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提到爷爷,我就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了。我忧虑的说道:“爷爷的身体状况很差了,而奶奶又发生那样的事情,哎……”
尅孢鬼见我不高兴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宽慰道:“好人自有好报的,你就放心吧。”令我意外的是,她的手不是冰凉的,带着虽少却有一丝一丝的温热。
我苦笑道:“如果他还想以前那样有求必应的话,恐怕身体会受不了的。他不是一个懂得拒绝人家的人。虽然这一段时间对人家的要求不搭理,但是过一段时间后难保又像以前一样。”我一面说一面想到爷爷的皱纹像干裂的土地的模样,不禁更加放心不下。我甚至想到不出两年,爷爷被反噬作用和香烟榨干身体,变得像烟丝一样的情景。
尅孢鬼点点头,学着我的样子苦笑道:“是啊。以前我不知道他,把他当做像那个乞丐一样的人,现在才知道让他为难的不是鬼,而是那些前来求助的人。”
“那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那些害人的鬼,人家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来求爷爷帮忙。”我反驳道。
“那倒也是。好了,不打扰你睡觉了。我要走了。”她挤出一个笑,朝我挥挥手,影子渐渐淡去。
我急忙喊住她,问道:“问你一个事情。你相信胎记是人前世留下的记忆吗?”
她没有回答我,却自言自语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转世投胎之后,会因为跟你和你爷爷的这段故事留下什么痕迹呢?”
她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萦绕,但是身影已经消失得无迹可寻了。就在尅孢鬼消失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瞥见窗台上的月季瞬间枯萎、凋谢,蓝色的花瓣短时间内变得枯皱,然后像扑灯的飞蛾一般从枝头落下。
我知道,这是我跟尅孢鬼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再也不会在我眼前出现了。当然了,即使她就投胎在离这里不远的人家,再次见面她也不会再记得我。
生和死,是不是一个道理呢?奶奶去世了,曾经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存在我的脑子里,奶奶再也不会出现了。好像有人这么说过,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以称之为人,但是一个人死后,他只能称之为事。死去的奶奶对我来说,只能是一件过去的往事了。月季枯萎了、凋谢了,她对我来说也成为了一件过去的事。
我想了半天,参不透生与死,却把心情弄得糟透了。
果不其然。在爷爷的心情和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之后,原来被拒绝的人们又纷纷找上门来,而来的次数最多的居然是月婆婆。
高中的补课越来越多,假期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可是我还是一有空就往爷爷家跑。往往是早上刚刚乘公交车回家,中午就到了画眉。每一次从文天村与画眉村之间的山路上下来,看见爷爷的老房子如一只熟睡的老水牛卧在那里,我的心里便涌上一股激动。
我能陪爷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从妈妈的嘴里,从爷爷周围邻居的嘴里,我能得到所有与爷爷有关的消息,能从中知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爷爷身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由于周围的邻居或多或少都受过爷爷的帮助,当我问起的时候,他们也乐于向我讲述。虽然他们也间或提醒我,爷爷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了,但是每当家里的养畜走失,他们仍然会来找爷爷,请他指明走失的方向。
从他们的叙述里,我得知月婆婆来的次数不下于二十次,但是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的表情出来的。画眉的很多大人和小孩都看见月婆婆愁绪满面的走在水田边的田埂上,整个人如蒙着一层浅浅的灰。
不只是我,他们也非常诧异。相对于爷爷对待常人的有求必应来说,二十多次拒绝月婆婆的求助对于爷爷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冷血无情”。
“也许是月婆婆的人品不好吧。听说她是个很抠门的人,一双手只往自己家里搬东西,从来舍不得借一针一线给人家的。”有人这样猜想道。
“我们找马师傅帮过多少忙?马师傅可是连盒烟都不接的人,哪里就贪图了月婆婆一点礼品?没有的事!”立刻有人反驳。
“那就是月婆婆要求的帮的忙太难了吧?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东西说出来会对说话的人不好。听说反噬作用害得马师傅身体不好,再说一些不好说的东西,那对马师傅的伤害更大。”又有人这样猜想。
“不是吧。我听说月婆婆求的是她外孙的姻缘状况,马师傅给很多人都算过呢,不会因为这个有所顾虑的。”这个猜想自然又被人反驳了。
众人胡乱猜测一番,最终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我见爷爷渐渐从奶奶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便心有戚戚的询问了月婆婆的事情。爷爷总以“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为借口搪塞。问的次数过多了,爷爷便说:“亮仔,你就让爷爷歇一歇吧。我暂时不想碰那些东西。”
我知道,对于奶奶的突遭不幸,爷爷还怀有深深的自责。爷爷虽然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但是自责一直如影子般追随着他。如果还要苦苦追问,对爷爷恐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便主动将话题转移到轻松的方面,跟他聊些开心的事。
可是后面无论我怎么努力,爷爷的兴致也不会高昂起来。
虽然如此,对于爷爷拒绝月婆婆的原因,我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就如一颗豆芽长在了我的心脏里,并且抽芽生长。学校的学业再繁忙,我也无法将它忘记。
一次偶然的机会,妈妈居然从爷爷口中得知了其中的缘由。那次,妈妈去爷爷家帮爷爷洗被子,刚好碰到月婆婆在门口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