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转过身,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猛地刺进眼睛里。
原始丛林?
没错,这是一片沉睡了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原始丛林。数十米高的乔木粗壮挺拔,根须盘错,树冠枝繁叶茂,宛如一顶顶巨伞,遮天蔽日;纠结缠绕的藤本植物,沿着乔木的树枝、枝丫,从一棵树缠绕到另外一颗树,从树下爬到树顶,又从树顶倒挂下来,交错缠绕,好似一张张巨大的蛛网;低矮丛生的灌木,一丛丛,一簇簇,紧密相连……
“我怎么会来到原始丛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瞪大眼睛望着百米外的丛林,但却根本找不到答案。
突然,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从他心底萌生,这个问题就像施加了恶毒的咒语一样恐怖!
我是谁?
记忆像打碎的镜子,一片模糊,根本反射不出主人的容貌。
“我——究——竟——是——谁?”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仰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叫着。
浩瀚的大海、空旷的沙滩、茂密的原始丛林,不断回荡着这句看似愚蠢,但又十分恐怖的提问。
他怒吼了几十次后,感觉身体非常疲惫,于是,他弯下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那个声音非常微弱,就像是有个幽灵伏在自己的耳边喃喃细语。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心脏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全身都被一层冷汗包围住。
“这个世界绝对不存在幽灵。”当他紧张了十几秒钟后,就立刻冷静下来,或许是职业的原因吧!但他却猜不出自己曾经是做什么的。
他屏住呼吸,细细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左边。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十几个小黑点儿,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小黑点逐渐放大,变成了十几个“1”字形,又过了一会儿,“1”字形变化成了“人”字形……
那是一群人,他们正在朝他走来,高声呼唤着什么,但由于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他本能地向那群人靠近,靠近……
他们的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虽然还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却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呼唤。
朱骏……朱骏……朱骏……
“朱骏?”这两个字似乎很陌生,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沙滩上,望着那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
“朱骏!这是我的名字吗?但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他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那群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算上我,一共是十五个人。”还好,他小学算术的能力没有丧失。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盯着那群人向自己靠近,他看到,那群人像自己一样狼狈,每个人都污浊不堪,脸上、胳膊、小腿都划出了许多伤痕。最可怕的是,几乎所有人的脸,都笼罩着一层迷雾,似乎,他们和自己一样,都不知道身处何处。
忽然,人群里出现一张脸,那张脸宛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副黑框眼镜,左边的镜片碎裂出几条缝,眼镜下那双大眼睛憔悴而略显紧张,厚厚的污垢布满了整张脸。
当那张脸的主人和他四目相接时,脸部露出复杂的表情,或许是因为狂喜、或许是因为悲痛,泪水立刻涌出了眼眶,沿着厚厚的污垢流淌下来。
“是他?是他!”在这一瞬间,记忆的碎片慢慢浮现出来,又迅速聚拢,仿佛是受到某种外力的吸引,而这个外力就是几米外那张布满污垢的脸。
他恢复了全部记忆,所有的答案都涌向大脑里。
他看到了一架飞机突然从万米高空坠落下来,听到了一阵陌生而又恐怖的钢琴曲,看到了飞机砸在海面上激起的万丈巨浪,听到了一阵猛烈地爆炸声,看到了无数生灵垂死前的痛苦的挣扎……突然,那阵恐怖的钢琴曲再次响起,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黑色星期天》。就在他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时,一块飞机的残片击中了他的头部,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陷入了混沌。
此刻,他的世界已经清晰,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警官朱骏,想起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藏戒》一案结束后,他和助手叶凡执行跨国追捕逃犯的任务,登上了从北京飞抵美国的飞机,然而,就在飞机起飞九个小时后,发生了空难,坠落在一片汪洋大海里,或许是幸运吧!他和这些侥幸存活的人,一齐被海浪冲到了这里——陌生的大陆。
就在朱骏恢复记忆的刹那,对面那张脸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就像阔别已久的恋人似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拍着怀里的人,眼眶里的液体如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他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叶凡,你还好吧!”
叶凡挣脱开他那粗壮有力的双臂,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我……我以为……你……”
朱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兄弟,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然后,朱骏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肩膀,然后扫了一眼他身后五六米外的十几个男女:“看看我们,两个大男人还哭鼻子,小心被别人笑话。”
过了一会儿,叶凡的情绪逐渐恢复正常。
“飞机上二百多人,难道,就我们十几个人幸存下来了吗?”朱骏望着那些侥幸存活的十几个男女老少,心仿佛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嗯,除了你,我们没找到幸存者。”叶凡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道:“我和其他人苏醒后,在沙滩上发现了十三具被海水泡得变形的尸体,我们将那些尸体深度掩埋后,听到有人在呼唤什么,于是,我们立刻向这边跑来,当我发现是你,激动得要死……”
朱骏环视着周围,百米外的原始丛林和脚下的沙滩沿着海岸线向两侧不断延伸,看不到尽头,丛林与沙滩之间疯长着一片荒草,荒草间散乱着许多碎石,显然这里是蛮荒之地,没有一丝生气。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海水无情地冲刷着沙滩,一股股海浪将飞机残片冲到岸边,那些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金属残片记录着那场血腥的空难。
朱骏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愿再回忆数小时前的恐怖一幕。
“快看,那……那有一个人!”一个年纪偏大,蓄着花白胡子的男子从人群中冲出来,向茂密的原始丛林方向跑去。
朱骏和叶凡愣了一下,随即招呼其他人一同跟了上去。
前边的男子虽然年纪偏大,但跑动的速度却非常快,就连受过特种训练的朱骏都有些跟不上。朱骏也很纳闷,莫非他曾是专业运动员?但情况紧急,也无暇猜测他的身份。
一分钟后,所有人都跑到茂密的丛林边,这里布满了许多的碎石和疯长的荒草。
一只手,一只惨白僵硬的手,从没膝深的荒草中伸了出来,手指上还落着几只苍蝇,被突然而至的人们吓得四下乱飞。
刚才那个“大胡子”跨进荒草中,弯下腰,用双手将荒草拨开……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女人们都发出一声惊呼,恐惧地转过了身,甚至有两个女人忍不住呕吐起来。当然,也不排除有几个胆小的男人也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