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爷躬腰耸背地接近柴房的木板门,伸手轻轻地朝木板门推去。木板门居然是从里面死死闩住的。

张幺爷一惊,又推,门居然纹丝不动,似乎不光是闩上的,还加了抵门杠。

张子恒他们也同样发现了柴房门的异样,一个个眼睛都瞪直了。

张子恒小声说:“里面绝对有人!”

张子恒这一说不打紧,一个愣小子快要哭出来地说:“四爸,谁在里面啊?”

张子恒回头盯了眼几个愣小子,说:“我咋晓得?”

张幺爷这时也是一脸的紧张。他朝张子恒他们打着快去找家什的手势。

几个愣小子的头摇得却跟拨浪鼓似的。

突然,柴房的门有了动静,是里面的人取抵门杠的声音。

这动静就像在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的脑子里闪过了一道弧光似的。张子恒大声喊道:“幺爷,赶紧跑,有东西要出来了。”

张幺爷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没留神阶沿,一脚踏空,一个趔趄,四仰八叉地摔在天井里,头撞在水缸上“嘭”的一声闷响。

张子恒急忙上去扶起张幺爷。张幺爷被碰得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两下,差点没站住,张子恒用身子死死地稳住他。

几个愣小子却已经一窝蜂地跑出了天井。

接着,又传出门闩的响动。张子恒和张幺爷已经没有跑的时间和机会,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柴房的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子坤那张恶心的脸从门缝中探了出来,朝着张幺爷和张子恒做了个鬼脸,“嘿嘿”笑一下,又啪的一声把门掩上了。

张幺爷这下可是真被气得暴跳如雷了,大骂了一声:“我日你先人!这个时候了你狗日的咋还装神弄鬼地吓人!子恒,给老子进去把他狗日的拖出来朝死里打!哎哟!”

张幺爷呻吟了一声,用手使劲揉着被撞出了一个包的脑袋。

张子恒的牙齿这时也是咬得格格直响,捡起张幺爷扔下的那根棍子,几步走到柴房的门口,抬起脚咚的一声就把木板门踢开。他刚要抬腿冲进去,但是,前脚刚一踏进门槛,立刻像被蝎子刺了一下似的,马上又缩回来了,人也僵在了那儿。

张幺爷见张子恒的样子有异状,问:“又咋啦?”

张子恒回过头,一脸讶异地说:“幺爷,真有猴子,白猴子!”

张幺爷嗯了一声,嘟哝道:“真有这么日怪?哪儿会有猴子?还是白猴子?”边说边朝柴房的门口走过来。

张幺爷没有贸然走进柴房,而是扶着门框朝里面看,当看见柴房里的情形时,他的眼睛也直了。

只见张子坤蹲在柴房中间的那扇大石磨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柴房里一处黑漆漆的角落里。四只毛色纯白的猴子也在大石磨上,围着张子坤转悠,尾巴翘得高高的。

猴子谨慎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张幺爷,血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动。

张幺爷隐约看见猴子的瞳孔中有火苗子在里面跳动,心里一惊,回头朝张子恒问道:“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猴子?咋鬼里鬼气的?”

张子恒尚且没有在讶异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怯着声音说:“幺爷,我咋知道?”

这时,蹲在石磨上的张子坤扭过头,脏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傻笑。

张幺爷对张子坤的这种笑都有点过敏了,心不由得抽扯得紧了一下,刚才的震怒居然莫名其妙地一扫而光,换之而来的居然是生出对张子坤的几分敬畏。

张幺爷用几乎是讨好的声音朝张子坤说:“子坤,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猴子?”

张子坤用手指了指门外的屋顶,脸上的表情神秘得不得了。

张幺爷顿时觉得后脖颈子上凉飕飕的,回过头顺着张子坤手指的方向朝屋顶上看去,屋顶上啥也没有。

他突然想起了被张子坤带走的春明,朝张子坤问道:“你把春明带哪儿去了?子坤。”

张幺爷对张子坤说话的口气几乎到了谦恭的地步。

张子坤说:“我把他交给一个神仙去学手艺了。”

张幺爷被张子坤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问一旁的张子恒,说:“这狗日的说的是啥意思?”

张子恒恶声说道:“啥意思?他把我们当猴在耍呢!春明多半让他弄不见了。”

“不见了?”

“就是死了!被他狗日的带到一个地方不是弄丢了就是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张子恒这么一说,张幺爷的眼圈立马红了,湿润了,声音发着颤地朝柴房里的张子坤可怜兮兮地说:“子坤!幺爷好不容易给张家多留下一房人,你可不要给幺爷整没了啊!”

张子坤一副不屑的表情说:“你信我的话就信,不信就算了。”

张幺爷声音带着哭腔地说:“子坤,你可不要再说疯话哄幺爷啊!”

张子坤却仍旧盯着柴房里黑漆漆的那个角落,不理张幺爷了,一脸的傲慢表情。

张幺爷彻底没辙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张子恒。

张子恒一咬牙说道:“懒得跟他龟儿子多说。老子过去揍死他狗日的!看他狗日的说不说老实话。春明就是被他弄死了,老子也要见着尸首!”

说着他提着手中的棍子就要朝柴房里冲。

张子恒的腿刚一提起来,还没朝柴房里迈呢,围着张子坤转悠的四只白猴立刻就警觉地直立起身子,朝着张子恒龇牙咧嘴地发出“叽——叽——”的嘶吼声,样子歇斯底里狰狞恐怖。

张子恒不敢迈腿了,他朝张幺爷说:“这狗日的是不是和阎王爷勾搭上了?我感觉这四只白猴子咋就像从地底下跑出来的?”

张幺爷警告张子恒道:“你别成天就想着去欺负他。这疯子有名堂。”

张子恒回嘴道:“你现在才晓得他有名堂?我早就晓得他有名堂了。”

张幺爷一愣,说:“你咋会早就晓得他有名堂?”

张子恒说:“他要是没有名堂,这两天做出的事咋会每件都搞得我们回不过神?”

听了张子恒的话,张幺爷的心里更是没底了,又回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张子坤说:“子坤,你把春明给幺爷还回来,幺爷不怪你就是了。你究竟把春明带哪儿去了?是不是藏起来了?”

张子坤显得极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我把春明送给神仙学手艺去了。你们又不信,我有啥办法?”

张子恒发狠地说:“你狗日的是不是还要装疯卖傻地说疯话?信不信老子把这间房子锁了,一把火把你烧死在里头?”

张子坤说:“我还就不信了。放火烧房子犯死罪!你没有那个屁儿劲!”

张子恒被张子坤抢白得牙齿都快要咬碎了,眼珠子瞪得就跟铜铃似的。

张子坤不再理会张子恒,从大石磨上一个小纵步跳了下来,样子傲慢得不得了。他朝张幺爷说:

“幺爷,春明真的啥事也没有,这小子有天生的资质,一个神仙把他看上了,以后你就晓得了。人家神仙要他,不让他回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张子坤说的话既像是疯话又像是正常人说的话,把张幺爷彻底给搞蒙了,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看张子坤又看看张子恒,反倒像个傻子了。

这时张子坤抬腿要从柴房里走出来,张幺爷怕他溜掉,一把将他抱住,乞求地对他说:“子坤,你可不要这样子啊!幺爷对咱张家一辈子没有起过私心,你就给幺爷说春明是被哪个神仙带走了?幺爷这就跟你去那个神仙那儿当面求情,把春明要回来。春明可是咱子贵这一房人的香火啊!”

张子坤却将食指竖在嘴唇上,朝张幺爷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然后将嘴附在张幺爷的耳朵边上,用越加神秘的声音小声说:“神仙不让说,说了就不灵验了。天机不可泄露耶!真的!”

张幺爷木呆呆地看着张子坤,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