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听见狗吠,证明老头子的耳朵不会背到哪里去,何况是在寂静如死一般的夜里,辨别声音更加容易。老头子不会不知道,这个声音不是马岳云的,况且声音还是一个女的。
可是老头子毫不犹豫,巍巍颠颠的走出来。奶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里屋一直响到了面前。然后一阵木头相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老头子打开了家门后面的木栓。一张沟沟壑壑的脸浮现在奶奶前面,虽然有心理准备,奶奶还是吓了一跳。
漫天的星光扑进了老头子的家里。奶奶踩着星光走了进去。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两道寒光冒出,那是老头子的狗。孤寡的老人,一般都会养着猫狗的,或者是养着一屋的花。在多少年后,奶奶因病去世后,爷爷却只养着一头牛。
老头子用抖抖索索的手摸到了一盒火柴,哧一声划燃,奶奶就看到了一个豆大的火苗,然后火苗如豆芽慢慢长大。原来是老头子点燃了一个灯盏。
当时电已经接进村里了,但是老头子仍坚持用灯盏。那是烧煤油的灯盏,火焰上方有很浓的烟。在这个高大而空旷的漆黑房屋里,灯盏本身就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奶奶发现,这个空旷的堂屋里前后左右全部是即将给死人用的东西——灵屋。
在灯火的跳跃下,这些纸和竹子折成的小房屋在各个黑暗的角落若隐若现,仿佛它们已经在地狱中被亡灵使用了。而面前的老头子,则是冥间的伟大建筑师。
冥间建筑师的眼睛也如灯火,闪烁的看着奶奶。他大概有了几分明白奶奶来是干什么的。
奶奶先为打扰老人的睡眠道歉,然后说出了爷爷的请求。
冥间建筑师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奶奶心里一阵感激。虽然她不怎么支持爷爷做这些事情,但是老头子的爽快和理解使奶奶心生愧疚。
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感激的话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像这位冥间建筑师,听过感激的话多了去了。
“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叫马岳云放心,他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没有问题的。叫他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因为这个分心。”冥间建筑师却先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送奶奶出门。
奶奶走出门来,老头子又合上了门。
奶奶又重新站在了漫天星光下,看着面前的漆黑木门,感觉刚刚是脱离了人间进了地狱一回,那些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灵屋使奶奶不能忘怀。那里真如地狱一般。
可是地狱里住着一个善良的老人。
爷爷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总算能安心养一小段时间了。小段时间过后,迎接他的将是更加险恶的困难。
“那只狐狸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你还在追寻它吗?”选婆终于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那只狐狸?”罗敷道,“已经到了这里了,先于我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了?”选婆一惊。不用猜,选婆也明白了几分。但是他还不确定,如果瑰道士就是那只可恶的狐狸,那么他那次在夭夭家捉鬼又怎么解释?只见过道士捉鬼的,哪里见狐狸捉鬼的?按道理说来,妖魔鬼怪都是同一类,伤害罗敷的狐狸绝对是一只妖狐,伤害人情有可原,应该不会伤害其他的鬼吧。还有,选婆听老人讲过的妖狐一般都是女性,从来没有见过男性的妖狐。瑰道士绝对不是那只狐狸。
那么,瑰道士到底是干什么的呢?选婆的心里已经有了千千结,解不开。
“是的。它已经到了这里了,我熟悉了它的气味,我是追着它的气味来的。这么多年来,我一路吸取好色男人的精气,一路循着气味追踪那只狐狸。”罗敷淡淡的说,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
“你确定它就在这里?”选婆还是不信。
选婆给我复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我的月季,它在某个夜晚也给我提示,说一种强大的气味正在向这里行进。
“它就在这里。而且离我已经很近了。”罗敷肯定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很近?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那只狐狸就躲在他家的某个角落。
“选婆!”屋外一个响亮的嗓子喊道。
选婆和罗敷都一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完全没有防范,可以猜出外面的人不是偷听者。
“选婆!起来没有啊?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原来是跟选婆玩得比较好的伙伴,“你这人,一没孩子夜里闹腾,二没女人夜里折腾,怎么也起懒床呢!”那人在外面吆喝道。
罗敷听了,朝选婆莞尔一笑。选婆见到罗敷的笑,又愣了。这个女人,刚才还是那么坚毅的表情,现在又是一副万般可爱的模样。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同时也是吸引男人的尤物。此时女人的笑让他心生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坏在了一只狐狸手里,真是上天不公。要不是那只狐狸,人间会多一段美好姻缘,少一段心酸悲剧。可惜了!
“你快回答外面那个人,不要让别人发现我在这里。”罗敷忙交代选婆道。
选婆连忙一跃而起,慌乱穿好衣裤。女人则搂紧了被子,刚才露在外面的两条白皙的胳膊也藏进了被子里。
选婆走出家门,这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这一段谈话实在长,让他们俩都忘记了时间。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有时会快有时会慢。
“有什么事吗?”选婆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眯着眼睛问道。而他的伙伴,在炫目的阳光下一脸坏笑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