通知鲁达司也回来,他可以不必担心他的报告如何写法了!”木兰花急急向外走去。

但是,她才走了两步,突然,在漆黑的灌木丛中,传出了一下冷笑声来,接着,便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道:“有四杆枪对着你们,你们别动!”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突然转过身来。

她们的红外线眼镜已除了下来,这时也来不及戴上了,是以,当她们转过身来之后,只看到漆黑的一团,根本辨不出那声音确切传来的地方。

木兰花立时示意穆秀珍不要妄动,她沉声道:“贺斯,你只有一杆枪而已。”

贺斯笑了起来:“或许是你愿意冒险么?”

木兰花道:“我可以冒险,你只有一枝枪,而我们有两个人——”

木兰花还未曾讲完,贺斯已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小姐,别引我发笑了,你们全在我的射程之内,我要射中你们,是毫无问题的!”

穆秀珍道:“可是你不能同时射我们两人!”

“不错,”贺斯怪笑着,“但你们愿意机牲一个么?告诉我,你们谁愿意死,那么,你们就可以不必听我的命令!”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互望了一眼,都难以再说什么。贺斯继续冷笑着道:“木兰花,穆秀珍,你们的确都很不平凡,但是我,贺斯·保兹,却也不是易与的人物,如果我是饭桶,你们想想,丹麦的特务,会尽了二十年力,也找不到我么?他们一直以为我在南美,其实我根本未曾离开丹麦!你们两人,将手放在头上!”

穆秀珍向木兰花望了一眼,木兰花点了点头,两人一齐将手放在头上,木兰花道:“可是这次,你却露出马脚来了。”

“或许,”贺斯回答,“但是我现在准备离开丹麦了,你们两位将会帮助我离开,你们必需不断地为我做事,等到我安全了,你们才能知道你们朋友的下落!”

穆秀珍愤怒地扬起眉来,然而,木兰花却反而笑道:“看来这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了,是不是?”

“如果你们工作努力的话,是可以将时间缩短的!”贺斯说着,他已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双筒的猎枪。

这种猎枪,自然是属于农场的,但是它却也是效能极高的杀人武器,费斯用枪对准了穠秀珍,道:“木兰花,你先上车去!由你驾车。”

木兰花略停了一停,来到了车旁,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中。贺斯又道:“然后是你,穆小姐,我绝不会吝啬子弹的。”

穆秀珍也走过去,坐在木兰花的身边。

贺斯也以十分快捷的动作,坐到了后面的座位上,枪管仍对准了穆秀珍的后颈,穆秀珍向木兰花望了一眼,又望了望她旁边的座位。

木兰花自然是明白她意思的,就在她们的座位旁,有四只掣,如果她们按动其中一只的话,那么,她们两人会立即从车中弹出去!

费斯自然无法在她们弹出去的一刹那间射中她们,穆秀珍的意思,就是要木兰花去按那只掣钮。但是,木兰花却另有打算。

是以,木兰花摇了摇头。

穆秀珍一时还并不明白木兰花为什么不利用那个可以使她们脱离贺斯控制的掣钮,但是和以往一样,木兰花的决定,她总是听从的。

而此际,令得她难过的是,她不能大声和木兰花争辩,是以她长叹了一声。

坐在后面座位上的贺斯,虽然为人极其精明,但是却也不知道她们两人,在刹那之间,已经交换了意见。他沉声道:“木兰花,你要听从我的指挥,我要你驶到何处,就驶到何处,不然,穆小姐的后颈,就会多两个血孔了!”

他将枪管在穆秀珍的后颈上碰了碰,冰凉的枪管,令得穆秀珍全身不安。木兰花立时道:“这辆车子是向警方借来的,你不怕警方在车上,装有无线电示踪仪么?”

“哈哈,”贺斯笑了起来,“当然不会,如果车上有无线电示踪仪,鲁达司早就知道你们在何处,也不必劳你们打电话告诉他了!”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身形矮小的贺斯,是个精明绝顶的家伙,是绝不能小观他的,自己一直处在下风,什么时候才能占上风呢?

木兰花越是知道对手强,她的信心也越是坚强。她刚才不同意穆秀珍的逃生办法,就是她不想离开贺斯,她不但要救出云四风,而且要知道贺斯究竟在从事什么勾当,他究竟在那美人鱼头雕塑的头部,想要得到什么!

是以这时,她表现的镇定,贺斯的心中,也不禁十分佩服。木兰花微笑着,道:“那好,请问,现在你要我驶向何处呢?”

贺斯道:“从这条支路驶出去,到了大路之后,向左转,等到再需要转弯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木兰花踏下了油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这时,警车早已驶远了,农场方面有一点灯光传来,可能是还有几个留守的警员。别说木兰花无法和他们联络,就算可以的话,木兰花也是不会和他们联络的。因为现在,她虽然处在下风,但是她却和贺斯在一起,那是她唯一可以明白事情真相的线索,她不肯那么轻易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