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懂鬼书,那必定是古老水族的人。”爷爷道。
我连忙接着爷爷的话往下说:“水族的人……鱼也是水族……”
爷爷朝我竖起大拇指:“说的没错。他把鱼看做是自己的族人。他无法救下所有的鱼,就选了最大的鱼来救,所以才会救下那条鲤鱼。”
“那他说的那些灵宠的事情,都是胡口乱诌?”我问道。
“鲤鱼应青龙,猫应白虎,雄鸡应朱雀,龟应玄武。这说的没错。只不过这些东西刚好成为他救鲤鱼的借口。从另一方面来说,正因为他懂得这么多,更加证明他不是普通人。”爷爷回答。
“那他来拜祭林家竹的坟墓,是不是也另有企图?”
爷爷抖了抖布块,说道:“这鬼书是退鬼放鬼的,莫不是他这次来这里也与鬼有关?可惜我不认识鬼书上的字,要是你姥爹还在世,也许能认出来。”
我宽心的对爷爷说道:“认识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啦。这鬼书在我们手里了,而他又不知道我们捡来了,所以想使些坏也没有办法啊。”我走到爷爷身边,轻拍爷爷的背,劝道:“爷爷,你就休息休息吧,不要想这些事情了。”
爷爷摇头道:“他如果真是水族的人,那就说不定会写鬼书。这鬼书丢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退鬼放鬼。他实在找不到了,也可以找村里人借笔借墨借布,重新写一份就是。他既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必定是有些准备的。”
我本想说“就算这样跟你也没有多少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村里人过来,找爷爷借墨借砚。爷爷心中明白了两三分,仍问来者为什么要借这两样东西。那个村人说,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找到他,说是远道而来寻找亲戚的,没成想亲戚不在,没有地方歇脚,想在他家借宿。等到村人答应,并让出位置一起吃完晚饭,那个投宿者却问起他家中有没有笔墨。村人问他要这个干什么,投宿者说想写一个条子留在亲戚家,告诉亲戚他来过。
村人就叫自家的小孩拿了做作业的钢笔给他。没想到那人摆手不要,说他要的是毛笔和墨汁。
村人犹疑问道,为什么要毛笔和墨汁?
那人回答,他自小没有经过正规学校,一直跟着家里长辈学的毛笔书法,钢笔在手里都不会握。
村人心想,幸亏孩子在学校也练过毛笔,家里刚好留存一支,便叫孩子取了来,又搬出半年没有用过的一瓶墨汁。
那人见有毛笔,欣喜不已,可是见了墨汁,却犯难了。他说,他写字喜欢写在布条上,而瓶装的墨汁都是质量很差的,写在布条上容易花掉,须得用墨块在砚台里磨出来的墨汁才行。
要说在四五年前,村里还有极个别老人用墨块和砚台,偶尔红白喜事给晚辈写个对联祝词之类的。可是如今一则基本没有人用毛笔了,需要对联的时候去百货商店买一副就是;二则基本没有人家里留着砚台墨块了,原来有的,都被家里的淘气孩子弄丢了或者打碎了。
村人这就想到了爷爷,因为爷爷和姥爹都是懂古书的人。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询问。
“不知道你家里还有没有那些古董玩意儿,要是没有,我回去跟那个人说村里实在找不到这些玩意儿就是。”村人笑呵呵的对爷爷说道。
我正想问那个投宿者是不是长得像个猴子样。爷爷朝我眨眼示意。我便没有问。
爷爷去里屋摸了半天,终于在老旧的衣柜顶上摸到了很久没有用过的砚台和墨块。他将砚台和墨块递给村人,笑道:“用完记得还过来喔。虽然一年上头用不了一回两回,但是每年清明烧纸我还靠它来写字。”
村人连连称是,又絮絮叨叨说:“东西还是往年的好用,现在社会是好了,但是东西越来越差劲。就拿镰刀来说吧,以前一把镰刀可以用好些年,厚实又锋利。现在呢,一次收割就要用坏好几把镰刀。还有洋火,原来每一根火柴都可以划燃,现在一盒火柴有一半是不中用的,要么不燃,要么折断。”他还习惯将火柴成为洋火。
爷爷笑了笑,说:“是。是。”
那人还是婆婆妈妈:“还有我儿子的钢笔,我们年轻时一支钢笔哥哥上完学给弟弟用,现在的钢笔用不了一学期。哎,这墨汁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连忙打断他,抢先道:“你家里投宿的人怕是等急了呢,快点把砚和墨送过去吧。”我一边说一边将他往外送。
那人还算聪明,指着我对爷爷嬉笑道:“你看你家外孙,肯定是嫌我罗里罗嗦。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去送砚台和墨块给他。”说完,他喜滋滋的离去了。
当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除了地坪范围的东西,周围的一物一什都变得模模糊糊。我和爷爷看着那人的背影由清晰变得模模糊糊,才返回屋里。
爷爷走到堂屋中间,伸手拉开了灯。那个灯只有五瓦,发出的光是微黄的,照得桌子椅子的影子有些发虚,好像在梦中一样。从我小时候记事起,那个灯仿佛从来没有更换过,朝上的一面永远蒙着一层似乎擦不掉的浅灰。还有那个系着开关的塑料绳,我似乎永远要踮起脚来才能够得着,才能把灯拉亮。我常常想,是不是我长高一点,那个塑料绳就要往上缩一点?它是有意的诱导我长高吗?
可是爷爷拉灯的时候似乎从不费劲。
我有时就想,这个老屋里,也许还有很多其他的奥秘。老屋一旦被拆倒,这些奥秘也就永远掩埋了。
“你不用问他,投宿的肯定就是那个人。他借那些东西,是要重新写鬼书。”爷爷走到墙边,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砚台和墨块借给他?”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