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视屏幕,央视五套正在转播网球公开赛,今天是最后一个比赛日,纳达尔与费德勒的比赛。李易思特别喜欢费德勒,他认为费德勒每一次击球都是力量与美的融合。

此刻,虽然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但他已经无心观赏费德勒潇洒的动作,他的心早已回到了十二年前。

他在心中曾经无数次模拟十二年前的场景,最心爱的女人,在临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像公安机关调查结果所说,她是被一个民工推到楼下,而那个民工仅仅为的是美色?

李易思慢慢回忆着,虽然心爱的女人已经死去十二年了,但他的心里从未想过再去爱别的女人,有人说他对爱执着,也有人说他精神有问题,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爱的女人并没有死,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梦中与她相见。

梦中的女友依然美丽、依然真实,每次梦醒的时候,被子都会留下女友的体香,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最爱的女人没有离开他,而是每天守候着他,所以,十二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一个人生活。

李易思感到有些困倦了,他想在沙发上躺一会,于是,按了电视遥控器的关闭按钮,瞬间,屋内一片漆黑,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中,他再次与心爱的女人约会。

一个公园,一个石凳,一对恋人,相依而坐。

女人,一身白裙,几无杂色,她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男人,格子衬衫,银边眼镜下是一张斯文帅气的脸。

男人右手搭在女人的肩头,滔滔不绝地像女人倾诉着什么,女人就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她一言不发,细心地聆听着男人的诉说。

忽然,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雨瞬间到来,女人的脸显得苍白,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向公园的一棵大槐树下跑去。

雨实在是太大了,跑到树下的时候,他们的衣服几乎湿透了,男人清楚暴雨短时间内不会退去,他看到女人冻得发紫的嘴唇,心中怜惜不已,于是,他决定到公园外的百货商店买一把伞,这样她就可以避免被雨淋湿。

男人顶着暴雨飞速地向公园外跑去。

十分钟后,女人看到一个被雨水淋透的男人,向她的方向跑来,女人的脸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一声沉闷雷声过后,男人应声倒地。

李易思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刚才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而窗外的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李易思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借着电视屏幕的微弱光亮,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在凌晨2点38分,他没想到竟然躺在沙发上睡了这么长时间,他想站起来回到卧室继续睡,因为沙发太软了,睡觉很不舒服。

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他想起来,睡觉之前关了电视,而现在电视居然是开着,他站在沙发与电视之间,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他看了一眼电视,频道居然锁定在凤凰卫视。

这是魏黎曼最喜欢的频道,难道,在我睡觉的时候,她就在我的身边看电视?可是,她已经死去十二年了。

想到这里,李易思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内根本没有人。

此刻,他并不恐惧,因为魏黎曼是自己最爱的人,她的鬼魂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李易思没有开灯,因为他以前在恐怖小说中经常看到鬼魂很怕光线,特别是明亮的光线。

李易思想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屋内,于是,他走到书房、厨房、卫生间、卧室看了一遍,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当他回到客厅,一阵阴凉冷风吹到额头,他的神志彻底清醒了。因为,他发现,客厅的窗户居然开了。

李易思很惊诧,刚才离开客厅的时,明明记得窗户是关着的,现在怎么会开了呢?是风刮开的?不可能,窗户是锁死的,怎么会被风吹开呢?

难道屋内有人?或者是她的魂魄?

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要躲避我呢?我等了她十二年了,为的就是能和她每夜在梦中相见,而她却躲避我。

李易思想不明白,刚才打开窗户的人究竟是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呢?难道是小偷?想到这里,他拉开灯,顿时屋内一片光明,环视屋内,根本没有人,如果是小偷,地上怎么没有任何脚印呢?

李易思回忆着刚才的梦,还有发生过的一切,他有些迷茫,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窗前,探出头向外看去,雨已经渐渐变小,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地面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李易思心想:“我住的是四楼,什么人能从这样高的地方出入自由,莫非,真的是她的鬼魂?”

李易思打了一个冷颤,将窗关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突然,他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女友死前留下的照片,他清晰的记得,照片应该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为什么会跑到茶几上呢?

他拿起照片,看到照片上那张阳光甜美的脸,眼圈湿润了,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花,他无法在控制情绪的波动,一串泪水沿着脸颊慢慢滑落,他开始回忆那段令他终身难忘的痛苦往事。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清晨。

那天早晨起来,李易思感觉右眼皮不停的跳,他也没太在意,心想:“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想了一晚上关于魏黎曼工作的事情,可能是太疲劳了。”

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他对着镜子发现自己满脸倦容,一点精神都没有,于是,他从柜子里拿出啫喱水向头上喷了一些,用手摸了摸,头发立刻有了光亮,看起来精神多了,李易思将平日舍不得穿的西装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穿好,对着镜子照了许久,他自认为穿上这套西装后,帅气了许多,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昨天他已经去银行将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打算上午找院长谈谈魏黎曼工作的事情,李易思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院长愿不愿意帮他,不过,他对一袋子的钱很有信心,可以去尝试。

李易思的房间的电话响了,他跑进屋内接起电话说:“您好,我是李易思,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事的声音:“你的女朋友出事了,你现在去10号公寓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难道魏黎曼生病了吗?还是魏黎曼有什么不测?想到这里,他后背渗出了许多冷汗,迅速穿上鞋,向10号公寓跑去。

当李易思到10号公寓门前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见很多学生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他快速跑上前,想看看究竟。

他拨开人群,恐慌地凝视着被血染成红色一大片雨水。

李易思的头开始发晕,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这一大片血水与魏黎曼有没有关系?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魏黎曼平安无事。

这时,一个学生认出了他,惊恐地对地说:“李老师,你快去613宿舍看看吧,很多警察在那里。”

李易思心头一惊,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李易思根本不相信这摊血迹就是魏黎曼的,他坚信魏黎曼一定平安无事,她是一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儿呀!上帝一定不会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就此分开的。但是,眼前这些血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无暇多想,发疯似的冲向了613宿舍,他多么希望魏黎曼此刻正躺在床上对他说:“易思,看把你吓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别为我担心。”

当他跑到613宿舍的时候,屋内早已没有了魏黎曼的身影,只有几个警察在询问报案人,在本子上认真的记录着什么。

这时,周围的一个学生对警察说:“他就是李老师。”

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警察迅速转过身,一双冷峻的眼睛盯着李易思,过了几秒钟,他冷冷地问:“你就是李易思?”

李易思点点头,急切地问道:“魏黎曼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便衣警察看到李易思如此关心未婚妻,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东西,然后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我叫柳萧。”

李易思胡乱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魏黎曼呢?她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柳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对不起,李老师,她已经死了,是坠楼死的,她的尸体在……”

李易思发疯地说:“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她不可能坠楼,你们在和我开玩笑,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要接受现实,请节哀。”

李易思根本不相信魏黎曼就这样死了,一把抓住柳萧的衣领说:“不可能,绝对不能!”

“你现在不要激动,跟我到警局去一趟,做一下笔录。”柳萧扯开他的手,叹了一口气。

李易思双眼呆滞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警察,悲痛地说:“她……她真的死了吗?”

李易思坐到了警车上,随着一声警笛的响起,车子迅速的启动,很快开出了理工大学的校园。李易思坐在车上,泪水迅速从眼圈流出,他没有用手去擦,只是任其肆意流淌,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有一些流进他的嘴中,苦涩的泪水令他更加悲痛,他恨不得立刻见到魏黎曼的尸体,他想知道魏黎曼为什么会跳楼,他想通过魏黎曼的尸体得到答案,但是,他又害怕见到她的尸体,因为那是他今生最爱的人,他不愿意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他多么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等梦醒时,魏黎曼依然躲在他的怀里撒娇。

泪水已经湿透了李易思胸前的衬衫,他无暇去理会,他只想快些到警局见到魏黎曼,他依然期望魏黎曼会起死回生。

车子突然停住,李易思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柳萧从车上走下来,看了一眼李易思:“李老师,我们走吧。”

李易思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警局大院转了几个弯,来到了警局后面的一个二层楼房,李易思清晰地看见门口牌子上写着:“停尸间”。李易思现在真的绝望了,他努力说服自己,一定要控制情绪,一定要冷静下来,因为魏黎曼不可能是自杀,她没有理由自杀,一定是什么人害了她,这间房子是进行尸检和尸体停放的场所,一楼用来停放尸体,二楼用来做尸检。

穿过一个幽暗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个黑色大门前,柳萧打开了停尸间的门,李易思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冷气扑面而来,不过他没有害怕,他知道里面停放的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他迅速冲了进去,柳萧紧紧地跟在身后。

李易思回头看了看柳萧,表情痛苦地问:“她……她在哪?”

便衣身边的助手拉开了灯,顿时屋内变得如同白昼一般亮。

李易思这时才发现屋内有五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铺着一层白布,将尸体盖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是魏黎曼的尸体,柳萧的助手走到一具尸体前,将白布慢慢的拉开。

李易思的心跳几乎停止,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头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几步。

当白布慢慢拉开,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出现在李易思的眼前,他根本看不出眼前的女尸就是魏黎曼。女尸双腿的腿骨和右臂骨全部粉碎性骨折,断裂的骨头刺穿了皮肤,脸上血肉模糊,头发已经被凝固的血水粘念在一起,眼眶明显的凹陷进去,鲜红的血水已经将她淡绿色的睡衣完全染红。

突然,李易思发现她的手指上带着一个戒指,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枚戒指,奇怪的是戒指上并没有一丝血迹,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戒指,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戒指,但是李易思看的是那样的专注,他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戒指,嘴中默默地说着什么。

一个助手想要阻止他这种行为,但是柳萧挥了挥手,他便没有上前去拦。

李易思蹲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戒指说:“黎曼,你为什么要跳楼呢?为什么呢?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李易思的泪水再次涌出,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抱着已经血肉模糊的魏黎曼疯狂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萧走上前,将他拉了起来,安慰说:“李老师,你要控制情绪。”

李易思哭喊着说:“控制,怎么控制,你要是我,你能控制吗?”

柳萧没有生气,而是用同情的口吻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还是节哀吧。”

李易思依旧哭喊着说:“理解?你们是不会理解的?永远不会,我一定要查出是谁杀害了她。”

柳萧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老师,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的女朋友是他杀,但是请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查清真相的。”

李易思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悲痛地说:“黎曼,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一定找出真凶,为你报仇。”

柳萧感到李易思情绪已经失控,甚至有些不清晰,于是走上前安慰地说:“李老师,你现在需要冷静,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是否是他杀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现在你需要配合我们公安机关,这样才有利于破案。”

李易思没有转过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黎曼的尸体,眼神中充满了悲凉。

李易思发现魏黎曼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似乎在向他预示着什么,他迅速走过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紧握的手,也许是李易思不想弄疼了她,也许是魏黎曼临死之前手握的太紧了,也许是由于死亡时间太久尸体已经僵硬了,他用了很长时间居然没有将她的手掰开。

柳萧看到他的举动心中一惊,他猜测死者手中也许握着什么东西,不然不会在坠楼后依然握的这样紧。

一分钟后,李易思终于将魏黎曼的手打开,一块小小的布料映入他们的眼中。

柳萧迅速地冲了上去,将李易思手中的布料抢了过来,严肃地对他说:“这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留下的唯一罪证。”随即,他将布料交给身边的助手,并叮嘱他妥善保存,助手将布料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里,然后拉上了封口。

这时,李易思站了起来,转过身,脸色苍白地说:“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帮我的未婚妻报仇。”

柳萧看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将视线转移到李易思的脸上,安慰地说:“李老师,你放心吧,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捉拿凶手。”

李易思低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柳萧盯着李易思的眼睛问:“你未婚妻有过什么仇人吗?或者,你有仇人吗?”

李易思头脑非常的乱,他想不起得罪过什么人,不过,他还是忍住悲伤的情绪,尽量思索着一段段往事。他平日里教书育人,从来没有和同事红过脸,更没有和学生发生过冲突,魏黎曼对他无话不说,如果她得罪过什么人也应该告诉他,他和魏黎曼平时一向很少接触外人,怎么会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呢?如果说有点小仇的话,那就是王处长,但是他也不至于因为那点小仇恨就杀害魏黎曼呀!再说,那段仇恨都已经是三年以前的往事了,李易思怎么也想不出他和魏黎曼到底得罪了谁,竟然用这种方式将两个人阴阳相隔。

柳萧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李易思,当他看到李易思正在痛苦地思索着,便语气温和地说:“别着急,你慢慢想,千万别漏掉什么,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这样有利于尽早破案。”

柳萧又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过一会儿法医还要做尸检,我们到办公室谈吧!”

柳萧说完,便给身边的助手使了一个眼色,助手小心翼翼地将魏黎曼的尸体重新盖好,李易思恋恋不舍地看了尸体一眼,神情恍惚地跟着三个警察走出了验尸间。

警察办公室。

李易思坐在柳萧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长长的桌子,两个助手坐在桌子的两边,拿着笔记录着李易思的每一段回忆,柳萧的眼神非常冷峻,一直紧紧地盯着李易思,他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听了李易思的回忆,他没有得到任何有利于破案的线索,李易思讲的都是一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恩怨,绝对不可能引起现在的杀人案,不过,当李易思吞吞吐吐地讲出了他与王处长三年前的恩怨时,柳萧心中一动,他认为这也许会成为本案的突破口。

李易思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脱掉鞋子,而是穿鞋走到了卧室,将魏黎曼的照片拿了出来,那是去年他和魏黎曼去云南旅游时的照片,照片中,魏黎曼正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中,双臂紧紧地搂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易思的眼圈渐渐湿润了,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善良、温柔、贤惠的魏黎曼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张永远不会说话的照片。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滴在相片外的玻璃框上,发出刺耳的“啪啪”的声音,他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痛苦,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个凶手找出来,为未婚妻报仇雪恨。

李易思从回忆中醒来,擦了擦照片上的泪水,虽然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他却永远不能忘记那段沉痛的回忆。

李易思叹了一口气,将照片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天空逐渐明亮起来,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