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回头看去,林氏兄弟在暗自摇头。
胖子老板额上的汗,流得像小河一样!
木兰花十分注意冯乐安的行动,她自然也注意到,冯乐安上场的时候,他的筹码约值两万英镑,而他每一次蠃了之后,下一次再下注时,总是将面前所有的筹码全都推出去的,两万英磅的筹码,已连倍了四次,那是几何级数,如今应该是多少了?
木兰花就在冯乐安的身边,可以说,冯乐安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是逃不过她注意的,但直到如今为止,她也只能说,那是冯乐安的运气好!
她看到胖子老板像是将溺的人一样,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她,她也只好抱歉地对他笑笑。
不但是木兰花,连站在木兰花背后的林氏兄弟,也以赌场老手的资格,在严密地监视着冯乐安,可是他们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而冯乐安的“好运气”,令得穆秀珍发呆,穆秀珍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冯乐安,她这样做,当然是十分之不礼貌的。
但是她心中实在太惊奇了,所以也不顾得那么多了。
她望着冯乐安,却看出一点蹊跷来了。
蹊跷是在冯乐安的左眼上,他那只嵌着镜片的左眼,时时闪耀出一种极其神秘的光彩来,令得注视着他的穆秀珍觉得一阵目眩。
而发自他眼中的那阵奇异闪光,却总是在他下注的时候出现的,这可以说是他有胜利的预感,但也可以说是一个古怪的事情。
穆秀珍以肘部轻轻地碰了碰木兰花,低声道:“兰花姐,你看到他的左眼没有?他的左眼,好像不是人的眼睛!”
木兰花也注意到冯乐安的左眼十分有异了。
但由于赌台之上的灯光十分强烈,所以离得冯乐安十分近的木兰花,反倒因为镜片上的反光,而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
“你发现了什么?”木兰花忙问。
“好像……好像那是一只妖怪的眼睛──”穆秀珍连忙更正,道:“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人的眼睛。像是一只假眼。”
一只假眼!
木兰花的心中陡地一动。这是十分可能的事,一只假眼,所以他才用这种过时了的眼镜片来掩饰他的这一只假眼。
然而,一个人就算有了一只假眼,他在赌场中所蠃得的钱,仍是十分合法,而且绝对不用纳税的,他左眼是真是假,似乎与事情无关!
这时候,胖子老板的声音又哑了,他摇好了盅,放下来,等候赌客下注,可是这次,在最后的一秒,冯乐安仍不下注。
木兰花转过了头去看他,他只是挂着冷漠的微笑。
等到摇开盅来时,三个六,三只骰子全是六点,这是统吃的。统吃,他便不下注,他不是等于可以看穿骰盅一样么?
木兰花心中吃了一惊,她又向之一笑,道:“先生,你像是在事先可以看到一样!”
“当然我是看不到的,”冯乐安也开了口:“要不然,我可以打点子,一赔一百五十,你想想,这家赌场是谁的了?”
木兰花无话可说,只得以她十分动人的微笑,来掩饰她心中的迷惑。说他可以看穿骰盅吧,他大可以打点子,将筹码压在“十八”点上。那么,他面前的筹码,再翻上一百五十倍,是多少?但如果说他看不穿骰盅的话,他为什么不下注呢?
他何以知道这一注,无论是打大打小,总是输的呢?
胖子又在摇盅了,冯乐安的神态又恢复冷漠。
木兰花的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心想这个人如果是东方某一种神秘宗教的信徒,凭他过人的意志,竟能够预感某些事,这倒是最可能的一个解释,但这种事究竟是十分无稽的,然而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不如先打乱他的思绪来试试看。
木兰花向左偏头,对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珍立即会意,她站了起来,那时候,恰好是冯乐安又将面前筹码,一齐向前推出的时候,穆秀珍突然“啊呀”一声尖叫,身子向旁一侧,她身子一侧,便撞在木兰花的身上,木兰花也突然一侧,撞在冯乐安的身子上。
冯乐安陡地一呆,他左眼上的玻璃镜片落了下来。
在那一瞬之间,木兰花看到了他左眼的眼珠,那是一种可怕的铁青色,而且是不动的,那绝对是一只假眼。冯乐安停了一停,才继续将筹码向前推去,推在“小”上面,胖子立即揭盅,开出来的则是“大”,收筹码的职员将一大堆筹码,一齐收了过去。
冯乐安欠了欠身子,他输了!
“对不起,先生,我的秘书太鲁莽了。”木兰花向冯乐安道歉,“我碰了你一下,可是累你看不准,因而输了钱么?”
后一句话,是木兰花特地说的。
木兰花暗示穆秀珍撞她,她再撞在冯乐安的身上之际,木兰花也未料那一定有用,然而结果却正合她的意思。
她想知道冯乐安的输钱,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这一撞,是以才特意这样问的,她要看看冯乐安的反应,究竟如何。
冯乐安立即再嵌好了镜片,他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然而立时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态,乾笑了两下,道:“赌钱,总是有输蠃的。”
“你不是从来也未曾输过么?”木兰花再问。
“我现在不是输了么?”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噢,你不玩了?”木兰花问他。
“不玩了!”冯乐安的回答,十分有礼,他转过身,向外走去,木兰花自然不便立即去跟踪的,只得仍坐在赌台旁边。
子老板这时嗓门也大了,汗也不流了,似乎刹那之间,便神气了不知多少。又过了半小时,木兰花才离开了赌场。
从侍者的口中,她知道冯乐安已回到了房中,木兰花将几只极其灵敏的偷听器,贴在墙上,这样,她便可以偷听到邻室任何轻微的声音了。
她听到有人在走来走去,当然那是冯乐安在踱步。
过了好一会,她又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碰击声,那本是不足为奇的,一个人取剃刀的时候,便会有这种声音发出。
然而,和那种声音的同时,却又有一种“答答”声传了过来,这声音还要低,低得几乎分辨不出,那像是电流时断时续所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电报声。
木兰花的心中,奇到了极点,她决定要去看个究竟,她换上了紧身衣,来到了阳台上,她的阳台,和邻室冯乐安的阳台,相距十呎。
木兰花迅速而准确地抽过了绳索,索端的钩子,钩住了那边的阳台,她人向下荡去,然而,迅疾无比地爬上了邻室的阳台。
落地玻璃门被厚厚的丝绒窗帘遮着,木兰花用百合钥匙,轻轻地开了大门,拉开了两呎左右,她便伸手进去,将窗帘拨开一道缝。
窗帘几乎没有怎么动,木兰花自料,若不是室中的人正注视着窗帘的话,那是绝不可能觉察到有那么微妙的变化的。
她用一只眼睛,向里面看去。
她看到了冯乐安,然而当她看到了冯乐安之后,她也不禁苦笑了起来。冯乐安是在吃东西,金属碰击声便是刀叉的相碰声。
而那种令得她心中疑惑的“得得”声,则是他咀嚼时所发出来的声音,木兰花呆了片刻,拉起了一块黑布,遮住了自己的脸。
同时,她取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枪,握在手中。
在她看不出冯乐安有什么异样之后,她已经另外有了决定,她要威胁冯乐安,逼他讲出逢赌必蠃的秘密来,而且使他不要再赌下去。
她左手轻轻一拉,将门拉了开来,一抛窗帘,人已进了屋中,冯乐安正叉起一块牛排,准备送入口中,一看见她,便陡地一呆。
然而,冯乐安部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他立即将那块牛排送入了口中,道:“小姐,你果然来了,我却未曾料到那么快,请坐。”
他那种出奇镇定的声音,令木兰花怔了一怔,她在冯乐安的对面,坐了下来,放粗了音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妄动。”
“嘿嘿,”冯乐安笑着,“小姐,你的声音,本来十分美丽,你何必去掩饰它?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当然就是坐在我身边的美丽小姐了,为什么要用一块黑布将你美丽的脸容,遮了起来呢?那不是太可惜一点了么,是不是?”
木兰花手中是持着手枪的,冯乐安不应该看不到,然而他部像是根本未曾将之放在心上,尽量调侃着木兰花!当他立即说出木兰花是谁的时候,木兰花的心中已经在暗暗吃惊了,这时她只能道:“这是我的习惯,请你别见怪。”
“喔,原来如此。”冯乐安又吞下了一块牛排,“我还没有蠃够,赌场就派出你这样的人来了,这不是太过份些了么?这里号称是远东最大的赌博场所,难道就不怕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损它的声誉么?”
“你什么都猜对了,”木兰花冷静地道:“但是这一点却猜错了,我和赌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你别误会。”
“哈哈哈哈!”冯乐安突然大笑了起来。
木兰花全神戒备着,但冯乐安却又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他笑了片刻才道:“那么,摇骰的胖子,为什么那样地望着你?而你又使我输了一次钱?”
“糟糕!”木兰花心中暗暗地道:“这个人,似乎什么都早已知道了,看来自己是万万瞒不过他的了,怎么办,是不是和他摊牌呢?”
木兰花在沉思着,冯乐安已然道:“小姐,我是赌徒,和赌徒作虚伪的语言,是最没有用的,小姐,你想要怎样。”
“好,我们佩服你的爽直。”木兰花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挺了挺身子,“你已经蠃了不少,应该可以歇手不再赌了。”
“小姐,世上有嫌钱多的人么?”
“你怎可以肯定你一定蠃的?”
“小姐,这是我个人的秘密。”
“那你是不肯歇手了?”
“小姐,‘水晶宫’不是在全世界的报纸上刊登曦告,欢迎游客前来一试运气么?”冯乐安词锋咄咄,十分逼人。
“可是,先生,你不全是靠运气吧。”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是我个人的秘密。”冯乐安放下了刀叉,拉下了餐巾,抬起头来,“而且,你别试图来揭穿这秘密,虽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木兰花小姐!”
冯乐安讲出了最后一句话之际,木兰花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冯乐安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一样,猛地笑了起来。
木兰花觉得,自己进了这间房间之后,一直处在下风,这时,更几乎要难以反击了,她站立着,好半晌不说话,因为她不明白冯乐安是何以明白她身份的。
“我是一个赌徒,”冯乐安重覆着,“小姐,你是一个什么呢?我难以形容,我们之间可以说和一句中国成语十分相似:河水不犯井水,对不?”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然而我要请你离开本市,因为你如果肯离开,本布的贫民,将会得到十间免费的诊所。”
“等我蠃够了,我自然会离开的。小姐,如今我也要下逐客令了,我要请你离开,并且别再管我的事情──否则你会后悔的。”
木兰花觉得十分狼狈。
可以说,她从来也未曾这样狼狈过。
本来,她就是不愿意管这件事的,因为阻止人家蠃钱,那是站不住脚的,而木兰花是绝不作没有道理的事情的,只不过为了十家诊疗所,木兰花才勉强答应下来的。而且当时她认定那人一定是在作弊,用作弊的方法来蠃钱,那是犯法的。
然而此际,她却一点也查不到对方是用什么作弊方法来蠃钱的,如果说他有一种预感,可以知道骰子开大还是开小,那当然不算是作弊。
所以,木兰花此际,根本是“师出无名”!
所以,她感到狼狈,只好退却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只得道:“好,我要离去了,但,先生,你绝不是凭运气在蠃钱的,你是在作弊,我不妨告诉你,你作弊的方法,我还不知道,但是我一定可以知道的,到那时候,你便连已经蠃到的钱,也不能属于你的了!”
冯乐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凶狠的神情来,狠狠地道:“是么?请你快些离开我的房间,快些!”
冯乐安伸手直指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
木兰花也毫不客气地逼视着他,但是身子则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退出了房间,冯乐安一直在步步进逼,逼到了阳台之上。
窗帘隔绝了房间的灯光,阳台上十分黑暗,木兰花一直退到了阳台的栏杆旁,冯乐安则站在门口,仍然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正准备拉起飞索之际,只见冯乐安的左眼,透过那块镜片,突然射出了一股极其灼亮的光芒来,那光芒是如此之强烈,以致令得木兰花在刹那之间,除了那一股强光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而她的头部,也觉得一阵莫名的昏眩。
木兰花只觉得刹那之间,彷佛连天地都转动了起来,她看不到冯乐安,看不到一切,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在向下倒去,她用力地抓住栏杆,但终于一松手,跌下了阳台去!
当木兰花由阳台向邻室去的时候,穆秀珍并不在房中,她在对面的房间中,看林氏兄弟用魔术手法表演纸牌的作弊法。
林氏兄弟手法之巧妙,令得穆秀珍叹为观止!
他们两人,几乎随心所欲,可以在一副牌中,发到任何他们所需要的牌,穆秀珍一面留心看着,一面想学他们的手法。
在她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酒店内外,都传来了骚动,穆秀珍推开房门来,只见走廊中有人在慌张地走来走去。
缨秀珍随便拦住了一个人问道:“什么事?”
“有人跳楼了,从四楼跳下去的。”那个人回答。
“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
“哼!”秀珍咕哝着:“多半是输光了而又没有本钱翻本的人,赌真是害人,何况还有林氏兄弟这样的赌棍在!”
林赛德和林赛保两人,恰好在她的身后,听到了穆秀珍的话,十分尴尬,忙道:“穆小姐,我们在赌台上,是不出花样的。”
穆秀珍瞪着眼,道:“谁说的?”
林氏兄弟还待再分辩时,只见胖子老板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叫道:“穆小姐不好了,穆小姐,不好了!”
“呸!”穆秀珍隔老远就啐了他一口,“什么穆小姐不好了,你不好了才真!”
胖子也不及分辩,急匆勿地来到了穆秀珍和林氏兄弟的面前,他的面色变得如此之难看,肥肉上下抖动着,结结巴巴,道:“木兰花……木兰花小姐,她……她从四楼的阳台跳了下来……”胖子讲到这里,眼晴翻白,几乎讲不下去。
穆秀珍听了,也不禁为之一呆。
她还未曾想到可怕的方面去,却只是心中暗忖:兰花姐从四楼那么高跳下去,是为什么呢?她瞪着眼,道:“那又值得什么大惊小怪呢?”
“唉,小姐,她受了重伤,正昏迷不──”
胖子下面的一个“醒”字还未曾讲出来,穆秀珍已恍若捱了一个晴天霹雳一样,怪声叫道:“你……你……在说些什么?”
“她受重伤了!”
“兰花姐!”穆秀珍怪叫着,向前直奔,她奔到了电梯门口,拉了电梯门,电梯正在使用中,她仍然怪声叫着,沿着楼梯,飞奔了下去。
等到她奔到楼下,看到了躺在地上,躺在血泊中的木兰花时,她早已连声音都哑了。一个酒店中的医生,正蹲在木兰花的身边。
穆秀珍推开了阻在面前的人,一直来到木兰花的前面,木兰花的上半身,几乎是浸在血中的,她的身子蜷曲着,一动也不动,她的身上穿着夜行衣,酒店的医生正在握着木兰花的手腕,十分严肃地看看腕上的手表,在数着木兰花的脉搏。
穆秀珍冲向前去,一伸手,便将那医生推得仰天跌了一交,那医生翻了翻身子,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才好,穆秀珍大声怪叫,道:“救伤车怎么还不来,救伤车呢?兰花姐,兰花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了?”
她正待将木兰花扶起来时,尖锐的声音,冲到了近前,那是救伤车到了,从车上跃下的救伤人员,立即将木兰花抬上了担架床。
穆秀珍这才看到了木兰花的脸,木兰花的脸上,全是血渍,穆秀珍只觉得一颗心陡地向下一沉,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她耳际只觉得有人在问:“跳楼的是谁?”
穆秀珍立时尖声地叫道:“是我的姐姐!”
她突然觉得面前多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形十分魁梧,像是一个警官,她仍是一面流泪,一面道……“那是我兰花姐!”
发问的正是一个警官吃惊地道:“你……你不是女黑侠穆秀珍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受伤的是什么人?”
“是兰花姐!”
那警官更吃了一惊,忙道:“穆小姐,你快进救伤车去,看来兰花小姐的伤势很重,我们快将她送到医院中去再说。”
那警官扶着几乎要昏了过去的穆秀珍,上了救伤车,穆秀珍伏在担架床之侧,哭道:“兰花姐,兰花姐,你怎么会掉下来的?”
救伤车又发出尖锐的呼叫声,迅速的驰远了。
当下面处在极度的纷扰之中的时候,酒店每一层的阳台上,都有人在向下看着,所有注视着下面的人,面上都现在十分惊愕的神色。
但是却也有一个例外。
那便是在四楼,从窗帘缝中向下注视的冯乐安,他的面上,绝无惊愕的神色,而只是带着一丝阴险的微笑,表示他心中的得意。
林氏兄弟在救伤车赴医院途中,他们已经跳上了一辆汽车,直向高翔的住所驰去,将木兰花所发生的意外,向高翔去作报告了。
在救伤车中,穆秀珍一直守在担架床旁边,木兰花的整个身子,都被一块白布覆盖着,穆秀珍在哭了片刻之后,慢慢地揭开了白布。
她是想看一看,木兰花究竟伤到什么程度的。
可是,当她揭开白布之后,她不禁呆住了。
木兰花的面上仍然满是血污,可是她却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正在向穆秀珍做着怪脸,穆秀珍“啊”地一声,又将白布盖了上去。
在车中的警官和医生,倒给穆秀珍吓了一跳,连声道:“怎么样了,她──”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穆秀珍连忙声明。
同时,她的双眼之中,虽然还带着眼泪,但是她却忍不住要从心底笑出来,她是个性格豪爽,绝无城府的人,心中想笑,脸上便自然而然有笑容了。
那医生和警官,心中又自骇然,不知道她一会哭,一会笑,究竟是什么意思,都望定了她,一声也不敢出,唯恐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而穆秀珍果然有不寻常的举动了,她忽然双手挥动起来,道:“真好,真好!”一面讲,一面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小姐,”那医生忍不住道:“你不必太伤心了,伤者流血虽多,但是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你这样子受刺激,却不是好现象!”
“哈哈哈!”穆秀珍听了这几句话,笑得更大声了。
因为她这时已经知道,木兰花只不过受了一些轻伤,甚至于根本未曾受伤,她身上那红色的液汁,也不是血,而是她们两人经常带在身边,和鲜血一样颜色的红色液汁,准备必要时冒充中枪,来诱使敌人上当的,想不到木兰花倒用上了。
如果不是刚才木兰花向穆秀珍睐了睐眼的话,穆秀珍是断然想不到这一点的,因为木兰花假装受伤,是装得如此似模似样!
她这时并不知道木兰花是怎么会从四楼跃下来的,也不知道木兰花为什么要装得受了重伤,而她也不及去理会那些,只要木兰花不是真的受伤,她已经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了,她有时虽然和木兰花呕一下气,但是她们姐妹两人的感情却是极好的。
如果木兰花真的受了伤的话,那她一定要伤心死了。
当木兰花退到了阳台的栏杆边上,突然头重脚轻,向下跌下去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异样的头眩,根本没有法子控制自己。
但是,当她跌到了二楼的时候,被二楼窗口的一个帆布篷阻了一阻,人撞在帆布篷上,又向上弹了起来,继续向下跌去。
在那一瞬间,她完全清醒了。
也在那十分之一秒,或者比十分之一秒更短的时间内,她有了决定,她要装得跌成重伤,好让冯乐安以为为已去了一个劲敌!
冯乐安的人并没有接近她,她自己是如何会在刹那之间失去平衡,感到了一阵头昏而跌下来的,她这时也完全不知道。
而木兰花也不及去想那些。
她如今最主要的措施,是如何跌在地上,而不致受伤。
一个人从四楼高跌下来(五十呎)而可以不受伤,那似乎是没有可能的。
但木兰花却幸运地在二十五呎处,在帆布篷上撞了一下,所以实际上,她等于是从二十呎处的半空中跌下去的。照木兰花的体重,再根据加速公式来计算,木兰花撞击地那时的力量,大约是三百三十磅左右。
普通人如果以这样大的力量撞在硬地之上,那自然不免骨折筋裂,身受重伤了,但是木兰花却是柔道中的一等一的高手。
练过柔道的人那知道,柔道的入门功夫,便是学如何跌交,学如何在被对方摔倒之际,巧妙地跌倒,以保护自己,即使被对方摔倒了,也不受伤。
“跌倒”是柔道中十分深的学问,木兰花既然是柔道的高手,当然是在这方面有着极深造诣的。而在柔道比试之际,对方如果也是高手的话,那么被一个柔道高手用“大摔法”摔下去的力道,是绝对有机会超过三百三十磅以上的!
木兰花可以在高级柔道比赛中被人摔倒而不受伤,这时当然也可以不受伤,她身子蜷屈着,才一着地,便立即轻轻一滚,将力道却去了一大半,然后,她用力一挤,将胁下一个胶囊挤破,红色的液汁,立时流了出来,她再躺着不动。
那样,即使是在近前,看来也像是她躺在血泊中了!
救伤车到医院时,高翔和林氏兄弟也赶到了。
木兰花被立即送到急救室中,一进了急救室,木兰花便掀开白布,坐了起来,将几个接到适知,准备施行急救的医生,惊得目瞪日呆!
“各位!”木兰花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得很,我不得不这样做,惊扰了你们。”
“嘘──”高翔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兰花,林氏兄弟说你跳楼自杀了,我想来想去,你为什么会自杀呢,原来你没有事。”
“我这一次没有事,”木兰花正色道:“下一次,可能难免。”
“这是什么意思?”高翔和穆秀珍齐声问。
木兰花站了起来,在洗手盆前,洗去了脸上的“血污”后,才转过身来,首先向林氏兄弟道:“两位可以先回去了。”
林氏兄弟道:“那个怪人──”
“我会设法对付他的。”木兰花肯定地回答。
高翔还不知道什么“怪客”不“怪客”的事,他立即问道:“又有什么新的事件了,你们提到的那个怪客,是什么样人?”
木兰花向穆秀珍一呶嘴,道:“你问她好了,我立即就要离去,秀珍,你也别再到水晶宫去了,你和高翔两人,随时等我的消息,我看这件事,十分不寻常,你们两人干万不要乱来,我自有安排。”木兰花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
她到了门旁,穆秀珍才急问道:“兰花姐,你到什么地方去?我是回家去,还是和高翔一赵到警局去等候你的消息?”
“你──”木兰花只讲了一个字,突然退了回来,将门关上,向病床上一跳,躺了下去,拉了一张白床单,将自己盖上。
穆秀珍和高翔两人,还未曾明白究竟发生了怎么一回事之际,已经听得门外传来了医生的声音,道:“重伤的病人,医生是拒绝探访的。”
接着,便是一个十分冷峻的声音,道:“我和木兰花小姐是好朋友,听到她堕楼重伤的消息,我十分难过,我想看看她。”
“你看她也没有用,她还在昏迷中。”
“那我就只好等她清醒之后再来了。”那冷峻的声音说着,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向外传了开去,木兰花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也一齐凑在门缝中去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大踏步地沿着医院走廊,向外走去。
“就是他,那怪客就是他,”穆秀珍立即向高翔说。
“哼,想不到他竟然还敢找上医院来!”
“兰花,可是他推你下来的么?”高翔愤然地问,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时冲了出去,将那人打上一顿来出气。
“不是,”木兰花摇头道:“不是他推我下去的。他来了之后,当然已证实我是受了重伤了,那样对我更有利些。秀珍,你回家去好了,要小之一些,不要妄动,记得我的话了么?”
穆秀珍是最好动的人,她最生气的便是木兰花叫她“不要妄动”,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木兰花的话,她却也不敢不听。
木兰花将门打得大了些,又同外张望了片刻,才迅速地向外走去,转眼之间,便转过了走廊,看不见了。她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穆秀珍和高翔两人,也不知道。
木兰花走了之后,高翔立即向穆秀珍询问有关那个怪客的一切,穆秀珍便就自己所知,将那怪客的一切,讲给了高翔听。
高翔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有这样的事?那谁都去赌钱了,我可不信。”他一面说,一面还大摇其头。
“你不信就算!”穆秀珍赌气转身就走。
“秀珍!”高翔连忙叫:“你等一等,我有一个计划,我想可以揭穿那个怪客逢赌必蠃的秘密的,你可三加么?”
穆秀珍赌气走了,如果高翔去求她回来的话,那么她一定是不肯回来的,但是高翔却说是有一个行动计划,问她有没有兴趣三加,这句话可以说是直说进了穆秀珍的心坎之中,她停了下来,面上的怒容也消失了,转身回来,问:“什么计划?”
“我想,”高翔笑着:,“那家伙一定自以为解决了兰花,更加可以明目张胆了,我和你两人,今天晚上去水晶宫,看他如何逢赌必胜!”
穆秀珍一听得高翔这样说法,正中下怀,一时之间,将木兰花告诉她,要她遵守的话,全都抛到了脑后,跳了起来,道:“好哇,这就去!”
“那么早干什么?赌台还未曾开档啦,而且,你也要化装,我看你扮成男人好了。”高翔打趣地望着穆秀珍笑。
“男人就男人,你看不像么?”她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走了两步,昂首摆手,俨然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
“行了!行了!”高翔笑得打跌,“你跟我回警局去吧!”两人一齐走了出去,高翔又以警务人员的身份,吩咐医院方面合作,若是有人来问起木兰花的话,一律回答询问的人,说是木兰花伤重昏迷,一直未曾清醒过,不能见人。
医院方面自然答应,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便离开了医院,一直来到了警局,高翔便替穆秀珍进行化装,化好了装,穆秀珍倒头便睡,高翔则着手调查那个怪客的一切。他很快就知道那个怪客的名字叫冯乐安,是用瑞士护照来到本市的。
但是这个冯乐安却是德国人,他的职业是在德国东部的一家电子工厂中的工程师。一了解到冯乐安是从德国东部来的,高翔便意识到事情真的不简单了。谁都知道,世界两大阵营明争暗闹的激烈,而德国东部正是铁幕内训练特工人员的地方!
冯乐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