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5月,一场在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浩劫席卷了整个中国,文革的政治运动在中华大地上掀起了一场寒流。

而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滞留在城市的2000万知识青年大军中的一员,在知青办的安排下进入湘西土家族所在山区插队。

我所插队的那个小山沟,具体的位置已经很难分的清楚了,只记得分布在现在湖北鄂西土家族所在的山区,就在长江边上,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所以,虽然当年文革的洪峰,也波及到了这里,但是山沟沟的人们,总是还保持着一两分山民固有的淳朴和安逸。虽然也响应着党的号召,也开始大生产,大战斗,但也只不过是扒拉了村东头那不知道荒废了几十年的土地庙,砍了几颗上了年纪的老槐树罢了!

管他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山沟沟里的村民依旧还是遵循着维持了上百年的生活轨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进山打猎,下江摸鱼,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是安稳。

只是像我们这群山外面来的知识青年,一个个哪里是能够坐得住的主?刚来的前几天,表现得倒还算是中规中矩,但是日子一长了,和当地的老乡也混熟了,这本性也就逐渐地暴露了出来。

和城市里相比,山里面的生活毕竟是枯燥乏味,一个山坳坳里总共也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除此之外,就是村西头那不知道荒废了几百年的长江古渡口,以及身后连绵数百公里的原始老林。

不过,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山里头别的娱乐设施没有,但就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我们这群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尝到了在城里已经几年都没有尝到的肉腥味了。山里的土地贫瘠,又大多是荒林,能够开垦的土地也就是那巴掌大的地方,连养活一半的人口都不够。所以自古以来,整个山坳坳中的老山民,家家都是猎户,户户都是捕鱼的能手。

又因为毗邻长江古渡口,这里的水利资源和地理位置也十分优越,鱼类资源丰富,刀鱼、鳗鱼、大青头、草鲢子、长江大鲤鱼等淡水鱼和一些海洋回游鱼类都有,而有关捕鱼这一行当的故事、传说、信仰和习俗,都十分悠久和丰富。

不过,要想捕到大鱼,就必须到江中心撒滚钩大网!

靠近江面中心的流域中,有些大鱼,很凶猛,有的甚至吃水蛇、水鸟之类的动物,而且力气极大。

有人就曾经在长江的河道口中,见到过像解放牌卡车头那样大得恐怖的大鱼。

那年据说就是长江汛期,刚刚发过一场大洪水,在距离古渡口下游二十里地的交汇处一带,有一个村子经常有牛、羊等牲畜丢失,人们也不知道这些大型的牲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丢失了,开始还怀疑是被什么山里来的熊瞎子之类的野兽给拖走吃了。直到有一天夜里,有一名放牛的老汉早起来喂牛,却听到小牛犊子叫声凄惨,这一看,才发现拴在草棚里的老水牛不见了。

老汉顺着牛蹄子的足迹追到了江边,就看见一条从来没见过的,像是小屋子那样大得吓人的黑鳞大鲤鱼咬住了牛头,正使劲往江里拖。

老水牛四腿扎地,拼死不让黑鲤鱼往江里拉,正僵持着,老汉赶来了。接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老汉和屯里的其他人一起打死了大黑鲤鱼,扒开鱼膛才发现,在鱼肚子里还有一些未消化完的农用的叉子、衣服和头发。

众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那整个压在河道中的黑鳞大鲤鱼抬回了村子,当时正值梅雨季节,天气又潮又热,那大鱼很快就腐败发臭,整个村子内都被一股臭腥气包裹。

不过,这鱼疑似吃过人,也没有人敢吃它的肉,又怕还有什么避讳,就凑钱请了一个当地的神婆子谋算谋算。神婆掐指一算,说这大鱼是长江龙王的九子之一,专管兴风作浪,现在村民杀了它恐怕会引起长江龙王震怒,发大水。于是就让人把大黑鲤鱼架火给烧了,剩余的骨头架子给埋在了村外十里地的一处大青山下,说是让山神爷镇压这大黑鲤鱼的鬼魂,让它不能够出来再兴风作浪。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我所插队的这个村子里有老人正好在那个村子走亲戚,才见到了那一幕。据他后来回忆,那大黑鲤鱼长得的确和一般的鱼不同,而且头上被鳞片覆着的位置上还鼓鼓囊囊地长了两个肉包,大家也都怀疑这大黑鱼确实是和长江龙王有什么关系,怕讲了有什么避讳,所以渐渐地也就闭口不谈这件事情了。

常年居住在大江大河旁边的老人都知道,在这些地方,最神秘的就莫过于江底下面隐藏的东西了。尤其是像长江这种奔腾了几百万年的龙脉,你永远不知道,在那滚滚浑浊的大江中心的波涛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古怪玩意……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于这些老事情,一个个都记忆犹新。

所以,在闲暇的时候,在村头那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榆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工夫,也会忍不住给我们这些外面来的伢子唠叨唠叨在这条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长江里发生的怪事。

老人们都说,大山里面的熊、野猪虽然吓人,但到底还是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真正能让长江人感到敬畏的东西,永远都是那奔腾不息的浑浊江水,以及在那滚滚江水中,沉积在那水底淤泥下,一件件早已经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古怪物件!

这其中,有隐栖在江中心与河道口的“潜蛟”,也就是俗土虺(huǐ),大蟒,只是却大得出奇,能一口吞下水牛。

有早已经死去的巨鼋,骨肉腐烂殆尽,只剩下小屋子那么大的,遍布奇异花纹的大龟、大鳖的巨壳。

有江中心隐隐传来的歌声,飘荡的女人头发。有偶尔被冲上岸边的金银元宝,有满满一箱子的古代钱币。有埋在淤泥中,重达一两吨的木头佛像,甚至是棺材、墓碑、大匾、青铜古剑,甚至是一座座巨大的古墓和沉船……

据村子里的老人说,他自幼在长江边上长大,在他九岁那年,鄂西地界上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在村子下游一里地的有段水域几乎完全干涸了,断了水源,里面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冒了出来。

当时,十里八乡的人都被惊动了,一个个都来凑热闹,人们赤着脚在沉淀了几百年的河泥中捞,打捞出许多东西!有脸盆大小的,刻着篆字花纹的青铜镜,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骷髅架子,有玉石板,有零散的铜钱,有古代打仗用的长矛、青铜剑、盔甲,只不过大部分东西都已经锈迹斑斑,腐蚀得厉害。

尤其是在整条河道最中心的位置上的河床上,那片区域干涸后,一面巨大的,足有三四米高的古碑就露了出来。几个胆大的人,蹚了过去,剔掉上面的污泥,发现在石碑的正面上刻着几个古老的大字,歪歪扭扭的,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那时候,生产力低下,住在长江岸边的老渔民都是靠天吃饭,有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又有几个能识字的?但是架不住众人的好奇心,就有好事者把字拓印了下来,找到了几里地外的一个教私塾的老学究辨认。老学究鼓弄了大半天,又翻书,又临摹的,最后才确定,说这是几千年前的古篆文。

石碑上刻着的那四个古老的大字是:永镇江底!

“永镇江底?!什么东西会被永镇在长江的江底呢?”

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村民都认为这是天降神碑,保佑两岸风调雨顺,以确保长江水患不再反复。所以,自石碑从长江江心的河床上显露开始,每日都会有十里八村的信徒前来烧香礼拜。

只是,随着干涸越来越严重,情形似乎也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逆转,在石碑的背面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刻痕,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没人认识,只是中间的刻图讲的似乎是一个人被五马分尸……村民们虽然不清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所以一个个也就不敢再祭拜了。

果然就在石碑自长江江心显露的第七天,一个被十八根铁链锁在河床深处的青铜巨棺逐渐露出水面一二公分,那棺椁极其巨大,足有四五米,被泥沙覆盖着,看得并不太真切。所有的村民都认为那是不详的征兆,一个个的再也不敢靠的太近。

直到半个月之后,原本干燥的大旱天却突然急转直下,连下了三天暴雨,长江水域河水暴涨,那永镇长江的石碑,连同那巨大的被锁链锁着的青铜巨棺再次沉入河底,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又有有心人潜入江底寻找,甚至雇佣了渔船打捞,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收获。似乎就在那场暴雨之后,就在当年相同的位置上,一种神秘的力量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给掩盖,再也不复存在于人间。

就在我们这些个知青还在为那遥远的年代,永远沉入了江底的永镇石碑和青铜古棺内的秘密而感到不胜唏嘘的时候,那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话。

他只是淡淡地说:“沉了就沉了,没什么可惜的。古老长江里的东西太过邪性,它们本就只属于长江,带出来只会惹祸上身,还是让它沉下去吧……”

这句话,我曾一度表示不理解,直到命运的手掌将我推入一个个常人难以想象的人和事中,一路走来,蓦然回首,那老人当初的话偶尔也会浮上心头,使得我对这个世界越发地看不清楚。

有些东西,既然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滚滚长江东逝水,这奔腾咆哮了数百万年浑浊不堪的江水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诡异,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给您介绍一下老长江上的三门手艺人了。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江浑浊的江水奔腾不息,千百年来,不知道吞没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因此,什么邪性诡异的玩意儿,都尽数聚集到了长江河道厚厚的淤泥下,渐渐地便衍生出了一些以此为生的老行当中的手艺人,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三斗一门”。所谓的“淘河、鬼斗、阎王钩”,指的便是古老长江代代流传下来的三门手艺——盗河墓、采金和捞尸人。

剩下的还有一门叫做“龙抬头”,据说是和老长江的风水有关,到了现在早已经失传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而在这三门手艺中,又以“淘河”的历史最为悠久,说得明白点,其实就是盗河墓。

万里长江蜿蜒流长,水土深厚,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下最大的一条龙脉。源起于青海省的唐古拉山脉,沿途所有的支流、山脉几乎横贯了中国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所以自古以来,长江边上便是一个安冢立穴的风水宝地。历代帝王将相、门庭大阀,多以长江周边地带作为安寝长眠之所。

久而久之,长江边上一带的区域古墓巨冢遍地,多有王室贵胄、大商巨贾的阴宅陵寝,甚至形成了一条囊括了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来,不同层级、不同朝代的巨大墓葬群。

历年来长江洪水泛滥,淹没掉两岸的土地,被埋在长江河床淤泥里的好东西,可谓是难以计数。

仅仅是汉江的一段支流,文化层就有好几个断代。被浑浊长江水埋葬的古墓巨冢、亭台楼阁和府邸宅院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些东西深深陷在长江河床的淤泥下,一直沉睡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只有懂得老长江风水秘术,知晓水脉流向的手艺人才能够找得到。

在解放以前,盗河墓的行径更是猖獗到了极点,往往一段古墓埋葬密集的水域,就不知道有多少艘淘河的盗墓船昼夜运行。

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打主意的人更多。

从江底的淤泥里打捞出来的青铜器、古沉剑、青花瓷器以及唐三彩,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从古至今,就专门有人从事这个行当,有些地方,沿着长江两岸的一些村子甚至就是以此谋生。

不过,淘河斗毕竟是在和死人抢东西,本身就有着很大的风险和禁忌。有时候从江底河床淤泥中捞出来的东西更是匪夷所思,诡异可怕得难以想象。

所以每年老长江手艺人在淘河的时候,最怕挖到什么不干净的邪性物件,期间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往往会死掉很多的人。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时候,长江上游赤水河曾被人打捞出一口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石棺材。

石棺内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一件青铜器都没有,因为在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巨大的长江大鲤鱼。

满身钱币大小的红色鳞片,额头上有微微的凸起,一人多高,躺在石棺里一动不动。

那时候敢淘河的人胆子都非常大,这伙人见棺材内的红鳞大鲤鱼虽然活着,但似乎并不能够活动,只是两颗鱼眼珠子睁得老大,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一刀便把鱼头剁了下来。随即开膛破肚,剔除鱼骨架,把那条大鲤鱼给炖了吃了。

当天夜里,就出事了。在那伙人居住的地方,整个晚上,都有莫名的女人凄厉的啼哭声传出来。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这群人被吓得只剩下一口气,一连坚持了好几天,期间又发生了各种古怪的事情,连他们的本家兄弟都被吓死了好几个。

最后,所有人都在一个夜里离奇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具男性的尸体,就是那个之前提议把石棺内大鲤鱼吃了的男子。尸体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最可怕的是,他的皮肤皲裂成片片鱼鳞状,脸上、手上和身上都爬满了锈迹斑斑的青铜色,活像是个被扒了皮的大鲤鱼。

后来又有人查看了那口沉江的石棺,只是这一眼,就差点给吓个半死。棺材内哪里有什么大鱼的鱼骨?分明是一个被剁了头的红衣女尸,身上的血肉都被分割了,只剩下一张薄薄的人皮还贴在棺材底部……

住在长江两岸的老一辈人都知道,在长江上行事,最重要的便是要谨言慎行,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那滚滚江水的浑浊下面,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死亡与禁忌。

再来说说这采金一门,采金的终日里和水打交道,做的便是个火中取栗的营生,危险性大不说,在长江流域的行当中又被称作“鬼斗”。之所以这么命名,那是因为长江人历来有这么一个传说,凡是落入混沌江水中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古老长江内那些邪性的老物件的。

而金子这种东西,则更是被认为是古老长江里的定水神针。

从长江江底淘金,就相当于从长江里的各种邪性老物件的虎口里拔牙,必须有相当的手段和胆识。

所以很多在长江两岸住了一辈子的老人都知道,历来能安全地在老长江里采金的只有两种人,就是姓胡的和姓郑的。

这两种姓氏都是属于古老长江供奉的六小相公的姓氏,据说“胡姓”和“郑姓”便是老长江其中两个相公的后人,对于长江里的采金,都各自有着一套独有的手段,所谓是“观水点穴”、“指石成金”,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和手段。

传闻中,郑姓采金人的老祖宗,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江里得到过大机缘,吃过半枚长江蛟龙的“蛟龙胆”。正所谓“十年蛇,百年蟒,千年蛟”,众所周知,蛇胆是可以明目的好东西,而且年份越久的深山老蟒体内的蛇胆功效越大。而长江蛟龙虽然号称蛟龙,但到底还没有完全脱离蛇胎,它体内的胆囊可谓是烈性十足,旁人哪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儿,也足以五脏六腑焚化而死。可是这郑姓的老祖宗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没有死掉,反而意外获得了能在浑浊江水中透视的一双“黄金眼”,能够“观水辨痕,点穴探金”,从而在长江一带打下了赫赫威名。

而他的后代,体内同样也继承了“长江蛟龙胆”里的药性,一双眼睛迥异于常人,在阳光下瞳孔会映射出一丝淡淡的金黄,这也正是“分水黄金眼”的由来。郑家的后代观水采金手段虽不能与先祖媲美,但在古老长江历代的采金人中也算是独树一帜,只是后来家族凋零,很久已经没人见到过这家的传人,据说早已经断了血脉。

说完了郑姓家族,咱们再来说一说胡氏。

和郑姓的家族式传承不同,胡氏是长江一带一群采金人组成的采金门派,只是因为入得这个门派须得拜门内祖师爷为祖宗,所以人人都得改姓为“胡”。之所以这般,据说是胡姓门派的祖师爷原本是明朝皇宫内的一名老太监,因为身体残缺不可能有子嗣,为了免得后继无人,方才订立了这般古怪的规矩。

正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胡氏一门的祖师爷身怀采金古法秘术,所以暗中为明成祖朱棣负责一支由官家暗中组织的采金队伍,在各地探查金脉走向。其编制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只不过一在明一在暗,一个负责皇帝的安全,一个负责替皇帝攫取财富。据说当年明太祖朱元璋驾崩,朱棣谋权篡位,便是由这支采金队伍提供了大量的军费。而明朝灭亡后,胡氏采金门便树倒猢狲散,共分为两派,一部分人流落民间,继续做着民间采金这种杀头的买卖,而另外一部分则被官家收买,成为了替官府做事的暗卒。直到民国后期,军阀混战,这支采金门派才渐渐销声匿迹……

不过,相比于郑姓家族的了无踪迹,胡氏的采金门到底还算是流传了下来,时至今日,据说还有人在长江一带见过他们,只是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与郑姓家族的天赋异禀不同,胡氏一门的采金手艺则完全是磨练出来的,传说他们会研制一种奇怪的膏药,是用长江里一种叫“望月鳝”的鳝鱼的油配合其他药材提炼出来的。胡氏的采金人自幼用这种鱼油涂抹在左手上,使得左手的触感强于寻常人十倍,然后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他们的手掌最终会变得异于常人,尤其是中指会变得极为特殊,一指探出,就能够感受到水底脉络的走向,不管泥沙多么混杂都能够觉察到其中的端倪,继而寻龙指脉,点石成金,发现隐藏在深山大泽深处的金脉矿藏。

当然,这些都是极为高明的本事和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得出来的。

民国时期,采金行当里最有名的手艺人莫过于胡三太保了。他的原名叫做马太原,后来改门换姓,拜在了胡氏采金门派中一位老先生的门下,学得了采金古法,接连做过几单子大买卖,又加上机辩无双,口若悬河,便聚集了一帮地痞流氓,成了人多势众、亦匪亦盗的采金门派之一,江湖上便尊称他为胡三太保了。

传说早年间,他带人在湖南资水一片采金,寻到了一处无名金矿的附近。摸索了三日,在江底的一处寺庙遗迹的佛像下面,发现了一个重达三公斤的狗头金。

这块狗头金的形象出奇的诡异,像极了一块令牌,中间是一个被处以极刑的女子,两行红色的锈迹从两颊滑落,表情痛苦,看起来怨气十足。尤其是令牌的下面,天然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死”字,令人胆战心惊。

当时,湖北的一位破衣烂衫的老道前来,当场悚然,言称这东西来历不祥,原先就是被镇压在古寺的大雄宝殿之下,后来长江改道,便被埋在江底的淤泥中。没想到竟被胡三太保给挖了出来,除非将其重新投掷于江底,永不见天日,不然会有大难发生。

但是胡三太保哪里肯信,便叫人把这个道人赶了出去。谁知道没过多久,胡三太保这一拨人中就有人晚上去喝酒,一夜未归。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小道上,身子都已经冰凉,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掉了半个,死得不能再死了。

紧接着再次下水,有一个采金的老手,经验丰富,世代是做河兵出身的,在水里犹如浪里白条,能和游鱼媲美。却无缘无故地被水草缠住了脚踝,生生溺死在了长江水底,被人发现时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白发皱。

开始所有人都还以为是个巧合,谁知道打从这以后,总是隔三差五地出事情,后来又接二连三地死人,要不然是溺死在水里,要不然是一言不合被人捅死,甚至还有逛窑子时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总而言之,死相都不太好看。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渐渐便传开了。

所有人都觉得心惊,都觉得就像那个老道讲的一样,前些日子从江底大雄宝殿残骸下摸到的狗头金和江底的老物件犯冲。令牌上有个“死”字,这东西一看就很邪乎。还有人讲,自从胡三太保得了这块狗头金,夜半如厕的时候,总能隐隐地听到黑暗中有女人哭泣的声音,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

这件事越传越邪乎,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胡三太保也害怕了,便重新派人请来那个老道,让他帮着改改风水。老道嘱咐胡三太保祭了三牲,带领一帮人给长江大王磕头谢罪。并且把那块“死”字令重新放回到江底的佛像下,才算完事。

说来也怪,自从胡三太保按照老道的嘱咐,把狗头金放回江底,所有的怪事就断了,也没人会突然横死了,这件事被老长江里的人津津乐道,一直流传了下来。

再后来,大名鼎鼎的胡三太保就忽然宣布金盆洗手了,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三岁才死掉。

说一千道一万,在那些世代居住在长江边的人看来,长江永远都是值得敬畏的存在,在那浑浊的江水中,有着各种各样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和忌讳。

而对于寻常人来说,老长江里的事情却总是那么古怪。

不过,比起淘河与采金,在长江里的捞尸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闹得更加邪乎。

在老长江老一辈人的口中,捞尸人无疑是一个比较避讳的话题。

因为一旦提起“长江上的阎王钩”,那就表明,又有人被长江里的龙王老爷请去喂鱼了。长江河床地形复杂,深浅不一,每年横死在滚滚江水中的人不计其数,普通的渔民是不敢轻易打捞的,必须请专业的捞尸人前来,这种行为又被称为“请水鬼”。

请水鬼的时候,有经验的捞尸人都会先准备好黑狗血、糯米之类辟邪的东西,然后根据水域的流向大概确定尸体所在位置,从沉水的位置开始打捞。打捞时,将竹竿捆定的铁钩一直沉到江底,然后循着水脉的流向,朝着一个方向拖拉铁钩,将尸体钩起。

一般在打捞之前,捞尸人都会先在用来捞尸的竹竿上系上一条“红带”,这种红带据说是用刚出生没多久的黑狗崽子的脐带血染红的白绫,然后经过一些特殊的工艺制成,具有驱煞的功能。

作为一门很古老的职业,老长江里的捞尸人其实是个相当危险的营生,玩枪的死在枪眼上,玩刀的死在刀刃上。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捞尸人,也很容易死在水里的那些邪性物件上。

所以,历来就有很多的禁忌和规矩。“人沉椁,鬼推磨”是传说中老长江捞尸人行当里的不传之秘,所谓的“鬼推磨”其实就是指,在打捞沉江尸的时候,捞尸人会在水面上放置一个特殊制作的水陀螺。

如果水陀螺静止在水面上,就可以继续打捞。如果水陀螺沿着某个方向快速旋转起来,捞尸人短时间内是决计不会试图下水打捞的。

传说这是捞尸人这一行当里的祖师爷和长江里的老物件所定的一条规矩,是一条千年传承下来的活人与死人的契约,不到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够破例。

这虽然只是老长江里捞尸人的一种迷信行为,但未必没有一部分道理。

在长江的深水区常常会出现所谓的“窝子”,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江底下却是巨大的水底漩涡。江底有很多“窝子”,尸体一般会被卷入到“窝子”里,淹死后,手还是会紧紧地抓住江底,拉起来的时候,要用很大的力。这时候捞尸人要是下水,很有可能也会被水底漩涡拉扯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不过,在长江里那些横死之人的尸体还不是最麻烦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死了上百年还沉在江底的古尸。

要说起这水中古尸,那其中的门道和忌讳可就多了去了,民间俗称的“河童”,也有叫“阴变”,在老长江捞尸人行当里则被称作“铁尸”。

说来也奇怪,这些古尸已经死去上百年了,却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全身皮肉紧绷,眼眶凹陷,反倒像是在沙漠中晒了几十年的干尸一般,全身铜皮铁骨。更诡异的是,这些铁尸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而是直挺挺地立在河底的淤泥中的……一般来说,过往的船只如果遇到这种东西,多半会立即避让,常在长江一带走动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是沾染不得的。

据老一辈的长江人说,这些江底古尸往往会抬着铁棺材、铜猴子、铁皮轿子一类匪夷所思的大型物件。它们的位置也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一夜间会移出去数米到数百米远不等。

这原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随着江水的冲刷,尸体会被带着向前进。可怕的是,这些抬着铁轿子的古尸移动的方向,往往是从下游向着上游前进。也就是说,似乎在长江浑浊不堪的水底,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持着这些古尸逆着水流前进的方向移动。

而且,在这些古尸神秘移动了数百米之后,往往能够在它们的身后,发现淤泥中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老长江的水域,尤其是在春夏两季,都会有许多离奇被溺死的游泳者。

一般敢于在大江大河里野泳的人,大多平日里水性都极好,即便是体力不支,也应该能支撑着呼救两声。

但是离奇的是,这些被溺死的人,往往在一开始,就沉入了江底,似乎从水底下有一股巨大神秘的力量,忽然把他们扯入了死亡的深渊。

据某些侥幸逃脱的人说,他们在江中心游泳的时候,仿佛从水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你的脚就往下拖,直至把你淹死。每年到处都有人溺水,老人们就说这就是“河童”害的。对此,没人可以给予一个准确的说法。

不过,听闻有懂行的老一辈来说,长江里的横死之人大多死得太过凄惨,体内淤积怨气,非要找人“替命”才肯重入轮回,所以总是徘徊在长江江底,伺机把人拖入江水之中。

听老辈人讲,真正邪性的并不是那些古尸,而是古尸身上或者怀里背负着铁棺材、铜猴子、铁轿子之类的老物件,在这些东西里面,都装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瘆人玩意儿。

对于这种东西,一般的捞尸人根本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都有可能陷下去。想要将这些邪性到极点的东西打捞上来,就只能够求助湘鄂一带的江鬼了。

所谓的江鬼并不是指真的水鬼,而长江中老辈人对于在湘鄂地区一个世袭的“许姓”捞尸人群体的称呼。这个群体的起源已经不可考究,据说早在西汉时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关于来历,一直都有许多不同的版本。

其中有两个版本最为诡异,一说是来自三江源地区某个大山深处的古老部族,来历甚少人得知,只知道他们行踪诡秘,作风与常人迥异,千百年来一直在古老长江内苦苦寻找着什么,很少现于人前。另一说是长江一带少数同姓人组成的不为人知的淘河斗门派,也兼做捞尸,最擅于对付老长江里的邪乎玩意儿。

但即便是在老长江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说起这个族,也大多知之不详。

据说,这些许姓后代与常人不同。

之所以不现于人前,是为了保护某个他们部族里的大秘密。这些许姓人的体质十分特殊,向来畏惧阳光,大多数只在黑夜或阴雨天行事。传说中,许姓族的祖先是“阴兵借道”时残留在人间的阴兵,所以生就一双诡异的“阴眼”,能够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够一眼就看到隐藏在浑浊江水中的铁尸,而且对于水中古尸的抵抗能力也大大加强。

他们对于任何邪祟蛊虫,似乎都有着天然的克性。甚至可以说,他们和那些古老长江内的妖邪玩意儿,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闻中,用他们的血涂抹在法器上,能够驱邪避虫,任何邪祟都近不了身子。

而且根据某些令人汗毛竖立的惊悚传闻,这些许姓人完全不与外界人通婚,严格执行着某些不为外人道的诡秘仪式。而从一些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这些仪式的古老和诡异程度,早已超出了外人的想象。许姓人一生似乎都在掩饰着某种身份。当他们死后,入殓之前都会被族人五马分尸,然后用铁棺封好,分别沉入长江五个不同的水域中。

据说曾有人在长江某处水底打捞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棺材,被人用铁水封死,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而这些铁棺材的样式,更是与常人所知大不一样。

只是当初被打开的那口铁棺,似乎隐隐地透露出一些让人恐怖的古怪来,里面放置的似乎——

并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普通的人。

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便没有了下文。当初打捞铁棺材并将其开启的人一个个离奇死亡,而且据说死得都十分诡异离奇,似乎是有某种极神秘可怕的力量为了掩盖某种秘密,将整个线索截断。有人说,这些人打开了铁棺材,发现了某个难以想象的可怕秘密,纷纷以诈死来脱身,更有人来说,这些人早就被许姓部族的人灭了口,那族的秘密是沾染不得的,总之,是众说纷纭。这个秘密便永远成了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直到今日,长江一带的人仍然怀疑着这一切。许姓人的来历太过离奇和古怪,他们的来历十分古老,但千百年来不与外人通婚却没有灭绝,这些人说是沿着长江从三江源大山深处来的大族,但却查不到丝毫关于其中的线索,这些人就像是忽然有一天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没有人知道这些许姓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有,他们死后的仪式是如此诡异和可怕,每一个入殓的人都被人分尸,又以铁水封棺,沉入老长江滚滚浑浊的河水中,难道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还是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防止什么东西跑出来吗?就像是传闻中的那样,这些许姓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在死后,尸体会产生某些极为可怕甚至是毛骨悚然的变化吗?

当然了,这也都是后话了。

毕竟,凡是和老长江沾得上边的东西,再怎么邪性都很正常,何况是一个来历莫测的神秘族群呢。

……

不知不觉,我们进入插队的那个长江古渡口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骤然来到这么一片陌生的土地,城里来的知青们总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当刚进山时的那种兴奋感和新奇感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之后,那种枯燥的氛围也就日益浓厚起来。

我所在的古渡口人均土地占有面积极低,几十户人家总共也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能够开垦。

临近秋天,除了在那几亩贫瘠的荒地上种些日常的口粮之外,村子里有些岁数的大老爷们也都行动了起来,磨刀霍霍,擦亮猎枪,上好膛,一个个成群结队地进山打猎。剩下的女人们也不闲着,织补好去年闲置的渔网,等待家里的男人们回来后,到古渡口的江心去撒上几网子。

现在正值夏秋交换的季节,天气凉爽,正是捕猎的好时节,山里的狍子、野山鹿、锦鸡、山猪、地老鼠,甚至是黑熊瞎子,经过春夏两季的育养,也都到了膘肥体壮,最有油水的时候。

还有古渡口的江面底下,都是一水儿的黄黑色。

到了时下的季节,古渡口周边的江面上水流湍急,尤其是江域中心的区域,那里的水深,还存在暗流,人一进去,水性差点的就直接没影了,所以也被称为“水底捞”。意为是水性再好的人进入其中,都会被隐藏在江底深处的水鬼给一把捞走。

不过,也就是在这极深的水下,才隐藏着最为肥硕的鱼类,草鲢子、大白鱼、长江大鲤鱼、黑江头等无数深水生物,其中不乏有能把人生生从岸上拖入水中的几米长的大鱼。至于大鳖、巨龟、巨型的螃蟹虾类等,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潜藏在一片水草茂盛、混沌不堪的江底深处。

和我一起进山的几个知青,眼巴巴地见着村子里的各家各户抽调出最有经验的猎手,牵着家里养的极为凶悍的土狗,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山去。心里急得抓痒挠腮,却也知道自己这些人进山打猎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一是由于上山打猎是个技术活,不是是个人就能够干的,深山里上了年纪的老猎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然的预知感,我们这群自幼在城里长大的瓜娃子进去也只能够帮倒忙。

其二,我们这群知青,虽然到这古渡口插队才不过半年,但已经将这山沟沟里搅得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所以老村支书在村大会上已经重点点名,让我们几个城里来的后生晚辈老老实实地待在村里,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否则,耽误了秋季打猎的大好时节,众人没有吃食过冬,那种违反了“革命大生产”的责任谁也担待不起。

不过,村里的男人们基本上都上山打猎去了,只留下一摊子的老弱妇孺,让我们几个大龄男青年整日地在村里转悠,游手好闲着实也影响不好。

所以,在进山的前一天,老村支书郑重地找我们谈话,用一种援引毛主席最高指示的语气对我们说:“娃子们,根据最高领导的指示,大家天南海北聚在一起……那个,那个一定要一切活动听组织,在这村子里我最大,你们就要听领导的安排嘛!

“这不,村子里的猎户都投入了赶冬荒这场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斗争中去了,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女幼,所以,留下你们这些个知青,就是为了守着村子。半夜里,千万别叫夜猫子、黑熊瞎子之类的野兽摸进了村子。为了确保安全,那个,那个我决定,你们这些知青留下五六个巡视村子的安全,顺便也帮助帮助村子里日常垦荒,修补渔网,这也算是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老村支书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最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才板起脸对我们说:“至于林二八和三胖子两个人,这些知青娃子里就数你们两个最会惹事,胆子也最大,留在这里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次就让李家的么伢子栓子带你们俩去东山上看义庄去,正好锻炼锻炼你们两个的胆子,也给看义庄的王老跛子带去口粮……我,我可告诉你俩,别再给老子惹事了,上次你们把张婶家的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偷烤了吃,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知道不?”

眼看着老村支书为了剔除我和三胖子这两个害群之马,甚至连我们以前的斑斑劣迹都拿来清算了,我就知道,看来在眼前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了调和的余地。

所以也只能在其他几名知青默哀的眼神中,和三胖子一起应下来上东山看守义庄的事情。

从村子东边的那条小路一直向东面,穿过终年奔涌不息的古渡口上百米江面,在古渡口外的青龙山下就分了茬。

一条继续转向东南,就会绕过山崖,和几十里地的山城小道连成了一起。而另外一条,则是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狭窄的怪石小路,背对着古渡口的方向向山上行走,一道陡峭的山道就伫立在眼前。因为和长江古渡口连成了一线,貌似蜿蜒流转的长江龙脉偶然扭动抬起的狰狞头颅一般,再加上山上众多常年青柏的植被,所以就被当地人称为“青龙山”。

这座长江古渡口边上的山峰平地而起,海拔虽然不高,但是山势却异常险峻。

黑褐色的坚硬岩石嶙峋起伏,覆盖着常绿的青柏植被,宛如一道天堑一般高高地耸立在茫茫的长江岸线上。山上没有一家农户,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出没,就算是平常村子里的人也极少到这儿来,都传说这山上有什么古怪,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青龙山的半山腰上建有一座义庄。

和其它地方的义庄不同,青龙山上的义庄应该算是长江古渡口中的一大怪。

义庄的建造时间已经难以考究,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战争时期曾经收纳过众多因战乱而死亡的尸体。只是因为后来死人越来越多,甚至连义庄都装不下了,为了防止瘟疫之类的传染病大规模爆发,就统一地就地掩埋在这青龙山上。

所以直到现在,还能够看得到在义庄附近,那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老坟,都是当年在战乱中死去的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

常年看管义庄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瘸子,据说是姓王,附近古渡口的许多老人都不太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打他们记事起,这王老跛子就在那青龙山上看守义庄了。而且因为某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原因,古渡口的居民基本上都对这常年看守义庄的老瘸子抱有深深的尊敬和畏惧,并且把义庄所在的区域人为地划分为当地的禁区,经常嘱咐自家的小孩没事不要靠近青龙山的范围。

我们这些个知青下乡之后,也曾经被村里的老人这么告诫过,至于继续深问其中有什么原因,村里的老人们也只不过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只是说,这青龙山上有些邪气!

当地人似乎都对于青龙山、义庄,乃至于王老跛子有着深深的不可言喻的忌惮,他们好像都在害怕着什么。就连一直大大咧咧,具有东北人豪爽性格的老村支书,一听到青龙山这三个人,都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沉下脸来,深深地告诫我们不要瞎琢磨。

日子久了,连我们这些城市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一个个都对于青龙山抱有了几分警惕和不安。

这一次,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村支书竟然会叫我和三胖子去山上看守义庄,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突然间,我的心上涌起了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随着夜幕降临,古渡口边上的渔民都开始晾晒渔网,逐渐返回家中,四下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从古渡口向南延伸出一条小路,能够看到一里地之外在黑色夜幕下影影绰绰的鱼排和晾晒渔网的搭杆,使得四周的环境更显阴气逼人,让人走在河岸边都格外地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

紧挨着长江古渡口,我们一行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里面都是些口粮之类的东西,是来时,老村支书特意嘱咐我们给那义庄的看守人王老跛子带去的。

我们这一行人一共四个人,一女三男,除了我和三胖子两个人是城里上山下乡来的知青外,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村子里和我们同龄的本地年轻人。

那一男一女除了之前老村支书叫给我和三胖子引路的李家的栓子外,还有村支书自家的闺女“小梅”,梳着时下里最流行的大辫子,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土布衫虽然宽大,明显是父辈的衣服改来的,但还是遮盖不住逐渐发育的身材,惹到同行的三胖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栓子的水性极好,而且又认识路,本来是给我们引路的最佳人选。

而小梅就是纯粹自己硬要跟来的,这女娃子胆子极大,曾经一个人带着猎枪和狗上山追过熊瞎子。村里的男人都进山去了,也就没人能够管得住她了。这一次一听到我和胖子要上青龙山看义庄,这小妮子立刻就兴奋起来了,叫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我们也拗不过她,也就让她偷偷地跟来了。

其实,就这么一路上,有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跟着,也不会显得那么无聊。

而且,就我和三胖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来说,这次老村支书派我们两个人去看义庄,明显是公报私仇,谁叫三胖子这吃货嘴馋,偷了村支书家刚抱窝的母鸡窝里的鸡蛋被这老棒子逮着了,没有治我们一个“偷社会主义鸡蛋”的罪名就不错了,让我们去青龙山看义庄显然是想要治一治我和三胖子这两个知青中的害群之马,杀杀我们的胆量。

这我们也就认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反正现在拐了老村支书家的闺女一起上山,等着老棒子从山上打猎回来,看看他是一个什么表情。

三胖子叫陈建国,这小子虽然一身肥膘子肉,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模样,其实肚子里蔫坏,这次拐带梅子上山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我和这胖子从小就是死党,一起在一个军属大院里长大,父辈都是团级的军队干部,只是文革时期直接给打成了右派,现在还在牛棚里劳动改造着呢!我们哥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家里的成分都不太好,就连插队都被分配到同一个地方。所以村子里平常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就可以认定是我们兄弟两个鼓弄出来的了。

我们沿着长江古渡口一直向前走,出了几里地,游目四顾,远处的浑浊不堪的河岸边,一块被涨潮时江水冲出来的平滩上,隐隐有屋舍阡陌存在。

一眼望过去,大概也就是几户人家,在草棚子搭着的房屋前后,都是竹竿搭着晾晒的渔网,江岸边的浅滩上,还有几艘小渔船停靠着。

长居住在江水边的人们,几百年来就是依靠捕鱼而生,只是现在已经是黄昏夜幕,再出水捕鱼并不安全,所以在古渡口周边的几家渔户都收拾好渔网等工具,回家搂着婆娘睡觉去了。

古渡口的岸边显得更加的冷清和寂静!

只是却急坏了我们这一行人,青龙山就在这长江古渡口的对面,要想去义庄,就必须坐船过河,要是今天赶不过去,我们难道还眼巴巴地回去?

“这下可就麻烦啦!四下里可没有渔船了啊。”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我没奈何地冲着三胖耸耸肩。

梅子说不着急,先再找找,或许还有捕鱼刚回来的船,能够搭我们一程。

几个人又朝着四下里望了一会,三胖子首先发出嘿嘿的得意的笑,他指着数百米外,隔着一片被山峰阴影遮盖住的水域,一条孤零零的带着乌篷的小船就摇摇晃晃地停在那里,显然是刚刚靠岸。

我们大喜过望,连忙连拉带拽地跑了过去,走到跟前,才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极简陋的木板子拼成的小船。似乎是已经极为老旧,连木榫的连接处都长满了青苔,在江水的冲刷下,不住地微微摇晃,让人很害怕它在下一秒就分崩离析,解体成木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