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茂盛的荆竹和灌木层层覆盖着的老林子里面比起林子外边要暖和许多,至少割得面部皮肤生疼的寒风是没有了,冬天里刺骨的寒意在这里面得到了彻底的缓解。

这时,倔犟的张幺爷改被崔警卫搀扶着在竹垄和灌木间磕磕碰碰地行走,很快就掉了队。崔警卫是一个独自行动惯了的人,这个时候搀扶着睁眼瞎的张幺爷在如此不得劲的环境中行走,显得很不适应。而这时静园老和尚他们已经顾不上掉队的张幺爷和崔警卫,在前面几垄竹子的遮挡下不见了踪迹。

张幺爷感觉出崔警卫搀扶着自己的别扭劲,稍微有点轻喘地对崔警卫说:“小伙子,干脆你不要顾我了,你先跟上他们,我有黑子带路就可以了。我晓得慢慢地摸过去找你们,你别掉队了。万一他们在前面真要遇上啥大麻烦,你还可以帮上忙。我晓得,静园老和尚不是说瞎话来吓唬谁的。这老林子里啊,不干净的东西真的是接二连三地出现,天年是真的不好啊!”

对张幺爷这个倔犟的老头,崔警卫已经失去了仅有的耐心,听他主动让自己放手不再管他,有种求之不得的如释重负感,于是说:“那你一个人在后面把细点,我撵他们去了。”

“去吧,去吧。”张幺爷说道。崔警卫还真放了手,快步朝着前面紧撵上去。

没撵出多远,崔警卫就看见了静园老和尚他们的身影。但是,静园老和尚他们却停止了行走,在原地蹲了下来,似乎在窥视着前面。

反应敏捷和职业素质极其过硬的崔警卫立刻意识到了前面一定出现了什么状况,于是警觉地将步子放慢放轻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走近静园老和尚他们。

石营长扭头看看神情警觉的崔警卫,用食指放在嘴唇边朝他做了个不要弄出声音的手势,同时眼神中又生出几分疑问,不明白崔警卫怎么把张幺爷撂下了。

崔警卫走到石营长的身边蹲下,小声问:“有情况吗?营长……”石营长朝前面指了一下。

透过几垄茂盛的荆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有几个人影在走动。

“是谁?”崔警卫轻声问道。石营长摇头。

这时,眼尖的崔警卫又轻声惊呼道:“营长,他们手上有枪。”

“早就看见了。”石营长说。

“难道真的是那伙盗窃黄金的人?”

石营长没有理会崔警卫,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冷峻,尖锐地盯着那几个移动着的人影。

一直没有出声的白瑞峰这时小声对静园老和尚说道:“看起来那个吴显涛说得没有错,那伙人还真的是躲在这老林子里,说不定小杨子他们也在。”

“很难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感觉事情很复杂,阴的阳的都一起现形了。看起来,卧牛村的事情真的要穿了。”静园老和尚小声说道。

石营长这时移动身子过来,朝静园老和尚小声说道:“老师父,我看还是我和小崔先摸上去把情况搞清楚,实在不行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我观察了一下,不是很多人,最多四五个人,不出意外,我和崔警卫能够将这四五个人拿下。”

石营长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满满。静园老和尚和白瑞峰当然也信任他,一起朝他点了一下头。

石营长朝崔警卫做了个他们自己才可以领会的比较复杂的手势,然后利用茂盛的荆竹和密集的灌木杂草做掩护,躬身朝前面悄无声息地蹿了出去。崔警卫敏捷的身子如同一只野猫一般紧随其后。

然而,这时却响起了张幺爷大呼小叫的声音:“子恒——张子恒——龟儿子的咋就不出声回应我一声?子恒——张子恒——”

张幺爷极其突兀的呼喊声是从左边的一个方位传过来的。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突然响起,这种声音有种石破天惊的效果,就连静园老和尚和白瑞峰也被震住了,用讶异的眼神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但是林子里的荆竹和灌木生长得太茂盛密集,根本看不见张幺爷具体的位置。从声音发出的方位判断,张幺爷应该是在离他们左手处十几米远的地方。

刚刚蹿出去十几步的石营长和崔警卫听见张幺爷的喊声,也似乎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立刻停止了移动,在一丛荆竹后面躲了起来。

而张幺爷骂骂咧咧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狗日的子恒,耳朵聋了?喊那么大声都听不见。”

而那几个一直移动着的身影这时已经站在原地不再动了,显然是张幺爷莫名其妙的喊声惊动了他们。

此时石营长和崔警卫已经可以透过前面仅有的几垄荆竹林看清楚状况,果然是几个国民党的士兵抱着美式卡宾枪在一个空坝子上警戒。

空坝子正是被雷劈中分裂倾覆的那棵大榕树腾出的地方。老榕树遒劲的枝丫散落在坝子上,仍旧是狼藉一片。

张幺爷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并没有引起几个国民党士兵的任何警觉,因为他们从经验可以很准确地判断出,一定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鬼不小心闯进他们负责警戒的范围了。这样的冒失鬼对怀里抱着卡宾枪的他们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几个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

而黑子这时已经蹿了过来,一下子停住,眼睛放光地朝那几个人低声短吠了几声。

张幺爷摸摸索索的身影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听见黑子的几声短吠,问:“黑子,咋又在于叫唤?又遇到生人了?”

其中的一个人看见从林里出来的黑子和张幺爷,终于还是笑了,说:“咋会是一个瞎子?”

张幺爷听见那人的说话声,立刻站住了,沉着脸问道:“你们是哪个?”

另一个人走上去,说道:“你管我们是哪个?一个睁眼瞎不好好地在家里待着,跑到外面来瞎蹿个啥?”

张幺爷居然变得极其镇定:“我找我的侄儿,他就在这里面。我喊他咋不应声?”

几个人听张幺爷这么说,开始仔细打量起张幺爷了,说:“你一个人进来的?”

“不是我一个人进来的难道还有好多人?原先村子里倒是有好多人,不过都莫球名堂地一下子不见了。现在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了和我那侄儿了?”张幺爷说。

“这么说你就是卧牛村的人了?”

“是。”

“难怪我们刚才觉得你们那村子咋这么清静,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原来是村子里的人神秘失踪了啊!”

“那不是失踪了还是咋的?还不晓得能不能把他们找回来!”张幺爷忧心忡忡地说。

此时的张幺爷,对任何人都是不设防的。或许在他老实巴交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要防备谁的概念。

“老爷子,我晓得是咋回事了。既然你进都进来了,就暂时不要走了,陪我们坐一会儿聊一下天吧。”一个人说。

“为啥子呢?”张幺爷居然傻乎乎地问道。

“没有啥子为啥子。现在就是这个规矩,来了就暂时不要走。”

“你们是做啥子的哦?”

一个人恶作剧般地故意拉了一下枪。

张幺爷的耳朵灵光,立刻警觉地说:“你们该不是手上有家伙吧?我咋感觉像是枪上膛的声音。”

一个人笑道:“这你都知道了,还问个锤子啊?”张幺爷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含糊地说:“你们……”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面前发出一阵激烈的响动。原来是石营长和崔警卫从一垄荆竹林的后面猛地蹿了出来,身法和手段都极其敏捷地同时朝着那几个人发难。

先前两个人尚且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经被石营长和崔警卫分别撂倒。另外两个刚要做出反应,石营长和崔警卫已经闪电出击。只听见两人的脖子处分别发出一声轻响,便闷闷地哼了一声,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张幺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听见如此凌乱激烈的响动,大声疾呼道:“咋子了?咋子了?”

石营长和崔警卫相互间会心地笑了一下,没有理会他。

静园老和尚和白瑞峰他们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白瑞峰上去拍了一把张幺爷,说道:“张幺爷,你还真可以嘛,晓得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了,呵呵……”

张幺爷闷声闷气地说:“我都不晓得你们在说些啥子。”

被制伏的四个国民党士兵直挺挺地躺在堆满了树叶和残枝的地上。静园老和尚朝着死人的尸首唱道:“阿——弥——陀——佛——”然后回身朝张幺爷说道,“张韦昌,此处的确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老衲马上就要带着他们下到树洞之中,你……还是先回老衲的那幢破庙里躲一躲吧。”

张幺爷好像明白了老林子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再犯倔脾气,说:“那我真的要回去?”

“真的要回去,一会儿说不定我们都顾不上你。”静园老和尚说。

“可是我咋上憬悟寺去?”张幺爷诺诺地说。

白瑞峰朝庹铮说:“庹铮,还是你扶张幺爷去吧。”

庹铮刚要说什么,白瑞峰面露温和关爱之色,声音放缓了朝他说:“去吧。”

庹铮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搀扶着张幺爷要朝老林子外边走。张幺爷临转身时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可得小心点啊,那个树洞里有不干不净的脏东西。看到事情不对就赶紧脱身。”

石营长和崔警卫下了四个国民党士兵的枪,已然各自捏了一把,又要递给静园老和尚和白瑞峰。静园老和尚连忙双手合十朝石营长念道:“阿——弥——陀——佛——”

石营长咧嘴笑道:“忘了,和尚是不杀生的。”

静园老和尚念了佛号,白瑞峰也朝石营长讪笑道:“我不会用这个的。”

石营长也不强迫,和崔警卫各自挎了两把卡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