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张子恒领着七八个身体强壮点的愣小子来找张幺爷,说村子里的人现在都聚在祠堂前的院坝里了,不敢回家,怕蟒蛇再出来伤人。刚才有几个胆大点的人到祠堂后的后山去看了下,蟒蛇像是受了伤,有血迹一直朝着后山的那片老林子里去了,问张幺爷咋办。
张幺爷坐在矮木凳上,抽着叶烟,没有吭声。张婆婆躲在灶屋里照顾生了孩子的那个女人,灶屋的门关得死死的。这是张幺爷吩咐的,他现在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家里来了个陌生的产妇。
张子恒又说:“子银的尸首也摆在祠堂里的那棵罗汉松下,没人敢去抬,都怕沾了邪气。幺爷,子银一直摆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你得想个招才成啊!”
张幺爷看了张子恒一眼,说:“我能想啥招?这事我那么大岁数了也是头一回经历,我有啥招?”
张子恒焦急地说:“要不就去公社说说,派民兵拿枪下来。”
张幺爷说:“说个屁!这事还真不能到公社去说。破除封建迷信,横扫牛鬼蛇神搞得那么凶,谁去说谁倒霉。学习班就等你去坐了!”
张子恒就说:“那咋办?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村子里的老老少少今晚上就在祠堂前的露天坝子里过夜吧?”
张幺爷说:“再想想吧。”
张子恒说:“我反正是没有招了。现在村子里的人都指望着我想法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
张幺爷这时想起庹师。
庹师醒过来后,就到柴草堆里睡下了,张幺爷打手势让他去看生下来的孩子,他的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似的,径自到柴草堆里打呼噜去了。似乎他对女人生了孩子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张幺爷就说:“真是个怪人。”也就由他去了。
张幺爷现在想起庹师,是想让他带着大伙儿跟着蟒蛇流下的血迹找找蟒蛇,要是找到了,就想法子把它弄死,这样村子里的人就再也没啥好害怕的了。
庹师正在柴草堆里睡得死死的,呼噜打得像扯风箱。
庹师睡觉的姿势也古怪得很,平常人睡觉都是平躺着睡或者侧着睡的。可是这个庹师却是趴着睡的,大半个身子钻进柴草堆里,只剩屁股在外面,高高地撅起。
张幺爷还是头一次看见用这种姿势睡觉的人,不由笑了一声:“咋像狗似的撅起屁股睡觉?”
张幺爷用烟杆敲了敲庹师高高撅起的屁股,庹师睡得很死,烟杆敲在他撅起的屁股上,他只是伸手在屁股上挠了挠,呼噜依旧打得山响。
幺爷就多使了一些力气用烟杆敲打他的屁股。
这回庹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似的,忽地一下就从柴草堆里跳起来了。那张丑陋的脸上全是凶相。
张幺爷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自言自语地说:“样子咋这么吓人?”
庹师见是张幺爷,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张幺爷于是尽量按着自己的想法向他比画。庹师就像个白痴似的定定地看着张幺爷,理解不了张幺爷的意思。
张幺爷耐着性子继续比画。
终于,庹师像是明白了张幺爷的意思,从柴草堆里站起来,抬腿就朝外面走。
张幺爷招呼张子恒和一起来的七八个愣小子跟着庹师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