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戌时整,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晚上八点十五分)。

地点:庆王府内。

日间遭受的屈辱所引发的怒火,至此时犹在庆王的心头熊熊燃烧,不仅其势不竭,且越烧越烈,他何曾受过这般的侮辱。满桌的珍馐异馔,他连动一下筷子的念头也没有。“撤下去。”他猛地一甩长袖,大喝道,又对环绕着奏乐弹琴以助兴的婢女们骂道:“别再吹了,跟丧乐似的。我还没死呢,都给我滚。”

一时间,十丈见方的大厅内中只剩下庆王和道士两人。道士乃是庆王的老师,既负责保护庆王,又是庆王的智囊,他面容木讷,表情呆板,显见戴着一个精致的人皮面具,而此人每次露面,脸上所戴面具都不尽相同,人送外号千面道人。

道士道:“王爷,如此大动肝火,想是还在记挂着清河坊的那件事吧。”

“废话,这种奇耻大辱,搁你身上你能忘掉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用力地一拍石几,手掌生疼,但强忍不叫痛。

“王爷,贫道以为,报仇一事,宜缓不宜急,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本王一天也等不得,本王最好今天就能要他的命,食他的肉,寝他的皮,再将他旁边的那位美女纳为小妾,以解我心头之恨。我问你,我要你去查那人的姓名来历,可有结果?”

“贫道早已知晓那人的根底,此人姓曹,排行第三,人称曹三公子,其名字反而不传,乃是昔日魏武帝曹操之后裔,现居于西湖孤山之上的无名山庄。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绝非易与之辈,是以贫道才力劝王爷不作意气之争,退一步海阔天空。”

“依我看,他也就是个流氓加无赖,仗着有几分胆量,横行霸道。你既已知他家住何处,还不与人去将他快快擒来!”

“万万使不得啊,王爷。王爷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晓这个人的厉害,一旦擒拿他不得,让他逃脱,等他报复起来,恐怕这天底下没人能阻挡得了他。”

“笑话,这天下乃是我赵家的天下,天下的百姓皆是我赵家的臣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清河坊上,有众多百姓在场,本王爷顾及颜面,不为已甚,是以饶他一命(道士想: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别因为我当时不在场,就净胡吹)。当朝丞相汤思退的独子我都打得,还怕拿他一个寻常庶民没有办法?今夜正好趁着夜色,而孤山又是偏僻所在,你带上三五十个壮士奉我的谕旨,前去捉拿,谅他也不敢反抗,他要是胆敢反抗,便是目无王法。我明日禀明圣上,将他满门抄斩。”

“王爷,据贫道所知,那无名山庄内,上下三百余口,其中藏龙卧虎,高手众多,区区三五十个壮汉,恐怕是送羊入虎口,杯水救车薪,派不上用场。”

“莫非他还真敢公然抗命,刀兵相见不成?”

“王爷,那曹三公子一向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他敢在清河坊对王爷恶言相向,暴行加辱,显然是有恃无恐方敢如此。做了初一,就不怕再做十五,贫道以为,他是万万不会甘心轻易就范。”

“好,那三五十个人不够,我便去知会禁军统领孙殿帅,令他出动两千禁军,这下总能让那小子俯首就擒了吧。”

道人大惊失色,连连道:“不可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爷岂不知历朝历代的大忌:太子不可将兵。况且王爷如今尚未被册立为太子,更应该谨小慎微,远离是非,免遭忌妒。一旦让皇上知道王爷擅自调动禁军,不管王爷是出于何种目的,皇上必然龙颜震怒,轻则再度外放出京,重则废黜爵位,交有司问罪。当朝皇上当年为皇太子时,便险些犯此大忌,幸好有史浩在旁及时阻止,皇上又到太上皇跟前磕头请罪,以消除太上皇的猜疑,这才保住皇太子之位,为逞一时之快,而毁却日后的人君之祚,可谓是因小失大,非智者所为。”

“照你这么说,我左也不好,右也不对,我是不是忍气吞声,打落牙往肚子里咽,你才会觉得满意。”

“贫道并无此意。”

“那依你看,本王该如何处置此事?”

“贫道有一计,不费吹灰之力,不仅能报王爷白日受辱之仇,而且还能将恭王赵这颗王爷的眼中钉也一并铲除。”

庆王赵恺大喜道:“道长有何妙计?赶快说来。”

“那曹三公子最在乎的,便是终日陪伴在他左右的宁心儿宁姑娘,为了宁姑娘,三公子不惜与全天下为敌,然而,两人并未婚配。因此,王爷只需进宫一趟,面见夏皇后,就说在民间觅得一绝世美女,请夏皇后做媒,将宁姑娘许配给恭王赵,夏皇后必然欣然答应。而有夏皇后做媒,谅恭王也不敢推辞,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恭王横刀夺爱,抢去了曹三公子最心爱的女人。曹三公子一怒之下,势必不会与恭王善罢干休。到时,王爷只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庆王赵恺拍掌叫好,道:“果然妙计,老师深谋远虑,本王佩服至极。只是,将这么美的美人拱手让给赵,未免太便宜他了。说实话,本王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再说,等曹三公子与恭王斗得两败俱伤,那宁姑娘还不是照样会落在王爷手中,任王爷处置。”

“好。这两天,你密切监视着曹三公子的一举一动。我这就进宫面见皇后。来人,备好车马。”不一会儿,庆王赵恺便已在驶向皇宫的路上。对接下来事态发展的乐观预判使他满面通红,呼吸急迫,他简直迫不及待想尽快见到皇后。于是,他推开车窗,不断催促马车夫:“快,再快些,使劲抽,用力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