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肖队长和方小胆就折了回来。他们找来了不少东西。有些是放在明处的,也有藏在宿舍里的。手包,警用对讲机、传呼机,这都是标准的警用品。一支五四式手枪是在枕头底下发现的。那支万宝龙的钢笔和几片布条据说是在床板下边找到的。只是没有发现药死阿虎的毒药和所谓的迷香。没错,那布条就是前面每次死人时出现的恐怖布条。钢笔水的颜色也对。看来,我的那些推论基本没有错。并没有看走眼。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就等着程飞醒来吧。只有问一问他本人,才能问清所有的事情。”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用多了难免会有点头疼。程飞的这一大摊东西摆在桌上甚为惹眼。
“肖队长,昨晚你说今天就可以修好机站,到底有戏没戏呀。”晶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这可是件大事,关乎着我们能不能顺利地走出大山。
“当然没戏了。山顶上的机站根本就没有遭到破坏。”肖队长耸了耸肩膀。晶晶直接晕倒。“可能是近几天的大雪破坏了什么设备或电路。不过我想雪小一些也许会有人检修的。我们最好期望坏的部分是在山外头,那样近日修好的可能性就很大。”
今天不下雪了,但气温却没有上升。附近的雪地上没有什么新的脚印。杀人犯动不了了,起码现在可以破了每天死一个人的咒语。程飞的落网,让我们在精神上都放松了一些。大家各司其职,晶晶负责照顾程飞,方小胆添煤烧火,肖队长去菜窖取白菜和肉,我来掌勺。一日相安无事。程飞一直高烧不退,有时在昏迷中还嘟囔两句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言。就这样迎来了我们在公墓的第四个夜晚。
大家依旧以戒备的状态和衣而卧。程飞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危险人物,虽然他的腿折了,已不具备攻击人的能力,但肖队长还是把他的两只手绑在了床头上。为了照看他方便,我和晶晶把外间的单人床也移进了办公室。
一夜相安无话,次日清晨阳光透射进窗子隔外地刺眼。我感觉头很重,像喝了酒一样。伸了伸懒腰,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拥有几日以来的第一次好心情。虽然在公墓只过了三天,但这三天竟比三年还要漫长,耗费了我多少心血。我想这种让人崩溃的生活如果再多上几天,我真的就要心力憔悴油尽灯枯了。
晶晶在我的怀中,她也醒了,只是赖着不起。她给我一个甜甜地天使的笑。我也深情地看着她,回她一个美好的笑容。
她发现了我笑容背后的沉思:“桃子师傅,你想什么呢?”
“我想,如果没发生这么多事,没死这么多人,那有多好。真不敢相信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
晶晶笑道:“现在好了。杀人凶手也被抓住了,雪也停了,铜章也拿到了。只要我们能够等到救援的人进山。我们就什么都有了。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将是多么美好。我要给我的爸妈买所大房子,他们为了女儿受了太多的苦。”
“买房子?哪来的钱?”我惊讶于她刚才的话。
“钱?五亿美金。一个零头都够我们花一辈子的,难道你就没想过吗?”她有些不解。
“那是国家的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
“我们为了国家效力。国家奖给我们个百分之一、十分之一,也不算过份啊。桃子师傅,难道你没想过罗秘书拿了铜章干嘛发疯似地奔跑。他是孤注一掷啊。这就是五亿美金的魅力。”
晶晶哪一点都好,但对于金钱的价值观和我却有很大的分歧。“晶晶,我也知道钱好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抢也没有用。甚至抢到手里了也无福消受。这都是命里注定了的,一切还是道法自然为好。”
“哟,听桃子师傅的口气怎么那么像佛门的方丈啊。我可提醒你,有了钱什么都能买的来。”
“是吗?那爱情可以买得来吗?”我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某种程度上是的。”她的回答真的很现实,也让我隐隐作痛。这让我对她的完美形象产生了一种新的理解。
“你听过莎士比亚说的那句话吗?——可以计算的爱情是肤浅的。”
“写肥皂剧那老头儿?他的话你也信。这都什么年代了。”晶晶不以为然。
我不再说话了,这并不是投降,只是用沉默来表达我的坚持。也许我的金钱观和感情观都已不再适应这个时代,但我依然愿意为捍卫自己的原则。无论物欲的社会发展为何,我自己都要保持内心深处的那一方净土。
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暖融融的。刚才在价值观上的一点分歧并不能影响我们此时的好心情。我们一边享受着阳光的抚摸,一边徜徉在这温暖的沙发床中互相依偎。她的体香一阵阵地传来,加之她紧贴着我的胸脯带来的丰满肉感,让我不得不“饱暖思淫欲”。我刚派出将要探索她身体每个秘密的魔爪,就被她的玉手一把擒获。
“嘘,屋子里还有人呢。”晶晶提醒我,我才不情愿意地想起——昏迷不醒的杀人凶手正和我们身处一室。
“也不知道烧退了没。”出于护士的职业本能和人道关怀,晶晶选择抛弃了我,先去照看病号。她翻身下地。独自走到程飞的床边。“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脑中浮现的两个字是“割喉”,然而这个念头一闪就消失了。已经不再有凶手了,不可能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了。那晶晶在惊讶什么呢?难道被捆的程飞跑掉了?一丝寒意油然而起。我一骨碌爬起来,纵身下地。
程飞安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松了口气。“晶晶,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晶晶不理我的话,只是把手放在他的嘴角,怔怔地说:“他,他死了。”
我脑袋“嗡”了一下。这怎么可能,虽然他被冻得挺严重,也发了高烧,但我们护理得当,再怎么也不可能至死啊。我再仔细观察。果然,程飞脸色苍白,已没有了昨天的血色。面部有点浮肿,脸部有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确认的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可惜,我们还是没能救活他。”晶晶情绪很低迷,对她来说,昨天的种种努力都白废了。
我没说话,我想思考。可是脑袋再一次地眩晕。突然,灵机一动……
“晶晶,你感觉到头晕吗?”
“是啊,早晨一起床我就觉得晕晕的,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自然死亡。他是被窒息而死的。”我像是和晶晶说话,也像是和自己说话。我的世界再一次混乱了。
“桃子师傅,你是说有人杀了他?他不是杀人凶手?我们都判断错了?那他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去破坏机站呢?”晶晶也乱了。
“有人给我们使用了迷香。我注意到门划手已经被打开了。这说明昨晚有人进来过。你再看程飞的脸色和表情,一定是有人捂住他的鼻子、嘴,然后活活憋死他的。事情看来没有我昨天想的那么简单。”
“那,那会是谁呢?”晶晶的声音里已有了哭腔,几天里面对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无怪每个人都要疯掉。是啊,幸福只来了一个瞬间,就又让我们坠入无比黑暗的地狱。
深山老林中的公墓管理处,本来静得出奇,如果不刮风雪时,就可以听得到很多细微的声音。我和晶晶对话的声音一大,肖队长和方小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立刻破门而入,肖队长手里还拿着猎枪。当得知有人杀了程飞时,他们也傻眼了。
肖队长端起枪,对准了我。“肖队长,你这是干什么,把枪放下。”晶晶怒喝道。
“到底谁杀了程飞,你给我说个明白。”肖队长的愣劲又上来了。他这种人还是不擅长用脑袋做事,每次自己乱了的时候就愿意拿着枪和别人比划,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缴了他的械。
“有什么好说的。公墓里面就我们四个人。一定是我们之中有人杀了他。”方小胆此时反倒显得比肖队长冷静。更重要的是,他说的这句话在理儿。
方小胆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肖队长又把枪口向他移了移。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快把老方的魂儿给吓飞了,当时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他这样一弄肖队长也懵了,端在枪站在那里,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趁这机会,我端起程飞的那把五四式手枪。“肖队长,你把枪放下。这东西一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咱脑袋就都搬家了。”
“你们大家都冷静冷静。把枪都放下。一共就剩下四个活人了,怎么着,非得崩两个才行?”晶晶这一声怒喝竟起到了奇效,大家都放下了枪,红着脸谁也不言语了。
毫无疑问,程飞的死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如果按照我之前的判断假设他就是集贤社的老大。公墓的外敌就是他手下的马仔,他们怎么会杀了已无反抗能力的老大呢。要么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手下?或者说那些人并不存在?现在更加有可能的一种假设被方小胆说中了,杀程飞的人一定是我们四个人中的一个。可是这个人怎么也会用迷香呢?难道这个人才是杀达雅的凶手?难道我全错了?
虽然每个人都没动、没说话,但我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死亡瞬间。人到了这个一个环境之中,周围的环境是完全密闭的,被社会、伦理、道德的缚服全都不存在了。所有人没有了安全,不存在信任,人已经不再像人了,现在摆在每个人面前最重的题目是如何才能活下去。大家的想法不同,有的人活的有尊严,有的人活得苟且,但前提还是一个“活”字。为了自己的“生”,有时还需不惜别人的“死”。沉默。一大段面向死亡的沉默。这种沉默真的爆发以后,迎接我们的将会是核裂变式的能量和未知的死亡。而现在,让这种爆发有效延后的因素不是别的,就是我和肖队长手中紧握着的那两把枪。这个情形让我想起了冷战时期的美苏两国。这两个死对头之所以一直没能够打得起来就是因为核威慑。它们手中都有能让世界毁灭的核武器,但谁也不敢使用。正是由于美苏两国都无绝对把握在向对方发动第一次核打击后全身而退,冷战时期的“恐怖的平衡”才能够不断延续。核武器以及其威慑政策通常被西方学者认为是冷战下的和平能够长期得到维系的根本原因。 一位哲人曾把核武器比做“真老虎”和“纸老虎”。冷战的历史似乎印证了这一点,就核武器无穷的杀伤力来说,它是一只可以吃到整个人类的“真老虎”,但正因为如此,人们不敢轻易使用它,它又变成了一只仅能吓人的“纸老虎”。我和肖队长此时就是手握核武器的美苏两国,谁也不敢率先发难,但谁也不敢放下手中的枪。晶晶和方小胆自然成了没有发言权的弱势国家。这种冷战的情绪在我们相互之间放大、蔓延。
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即使现在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凶手的话,我们也需要吃饭、睡觉,否则还没被人打死就被自己折磨死了。我需要立刻在这个濒临绝境的小社会中制定一个规则,用这个新的小社会法则来平衡各方的利益关系,给人生存的尊严权力和安全感,这是能够避免人吃人的唯一办法了。稍作思考后,我来打破现在的沉默:“事到现在,不用说,谁也不相信谁了。也许我们四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是杀死程飞的凶手。这个凶手还会危胁到其他人的安全。但是,还是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还有外敌。如果没有外敌存在,这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大家把枪都扔掉。对凶手来说,毕竟是一个对三个,他一定没有至胜的把握,不敢冒然的轻举妄动。等到几天后我们能够出去,大家就安全了,谁是凶手谁是好人自有公安局会查明白。”
“如果凶手不是我们当中的一个,真的有外敌怎么办?那我们把枪扔掉不就得就地等死吗?”肖队长瞪着眼睛说道。
“当然,现在还是离不开枪的,如果大家手里都没有枪就更没有安全感了。一旦我们猜错了,大家全都交待。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我倒有一个权宜之策。看大家能不能同意。”
屋子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方小胆从屁滚尿流中缓过神来,坐在椅子上喘粗气,肖队长抽了根卷烟,“嗞嗞”地吸出响声,在这沉默当中显得十分刺耳。
我不管他们是否回答,接着说下去:“我们采用枪、子弹分离的办法。有人保管枪,有人保管弹夹。一旦遇到外故。我们就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枪和弹夹组合好。如果没有外敌时,大家互相制约,谁也没办法使用枪作为凶器。”
几个人眼睛都猛地一亮,看来他们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更重要的是这个规则能建立起大家对于生存的信心。可是,谁来保管枪,谁来保管子弹又成了问题。肖队长说话了:“桃主任,不是俺不相信你,但为了公平起见,俺提议把晶晶去掉。你看,这不明摆着吗,她和你是一家的,你俩要是一个拿枪,一个拿子弹。你们家一组合,我和老方就完蛋了。”
这家伙脑子还真不慢,我笑了笑。“当然可以,把我和晶晶当一组好了。”我们当场分离枪弹,采用传统的抓阄方式。最后的结果是我和晶晶得到了手枪,方小胆得到了双杆空猎枪,肖队长得到了一个五四枪的弹夹和几枚猎枪子弹。
每个人都把自己手里的拿到的东西保存好,大家心态上都轻松了一些。起码这段大家都在一起的时间里,凶手是不敢怎么样的。就在这时,方小胆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各位,本来我不爱多事,也不想多说话。但我实在不能不讲。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卷在这个事件里的,我只想安全回家。按照刚才你们说的方法看着好像是安全了。其实呢,我看根本是狗屁。你们想想,近几天来的公墓连环杀人案,哪一次是提前有预兆的?哪一次被我们提前猜中过?哪一次枪能发挥上作用?”
他这几句话说到了点上,刚刚觉得有了希望的我们又被打击了一下。他见大家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我觉得有一点非常不公平。你们几个想想,为什么凶手每天杀一个人,而桃主任总是那么安全呢?道理很简单,要么他就是杀人犯,想独吞财宝。要么凶手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就范交出铜章。凶手这招无非是敲山震虎。你不交出铜章,就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死掉。也就是说,只要你不交出铜章,下一个死的不是肖队长、晶晶,就是我。你当你的夺宝英雄不要紧,凭什么让我们大家去给你当替死鬼。这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
我想想方小胆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就问道:“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把铜章拿出来,咱们大家一起看管着。咱们几个人都在,凶手来了咱们一起抵抗,一起把铜章保护好。这样的话,大家的死亡率就平等了。”
“我明白了。就按你的意思。你们跟我来。”说着,我从外屋拿了把捅煤的大炉钩子向外就走。不管谁是凶手,他都一定知道我保护铜章的决心极其坚决。我能交出铜章?这怎么可能?他们三人还没转过弯来明白我要做什么,但还是随着我来到了公墓管理处门前的空地上。
公墓管理处大门不远处有个水潭。我径直走到了水潭上面。这是公墓为了风水格局考虑人工挖的水潭,也就是个小溜冰场的大小。这个季节,冰层已经很厚了。人走在上面要很小心,极容易摔倒。我找了处冰层薄点的地方,开始用炉钩子尖朝下,狠狠地向冰层撞击出去。一下,两下,三下……他们吃惊地看着我,猜不透我这么做的用意。难道铜章被我藏到了这池塘之中?
终于,破冰成功,冰面上出现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洞,炉钩子探进冰层已可以碰到潭里的冷水。我从兜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大家的目光被这个小东西所吸引。我缓缓地松开手,手底下的东西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没错,现在我手上的东西就是那块历经了几十年风雨的珍贵铜章。他们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铜章上。而每个人眼中又都散发出闪亮的光。那种光很复杂,有好奇、有恐慌、有惊讶,甚至还有贪婪。可是,我还没等分折出那些光背后的眼睛在说明什么,那些眼睛背后的脑子在思考什么,每束光又都收敛了回去。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我为什么在这里取出铜章之前,我就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强烈震惊的举动——我把铜章顺着小洞扔了进去。
“啊!”几个人看清了我在做什么之后,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他们没明白我干嘛这样做,是不是疯了。
“桃主任,你,你怎么把铜章一直放在身上?”方小胆的眼睛都直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晶晶、肖队长也愣了,他们真不敢相信,我能在兜里这么随便掏出牵系着大家命运的铜章。而又把它扔到了冰洞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并没说我一直带着铜章啊。之前我是把它藏起来了,但今天又拿出来了。现在我把铜章扔到水里面,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凶手是不是在我们之中,从冰层下取出铜章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等到救援的人来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大家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没错,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如果凶手就藏在我们之中,谁要想现在拿到铜章,毫无疑问得干掉另外几个人才行。可是,在没有枪的情况下,众目睽睽。这并不容易办到。如果敌人不在我们之中。几分钟后,冰洞就会迅速愈合。只要我们不说出去,想找到铜章就比登天还难。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我、肖队长、方小胆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地变得微妙。因为宝物已经现身,每个人都知道其埋放的位置。我就不像以前那样安全了。凶手会随时寻找机会杀人,只要把另外的两个人除掉,得到铜章就易如反掌了。特别是晚上,那种可以让人昏睡的迷香如果再次使用,凶手杀人岂不是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三个和尚没水吃”。“三”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格局。这一点我想他们一定也都感受得到。
今天,会不会再死人了?
一白天都相安无事。我们几个人四处搜索,终于窗外找到了用来吹迷香的塑料管和撒在雪中已被掩埋的粉末,毫无疑问,杀人凶手在用这种手段告诉我们,他不会再使用同样的方式了。这更增加了杀人凶手的神秘感。甚至我觉得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是有着重度心理疾病的变态杀人魔之外就是效忠于某种宗教的教徒,这两种人都有一个同样的属性:正因为他们完全会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往往他们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如果真的是这样就遭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将是所向披麾的。
封山后的公墓出奇地安静,墓群安然地沉睡于积雪的掩埋之下。而一些罪恶,正在这个小小的管理处中间发生着。从老苏、阿虎、罗秘书、程飞,这里埋藏着那些不该为之付出的生命。怎样能提早结束这些罪恶,保证自己安然脱身?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
现在的这个时刻,面对着屋外明媚的阳光,屋内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和一个不知被谁杀害的连环杀人凶手,其它的两个人不知是敌是友。生与死的临界点对我来说如此之近。“生”对我来说近在咫尺,就像窗外的阳光,就摆在那里,我已能够感知它的温暖,只需一步我就可以拥有它。死亡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幽灵,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我,虽然它没有直接地吞噬我,但却潜伏在周围一刻也没有离开。如果说能够适度解决前面发生的事情,是出于我之前在公墓工作的经验和阅历,还不如说是得益于我一向喜欢观察细节、勤于思考的习惯。但这些都只是个“量”的积累而已,而“质”的的飞跃,往往是在灵光一现中完成的。
此时,我脑中的灵光是如此活跃。所有的事情在我大脑中突然清晰起来,几乎是在霎那之间,我仿佛了然了一切。可是,人世间有的事是不能太明白的。再美好的事物也有它的代价。活得太明白了就觉得世界太残酷,残酷得让人头晕目眩。太多的做法需要顾忌,太多的假设需要考证,太多的价值观底线需要衡量。而当生与死交织在一起摆在面前的时候,我还真的可以管得了那么多吗?
从小,我们七十年代生的人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祖国花朵,一直以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孩子都生长在水深火热之中,幻想着有一天自己长大了能够去解救他们。可是真正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所谓原则往往是那么不切实际。这个社会是一个庞大的机器,我们每个人都是机器中的一个小零件而已。可以缚束我们的东西太多,而我们能够得到的又太少。长大后,为了适应生存不得不一再调低自己的道德底线,一低再低,掩耳盗铃。现在公墓的这种情势之下,本该连掩耳的动作都不用有了,这就好像女浴室里即然没有男人,女人们就不用再有遮羞布了。现在的我,正在深思熟虑的过程中,我知道这次自己对道德底线的调整,不光将关乎自己,关于道德,关于爱情,甚或关于生命。可我真的有权力去选吗?我只是去选择了一条唯一能走的路,再又一次为自己的残忍和自私洗脱罢了。我咬紧了牙关,不断地紧握自己的拳头,终于在这个时刻为自己做了一个残酷的决定。而这个决心真的下了之后,我竟有种超然物外的解脱。
晶晶关心地问:“桃子师傅,你额头上怎么都是汗,有什么不对吗?”
我急忙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刚才有点热而已。”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脸上、手心里都是冷汗,攥紧的拳头已经握得通红。
晚上,四个人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法分配了住处。我和晶晶依旧住办公室,肖队长住在外间,方小胆一个人住宿舍。不过为了安全,大家都仔细地检查了门窗,而又用里三层外三层的各种锁具把屋里封的严严实实。
我和晶晶躲在被窝里,谁也睡不着觉。
“桃子师傅,我害怕。你不是说程飞就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吗?那又是谁杀了他呢?”
“想想什么人要杀掉程飞?”这问题提给晶晶,也提给我自己。是“杀人灭口”吗? “晶晶,你知道吗,我觉得目前的公墓上根本就没有外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躲在我的怀里。我们恰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我实在没勇气面对着她的眼睛开始我们的这次谈话。
“没有外敌?你是说程飞的那些手下根本就没来这里?”晶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就在她问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很快进入了角色。我俯下身,双目如电,直直地盯住晶晶。“没错,根本就没有外敌。”
晶晶瞪着乌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因为,她已经从我坚定的目光中发现了我的变化。“你已经有了答案?”
“是,有了答案。”我点了点头,再用手指习惯性地捋她的长发。
“我说了晶晶你可别害怕。凶手就在肖队长和方小胆两个人中间。”
“不会吧?他们怎么可能?肖队长是个大老粗,为人爽朗,没有城府。方小胆别说杀人了,宰个蚂蚁都不敢。”晶晶明显不相信我的话。
“那只是表象。”我的嘴角带出了一丝冷笑。“罗秘书临死之前,和我说过一件事情。他告诉我,三块狐狸皮不是我凑齐的,而是有人帮助我集齐的。帮我集齐狐狸皮的三伙人,对铜章都是志在必得。即然我们已经查出程飞是集贤社的老大。又是杀死达雅、罗秘书的凶手,那么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他呢?其实答案很简单:杀他的人如果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就是他的同伙。那个人是现在直接威胁到我们安全的一个人物。如果我们不把他找出来,后果会非常严重。”
晶晶听得明白,也紧张了起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谁最有可能是程飞的同伙?咱们先来说说方小胆。按照我们以前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胆小如鼠。有个大事小情都能把他吓的屁滚尿流。但我们得另外想一下,他是怎么进到公墓里来的?”
晶晶恍然大悟:“和程飞一起来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他遇见歹人,就有警察来帮他。而且警察还恰巧就是集贤社的老大。二人又在恰好的时间来到公墓。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自打方小胆第一次说被人打到现在,他所描述的那伙人一直没出现过,也就是说那些人有可能只是他编造出来的。最有可能和程飞一伙的人就是他。从我刚来公墓开始,他就装成胆小如鼠的样子。但事实上关于公墓、宝藏、鬼屋的不少信息都是他指引给我的。第一次我误入鬼屋,就是因为宿舍大院里有一行通往鬼屋的脚印,住在那个宿舍院里的人在公墓上班的只有罗秘书和他。罗秘书显然对于鬼屋开会的事并不知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去鬼屋开会的人应该就是他。第二次我和罗秘书鬼屋探险,当时屋里只有你、我、罗秘书三个人,按道理集贤社怎么会有人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隔墙有耳,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将计就计,用这种方式把狐狸皮交到我们手里。再后来他和程飞一起来到公墓,其实无非是想对我们进行监视。现在想起来他们送我们出公墓也不怀好意。你记不记得当我说铜章没带在身上时他们当时就选择返回公墓。再在想起来,这些事情都是早有预谋。如果程飞就是他的老大,那么他一定是怕程飞醒了以后招供把他也暴露出来,或者是要借机扫清和自己争夺宝藏的一个重要对手。不管怎么说,他和程飞一伙是非常有可能的。”
晶晶倒吸了口凉气,在我做这番大胆的推理之前她想都没想过。方小胆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胆小、受伤、被人打、吓得尿裤子,他总是以极其卑贱低微的形象示人,让人从来不去注意他,关注他,甚至讨厌他。正是这样的方式才是最高明的隐身手段,这怎么能不叫人吃惊。
没想到我这番石破天惊的论述根本没有完。我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了另一个人。“咱们再说一下谁最有可能是程飞的对手,毫无疑问是肖队长。刚才咱们说过,要在公墓找到宝藏。集齐三块狐狸皮是个前提。而这几块皮子之所以能在我这里凑齐可不是因为我多么聪明能干。而是因为有三伙人主动地把皮子送在我的眼皮底下。第一块皮子是程飞一伙故意让我们拿到的,第三张皮子是罗秘书送来的,唯独第二块皮子,得到的方式十分蹊跷。先是有人莫名其妙地寄了一万块来,接着肖队长就为我们引见了他的老同学达西。达西拿到这块狐狸皮即然是暗中出卖,为什么会想到联系肖队长。他可不是什么富豪,按说没有充当买主的经济基础,其次达西可是个老古董玩家。他也应该知道地图如果被仔细看过就不值钱了。除非他也只是个托儿,一个故意想把狐狸皮内容发给我看的托儿。那么这块狐狸皮的主人无疑就是肖队长。”
“你是说,杀人凶手有可能是肖队长?”晶晶听得毛骨悚然,这么说来,没谁能靠得住了。
“这只是我的推理而已。你想过没有,在公墓封山这些天里,肖队长表面上为人豪爽、粗线条,他一直在帮我做很多事情。其实他这么做一方面有利于借我之手扫清些固有的障碍,另一方面也能够最大化地博取我对他的信任,但如果杀人凶手是他,那就更可怕了。脑力是一方面,现在这个环境中体力也很重要。而论体力,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只是我的怀疑。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查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凶手了。”
晶晶愣道:“难道桃子师傅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吗?”
“主意嘛很简单。看最近几天天气这么好,只要我们注意保证自己的安全。救援队进山是早晚的事。也可以到武警支队和达西那里去调查一下,谁是坏人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还是桃子师傅厉害,你想的这么远。跟着你比什么都踏实。”说完这句,她又一头钻进我的怀里了。
搂着她娇柔的身躯,我的心在不住地滴血。一面自己的心里不断地产生化学反应,一面又要注意控制这种反应不能转化为动能。我知道,女人是种具有超自然感应能力的生物。只要我的胸口多些起伏,女人的敏感就会查明一切。深吸了一口气,我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上虽然辗转反侧不能安眠,七七八八做了好多梦。倒是次日清晨天光大亮才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