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陷入了无底深渊,又像是被梦魔魇住了,身体已经感觉不到海水的冰凉,连思维都不再听从心灵的指令,身体只是在本能地摆动,我都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在向上游动还是继续向更深的海底沉落。巨大的水流在刚入水的刹那间就将氧气罩拍离了口鼻,在入水前竭尽全力藏在胸口的一口气也被挤压了出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要不是被倒灌进几口咸涩的海水,身体的不适迫使我大口咳嗽起来,然后又被从鼻孔涌进的海水猛地呛了一下,我想自己就会在混沌中随着“艾维基努”号一起沉入海底,人不知鬼不觉地永远消失掉。

意识是在片刻间苏醒的,冰凉的海水让四肢的神经也在刹那间和大脑连接了起来,抑制住胸口翻滚的气流,睁开沉重的眼皮,在朦胧的世界里寻找微弱的光亮——谢天谢地,幸好现在是晴空万里,不停闪烁的星星为我指引了生路的方向,然后拼尽身体所有的力气摆动四肢。

这一段距离真长,我一刻不停地划动着,可是虽然头上的光亮越来越清晰,但却总也到不了头,这中间我喝了好多又咸又涩的海水,就在我以为自己不可能游到终点时,头上猛然一轻,终于浮出了水面。

大口的喘气,不顾一切地喘气,这时候才知道喘气对一个活着的生命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简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惬意享受。

气息终于在不顾一切的呼吸中慢慢变得平和下来,力气也一丝丝地回归了身体,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氧气罩就垂在胸口,我本来可以非常从容地游上来,不用这么狼狈。人在生命的危急关头,求生的欲望占据了整个大脑,它无疑是生存的强大支柱,同时它也成了一个人正常思维的阻碍。

我静静地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足有三四分钟,才想到去搜寻丹尼和凝雪的踪迹。

清冷的月光下,大海更显得深沉的令人恐惧,不停伸缩的波光使我疑心那是某种海洋怪兽鳞片发出的光芒,它们正在向我慢慢逼近,或许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它们已经悄然潜游到我的脚下,正在仰头看着我这个怪异的不速之客。无数的光亮也令我根本无法分辨天空和大海,更加无法寻找丹尼和凝雪的踪迹,到处都好像有活着的生命在游动,到处又都像只是海水反射的星月光辉。

“丹尼!凝雪!凝雪!丹尼!你们在哪里?”我嘶哑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

近处的“哗哗”水声和远处海浪的呼啸交织在一起,我发出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微弱可怜,我都怀疑这不是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陷入绝境的孩子所发出的无力求救。

难道他们都遭遇了不测,被“艾维基努”号裹卷着沉入了无尽的海底深渊里?难道在这冷清的月明之夜的大西洋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我使劲甩了几下脑袋,自己安慰着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无论丹尼是在为谁效力,既然他能被选中,走到前台来,身体素质不可能比我这个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人还要差,连我都能逃过一劫,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丢掉性命?还有凝雪,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就单凭她孤身一人泛舟海上,到荒岛求海神指引这一点来看,她的水性一定自保有余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又大声地呼喊起来。

没有回应,丝毫没有回应,我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此时离沉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无论采用怎样的方式都应该游出水面了。

难道茫茫大海中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恐惧顿时将我完全俘虏了,我甚至想一头扎进水里一死了之算了。

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就算是面对再恐怖十倍的诡异环境,就算明明知道前面有无法抵御的凶险等着我,我都不会产生一死了之的念头,可是面对茫茫大海,面对孤零零的自己,我真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丹尼,凝雪,难道你们真死了吗?”

“啪”,肩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带着惊喜猛地转过了头,就看到一个湿淋淋的头颅,面向我的脸颊冷冰冰的没有半点表情,就像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那张脸孔翻着白眼珠瞪着我,嘴唇翻动了两下,吐出一句话:“异,跟我到海底捉鱼去罢!”

我心里一紧,赶忙向旁边游着躲在一边,厉声喊道:“丹尼!”

丹尼吐了一口气,开始埋怨起来:“配合一下不行吗?我的表演天赋就这么差劲吗?当年有一位大牌导演看上了我,我差一点儿就成了好莱坞明星呢!”

我松了一口气:“丹尼,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装神弄鬼的嗜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时候,天快亮的时候吧……行了,神经老是绷这么紧也没有用,那样会神经错乱的!再说也许用不了久,咱们就被鲨鱼捉住打了牙祭,笑着离开不是更好吗……”

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就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好像自己已经被鲨鱼吞下去一半了。

“凝雪呢?”我没有心情听他闲扯,不等他把话说完,急忙打断他的话问。

丹尼习惯性地耸了耸肩膀,不过可能他水性不太好,失去了双手的辅助,单凭两条腿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中途打住了。不过,这仍然使他的身子向下沉了沉,险些呛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