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刚出门往祠堂去的张幺爷看见一个矮小的人影子模模糊糊地走到近前,心里陡然间一惊,问:“谁?”

人影没有应声。张幺爷就紧张起来,刚要再出声,影子已经到了近前,一看是庹师,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活菩萨!幸好老子看见过你,不然非被你狗日的吓昏死不可!一声不吭的。”

说着他朝庹师打回祠堂的手势。

庹师却理也不理张幺爷,和张幺爷在田埂路上错身而过,径自朝张幺爷家里走。

张幺爷就骂:“这个狗日的聋子,咋打手势也不理人了?”只好转身跟上去。

张幺爷出门的时候已经吩咐张婆婆把大门上了闩,庹师推了下门,见门是关着的,就回头朝张幺爷咿咿唔唔地嚷嚷开了。

张幺爷笑道:“你慌什么?慌着要看你刚出世的孩子了?”

于是张幺爷就喊门。

张婆婆打开门,被门口站着的庹师吓得打了个愣神。幸好又看到了旁边的张幺爷,总算是没有惊呼出声。

张婆婆说:“刚出去咋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老林子找子坤吗?”

张幺爷说:“这个怪人忙着想看他的孩子了。”

而庹师已经径自走进天井里,直直地到了一个最暗的角落站住了。

张婆婆对张幺爷说:“老家伙,这孩子恐怕难养活啊!声音小得很,又弱,月母子又没有奶水,咋办?”

张幺爷皱起了眉,说:“给孩子的妈炖点好的东西吧,看能不能下点奶水!”

张婆婆说:“家里只有红薯和洋芋,米也只有半斗了,养活我们可以,要养活那孩子,恐怕难了。”

张幺爷不说话,闷闷地走进天井里。

这时屋子里传来婴孩微弱的哭声,张幺爷听着揪心,说:“我刚出去的时候都没这么哭啊?”

张婆婆说:“八成是饿了。”

无计可施的张幺爷说:“实在不行我这就去老林子里找子坤和黑子。到时候只有用黑子的肉炖汤给月母子喝了。”

张婆婆说:“真是作了孽了。我可怜的黑子!”边说边开始掉泪。

张幺爷说:“你伤啥心?救人要紧!”

这时听见黑暗里庹师那边发出一声刺溜的声音。

张幺爷还没有回过神,庹师的手上拿着一根就像绳子一样的白森森的东西走了过来。

黑暗中张幺爷看不真切是什么,庹师咿咿唔唔地把白森森的绳子递上来。张幺爷伸手去接,感觉湿漉漉凉飕飕的,吃了一惊,大声喊:“你拿的什么东西给老子?”

张幺爷本能地一缩手,白森森的绳子啪地掉地上了。

庹师又咿咿唔唔地把白森森的绳索捡起来,朝张幺爷狂打着手势,依旧要把东西朝张幺爷的手上递。

张幺爷头皮发麻,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湿漉漉,凉飕飕的。因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的缘故,张幺爷硬着头皮把白森森的东西凑到鼻子底下闻,这一闻张幺爷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朝也被吓得不轻的张婆婆说:“这狗东西!原来是剥了皮的蛇。”

张婆婆立刻惊声说道:“怎么还拿蛇来吓唬人啊?他这是要干什么?”

张幺爷已经完全明白了庹师的意思,朝张婆婆说:“你别怪他。好人就是好人,他是让我们把蛇肉炖给小白吃。这年月,坐月子的女人都可怜,没营养,孩子也会跟着遭罪。”

张婆婆害怕地说:“我可不敢炖这东西,太邪气了。”

张幺爷瞪着张婆婆说:“不敢炖也得炖,要不一会儿就只有把黑子炖了。”

张婆婆妥协地说:“那你去把它弄锅里,我马上生火。”

张幺爷朝庹师打马上顿蛇肉的手势。

黑暗中,庹师丑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暖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