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的漂亮妻子懒洋洋的穿上衣服,到每个房间寻找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她的丈夫。令她意外的是,像丈夫和别人约好了似的,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算八字。在往日,现在屋外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排队在门口等待了。

她拿下门闩,将大门打开来,外面冷冷清清,没有人影。只有两三只麻雀在地坪里跳来跳去。一阵莫名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回屋里坐了半刻,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起身去问邻家。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晃眼。邻家的地坪里有人正在竹竿上晾衣服。她便询问那人有没有看到她丈夫。

邻人的回答使她大为意外,那人居然反问她的丈夫是谁。

她以为邻人跟她开玩笑呢,又认真的问了一遍。可是邻人极认真的回答说真不知道有这个人。

她给了邻人一个白眼,走到另一家。农村的妇女这个时候一般都在自家的地坪里晾衣服了。她问另一个在晾衣服的妇女。那人依然回问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一阵寒气从地下直传遍她全身。

她有些慌神了,急忙走到下一家,又问她的丈夫。回答仍然是不知道有这个人。她疯了似的见人便问丈夫在哪里,可是所有人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她跟人理论道,她丈夫的父母早逝,小时候在村里东一家西一家蹭饭吃,这里的人都看着他长大的,不可能不认识他呀。再说,我们就住在那里呀。她指着自己的家说,这个房子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你们总知道吧。

可是村里人告诉她,那个房子倒是知道的,原来住在这房子里的主人也知道。可是房子的主人临死前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间房子也从未见人住,已经荒置好久了。

她拉住以前熟识的人往家里走,边走边说,不可能没有人住啊,我和丈夫在这里住了这么多时日,怎么可能荒置呢。

别人禁不住她的央求,跟着她到那个房子去看看。

一推开门,她呆住了,巨大的惊恐占据了她的整张好看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蛛丝缠绕,霉气熏鼻,灰尘厚积的景象。他们结婚时的衣柜梳妆镜棉丝被都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和她丈夫结过婚,从未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生活过。

以前熟识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面前的女人,摇摇头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门口。她和她丈夫在这里生活的这么多年,仿佛水蒸气一样虚幻的飘荡开去。而她丈夫这个人显然未曾到这个世界上来过。

这个女人不久便疯疯癫癫了,见人便问她的丈夫哪里去了,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不厌其烦的问上一万遍。

事隔三十年后,姥爹出生了。姥爹也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来由,村里的老人告诉他这是一个疯女人,三十年前突然来这个村里询问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人。

从三十岁到八十岁,这个女人一直在画眉村纠缠每一个人,仍旧是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问题。姥爹长到二十岁的时候,粗略学到了一些方术,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来历。但是他没有将这件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除了爷爷。

爷爷还小的时候,姥爹将这件事情当做故事将给爷爷听了。可是爷爷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爷爷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而多少年后,姥爹也不在人世了,爷爷又将这个故事将给小时候的我听。

爷爷说,这就是非常严厉的一种反噬。一般的反噬是恶心头晕,浑身难受;稍严重一点的生病发烧,四肢无力;再严重一些的加速衰老,寿命变短。可是疯女人的丈夫,不但折掉了以后的寿命,而且将已经度过的生命都剥夺了。

难怪姥爹决定帮爷爷渡过难关时如此忐忑不安。虽然算命先生帮的是杀人犯,姥爹帮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同为天机,泄露了都要受到强大的反噬作用。

于是,姥爹在冥思苦想始终得不到方法之时,突然在上茅厕时闪现一个变通之道。他决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要告诉爷爷。他将解决的办法写在纸上,然后塞进茅厕的空隙里,等到多少年后这个遗留的手稿就会在爷爷某次如厕的时候被发现。不过这只是一个完满的想法。可是仔细一想,还是不行。万一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就被用掉,那岂不是可惜了?

因为在一个人去世后,他活着时用过的东西都要在埋葬那天一起烧掉,所以姥爹想了好多其他方法都不行,唯独厕纸是例外。

于是姥爹开始了巨大的推算计划,他要计算茅厕里哪个空隙里的厕纸在什么时候会被拿到,哪个空隙则不被碰动。这样的推算是难以想象的麻烦和繁琐。他要确定,放着写有夜叉鬼相关的手稿能从千万次的伸手中逃脱出来,而又刚好在最恰当的时候被爷爷发现,多几天不行,晚几天更不可。

自从爷爷和姥姥惊讶的看着姥爹从茅厕里兴奋的冲出来后,账房里的算珠日夜不停的啪啪响动,灯盏更是彻夜不灭。每天夜里,爷爷经过姥爹的账房去睡觉时,透过窗纸看见黄豆般大小的灯光,总要浮想联翩。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算什么。每到吃饭的时候,姥姥会吩咐爷爷端一碗饭菜进去,而姥爹不让爷爷进屋,叫他把饭放在门口就可,到了饿的时候自然会去吃。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个陌生的人打开了账房的门,站在门口晒了很久的太阳。爷爷和姥姥惊讶的看着账房门口的人,那个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皮肤苍白如纸,嘴唇红到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