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也反应都不慢,立即响起一片枪声。那白影似乎极是惧怕,枪声一响,他已朝斜刺里的穿了过去,手脚利落的拨开重重草木,三下两下,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是消失了,但我着实被他吓得不轻,因为刚才那股杀气,就是他带出来的,现在他一走,但威胁依然在,杀气四处朝我们合围过来,看来,他还有许多同伙。凭刚才那一晃眼的感觉,他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通身白毛,也不是猿猴猩猩一类的动物,不知是哪里来的好心情的人,还穿着这些奇怪的装束来吓人。

我不敢大意,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硬生生的按回肚子里去,把卓玛央金拉在身边,叫她紧跟着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前所未有的坚定。

卓玛央金惊魂未定:“罗练,刚才那是什么?”

我觉得那东西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正在琢磨还没开口,八十七先接了话过去,道:“这就是雪妖。”

卓玛央金失声道:“雪妖?!”

唐明浩紧跟着道:“对,就是他,我见过!它对枪有些惧怕,刚才来的这个,不是善类。”

废话,是善类它还会有那么重的杀气?原来它就是雪妖。不知怎地,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心里稍微放松了点。这还只是小序幕,它也只是小菜,相信后面还有更大的危险在。

稍事停顿,继续往前,这次,那隐约的鼓声钹声都清楚多了,距离似乎近了些。我把这感觉给大家说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也听到了。旺姆还说:“这节奏听起来竟像香巴藏戏一样,难道还有人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唱戏不成?”

我心里忽然一动,她这么说,给了我一点启发,感觉雪妖和这声音有关系……是……是唱戏的激怒了这雪妖,然后他跑出来想杀人,结果碰上我们这些重火力的家伙,所以才会很自觉的消失?可是,谁这么好心情,在这深山老林唱戏?

事情越来越诡异,我再也不敢放任自己的直觉去做事,还得依靠本来的自己去判断,总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八十七鉴于刚才的情况,怕大家随便开枪,子弹很快就没了,于是又叫三十八给每人三十多发子弹,这才稍微放心的顺着路前去。

那股浓重的杀气渐渐消散了些,而鼓声钹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渐渐的也有人声了,好像是有人在大声的用藏语说唱着什么,本来是欢乐的语气,可听起来很有强颜作欢的味道。

卓玛央金低声对我道:“罗练,有些不对劲,他们唱的文成公主,怎么会这么悲悲戚戚的声音,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吗?”

我摇摇头:“只感觉到唱戏的人很恐惧,其他……刚才那种杀气都没有,全是恐惧,不知道他们……”

话没说完,八十七打断我的话,道:“先别胡思乱想,跟着过去看看。”他和四十三以及三十八三人担负起了整个队伍的安全问题。

寻声而去,转了三个大弯,接近山顶的露出一小片开阔的地方来,那上面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跪着一圈,个个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而圈中,两个带着蓝面具的人,一人敲鼓,另一人手拿钹,站定了,高声的说唱着,旁边那敲鼓人战战兢兢的,随时等着接他的。可惜他们都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看样子,这应该是一群藏民在听戏,虽然简陋了点,可是气氛又带着恐惧,我有点犹豫了,不知道这外来的记忆可靠不,于是低声问卓玛央金是否是这么回事。

卓玛央金叫我们大家藏在一边,不要惊动了他们,这才道:“是,这不像是祭祀的样子。”然后顿了顿,问我,“罗练,你不觉得他们的服饰很眼熟吗?”

我看着那些人,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本来脑子的外来记忆有些要忘不忘的东西,又不敢确定了。

不料卓玛央金却道:“你在拉萨的蔵餐馆,拉巴请你们吃饭的那个地方,难道没见过这样穿着的戏班子?这是香巴藏戏啊。我不是还叫了个女孩子和你说话的吗?”

她这么一说,我立时记起来了,在拉萨的时候确实有个女孩子,叫我不要去古格,说不要插手云云,但当时根本就没注意那么多,原来都是卓玛央金的一片苦心,我这个猪,居然一点都没体会到。

于是有些讷讷的,不知怎么接卓玛央金的话。她倒没想那么多,只管看着眼前唱戏的人,道:“太奇怪了。文成公主本来是史诗剧,怎么会唱得这么凄惨。”

地上跪着的藏民,这会儿忽然都抬起头来,朝蓝面具唱戏人背后看去,而他们背后跪着的人则个个露出惊慌的神色来,想扭头看,又不敢转身。我这才注意到蓝面具唱戏人的背后是一块石壁,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直吓得一身冷汗,那石壁上面竟然隐隐约约是个佛面的样子,尤其那两只眼睛,完全就是米玛察玛的模样。

米玛察玛?!我一个激灵,一股冷气嗖嗖的从背后窜上来,在抚仙湖底,不就是有这东西吗?“央金,是米玛察玛?”我很希望她回答“不是”。

“是。”卓玛央金低低的回答了声,过了一两秒,忽地紧紧抓住的我的手,结结巴巴的道,“那……眼睛,眼睛……你们看……”

那石佛的眼睛正汨汨的流出两股黑色的泪水一样的东西来,慢慢的、慢慢的顺着脸颊往下掉,速度极慢,待得到下巴的地方时,便一下子不见了。

那泪水一消失,这些藏民连忙不住磕头,惊恐万分,大声请求米玛察玛原谅。

而蓝面具的唱戏人,此时更是提高嗓子大声念唱着,断断续续的,极是惊恐。仔细一看,他们两人的腿也都在打哆嗦,跟在我身边的卓玛央金也一样,双手沁出冷汗来,“罗……练……,罗练,大祸事……”

旺姆在卓玛央金身边,她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但先反过来安慰我们,“罗……练……”她声音也在发抖,不过不见慌乱,“公主就交给你了。”我点点头,“当然。我们也都会保护你。你放心。”

旺姆努力做出笑的样子来,露出两个小酒窝,道:“那多谢了。”说罢又对卓玛央金道:“公主,这是神灵的惩罚,必须要有人死去才能平息神灵的怒火。我理应去。”

卓玛央金一听这话,眼泪刷刷的往下掉,一把抓住旺姆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扭过头来哀哀的看着我,求我劝旺姆。

我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旺姆,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再说了,就算是激怒神灵,那也是这些藏民的事情,和你们和大家都没有关系。你不用这样。”

旺姆惨然一笑,眼神决绝,眼睛看着那石佛,也不说话。

卓玛央金低声哭泣,道:“旺姆,你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带你来……”

旺姆反握住卓玛央金的手,柔声道:“公主,我一向不听话,老惹事,也看不惯罗练,你不要怪我。”

卓玛央金泪流满面,哭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我当你是我的亲姊妹……”

话音未落,旺姆忽地跪倒在地,长磕三个响头,对卓玛央金道:“公主,我本身奴婢身份,哪里敢做公主的姊妹……不过有公主这句话,旺姆死而无憾。”

我听得心里难过之极,旺姆虽然刁蛮,但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对卓玛央金也忠心耿耿,此刻她居然要只身赴死,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可是那外来的记忆又告诉我,米玛察玛流泪,按照惯例和规矩,必须要有人,有虔诚的信徒心甘情愿的死去才行,卓玛央金是古格的王,她的命不是自己的,是她的子民的,是生是死根本由不得她,所以旺姆才会如此这般。大概,她也不忍心那跪在那里的无辜平民死去吧。

卓玛央金低声哭泣,不敢惊动了那边的藏民,肩膀一耸一耸的,道:“八十七你那么神通广大,难道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我也转过头去哀求八十七。

八十七沉吟了会儿,道:“这是你们的规矩,我不敢说什么。可是,公主,恕我冒昧的说一句,要是按照我们这些无神论的人的观点来看,也许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也许那里只是忽然出现了一眼泉水……不用那么害怕,更不必有人为此而枉送性命。”

我也有过这种设想,可是眼前太浓烈的恐惧气氛,还有之前雪妖的杀气,已经先声夺人占了上风,自己已经输了阵势。何况,自然现象本来也不足以解释一切。

卓玛央金听得八十七的话,脸色变了变,看着旺姆,又回头看看我,一咬牙,道:“旺姆,我就算想死,神灵也不会接纳我,原谅我。但你,我身为古格的王,难道还不能决定你的生死吗?”

旺姆:“公主,你的心意旺姆理解,可是,米玛察玛并不是容易安抚的神。那些可怜的藏民,我怎么能让他们去平息米玛察玛的怒火?我有义务去……”

“不用!”卓玛央金忽然恼怒起来,道,“你没听见八十七怎么说吗?就听他的。”

旺姆听得这话,忽地放声大哭起来,“公主,公主,我怕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