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前世的记忆。”爷爷中肯的回答道,“胎记又叫胎生青记,常发生在腰部、胸背部、臀部和四肢,颜色多为青色或蓝色,不影响婴儿健康,不需治疗,出生后数年内自行消失。但是少数人的胎记在颜色和形状上会比较特别,消失得很慢,甚至不会消失。”

“哦。”我点点头。爷爷说的我能理解,因为胎记并不是少到凤毛麟角,我自己的左手上就有少许的浅灰色胎记。而我们村里一个玩伴有一身的蛇鳞状胎记。只是我没有见过大块的红色胎记。

爷爷又道:“那些胎记都是人前世的记忆,或许是前世摔伤留下的疤痕,或许是烫伤的,或许是刺伤的。如果那些伤不是很严重,转世投胎后不久就会消失,一般的胎生青记都会消失。但是如果前世受的伤特别严重,或者那个伤给前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比如家仇情杀等等,那么转世投胎后,那个胎记还会伴随那个人很久,甚至是一生。”

我若有所悟,边走边说道:“爷爷,你的意思是,月婆婆的外孙那个胎记就是前世受的很严重的伤?或者说,那个胎记是他上辈子记忆深刻的伤口?”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疑问:月婆婆说的是她外孙这辈子的生辰八字,自然要爷爷掐算的也是这辈子的事情,爷爷干嘛要算到人家上辈子的事情上去呢?就算爷爷多此一举算了人家上辈子的事情,那又为什么要讳莫如深的拒绝月婆婆呢?

爷爷跃过一个小坎,提醒我小心脚下,然后回答道:“我也这么想,但是不确定。”

爷爷的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我更加迷惑。他没有说“对”或者点头,却说他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想”的,自然没有经过掐算。

月婆婆说出了她外孙的生辰八字,但是爷爷居然没有掐算,只是“想”了一“想”!这完全不是爷爷的所作所为嘛!

“想?不确定?”我故意提高了声调询问爷爷。

爷爷朝我一笑,转移话题道:“快些走吧,奶奶肯定还在家里等我们呢。你是跟我一起去画眉呢?还是半途回自己家里睡觉?”

“那你和我一起留在我家住好了。”我建议道。

爷爷摇头道:“这可不行。我不回去的话,奶奶会担心我们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呢。总要一个人回去才好。”他朝我挥挥手,补充道:“这样吧,你就半途回自己家,我还是直接回到画眉。”

本来我有了一些困意,想早些躺下休息,但是想到爷爷一个人翻山越岭,便有些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回画眉。”我几乎是跳跃着避免踩到爷爷的影子。在平时,我在爷爷面前从不避讳这些的,但是今晚见爷爷的影子淡到几乎没有,生怕踩到他的影子后会让他连这点残余的都丢在昏暗的羊肠小道上。

爷爷见我如此小心,开朗的笑出声来,道:“亮仔,不用怕。你是我外孙,拼命的踩也不会对爷爷怎样的。”

我微笑点头,但是脚步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开爷爷的影子。

这时候,前面的路愈加虚幻,两旁的山也开始虚幻,甚至不知在何处的小溪的流水声也开始虚幻,躲藏在树林草丛的蝈蝈声也开始虚幻。一切都变得虚幻,仿佛这里的夜间不再属于人世,我和爷爷正踏在一条异界的小道上。因为爷爷在,所以让我觉得此时是爷爷领着我慢慢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去往的世界才是我们真真实实生活的世界。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条夹在两座光秃秃的山之间的小路上,爷爷突然将手拦在我的胸口,压低声音道:“等一会儿,让让道。”

我不禁一惊。除了脚下的路虚幻得如一条随风飘浮的白布条,走起来都没有一点踏实感,前面的山山水水更是模糊不清。爷爷的眼睛虽然比我看得清,但是总不能他看见有人走过,而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吧?

心中虽有疑问,但是爷爷叫我停下,我便乖乖停下。

果然,很快一阵清凉的风从我们俩的前面掠过,呜呜的风声如哭泣。我的脸上感到一阵擦了清凉油一般的飕飕的凉意。两边的山上枝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阵风过后,我轻声问爷爷道:“刚才过去的是什么?”

“看山鬼。”爷爷道,“原来人们穷,家里的柴火都要到山上去弄,有的人捡一些枯草干柴也就罢了,但是贪心的人会掰树枝,砍小树。更贪心的半夜上山来偷树。所以那时候每个村里都有一个看山人。看山人手里拿一个铜锣,每到晚上就出来巡逻,看见有人偷树就拼命敲锣,叫村里的民兵来抓贼。”

爷爷说的不假,不仅仅是山里有看山人,连池塘边都有看塘人,为的是防止别人钓鱼。那时候稍大一点的池塘都是公家的,鱼自然也是公家的,所以钓鱼是不被允许的。

“看山人巡逻惯了,死后仍担心自己守卫的树木被偷,化成鬼了还要来守山。现在人们富裕了,村里都取消看山人了,但是有人还听到过看山人的铜锣声。”爷爷道,“不过,最近几年倒是没有听人说起过铜锣声了。”

“是因为现在没有人半夜出来偷树了吧?”我问道。

爷爷笑道:“应该说是人们的生活好了。那时候我也出来偷树呢,怪不得人,大雪天要冻死人,又没有买炭的钱,不偷怎么行?我们村里很多青年就跟着我出来偷树,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怕看山鬼。”

我打趣道:“以前不怕,现在却主动给看山鬼让路了。”

爷爷呵呵笑道:“是啊。对比鬼来说,人更怕穷。穷穿了,就连鬼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