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玦下意识地迅速抄起书包里的书藏在身后,跟着老师们离开宿舍。而冯老九貌似还没当场断气儿,一群护士围在他边上,给他做紧急救护,很快就把他送上救护车载走了。
瘦猴看到冯老九的样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胖三结巴地说:“你们前面都看到了?”
周玦掀开背包的一角露出书的封面说:“冯老九还拿走了这本书。”
瘦猴烦躁地问道:“啊?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玦捏着书的手都在颤抖,他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不知道,现在唯一能帮我们的只有陈昊了。”
胖三和瘦猴两人同时惊讶道:“为什么是他?”
周玦把他和陈昊在地下室里交谈的事和他们说了一遍,他们都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周玦先开口道:“怎么样?找他,你们觉得靠谱儿吗?”
胖三非常无奈地点了点头,瘦猴摊手说自己没意见,于是周玦打通陈昊的手机,把事情告诉了陈昊。手机那头沉默了半晌之后,周玦才听到陈昊说:“去青藤茶坊等我。”
周玦对胖三和瘦猴说:“他让我们去青藤茶坊等他,你们去吗?”
瘦猴看了胖三几眼:“去吧,既然你说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们,但是你确定吗?”
周玦捂着额头喃喃道:“不知道,去了再说吧。”
来到茶坊,陈昊已经在那里了,他坐着低头沉思,见周玦又带了两个人来,先是怔了下,然后让他们都坐下。
周玦从背包里掏出那本书,直奔主题:“就是这本。”
陈昊看着这本书调整坐姿,但是并没有用手去拿。大家保持着非常压抑的沉默,最后瘦猴实在忍不住,打破沉默道:“老师,你真的能帮我们?”
陈昊捏着鼻梁摇着头说:“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帮不了你们,我手头的信息太少。”
胖三实在憋不下去了,他敲着桌子抱怨道:“我靠,不是说过没鬼吗?”
陈昊点上烟,习惯性地呼出一口烟:“你们怎么做的测试?”
瘦猴回答道:“我们就是按照阴阳两极,引太阴之能开天眼,测阴魂之气。我们手头唯一能够找到的阴阳之物只有吸铁石。”
陈昊夹着烟点头道:“能想到吸铁石,算你们聪明。”
平时周玦被人夸后,必定会笑一声假装谦虚,但是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不过既然陈昊点头,就说明他们测试的方式并没有出错,那么为什么会失真呢?
陈昊让瘦猴继续说下去,瘦猴舔着嘴唇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陈昊哦了一声,他弹了弹香烟灰,然后说:“这本书其实是有邪气的,而且测试已经告诉你们了。”
周玦三人听了他的话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玦问道:“不是啊,我们明明啊……哎呀……”周玦忽然明白了陈昊的话,他握着拳头,抬头翻白眼儿高声喊了出来,引来周围服务员的目光,但是他根本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
陈昊抽着烟没有搭话,胖三和瘦猴还是没有明白,他们问道:“什么明白了?我们不是都按照步骤来的吗?既然步骤没错,我们怎么会搞错?”
周玦抱着脑袋说:“错了,错的不是步骤,是结果!我们把结果的意思理解错了!”
二人同时发问:“什么意思?”
周玦抱着头,情绪非常不稳定。陈昊见他没办法回答,这才开口道:“你们搞错了最后结果的意义。血液是被引向极阳位,但是血本身就是非常排斥阴寒之物,所以当它感觉到阴气,它会自然而然地被极阳之气所牵引,就像飞鸟能感知天地间的阴阳变动,跟着阳气而迁徙的道理。”
胖三听到这话,不禁咋舌,但是还不死心地辩解道:“那不对啊!既然如此,那么如果没有鬼的话,血液就会被牵引到极阴?这感觉有些说不通啊,我觉得这个测试本身就存在漏洞。”
周玦这才抬起头,像放弃般地回答道:“不,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的血会在水里散开,这是基本的物理现象啊,根本不会出现血引线啊……”
胖三和瘦猴如被醍醐灌顶,都不禁发出了惊叹声。这两个糊涂蛋明白后立刻被恐怖的阴霾所笼罩,因为他们都摸过这本书,也就是说他们都被牵扯进来了。陈昊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被引向极阴之位,说明这个东西阳气非常旺盛,反倒成了避煞的好东西,但是对人命格影响太大,大到不是命格骨重够分量,就会被克死的地步。就像有些东西除了皇帝和一些德高望重之人能持有,任何碰到这东西的人都会暴毙。为了避免这两种极端之物出现,所以就有了‘太阴乾坤测’这种测术。”
陈昊说完这些解释后,没有人再提出第二个问题,他们都陷入深深的恐惧和后悔中。陈昊见此只能转移话题道:“冯老九为什么要拿那本书?”
周玦摇着头,因为什么可能都想过了,就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拿那本书。最后胖三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大家把目光移向胖三,他见所有人都盯着他,显得有些窘迫,心虚地说:“那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和瘦猴都开始打呼噜了,最后我也撑不下去了,冯老九倒还想继续看,他是最后一个还在看书的人。而且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他一个人在那里非常阴森地笑了一声……不过我没在意就睡过去了。”
周玦连忙说:“也就是说,老九是最后还在看的人?那么……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陈昊此时开口道:“按照这本书的规则,他这次出事也是应该在看书后才有的反应。但是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呢?还有,到底是什么东西迫使他跳楼的呢?”
周玦几个人的目光注视着这本书,周玦拿起书仔细端详,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本旧书而已,他又烦躁地把书扔了回去。
胖三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抱怨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扯进来了?这和我根本没关系啊,对吧瘦猴?”
瘦猴也想全身而退,他连连点头。大家都看到冯老九的惨状,心里都是一万个不愿意,而且这事的确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因此周玦成了他们发泄的首要目标,书是他带来的。
周玦意识到身边这两个人的怨气,他想尽量平复两人的心情,回答道:“大家先别烦躁,说真的我也很无辜,我根本不知道这本书为什么会那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你们冤枉,我和你们不一样吗?再说这次冯老九的事不单纯,你们想想,前面我所说的很多事虽然都与现实或多或少地联系上了,但好歹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可是冯老九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导致他自己出事呢?”
大家的思绪再一次被周玦拉回到冯老九身上,周玦本身对此也拿捏不准。陈昊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问周玦道:“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看书的时候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我指的是书。”
周玦撑着额头看着这本书说:“这本书……它是一本被踢旧的书,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血指纹……只要翻书就会碰到。”
周玦翻开书的角落,指着边上说道:“喏,就是这个。”
陈昊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指纹,周玦自言自语:“如果能够知道这个指纹是谁的就好办了,或许他会给我们一些有用的线索。”
陈昊摇头道:“办不到……等等!”
他一手抓住了周玦的手腕,而周玦则保持着翻书的动作。随后陈昊指着书页中间说:“你们看,这是什么图案?”
然后他让周玦把书再翻开点儿,于是书页与书页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图案,上面写着“5P-3C-I3436-368742”这一串数字。陈昊激动地说道:“这是我姐姐的字迹,没错,这是她写上去的!”
周玦说道:“也就是说,你姐姐在上面做了记号?”
胖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密码?”
此时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都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但周玦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突破口,而且他感觉陈昊的姐姐可能没有死。
陈昊迅速把这几个数字抄了下来,他说道:“这个我会回去查,只要有新消息我就会通知你们,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再看这本书。”
周玦道:“陈老师,你的姐姐不是有很多手札和日记吗?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只给我们看关于这本书的那些就可以了。”
陈昊摇头道:“没了,姐姐失踪那天把手札也带走了。日记我可以带来,不过这里面的消息不多,她只是偶尔在日记里提起而已。”
胖三撞了一下周玦,意思是陈昊说假话,而周玦一时间也没法追问。陈昊见时间不早,道别之后便走了,留下周玦三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沉思的表情。瘦猴喃喃自语:“居然把结果搞错了,不过这错误还真低级啊,如果我们当初早些察觉,或许现在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他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周玦,便硬生生地咽下后面想要说的话。
周玦倒觉得他说得没有错,而且他也发现,瘦猴和胖三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把错归结到他的头上,虽然他们都没明说,但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和话语,无不是对周玦的抱怨。不过,他的心思还在思考那串密码和冯老九的事情,没有再去应付他们。突然胖三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后脸色瞬间凝固,眼睛暴睁,而眼角泛起了泪光。
他默默挂断电话,对二人道:“老……老九死了……”
瘦猴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台子上。周玦只感觉下巴顿时发麻,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唇,紧紧地握住双拳,浑身抖得厉害。悲伤、愤怒、恐惧等各种复杂的感情,交替盘旋在周玦即将崩溃的大脑中。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所有的精神力和自制力让自己静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胖三和瘦猴都在看他,他们的眼眶也都通红。
周玦张开嘴,苦涩地说:“现在……我们没退路。如果不想死,就得先搞清楚老九到底为什么会死。他看得比我们多,我怕我们也会遇到,到那个时候……”
胖三满头冷汗,结巴着说:“那……那么我们不看下去呢?会不会……”
周玦摇着头说:“那本书能够自动消失又出现,你觉得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胖三和瘦猴的脸上都露出心虚的表情,然而冯老九为什么要偷偷地藏起来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最后他们三个人回到宿舍,而窗外从五点过后就开始下起大雨,据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会骤降。306宿舍的灯光在这样大雨滂沱的环境下显得非常昏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样。本来应该是四个人的宿舍,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今天下午,冯老九的家人就把他的东西都收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张床和一套课桌椅。平时冯老九都会在那里温习功课,然后不耐烦地转过头来说他们仨太吵闹,现在这个宿舍再也折腾不起来了。周玦坐在床边,看着那本书,眼神越来越呆滞,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事的缘由。
胖三焦躁地骂道:“妈的,我就不信了,老二、瘦猴,咱们就看吧!说不定下面会有提示呢!”
瘦猴整个身体趴在床上,而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这本书。周玦的脸上也显露出几分放弃抵抗的神色,他叹气道:“好吧,那么我们就一起看下去,这样憋着太难受了!”
于是三人立刻围坐成一团,周玦再一次翻开书页。
林旭一路上跟着翠娘在山林里穿梭了很久,直至日近三竿,大雾才全部消散,荒芜的野林子稍微露出些许江南应有的柔和。翠娘终于把林旭带到了一个稍微有些人烟的地方。虽说是有人烟的地方,不过一走进才发现,其实那里只是一个小山村,因为战争,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荒村,到处都是尸体和啃死尸的老鼠,整个山村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翠娘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有的时候她会努一努嘴,像强忍着哭出声,然后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林旭感觉到她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身后,而他也是一路无言地跟着她。翠娘看着荒村里一家废弃的茶摊说:“这里吧,我去找找有什么吃的和可以带走的东西,好饿呀!”
林旭把长板凳上的灰尘擦掉,然后放下自己的医药箱。他四下打量着周遭的情况,周围十分荒凉,不远处七倒八歪地躺着一些尸体,附近的歪脖子树上吊着一个死了的女人。
翠娘找了半天,最后骂骂咧咧地走回来说:“根本没吃的。”
林旭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实在的,他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早已饥肠辘辘。突然翠娘眼睛一亮,一个箭步钻进一个枯草堆里。她居然从草堆中捡出一支步枪,最幸运的是这枪里还有子弹。翠娘看着枪像看到了烤鸡。她把枪递给林旭说:“拿着,你不是当兵的吗?打些野味儿来吧。咱们别在这里待,怪吓人的。好歹捡了这个家伙,不算亏。”
林旭接过枪,上膛之后发现这枪的确能使,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踏实。他点着头说:“我去那林子后面抓些野兔子什么的,不过现在是冬天,能不能打到就不知道了。”
翠娘连忙拉住他说:“别,别回去!咱们不能走回头路。和我一起往前走,我再看看,实在不行,我看能不能捡到钓鱼的家伙,这里靠河,应该家家有打鱼的工具。”
翠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神神道道,让林旭的反感和疑问到达了爆发点,他冷着脸问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你们到底在躲什么?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翠娘咬着嘴唇看着林旭,林旭被她这样一盯,居然心又软下来,他叹着气直摇头。翠娘见他如此便开口说:“咱们先去前边,你别让我在一群尸体边上谈这个。”
林旭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不好意思地摇着头说:“是我有些情绪化了,我们先往前走,估计再过去一点儿我们就可以穿过地界,那时侯情况会稍微好一点儿。”
就在他们二人准备起身离去之时,林旭发现旁边的草丛里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他举起步枪对着草丛喊道:“什么人,快出来!”
草丛里毫无声息,翠娘躲在林旭的身后,他们两个人一点点靠近草丛,突然从草丛里猛地跳出了一只猴子,感觉像杂耍的身边跟着的,也许耍杂耍的人死了,这只猴子就在这里东躲西藏的。它很通灵性,知道林旭手上的东西很危险,蹭地跳到一边,虚张声势地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发出刺耳的叫音。
翠娘叹了一口气说:“猴子啊,我还以为是鬼子呢。得了,今天就吃它吧。”
林旭没有放下枪,不过也没有开枪。这只猴子仿佛听得懂人话,它见眼前这个女人对着它直咽口水,知道是把它当盘儿菜了,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使这个本来就阴森的荒村显得更加诡异。林旭感觉到,这座看似已经死亡的村子里还有什么活着的东西躲着,在草垛、在残砖乱瓦中窥视着他们。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有一双眼睛阴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旭没有扣扳机,他放下步枪说:“这猴子好歹也是中国猴子,而且还特有灵性,咱们放了它吧,回头我去抓野兔子。”
出乎林旭的意料,翠娘并没有表示抗议。她疑神疑鬼地凑近林旭,低声说:“那么咱们快走吧,我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林旭问道:“你说这村子有问题?”
翠娘蹙眉说:“是啊,这村子不正常,你没发现吗?死的都是女人,居然见不到一具男人的尸体。”
林旭马上抬头往四周看去,果然发现趴在地上的都是女人的尸体,连一具男人的都没有,这很不正常。历史上有过许多屠杀,有些是杀光抢光,有些则是杀光所有的男人,抢走所有能生孩子的女人,而只杀女人,这实在说不过去。
林旭疑惑道:“那些男人都去哪里了?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杀还不出来?不对啊。”
翠娘握紧刚才从边上捡到的柴刀,紧挨着林旭说:“别说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发生什么怪事都不奇怪。走吧,总之这里太邪乎了。”
林旭不再多言,背上步枪,于是两人径直穿过这到处是尸体的诡异村庄,而那只古怪的猴子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跟着,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有时候发出一两声古怪的吼叫,更多的时候是沿着残垣断壁紧跟着林旭二人。在林旭看来,这猴子仿佛是躲避着阳光一样。
林旭、翠娘快速撤出了荒村,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芜,一路上别说野兔子,连一只飞鸟都没见过。
一路上,林旭只是跟着翠娘走,而翠娘时不时用手搭一个凉棚,看看太阳,然后思考半晌后带着林旭继续赶路。她说,他们先要到皇姑山下一个叫“旦里余”的地方,那里会有人来接头,总之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到达那里。
他们很快来到一片水域,因为是南方,虽然是大冬天,但还是有鱼的,而且个头儿都还不小。林旭找了一根竿子,翠娘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只荷包,上面别着几根绣花针,她抽出一根拗弯了,又抽出一根线,将拗弯的针系在竹竿上。林旭把蚯蚓捏碎成一团扣在针上就开始钓鱼,而翠娘则生火。冬天的鱼本来就没什么吃的,见到鱼饵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就咬上来,所以钓鱼比打野兔子来得容易。林旭草草地刮干净鱼鳞、去掉内脏,就放在火架上烤,很快香味儿就传开了。
此时两人饿得肚子都在乱叫,谁也不嫌谁没出息。鱼刚熟,还翻着白眼儿,就开吃了。囫囵吞下鱼肉,也不管鱼刺可能会卡住喉咙,真的是饿极了的样子。
吃得差不多了,林旭打了一个饱嗝,而翠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开始秀气地一点点撕开鱼肉挑鱼刺,而不是像前面那样张着嘴巴乱吐。
林旭拿起钓竿又去钓了一些,然后处理干净内脏,用枯树叶包裹着放进箱子里。此时,那只一直跟着他们的猴子也被这鱼香勾得躲在远处抓耳挠腮。林旭扑哧笑了出来,见这只猴子真的十分有灵性,便把刚钓上来的一条大鱼扔给了猴子。
猴子试探地用手推了两下,见没有危险便大口大口地嚼起来。林旭意外地发现,这猴子的吃相和翠娘有几分相似,想到这点他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翠娘见他在偷笑,便扔了一根鱼骨头过去问:“你笑什么?不就是和一只猴子打成一片吗?”
林旭没有笑下去,他见时间不早了,便说:“不早了,咱们继续赶路吧。现在应该不会遇到鬼子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翠娘蹲在路边,看着还在不停吃鱼的猴子,低声说道:“不远了,我看你是有学问的,我问你件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林旭并没有马上否定,他摇着头思考片刻说:“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
翠娘愣了一下,随后咯咯地笑出声,声音听上去非常嘲讽,她说道:“报应?什么是报应?人人都说我们盗墓贼不得好死,说我们缺德,你以为我们生来就想当掘墓的?”
林旭坐在她边上,翠娘说:“其实我不是一开始就干这行的,我过去干的是窑姐。呵呵,没想到吧。我们这种下九流的根本没什么盼头,天天就是做着皮肉买卖,我还杀了人,把一个畜生给捅了。他就是一个变态,天天点我,用蘸着盐水的鞭子抽。我再那么下去迟早要死在他手里,还不如干脆把他给捅死。”
林旭发现翠娘的眼睛中闪出了浓浓的恨意,她眼神暗下来说:“后来我就逃了出来,成了个要饭的,那日子比狗好不到哪儿去。你们当官的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活法,第二天睁眼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喘气。后来我认识了虎子哥,他见我可怜,说收我当师妹,然后教了我许多关于盗墓这行的规矩。不过,他从来不让我下斗,我只是替他望风和做饭。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他妹子,我是他女人。其实……我也想过……”
翠娘声音越来越小,随后便不说话了。林旭知道翠娘喜欢虎子,但是虎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要她,难道因为她过去是妓女?林旭不好说,也不好问,只有等翠娘自己往下说。
翠娘说:“我们白天只是普通的山民,到了晚上,虎子哥会去白天踩好的地点下斗。有时候可以带上来一些金元宝,有时候什么都捞不着,还带了一身伤。日子虽然又苦又下贱,但还是那么过下来了。直到后来鬼子来了,我们的日子根本没法过,只有跟着大伙儿一起逃难,这事其实就是发生在逃难的路上……”
这时,本来安静的猴子突然吵闹起来,它不停地打滚、抽搐,然后居然两脚一蹬,嘴里吐出了许多血沫子。林旭大叫不好:“鱼肉有毒!”
他连忙拿出自己多钓的那几条鱼,这些鱼都是很普通的鲫鱼,没什么异样,而且他们吃的要比这猴子多很多。为什么他们没有事,而这猴子一命呜呼了呢?
翠娘凑近看着猴子的死状,她咦了一声说:“太奇怪了,这猴子的死状怎么那么像被……被尸毒给毒死的?”
林旭扔掉了这些鱼肉,然后过去看已经翻白眼儿的猴子,发现这猴子的嘴唇已经黑得发紫,牙龈在不停出血,而身上有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不但不臭,反而还有些香甜,感觉就像大姑娘的头油味儿。
林旭见猴子转眼就死了,他转而去看猴子吃剩下的那条鱼,发现鱼肉非常正常,肉质还很有弹性,那么为什么猴子突然中尸毒死了呢?
这让翠娘和林旭心里非常恐惧,因为毕竟他们吃了那么多鱼肉,本来还意犹未尽的香味儿现在别提有多排斥了。
翠娘摇着头说:“这是一只公猴子,你瞧还有鸡巴。”
林旭不知道她这个时侯研究猴子的身体做什么,他没有理睬翠娘的话。翠娘接着说:“林旭,你说……这会不会和那村里没男尸有什么关系?”
林旭顿时一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翠娘摇着头说:“我只是觉得可能有联系,又不一定。你看着我干吗?不过说真的,这猴子死得太邪了,而且我敢肯定它是中尸毒而死的,不过尸毒一般都是那些死时怨念极重的老尸,新鲜的尸体没办法聚积那么厉害的毒。”
林旭喃喃道:“尸毒?”他思考片刻,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当场划开了猴子的肚子,顿时猴子的腹腔内散发出一股更加浓重的异味儿。林旭说:“既然是中毒,我们先看它的肝脏,如果肝脏有什么色变,说明的确是中毒,而且可以根据颜色来辨别时间,这样就能够知道到底是不是鱼肉有问题。”
翠娘嗯哼着表示同意了他的看法,催促他快点儿下刀子。林旭一刀划开猴子的肝,发现肝脏并没有任何异常,非常正常。林旭抬头疑惑地看着翠娘说:“不是中毒……”
说完他又看胃部,看看到底这猴子吃了什么东西,因为消化食物最少也要用三小时的时间,蛋白质甚至需要八小时,所以能从胃里看出它吃了什么。
林旭一刀剖下,本来已经闭眼的猴子突然一声怪叫,眼中闪出一道诡异的光,随后就狠狠地向林旭咬去。虽然林旭马上缩回自己的手,但是依然被猴子的爪子蹭掉了一块皮肉,鲜血直流。翠娘见已经死了的猴子居然会有此反应,马上大叫道:“鬼!有鬼啊!”
林旭制止道:“不是,也许是它的大脑还没完全死透,所以才会出现条件发射。你别怕。”说完他剖开了猴子的胃,胃里塞满了刚吃下去的鱼肉,并混合着一些非常恶心的白色渣子。林旭用手术刀在胃里翻搅着,突然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截儿人的手指,看样子是一个女人的,因为指甲上染了红色(中国人很早就有涂指甲的习惯,青春少女会用红色的凤仙花作为染料涂在指甲上)。
林旭用刀挑出那截儿手指,发现这是一个女人的小手指,而且是最上面的一节。林旭对翠娘说:“这猴子吃过人肉?”
翠娘说:“这不奇怪,那里只有女人的尸体,它饿得不行,自然会吃尸体。”
他们把该查的都查了一遍,但是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林旭包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说:“走吧,可能是我们多虑了。”
翠娘勉强地点点头,跟着林旭继续走。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时,突然旁边的草丛中伸出了一双长满黑毛的手在拼命地拽着猴子的尸体,把尸体本来就露出来的内脏什么的拖了一地。
林旭二话不说,举枪就是一个点射,然而那双手比林旭的反应还要快,它连忙松开手,缩回草丛里,飞快地往荒村方向逃。由于草丛非常浓密,林旭只见草丛在动,并没有见到那双手的主人,不过据草丛里的动静来看,手的主人应该是个人。
翠娘想要追那个东西,林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别追了,我们快点儿走,这里不正常,刚才那个应该是个人……”
翠娘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人?人能有这种爪子?”
林旭被她问蒙了,他自言自语:“即使是灵长类动物也不可能那么奔跑啊……”翠娘被他的话给吓着了,没敢接着问,她拿起包袱:“什么都别说了,走吧,鱼也别带了。”
翠娘把那些鱼连同猴子的内脏一脚踹进了河里,鱼肉和内脏很快就沉入河里,把本来清澈的河水搅浑了,那些细小的碎片漂浮在河面上,看着十分恶心。
林旭背上枪,拿起地上的医用箱正要走,发现翠娘死死地盯着河面,神情非常复杂,她捂着嘴道:“尸体……这些鱼……天哪……它们吃尸体!”
林旭问她这些鱼怎么了?翠娘只是脸越来越白,最后哇的一声,把先前吃下去的鱼肉全部都吐了出来。这让林旭的胃部也一阵恶心,差点儿也要跟着一起吐。
翠娘伸手去拉林旭,林旭发现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林旭问道:“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这些鱼……”
刚说完鱼字,翠娘转头又是猛地一阵干哕,不过实在没东西可以吐了。
翠娘说:“这些鱼……太恶心了。河底全都是尸体!到底谁那么缺德啊!”
林旭没听明白,翠娘指着那村说:“你知道为什么那个村没有男人吗?”
林旭摇头,翠娘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恶心感,说:“其实这个村的男人女人都死了,没一个人活着,是真正的鬼村。”
林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村庄在密集的树干中显得非常隐蔽,现在看上去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林旭重复了一遍:“鬼村?你的意思是其实男人的尸体在河里?鱼儿们吃男人的尸体?”
翠娘点头道:“没错,男人的尸体的确是在河里,那些鱼吃尸体,但这不只是尸体。男人的阳气比女人要来得重,所以如果他们怨念强烈,就会变成魑。女人死亡之后怨气过盛会变声魅。它们就是地上和水里的冤魂,无法投胎。”
林旭无法理解翠娘这种支离破碎的解释,索性哦了一声,安慰道:“是有些恶心,毕竟是吃死人肉的鱼,难怪你会这样。不过人死了也就是一块肉,鱼吃饵,咱们吃鱼,其实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但是没想到翠娘又一次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她指着那些鱼说:“这些鱼吃的是男人的尸体,但是它们的魂魄是那些女人的。你看那些鱼的眼睛,这不是鱼的眼睛,分明是人的眼珠子啊。”
林旭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些女人的呢?不就是这眼珠子长得像人一样而已。”
翠娘骂了一句:“唉!怎么就遇上你这种实木头,我不是说了吗?女人死后化魅,魅为阴鬼,是活在水里的,聚集阴气的地方便是它们的窝,所以这些鱼其实都是那些女人的冤魂,而……而男人的鬼魂则是……则是刚才的那猴子。魑为阳鬼,我敢说这里有很多猴子,这些猴子其实都不是猴子,而是魑魈啊。男人的魂魄依附在猴子的身上,类似一种傀儡。这些猴子拥有那些死人的记忆和思考能力,所以它才会一直跟着我们,还多少保留着人类的动作。”
林旭还是没有搞懂,翠娘也没心思对他普及知识,只是说道:“这个村子已经被动过手脚了,不过动手脚的是不是人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男人的尸体沉入河中成为女人魂魄的饵食,女人的尸体倒在村里,成为男人魂魄的食物。这……这其实是一种邪术,这种邪术的目的是让阴气能够得到激发,就算普通的尸体放在这里,一分钟都不用就可以诈尸。这里被人设计成了聚阴池。”
林旭问:“什么意思?”
翠娘还未来得及开口进一步解释,就听到四周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嘶吼,而河里的鱼开始不停噼里啪啦地打水。翠娘道:“不好!快逃!那个东西又靠近了!”
说完跌跌撞撞地拉着林旭跑,林旭跑的时候瞥了一眼翠娘,发现翠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露出一种非常恶毒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一种报复得逞的阴笑。而且整张脸苍白得像石灰。林旭吓得甩开翠娘,翠娘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林旭定睛再看翠娘,发现她并无异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绝对不是那种鬼魅般的苍白。他揉了揉太阳穴,终于稍稍缓过神儿来,他一把拉过翠娘的手,拉着她继续赶路,而那个古怪的村子和互相以对方尸体为饵食的魑魅,渐渐地消失在树影婆娑之间,变得越来越远。但是林旭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阴寒一点儿也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