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的声音中,多少也有了一些恼怒的成份。

那是因为他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但是木兰花却若无其事,反而大有责怪他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原故。木兰花望了他—眼道:“这理由很简单,三十公斤烈件炸药,连同定时爆炸装置,体积相当大,那人如何能不给守门人看到带进去?”

“这是很脆弱的理由,事实上是可以有办法做得到的。”

“高翔,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真有什么人要趁机勒索—番的话,他大可以利用最小型的定时爆炸器,携带安装都要方便,而且不容易为人觉察,为什么他要用三十公斤烈性炸药?这个人难道存心将本市完全炸清光?”

穆秀珍怔怔地听木兰花讲着,脸上顿时现出了大失所望的神色来,道:“原来是开玩笑,我当又有—场紧张的事情了。”

高翔呆了半晌,木兰花的话,听来是相当有理的。

的确,如果有什么人要敲榨炼油厂的话,为什么要动用三十公斤烈性炸药呢?这—大批炸药连同爆炸装置,总有四十公斤左右,寻常人是搬也搬不动的,又何必多此—举,因为对—个油库来说,—枚小小的定时炸弹,也可以引起巨大的灾害了!

但是,事情又真的如此简单么?

高翔之所以不出声,就是因为他决不信木兰花的推断,是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正确。他呆了好—会,正待讲什么时,快艇上—的一个警员叫道:“高主任,你的电话。”

高翔连忙跳回了快艇。

木兰花等三人继续吃着午餐。

五分钟后,高翔回来了,他的面色十分难看,他在桌旁坐了下来,先喝了一口水,然后道:“兰花,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

木兰花秀眉微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翔叹了一口气,道:“胡法天越狱了”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陡然站了起来。

胡法天越狱了!这的确是极为惊人的消息。

胡法天被判入狱只不过一个多月,当他在法庭上向旁听的木兰花咆哮说他定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狱,再和木兰花作对时,木兰花只是一笑置之。

因为胡法天是被作为危险分子看待,受极严格的单独囚禁处分的,他要越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如今,他竟然越狱了。

木兰花立即又坐了—下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十一点钟,狱卒要他出来散步时,打开监门,他已不在了,我是刚才在电话中,才接到狱方的报告的。”

“那么,炼油厂的事情,就不应该和他有关的了。”

“和他有关的,”高翔苦笑着,“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刚才,我听了他在电话中讲话的录音,他要我们好好地去找一找,那炸药虽然不是他亲手放的,但却是在他的安排之下放好的,他说,如果我们找得到那炸药,他便承认失败,要不然,我们就得接受他的条件,那的确是胡法天的声音!”

木兰花想了片刻,道:“他讲得如此肯定?”

高翔点了点头。

“那证明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炸药在炼油厂中,所以他知道我们再找也找不到的,所以他才会说如果我们找到,他就承认失败。”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兰花,如果万一你判断错误?如果万一真的有三十公斤烈性炸药藏在极隐秘的地方?”

“对,如果万一有,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我们必须做一点事情,超文,我们回市区去,请立即启程。”

马超文立即站了起来,向驾驶室走去。

“兰花姐,我们是到炼油厂去?”穆秀珍问。

“不,炼油厂中相信已有好几百人在搜索了,我们回市区去,去找胡法天,高翔,你们的目标,是在四十小时内尽量搜寻炸药,我的目标则是尽可能地去寻找胡法天,找到了他,一切事情也迎刃而解了。”

“这——”周翔想说。这比在炼油厂中找炸药更难得多了,但是他知道木兰花既然作出了决定,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

所以,他只讲了—个字,便未曾再讲下去。

而这时候,游艇和快艇,都已经乘风破浪,回市区去了。两艘船靠岸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他们才一上岸,便听得报童大叫“号外”的声音。

高翔买了一张,只见号外上老大的红字:“日新炼油厂离奇停工,大批军警入驻厂内,内幕离奇,耐人寻味。”由于记者们始终未曾获悉原委,新闻当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那却更增加了事情的神秘性。

木兰花只不过向号外略看了—眼,便道:“高翔,我们要分头进行了,每隔四小时,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便和你联络。”

“好的,”高翔点头,“我一定在油厂中。”

木兰花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快步向前走去,穿过了马路,便召了—辆的士回家去。在车中,木兰花一句话也不说。

车子向前平稳地行驶着,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了,道:“兰花姐,我们不是要去找胡法天么?何以竟回家去?不去找他?”

木兰花仍旧不出声,等到穆秀珍第二遍发问的时候,她才道:“秀珍,胡法天出来之后,—定会到我们家中去的!”

穆秀珍吃了一惊,道:“你说他会在我们家中?”

“我没有那样说,我只不过说他—定曾到过我们的住所,我们赶回去,并不是希望和他见面,只是希望发现一点线索!”

“哼,这家伙真不是东西,他再落在我的手中,我—定不和他客气!”穆秀珍捋了捋衣袖,扬扬拳头,大有恨不得立时动手之意。

木兰花却缓缓地摇着头,道:“他越狱之后,行动自然更小心,秀珍,你不要将事情看得太轻易了,胡法天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穆秀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往车于离她们的住所还有七八十码时,木兰花使吩咐司机了下来,她们下了车,向前走了十来码,两人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后躲了起来,木兰花取出了一具望远镜,向她的房子观看着,一切似乎都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

但是,在花园的铁门上,却挂着一块纸牌。

那纸牌上有—些字写着,但写的是什么字,木兰花却看不到。木兰花将望远镜递给了穆秀珍,秀珍也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她们又向前走出了三十来码,这一次,在望远镜中已清楚地看到那牌子上写的什么了,那牌子上写的字,证明了木兰花的推断,胡法天来过了。

牌子上写的是:此门不可开,—开触动机关,黑箱车使会驶来。

穆秀珍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偏要开,怕什么?”

木兰花的面色十分凝重,她迅速地爬上了路边的一株大树,用锋锐的小刀,割下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来,那树枝约有七呎长短。她削去了枝叶,使之成为一根木棍,然后向门门走近。穆秀珍满面怒容地跑在后面,到了门口,她们才发现铁门是虚掩着的。

她们在离家的时候,是清清楚楚锁上门的,而且,还接下了两个秘密装置的按钮,—个是每隔半分钟使自动拍摄一张相片的摄影机。

另一个按钮则是控制着—股轻微的电流的。

这股电流被接通之后,任何人企图推开门,或是翻过墙头的话,是会全身发麻,被弹了开去的。但如今,门却被打了,虚掩着。

木兰花来到了门前,她立即看到,有—根极细的铜丝,从门门连接着,通到一只花盆之后,花盆之后,隐藏着什么东西,却看不到。

木兰花先用手中的木棍,按住了那根铜丝,接着,她用一只钳子,小心地将那根铜墙铁壁丝钳断。然后,她再仔细地检查着铁门,这才退后了几呎,突然用手中的木棍,推开了铁门,在铁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她一拉穆秀珍,两人迅速地向后退去。

铁门慢慢地打了开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穆秀珍松了一口气,说道:“那铜丝连接着什么?”

木兰花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十分危险的东西,秀珍,你将相机取下来,看看胡法天是自己来这里,还是派人来的。”

她们—齐向门内走进,穆秀珍揭开了—铁门旁水泥柱的灯罩,伸手进去,可是她才—伸手进去,便突然怪叫了—声,缩回手来。

木兰花正在顺着那根铜丝,向花盆之后走去,—听到穆秀珍的尖叫,吓了—跳,陡地转过身来,只见穆秀珍哭丧着脸,手中却抓着大块蛋糕。

在蛋糕上挂着—张卡片,上面写着几个字:吃它吧,没有毒的。

木兰花道:“秀珍,为什么个看清楚再伸手进去?”

“我以为相机总是在里面的,谁知道是这玩意儿?”穆秀珍用力摔掉厂手中的蛋糕,嘟着嘴,又气愤又委曲的说。

木兰花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花盆的后面,她看到了那根铜丝边接着的东西,那并不是—瓶硝化甘油或什么别的,只是—只小孩子玩的橡皮猫儿。木兰花用树枝将之挑了起来,那只猫儿发出了“吱”地—声响,在猫身上,也系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哈哈”两个字。

“哼,这混账东西!”穆秀珍骂了一句。

木兰花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取了那只橡皮猫,看了—回,才将之抛出了墙外,继续向前走去,还未上石阶,就看到大厅的门,也是虚掩着的!

胡法天竟连这扇门也弄开了,那他—定是先截断了这屋子的电流,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因为若不是那样的话,他一开这扇门,去旋转门把的时候,上面便会有一股麻药喷出来,令他昏倒的,那门把和普通的门把不同,它固然可以旋转,但是旋转并不能打开门,只能发动喷射麻醉剂的装置,它要向外拉出两寸,才能将门打开的。

胡法天没有理由会知道这个秘锵,这是高翔设计的,除了高翔,木兰花和穆秀珍三人之外,可以说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而胡法天居然能打开这扇门,当然是他先设法截断了电流供应才能做得到的。而今天,她们又恰好是—早便出去了!

这一切,是不是巧合呢?

还是胡法天根本是随时可以越狱,而他之所以拣了今天才走,乃是因为他知道了今天,自己不在家中,他可以从容行事呢?

如果是后者,那事情便更严重了!

因为那说明胡法天并不是独来独往的,一定有—个组织十分健全的团体,是在供他指挥的,要不然,他不可能行事如此之顺利?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站在门口,她们自然也看到了那另—块纸牌,纸牌上写道:“此门真正不可推开,否则性命难保,刚才请吃蛋糕,如今当心飞刀。”

穆秀珍“呸”地—声,道:“什么飞刀?”

她陡地向前,越上了石阶,不等木兰花去阻拦她,她飞起一脚,已将门踢了开来,随着大门被踢开,只见门上一只纸盒,跌了下来。

自盒中跌出许多白纸剪成的飞刀来,飘飘扬扬,散了一地,穆秀珍哈哈大笑,道:“胡法天,你在哪里,弄这些鬼把戏,能吓倒什么人?”

她一面笑,一面便大踏走地向内走去。

但是木兰花却连忙踏前—步,将她拉住,道:“别乱走,胡法天已经进来过了。”

“他来过了又怎样,”穆秀珍指着地上纸剪出的“飞刀”,“我们还怕这些东西么?”

“你想,胡法天好个容易偷进了—我们的屋子,他会就放下这些东西就离去了么?他是在使我们大意,然后再中他的奸计。”

穆秀珍显然不十分同意,但是她却不得不道:“好,好。不乱走便小乱走。自己的家中,反倒不能走动了!”她后一句话,讲得十分轻,那是为了怕被木兰花听到了骂她,她一面说,一面向一张沙发,倒了下去,然而,就在她快要坐到沙发上之际,木兰花陡地尖叫了—声:“别坐下去!”

那一下尖叫声,令得穆秀珍疾跳了起来!

她埋怨道:“兰花姐,这是作什么,我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木兰花冷冷地道:“未曾经过彻底检查之前,屋中每—样东西,都不能动,你怎地知道这张沙发上没有致命的陷阱。”

“那我们怎么办呢?”穆秀珍哭丧着脸。

“检查!”木兰花—面说,一面向那张沙发走去,她轻轻地掀起了沙发垫子,道:“你来看,秀珍,你自己来看!”

穆秀珍向前看去,也不禁一呆。

在沙发垫子之下,有一块小小的木板,木板上,放着一条钢片。那条钢片,如果受到压力的话,是会向下移动的,那就会触动一个掣,而这个掣却连接一小瓶的炸药。炸药的份量十分少,看得出绝炸不死人,但是却也足够炸烂沙发垫子使人受伤。

穆秀珍呆了半晌,想起刚才自己若是用力坐了下去的话,如今岂不是……她红着脸,道:“胡法天这家伙,太可恶了!”

木兰花将一根金线拆了下来,将那木板放开,道:“秀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里我们只好暂时放弃,不再居住了。”

“那我们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对的,在今后四十小时中,我们的确要无家可归了,你看到了没有,胡法天好像十分有把握,他并不急于杀我们,只是想要我们出丑!”

“嗯,是的。”穆秀珍心服口服地点头。

“而这一切,全不是他出狱后短短的一两小时所能办好的,他一定有—批党徒,在听他的指挥,而他即使在狱中的时候,他的命令也是—样可以传出来的,我相信这是他精巧的电子仪器的功劳,我们不必再在这里花时间,我们去找他!”

“找他?那敢情好,可是上哪儿去找?”

“就是上次我们见他的地方”

“他会在那里么?”

“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自负到了吃—次亏,便永远记在心头的程度,我想他知道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而我们也会去找他,他绝不会害怕见我们,他一定布置一个新的陷阱,这个陷阱,就在他上次见我们的地方,我们就去看他!”

“那我们不是去自投罗网么?”穆秀珍不很服气。

“是的,可是说是自投罗网,但这是我们去见他的唯—办法,我想,你可以不必去,由我一个人前去好了。”木兰花望着穆秀珍。

“不行,我们一齐去。我去取用具。”穆秀珍说着,又向楼上冲去,但是她才冲出了一步,便立时停了下来,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和我一齐去也可以的,但是我们既然是去自投罗网的,就要有自投罗网的准备,必须忍受对方的一切揶榆,我们绝不可以发怒,更不可胡乱出手!”

穆秀珍道:“当然,我做得到的。”

木兰花示意穆秀珍先走,然后她自己,也慢慢地退出了屋子。她心中暗付,这屋子要好好地清理,只怕也要花不少工夫!

当然,这是一切全过去之后的事情了而一切能够顺利地过去么?

木兰花这次,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因为她已相信,的确是有三十公斤烈性炸药,被安放在炼油厂的隐秘的地方了。

胡法天为了向她们报复,向警署报复,他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手中握着皇牌,而自己若是一不小心的话,滔天大祸,立时就降临了。

退出了屋子之后,木兰花在路边站了片刻。她们步行着,到了一百码外的巴士站,然后,搭巴士进入厂市区,在将到胡法天住所的时候。木兰花和高翔通了—个电话。

炼油厂中的搜索,仍然没有结果。

这是在木兰花意料之中的事情。

因为像胡法天那样的人,他如果要隐藏三十公斤烈性炸药的活,是绝不会被人轻易的找到的,他—定将之放在极其巧妙的地方!

而炼油厂的地方如此之大,机器如此众多,要寻找一包炸药,的确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木兰花告诉高翔,说她和穆秀珍,正设法去见胡法天,可能会有一个长时期,不能和他通电话了。

当高翔还想问她到什么地方去见胡法天时,木兰花已放下了电话,她略为检查了一下身上所带应用的东西,由于她在离家的时候,只是想去玩—天的,所以除了那只高翔特地为她制造的“头箍”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穆秀珍的情形自然也是一样。但是,她们还是走进了那幢大厦,进了电梯,到了七楼,当她们踏出电梯的时候,穆秀珍的脸上,不内自主地现出了恼怒的神色来。

木兰花向她望了—眼,穆秀珍勉强装出了一副笑容。

木兰花倒不禁给她逗得笑了起来,两人才到门口,门便自动打开了,木兰花向内看去,只见里面的布置,有了改变。

屋内所有的家私都不见了,地上则铺着—层地毡,那是以前所没有的。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已站在门口,向两人鞠躬如也,道:“请进来。”

木兰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穆秀珍紧紧地跟在后面。才一走进去,她便不禁呆了一呆。若是说这屋中已—点家私也没有了,那也是不对的,因为在大厅的—角,还有—张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个身材矮胖得异乎寻常的人。

那人光头,脸上有好几道疤痕,他的双手,平放在膝上,手指粗而短,在他的手背之上,有着好几块突出来的厚肉。

这样的—个人,在行家的眼中,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在“空手道”方面,有极高造诣的一个人。这个人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木兰花一直来到了室内,那瘦削的中年男子道:“对不起得很,由于特殊的用途,桌椅都被搬开了,两位要站—会。”

“不要紧的,胡先生呢?”

“胡先生他说,两位是一定要来的,他等着,但是他所住的房间,只有一道暗门可以通进去的。”那瘦子客气地说。

“不要紧,我们走暗门好了。”

“不过,那道暗门,却是由木村谷光生坐在门口的,这位便是木村谷先生。”瘦削的男子,向那个坐在椅上的矮胖子指了指。

穆秀珍“嘿”地一声冷笑:“我来撵走他!”

木兰花却一伸手,拦住了穆秀珍。

穆秀珍虽然站住了不再向前冲去,但是她却仍然撩拳攘臂,木兰花缓缓地向前走着,来到了离木村谷两码的地方站定。

她站定了之后,向木村谷紧紧地鞠了一躬。

木村谷本来坐在椅上,神色木然,无动于衷,对眼前的一切,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一样,但是,当木兰花向他行礼之际,他却也站了起来,还了一礼,然后又坐了下来。

木兰花沉声道:“木村先生,请你让—让路,我要由这扇暗门去见胡先生。”

木村谷翻了翻眼睛,傲然道:“听说你的武术师傅是儿岛强介,是不是?”

木兰花点头道:“是的,儿岛恩师也时时提及琉球空手道大师,木村谷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穆秀珍在一旁,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