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我也慢慢相信这个世界有着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明目张胆地跑出来,难道真的犹如老道人所说,我黑气聚顶,阳气低弱吗?

当邱涵还要对我进行进一步的劝说的时候,我立即对那个破旧的蓝色警示牌有了新的认识,我拉住邱涵的手,严肃地说道:“兄弟,我觉得咱们今晚不宜行动,我刚才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在山下的林子飘过。”

“这么嚣张。”听我如此说,邱涵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可喜的转变,“我们手无寸铁,也救不了人啊!那就听你的吧,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再来救人。”

就在我们二人打算沿着原路返回山下的时候,我们的周边想起了一阵歌声。这歌乃是女人所唱,歌声算不得悠扬,但却格外地婉转凄凉,令我和邱涵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想不到颜羽微二人跑到这里来唱歌哈!”邱涵企图用他的幽默来缓解眼下的紧张气氛,可是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我看我们还是哪儿都别去了,就在这里老实地待着吧,要是正在树丛里跑着被女鬼拽住,我们俩今天就等着给人家当消夜吧。”我也十分紧张地说道。

“哥,你咋那么怂呢,就算是被鬼消夜了,咱死后也是能报仇的,怕啥!不对,这歌声怎么越来越大了?”邱涵四处张望道。

“还不都是你个臭小子胡说八道把人家引来了。”我也感觉那歌声越来越近了。

“哥,你说女鬼会不会把我们弄去做压寨鬼王?”

“想得美。”

“可是人家已经来了,你看啊。”

我顺着邱涵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约20米处的一棵大树的树梢上,一个穿着古装的美女正站在上面挥舞衣袖,作歌舞状。

看到这般场景,我顿感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而一旁的邱涵却依然双目盯着树梢的那个古装女子,如痴如醉。我想提醒邱涵,赶快想个办法离开,却觉得胸口缓缓有块巨石压了过来,与此同时,四肢也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丝毫不能动弹。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能动弹,我心中的恐惧陡然倍增,浑身的力气也全部爆发出来,经过一到两秒的挣扎,我像是冲破意念一样,身体向前打了一个踉跄,肢体感官随即恢复了知觉。

肢体感官恢复之后,我仓皇地拉着邱涵沿着来时的路狼狈逃去。可是邱涵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拉着邱涵,很快钻入了我们来时经过的林子。可是眼前的这个林子似乎并不是我们所走的林子,甚至连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破旧警示牌也看不到了。不过,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那个歌声一直在我耳边,像是从耳机传入的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摆脱不掉。

越是这样,我越是紧张,跑得越是快。可是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那声音就出现在我耳边一样。就在我狂奔的时候,我感到邱涵的手越发地冰冷。我回头看去,却看到在我身后的不是邱涵,而是一个穿着淡蓝色古装的女子。这个女子束着长发,带着发髻,白齿红唇,面若金纸。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再一次受到了重大撞击。之前邱涵虽然像是中邪一样从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是他毕竟是作为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眼下,我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拉着的是否是邱涵了,心中难免有一种孤单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正是建立在这荒山之夜看不见人的客观环境上。

就在我头脑发蒙的时候,这个眼窝塌陷、面部却丰盈的古装女人对我咧开了她那像是刚吃过死人一样的红唇,露出了那副整齐的牙齿。与电视中所见的不同,这个女鬼并没有格外长的牙齿,相反,倒是十分整齐。不过,她并没有咬过来,只是表示友好一样地对我笑了笑。

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完全可以从下面的靴子里面掏出星宿刀给身后的古装女人来一刀。可是人在过度紧张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我完全是继续忘我一般狂奔,像一个马拉松选手一样不知道停步。

歌声依然没有停止,继续环绕在我的耳畔。我想过松掉紧拉着邱涵的这只手,可我也担心,一旦我放手,邱涵可能就此命在旦夕,也许,我现在所看到的正是一个幻象。

可能是太过紧张,尽管我看到身后发生了异样,我依然没有松手。不过,情况却越来越糟糕了,我发现自己一直走在一个山圈里,似乎永远也走不出一样。同时,山上还响起了不太符合音律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震慑山谷,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

就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远处的山里响起了几声敲锣的声音。这声音隔两秒钟敲一次,开始声音还不算大,到了后来,却觉得震人耳膜,它像是从天外传来一样,能够刺穿云霄,直达我的神经。尽管如此,这声音听起来却舒服,我感觉自己的脚也没有刚才那么沉了,似乎像是从十字架上放下来一样。

当这锣声慢慢压过山林的笑声的时候,我看到身后的古装女人的眼窝变得更加深邃和浓黑。她原本苍白的脸上像是被涂抹了石灰一般,额头激起的厚厚的褶子则似是在表达她正在承受痛苦,而周边的山上的笑声也慢慢小了起来,继而变成了痛苦的哀号。

我惊诧地看着这一幕,自己也终于意识到应该停下来。此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几圈,而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刚才和邱涵所在的那个光秃秃的山头。我已经忘记了恐惧,本来嘛,经过僰人悬棺的探险经历,我早就具备了良好的心理素质,只是眼前的一幕来得太过突然,才导致自己过于紧张。

话说我立定之后,我看到身后的古装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副痛苦相,她甚至还伸出双手来抓我,只是当后面的一声锣声响起,她才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两秒过后,那响亮的锣声再次传来,身后的古装女人终于在痛苦的号叫中从我身前向远处飘去,只剩下站在地上的邱涵。此刻,他双腿无力,目光呆滞,已经认不出我了。

凭借我的经验,邱涵这是被女鬼附身了。

这也难怪,自从我们回到家中,我们身上佩戴的古玉全部换成了烧制的假玉。我们身上原本的那块琉璃龙凤玉是祖上传下来的古玉,具有很好的护身作用,为了防止陈道和等人对我们的古玉进行偷盗,我们的古玉和金牌已经全部做成了假的。但是假玉不具有护身作用,而我们又刚从僰人墓出来,身上的阳刚之气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这才受到山上的邪气侵袭。

至于为什么邪气侵袭到邱涵,而没有直接侵袭到我,我猜想是因为我腿上放置了那把星宿刀。

邱涵在邪气冲破之后,慢慢地倒在了地上,现在,他除了脉搏跳动之外,再也没有了一点活着的迹象。他拥有人类应该具有的温度,只不过有点超标,他的额头甚至可以烤熟鸡蛋。他翻着白眼,无论我如何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此刻,我在心中一百遍地埋怨自己,悔恨自己没有拉住他,不去跟踪那两个女的。现在,那两个女的没有追上,还把兄弟搭了进去。

我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9点了。刚才的锣声冲破山上的邪气之后,锣声就再也听不见了。现在我只能把邱涵背下山去,然后找到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当然,最好能到下面的天师府去找那个老道士,也许他能救活邱涵。

主意定下之后,我便将邱涵背了起来。要说邱涵减肥成功,我是信的,现在的他至少没有高三时候那么胖了。可是他现在的体重依然能将我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将他背在背上,在山路上左摇右晃,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路。原来,自己不仅仅是因为中了邪气才迷路,而是确实迷了路。

我背着邱涵在山上走了有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些灯火。这些灯火成点状分布,在前面的山下聚成了一片,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村落。

看到这里,我不禁再次警惕起来。

像这样的荒山,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村子呢,难道是刚才的那些女鬼的大本营?

正想着,天上刮过来一片浅云,很快遮住了月亮。月亮被遮住之后,天色并没有变暗多少,不过,远处山下薄薄的雾纱里的灯火却更加明亮了。

我说道,这个地方千万不能去,否则这辈子就甭指望见到爹妈。当下,我沿着这个灯火相反的方向走去。说来也够幸运,自此之后,山路便开始好走起来,而邱涵也偶尔能说两句话了。

这样走了一段路后,我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咳嗽了一声。我回头一看,路边有一个老头正在低头抽烟。我心中奇怪,刚才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路边蹲着那么一个人?心中虽然奇怪,可是想着毕竟有一个大活人,刚才的那股紧张情绪毕竟还是滑落了一大截。

老头看我们过来,说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我弟弟在山上摔伤了。”我连忙解释道。

“这小娃伤得不轻,这附近有个村子,那里有医生。”老头说完,在自己的鞋壳上磕掉了烟斗里的烟灰。

我心里知道,即便找到大夫,我这个弟弟的“伤”也治不好。可是如果不去,我也不能一直在山里走个不停。于是我便问道:“大爷,这个村子怎么走呢?”

那老头一转眼又在烟斗里灌了一斗烟,他滋滋地抽了一口之后,说道:“我刚从女儿那里回来,正往村子里赶路呢,你和我一起吧。”我听老头那么一说,心中一阵高兴,心想今晚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了,于是便答应了。

老头一路很少说话,路上只是抽烟,后来我觉得这个气氛不太好,总觉得这个老头出现得太过古怪,便找了个话,问老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当老头再次跟我说他刚从女儿家回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我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直到我看到了他们村的一户人家,我心中的紧张才再次有所降低。

这个村子的人已经睡觉了,但是奇怪的是,他们每家每户的门灯都还亮着。

江西的建筑风格和我们老家存在着很大的差别,但是这些建筑上的砖头却是一样的。农村的房子不像城里的房子,还要刷漆粉墙,而是直接裸露着砖头。当我看到这些红色的砖头,强烈的熟悉感使我的心一下就踏实了下来。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地放松警惕。四叔曾经一再教导我,有时看到的越是清晰,很有可能就是假的。

和老头亦步亦趋地走着,过了几分钟,终于看到有几个人站在自己家的窗户里。那些人看到我们,表情都是非常怪异,对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好像很是惊奇。

我对老头说道:“大爷,这些人看见我们,怎么有点不太欢迎啊!”

老头呵呵地笑了一下,却是不说话。

不过,当我们走过之后,这两家的窗户赶紧关上了。我甚至听到了因为窗户关闭得太过急切而发出的“砰”的声音。

又走了一段,我们看到了一户奇怪的人家。这户人家灯火大亮,内外通明,门口聚着几十口人。更加瞩目的是,这家门上挂着白布,墙上贴着白色窗花,门口挂着白幡,支着灵棚,倒像是有人在出殡。

主事的人看到我和邱涵,赶紧来招呼我们,知道我们是错过了宿头,就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主事的叫我们和吹喇叭的喇叭班住在一起,还给我们请了一个大夫。喇叭班住所实际上就是几个草席,当时江西的天气很热,在水泥地上铺上一张草席,晚上盖上一床被子,不仅不会感到太大的寒意,相反,还会觉得很凉爽。

我把邱涵放在地上之后,就赶紧出去了。为了验证我不是走进了鬼窝,我认真地摸了一摸这个房子,我甚至还找到了厕所,在确定是臭的情况下,方才回到屋子里。

在屋子待了十多分钟,一个身材中等、穿着绣有“农用饲料”的白大褂的人进来了。通过主事人的介绍,我才得知,这是村里的唯一一个大夫。这位大夫的装扮的确让我感到有些发笑,扭曲的皮鞋已经很久没有擦油和清洗,面上黝黑的褶皱和身上透出的汗臭鲜明地展示出他的身份,而那身白大褂更不知道是他何年从饲料厂淘来的。

我没有指望他能够给我提供有效的治病信息,因为我知道邱涵的病起于何因。不过,这个大夫也并非凡人,当望、闻、问、切地刺探了十多分钟的病情后,他终于给出了一个中邪的结论。

对于这个结论,我是十分惊讶的,因为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个村落里还能有这样的高人。可是当这个村大夫走后,主事人才告诉我,这个赤脚大夫是瞎说的。在一些村子,总是有这么一些大夫,当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为表示自己并非医术不精,他们会告诉病人家属,这是中邪所致,然后让家属带着病人去找道马子(乡村巫师的俗称)。

这个赤脚大夫告诉我的道马子是山上的一个道观,他说那里有个很有道行的道士,专治驱邪附体之类的病症。

送走了赤脚大夫,我又和主事人闲聊了几句。通过闲聊,我才知道这户人家七天前死了人,今天刚好是头七。按照习俗,头七那天,死人是要回来探望亲人的,只不过各地习俗不一样,对头七的处理方式也不同。有的地方,头七那天晚上,全家人是需要全部睡觉的;有的地方需要烧一个梯子,让死者升入天堂;有的地方甚至有头七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向死者索命的说法。

我们老家比较重视“五七”,到了“五七”那天,所有的亲友都必须到场,行祭拜之礼。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个村子将头七做得这么隆重,显然,他们已经将头七和出殡结合在一起了。如果我猜得没有错,他们头七结束后,次日便会下葬。

此时,我看到地上撒满了香灰,而这些香灰从路口一直撒到这户人家的正屋。沿着香灰两侧,插满了蜡烛。主事人看了看时间,将蜡烛点着,然后来到了灵棚前。

“各位亲友,子时已到,各自就位。”这位主事人喊话完毕,刚才还不见踪迹的亲人的家属随即哭开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全部站到了灵棚之前。先是年长的儿子,跟着是大儿媳,继而是次子,次子媳妇,他们按照顺序进入摆放棺材的灵棚之内。儿子跪完,是孙子,他们叩了三个头后,依次进入棺棚之内。

亲属叩拜之后,全部在棺材两侧跪了下来,准备答谢亲友。

见亲属就位,主事人随即开始按照亲疏顺序安排亲戚叩首、追思、上供。

这是一个复杂的程序,至少要持续两个小时,很多亲戚一跪半个小时,常常需要本家亲人再三扶起,才能起来进入下个程序。

只是按照这种程序,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死人必须准时回来。按照他们的习俗,子时是亲友的祭拜时间,那么也就是说,在晚上11点和凌晨1点的这两个小时之间,死者的灵魂必须回到家中。如果灵魂没有回来,大家等于对着死者的尸首叩拜。

那么死者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我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头。

这个老头将我带到这里,我十分感谢他,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呢。

刚才我将邱涵安放在屋子里的时候,我看到他蹲在一棵大树下面抽烟,现在我再去看他,他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这个老头看上去总是怪里怪气的。

我想靠近灵棚凑个热闹,看看这个地方的风俗。

可是当我走进灵棚的时候,我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死者的肖像竟然和刚才的那个老头极为相像。虽然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老头的具体容貌,但是老头的大致轮廓我还是记得的。怪不得老头一个人出现在深夜的山路上,怪不得我和老头说话的时候别人感到诧异和惊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头回来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他!

难道说老头在路边咳嗽只是在试探我能否听见他说话吗?老头现在去哪里了,这个村子是真的吗?我越想越是可怕,后背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这个村子会不会只在夜间出现?

如果是,我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棺材里?

快逃吧!

想到这儿,我悄悄潜回屋子,趁着众人吹吹打打、哭哭啼啼之时,赶紧背着邱涵夺路而逃。

好在这村子里灯光明亮,每户人家又紧闭房门,这一路上并没有被发现。

我背着邱涵,沿着原路,一路往山上奔驰。这样的疾驰,速度还是比较快的,不过,也是非常累的。当我彻底离开这个村子,站在山崖上的我恍然间又看到了那片点点灯火。我长吸一口气,看着山下灯火的密集处,想到了刚才祭奠死者的那户人家,明白自己刚才去的就是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