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市郊某别墅小区。

细密的雨滴从阴沉的天空洒下来,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别墅小区笼罩上一层阴郁的雨幕。

小区深处的某栋别墅里悠然飘出阵阵优美的琴音,仿佛将阴郁的雨幕撕开一道道透明的裂痕。那些无形的裂痕无限延伸,又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罩在小区的上空。

在雨幕中快速穿行的路人,仿佛被这阵优美的琴音吸引了,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就连那些不知名的小鸟儿,也像赶集似的陆续飞来,落在树木的枝丫上,聆听着空灵的音乐。

忽然,优美的琴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压抑的曲调。

沉醉在钢琴曲中的人们,像是突然被人从美梦中吵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冷漠、现实的世界,他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快步向预定的方向走去。而那些落在枝头的小鸟儿,则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四散飞开。

然而,却有几只胆子特别大的小鸟儿,竟然循着声音飞到了那栋别墅前。它们小心翼翼地落在别墅的窗台上,像侦探一样向里窥视着,仿佛要找出这可怕琴音的制造者。

这时,钢琴曲戛然而止。

偌大的房间内,一个外形高贵俊朗、神情忧郁的青年男子从钢琴前起身。他向窗外望了一眼,然后缓步走到窗边,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推开了窗户。

当窗户被推开的瞬间,那几只落在窗台上的小鸟儿立刻振翅高飞,在半空盘旋俯瞰着那位“忧郁王子”。

是的,这位“忧郁王子”正是仲思杰。

仲思杰清晨起床后,本想像往常一样出去跑步,但雨一直下,他只好来到书房练琴。他记不清自己弹了多少遍《童年的回忆》,他只记得每当弹得投入时,就会想起清晨的那个梦。

那个多次造访他大脑的梦,今天却多了一个前奏。

记忆插上黑色的翅膀,将他的意识再次带回到梦中。

梦中,他又像往常一样遇到了“胖虎”,但地点不是在深秋的小公园,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四合院里。“胖虎”正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踢着足球,胖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儿。忽然,某扇窗户里传出一阵悦耳的琴音。“胖虎”似乎特别讨厌钢琴声,他立刻停了下来,气呼呼地盯着几米外的那扇窗。

梦里的仲思杰刚要过去询问,却看到“胖虎”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助跑,用力摆腿,将足球踢向了那扇窗户。玻璃窗发出“啪”的一声,应声而碎。几秒钟后,那个在公园里和“胖虎”打架的瘦弱小男孩儿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怯怯地看着“胖虎”。

之后的梦境有些模糊,仲思杰隐约记得两个孩子好像吵了起来,继而似乎又来了几个成年人。经过一段支离破碎的梦境后,他最终又来到了那个深秋的小公园,重复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一幕。

仲思杰回过神来,凝望着窗外如雾霭一般的雨幕,暗忖:“这个梦真的是我九岁以前的童年记忆吗?但今天的梦里为什么会多了一个前奏?它会是我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吗?”

忽然,他心口传来一阵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心脏里穿针走线一般,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在衣服上。他连忙伸手按住左胸口,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

几分钟后,心口的痛感渐渐消散。他缩回手臂撑在窗台上,将头部探出窗外,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暗想:“九岁那年,究竟发生过怎样一场车祸?为什么我在车祸之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仲思杰记得父母曾告诉他,他九岁那年在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倒了,之后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才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还做了一个难度很大的心脏手术。

仲思杰转过身,后背靠在窗台上,然后伸手解开胸前衬衣的纽扣,盯着左胸口上那条中指大小的疤痕。虽然疤痕早已淡化,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出边缘很规整,想必是手术刀切割后留下的。

仲思杰曾认真检查过,他身上除了这块疤痕以外,再无其他疤痕。他伸手轻抚着胸前的疤痕,暗想:“如果我在九岁那年曾遭遇过一起严重的车祸,那么,我身上应该留下许多疤痕才对。”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疑问——“我九岁那年真的遭遇过一场车祸吗?”

这个可怕的疑问宛如注入体内的病毒,快速在他的身体里复制,又钻入毛细血管,沿着血液循环侵遍全身。

他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僵立在原地,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重重吁出一口气,暗自猜想:“如果我九岁那年不曾发生过车祸,父母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一定是父母也被蒙在了鼓里。”

这个推测是最合理,但却令他不寒而栗。因为如果他九岁那年不曾发生过车祸,那么,这些谎言是谁编织出来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忽然,他大脑里闪过麦娅发给自己的那封电邮。他的视线越过房间中央的那架钢琴,定格在远处墙上挂着的麦娅的海报:“难道,我真的被卷入到了一个诡谲的阴谋之中?”

那个诡谲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仲思杰虽然猜不出,但他隐隐觉得那个阴谋与自己九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有关。所以,要想揭开阴谋的可怖面纱,就必须要查明九岁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低头扫了一眼左胸口的疤痕,无疑,这块疤痕证明他九岁那年确实做过一次心脏手术,因此,他决定先从那次心脏手术着手调查——找出曾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仲思杰转身探头向楼下望去,发现雨已经停了,自家门前正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这两个警察是为了麦娅的案子而来的吗?”他这样想着,快步走出书房,跑下楼梯,来到一楼打开了房门。

一个外表冷峻的青年警察看着他问:“你是仲思杰先生吧?”

仲思杰点点头,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我是刑侦三队队长丁剑。”丁剑先是掏出警官证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指着身后的那位五十多岁的警察介绍说,“这是我们警队的老前辈——陈臣警官。”

丁剑象征性地与他握了握手:“我们是为麦娅的案子而来,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哦,那快请进吧。”

仲思杰礼貌地将他们让进屋里,并指向沙发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丁剑问:“丁警官,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是你父亲告诉我们住址的。”丁剑面带微笑,开门见山地说,“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丁剑看着他的眼睛,问:“麦娅遇害前是否找过你?”

仲思杰眼神闪烁了几下,他猜测警方一定知道了自己与麦娅曾经的关系,但却猜不出警方是怎么知道的。他后背靠在椅背上,干咳了一声,说:“麦娅遇害那天的下午来找过我。”

丁剑心中一喜,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那能否告知,麦娅都说了什么?”

仲思杰立刻想到了那封电邮,他在犹豫是否将这件事告诉警察。

丁剑发现他忧郁的脸庞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便问道:“不方便说?”

“不,不是。”仲思杰经过反复思考,他认为应该将电邮的事告诉警方。于是,他就把那天下午麦娅来找自己,以及昨天看到电邮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不过,他隐瞒了那份绝密档案中出现自己名字的事。

丁剑听完后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他推测麦娅是因为看了那份绝密档案后惨遭杀害,而凶杀案背后隐藏的阴谋必定与那份绝密档案有关。所以,只要找出那份绝密档案,抑或档案的主人,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想到这些,丁剑身体向前探出,急问道:“电邮里有没有提到,她是在哪儿看到那份绝密档案的?”

“在一栋阴森森的教堂。”

“教堂?”丁剑虽不是信徒,但他了解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最起码也有百十座大大小小的教堂,如果逐个排查,恐怕难度相当大。“电邮里可曾提到具体是哪一座教堂?”

“没提。”

丁剑失望地靠回到沙发上,迟疑了片刻说:“能不能让我们看下那封电邮。”

“对不起,那封电邮被我删掉了。”仲思杰面带歉意地看着丁剑。其实他在说谎,因为他不想让警察知道那份绝密档案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老警官陈臣面露狐疑地盯着仲思杰:“那份绝密档案里真的记载着一连串疯子自杀事件?”

“对。”仲思杰发现这位老警官表情怪怪的,似乎特别关心这件事,便又重复了一遍,“那份档案里记载,有数百名疯子在一年内相继自杀。”

老警官陈臣的视线望向远处,脸上浮现出了不安的神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丁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同事面露惧色,便用手轻推了他一下,疑惑道:“老陈,你怎么了?”

陈臣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丁剑说:“十八年前,我曾亲眼目睹过一次疯子跳楼自杀。”

“哦?”仲思杰惊讶地看向他,“你真的亲眼目睹过?”

陈臣重重地点点头,缓缓讲述道:“十八年前,那是我调到刑警队的第一年。那天中午下班后,我路过一所大学,看到一个女大学生从一栋高层楼顶跳了下来,她就像跳水运动员般,在空中做一系列难度系数很高的旋转,最终砸落在地面上,鲜血和脑浆同时四溅而出,那一幕真是惨不忍睹……”

“当死者的父母赶来后,我才得知,原来那个惨死的女大学生是一位精神病患者。”陈臣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想必是那位女大学生的死状极其惨烈。他抹了一把脸,继续说,“后来得知,京海市已经发生了多起疯子自杀事件,但由于都是自杀,所以警方也没立案侦查。不过,之后不久接连发生了数十起疯子自杀事件,立刻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当我们刑警队介入调查后,发现所有患者……”他看了一眼仲思杰,欲言又止。

丁剑刚要追问,却看到陈臣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明白是因为仲思杰在场,陈臣不便往下说。

仲思杰虽然很想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即便是自己问了,这位老警官也不会说,索性不问。

丁剑和陈臣互相用眼交流了一下,然后一同从沙发上起身,二人又与仲思杰礼节性地说了几句后,告辞走出了别墅。

二人驾车驶出别墅小区后,丁剑瞥了一眼身旁的陈臣,急问道:“老陈,之后你们调查出了什么?”

陈臣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不安的神情:“后来经过调查发现,那些自杀的精神病患者,都曾在博康医院接受过治疗。”

“博康医院?”丁剑吃了一惊。

“对。”陈臣紧张地挠了挠有些花白的鬓角,“就是博康生物制药集团下属的那家医院。”

“所有自杀者都曾在博康医院接受过治疗,这也太巧了吧?”丁剑小心驾驶着汽车,“博康医院一定有问题!”

“十八年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陈臣郁闷地叹了口气,“但很遗憾,我们刑警队调查了一年多,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最后成了悬案?”

“也算不上悬案。因为所有死者都是自杀的,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丁剑盯着风挡玻璃,大脑快速转动着:“十八年前,那些精神病患者为什么会相继自杀?自杀事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丁剑虽然猜不到原因,但他清楚十八年前的疯子自杀事件,以及麦娅被杀一案,都与博康集团脱不开关系。而麦娅在电邮中提到的那份绝密档案,很有可能就是在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看到的。

这时,前方好像堵车了。丁剑停下汽车,转头看向陈臣:“老陈,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博康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