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暂回到松江公园。
陆浩站在公园的入口处,望着坐在石凳上的堂弟看了半晌,也猜不透堂弟究竟在找寻什么线索。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又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压低脚步绕到堂弟背后。堂弟一直专心做记录,并没发现有人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
陆浩突然大吼一声,接着抢过堂弟手里的小本子,举到眼前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我被他吓了一跳,“腾”地一下站起来,惊诧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陆浩快速翻了几页,小本子上除了一些物理公式,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本子,盯着我的眼睛问:“老实说!这本子上记的是什么?我可不想听到‘在做物理题’这样的答案。”
我没理会他的话,一把夺回小本子,快速装进口袋里,然后转头就走。
“你必须说清楚,否则甭想走!”他张开双臂,拦在我身前。
“嘿!你怎么跟强盗似的?”我凝视着他冷峻的脸,厉声质问道,“我既不是罪犯,也不是嫌疑人,你凭什么质问我,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陆浩没回答,仍拦在我身前,丝毫不退让。
我知道他蛮横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如果什么都不说,他是绝对不会放我走的。于是我打算编个借口,就说道:“你没看小本子上都是物理公式吗?我正在做物理实验!”我猜测他应该没看出那些数字的含义。
“物理实验?”他狐疑地看着我,“你在这条街上反复走了一下午,就是为了做物理实验?”
我没想到他竟然观察了我一下午,不由得心中一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确实在做物理实验。”
他“哦”了一声,忖度着我的表情问:“我刚才看你手里一直捏着个黑色的物件,那是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是做试验用的秒表。”我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陆浩接过去,反复摆弄着黑色秒表,脸上布满迷惑的表情,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他突然抬起头,直盯着我的眼睛问:“你在做什么实验?”
“洛伦兹不变性。”我就知道他会刨根问底,心里早有准备。
他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更加迷惑:“嗯?那是什么?”
“一个关于狭义相对论的实验。”我从他手里拿回秒表,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告诉你,你也不懂。”
“哦,还以为你在找罪犯留下的物证呢。”
我听出他在诱导我:“怎么会?我已彻底打消继续帮你的想法了。”
“是吗?”他又追问了一句,但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当然!”我斜瞥了他一眼,讥讽道,“有些人不知好赖,我才不会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解释说:“我作为刑警队长,总不能带头打破警局的规定吧?再说了,你也没告诉我你的推理……”
“得!得!我可不想再和你探讨案子。”我打断他的话,用略带轻蔑的语调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警长大人。”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微笑地看着我说:“我还想向你了解一些事。”
“哦?什么事?”
这时,一对情侣走进公园,坐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石凳上。
“别急,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细聊。”
陆浩拉着我走到公园深处,在一个长椅上坐下。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清香,他深吸了口气,然后身体侧转向我,问:“李鸿伟曾是你们物理组的老师,你应该和他很熟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致能猜到他接下来想问什么。
“据说是因为与许蕾矛盾太深,迫于学校的压力,他才离职的?”陆浩问。
“对。”
“那你详细和我讲一讲,他和许蕾是怎样产生矛盾的?”
我单手托腮想了想,歪头看着他说:“在上学期的‘百花奖’教学大赛上,许蕾当场指出李鸿伟授课方式不当,他很不服气,与许蕾争辩起来。虽然没争辩过许蕾,但在日后的教学中,他仍采用自己的教学方式。第一次月考后,他所教班级的成绩下滑得厉害,比全校的平均分低了六分之多,不少学生家长找到学校,要求换老师。学校当然不会轻易更换老师,许蕾就找他谈话,强制要求他改变授课方式。他坚称自己的授课方式没错,并说成绩短期下滑很正常,只要度过‘磨合期’,学生的成绩就会飞速提升。”
“后来,学生的成绩提升了吗?”
“当然没有,不然他不会被许蕾三番五次地找去谈话,也就不会为此争吵起来,更不至于迫于学校的压力而离职。”我叹了口气,感慨道,“唉!其实我还是很赞同他的教学方式的。”
“哦?李鸿伟究竟采用的是怎样的教学方式?”他好奇地问。
“简单说,可以用‘分组教学’来形容。”
“分组教学?”
“对。就是在课堂上,他把学生分成若干个小组,以小组为单位共同学习,充分发挥学生自主学习和合作探究的能力。他在各个小组之间巡回指导,对每个小组提出的疑点进行详细讲解。不仅如此,他还让学生做很多物理实验,把知识点和实践相结合。”
“听上去蛮不错的嘛。”
“是啊,他想法是好的,但效果却很差。”
陆浩侧目看着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会适得其反呢?”
我没正面回答,站起身,指着满园的花草树木反问道:“如果在这里建一座写字楼,你会怎么想?”
“嗯?”
他仰起头,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很难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
“高中生经过九年教育,已经养成固定的学习模式,突然的变化肯定会极不适应。就像在公园里建一座写字楼一样,对任何人来说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接受,因为它打破了大多数人的惯性思维!”
我坐回到椅子上,继续解释说:“而多数学生又缺乏自主学习能力,导致很多不懂的知识点没能及时发现,也就不可能得到及时的讲解。时间久了,学生没掌握的知识点就越来越多,考试成绩自然会很差。”
“哦,原来是这样。”陆浩恍然大悟。
“第一次月考成绩发布后,家长的诟病、指责声不断。其中诟病最多的是,他上课不进行系统的知识传授,课堂纪律散漫。”我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他这种开放式的教学方式,如果始终如一地贯彻下去,肯定要比传统的教学方式更能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潜能。”
陆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他的教学方式并非不对,只是不适合当下教育,所以才会被看成另类。”
“另类?”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形容,不禁诧异地看着他。
“哦,是那个女校长说的。”陆浩把在公立小学与女校长的对话叙述了一遍。
“这么说,李鸿伟被那所公立小学辞退了?”
“嗯。我找你的目的,就是想问你是否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或住址。”
“我和他虽是同一个教研组,但平时接触不多。当然,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老师,但不敢保证一定能打听到。”
陆浩站起身,在我肩上拍了拍:“这次就辛苦……”话未说完,装在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李薇打来的电话,忙按下了接听键。
“救……救我……”一阵断断续续的求救声猛刺进耳鼓。
陆浩只感到大脑“嗡”的一声,接着全身一颤,电话险些滑落掉地。他来不及多想,赶紧问道:“小李,发生了什么?”
然而,手机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陆浩冲着手机喊了几声,才意识到电话已被挂断。他连忙按下回拨键,却听手机里响起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李薇怎么会遇到危险?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浩的脸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心跳也快得惊人,各种不祥的猜测闪过脑际。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就梳理出了答案。
我并没听到电话里的呼救声,但通过他异样的表情和举止,能猜到一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情,就凑到他身边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浩使劲儿推了我一下,一边拉着我跑出公园,一边低吼道:“快,李薇遇到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