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的办公室是个里外间,外间是厨房,里间才是平时我们办公的地方。推开外间的大门,并没有看见厨房里有人。这些家伙刚才还说忙着去帮老苏做饭,现在怎么一转眼都没了人影。估计两种可能,要么是在靠西侧的餐厅先喝上了,要么是在办公室打牌。两个大灶上面放着锅,上面腾腾地冒着热气,灶眼下面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菜板上还有切好的葱、姜、蒜、大白菜,边上的盆里还有切好的里脊肉。看来今天的伙食不错。我径直走到大锅前面揭开盖子。香味扑鼻,一大锅酸菜粉条炖冻豆腐。罗秘书在我后面进了门。关上门以后他站在门边上抖落身上的雪,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不肯进来。
折腾了一大上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特别是一看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肚里的馋虫开始抓狂。我迫不及待地冲进餐厅,碗筷都放好了,酒菜也上了两道,好似马上要开席的样子。不过屋子里并没有人,奇怪呀,刚才这边还热火朝天呢,摘菜的摘菜,剥蒜的剥蒜,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全没了,而且屋子里异常地安静,这群人像是被瞬间蒸发掉一样。我开始警觉了,从餐厅那屋里出来直奔办公室。嘴里高喊着:“晶晶,肖队长,达雅大哥!”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外面还是阴云密布,大雪连绵。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也是光线昏暗。我看见有几个影子在这黑暗当中像开会一样端坐在办公桌的两侧,但都一动不动。有如鬼魅一般。我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见鬼了不成?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弱光,我才看清这几个人竟是晶晶、肖队长、达雅,他们每个人都是神情异样,但却不发出什么响动。他们这是怎么了?等我仔细看清楚了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他们的手都被反绑在椅子上,每个人的嘴上都贴了条胶带纸。
等我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已经瞄准了我的脑袋。我缓缓地转过头去,也逐渐看清了托着这只猎枪的主人,一张消瘦而苍老的脸密布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狼眼却发射出无比凶残的光茫。竟然是老苏。
罗秘书跟着我的后面进屋了,他步子缓慢而迟疑。他还在想怎样才能取得大家的原谅。等看清屋里的阵式他也倒吸了口凉气。不过他也已经在那支枪的射程之内了,他只好也举起双手。
“进去,你们两个。”老苏晃了晃手里的双筒猎枪,我看清了,是达雅的那支。
老苏即然把大家绑起来,目的肯定就是铜章。他应该也是集贤社的人,和罗秘书是一伙的。我回头瞪了罗秘书一眼。眼里是无尽的愤怒。我对他仁至义尽,而他手段却这么阴险。也不知道他们组织什么时候收买的老苏。罗秘书一脸的无奈与无辜。用表情来表明这件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了。唉,机关算尽,到最后自己还是大意了,竟栽在了老苏的手里。
“你,找个地方坐下。”老苏让罗秘书坐在了椅子上。
“你,把他绑起来。”老苏扔过来一段绳子。指使我去绑罗秘书。
我摇了摇头,很无奈地开始绑他。刚刚在另一个房间里给他松了绑,又要在这里再把他绑上,真是一种嘲弄。老苏瞪着眼睛盯着我绑人的过程,不断地提出置疑,什么“这扣子不行”“再紧点”之类的,一直到我把罗秘书五花大绑他动弹不得为止。
“你,坐到椅子上去,拉住这绳子的一头,别耍花样。”我按他的要求坐在一把椅子上。他扔过来一段长绳子,让我用手攥住一头,他自己一只手端着猎枪对准我,另一只手握着绳子围着我的椅子转圈。十圈八圈之后,我已经被绑的像个粽子了,他再走近到我的身后系最后的线头。
“行啊,老蜘蛛侠呀。”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幽上一默,对他这种捆人方法进行肯定。
他冲我笑笑,很难得见到他笑,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桃主任,都是聪明人咱就不兜圈子了,铜章交出来吧。否则的话你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了。”说着,那黑洞洞的枪管已经触及到我的脑门上。我感到额头上一股冰凉传递下来爬满全身。
我闭上双眼,努力清空脑里的一切杂念,这有助于让自己快速地平静下来。人很容易在极端状态下做出一些傻事,其实只要冷静地想一下,那些危险大多都能找方法避免。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冷静。人的潜能有时也会在一些极端的状态下爆发,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枪口之下能这么快进入一种十分平静的状态。可能这也是物极毕反的道理,恐怖达到一种极致的时候,要么会疯掉,要么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以庆幸的是,我属于后者。五秒钟后我睁开双眼,虽然我的人没变,可是我在精神上已经完成了一次蜕变。
我笑了,笑得老苏毛骨悚然。我看到他的脸上开始渗出了汗珠。“老苏,原来你和罗秘书一样,也是集贤社的?”
老苏大声喝道:“少废话,快拿铜章出来。我再说一次,不拿出来我就崩了你。”
我知道,说话声音越大有的时候也表明他越心虚,我尽量地做到不急不躁、神态自若地向他说道:“着什么急,我们也跑不了。今天就算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你也起码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吧。我和你聊几句话,聊完了我就把铜章交给你。”
那几个人都瞪着眼睛挣扎着,但他们嘴上帖着胶带,干着急发不出声来,样子一个个地十分扭曲。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不让我把铜章给他。现在被捆的人中能说话的只有我和罗秘书两个人,罗秘书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桃主任,我—我向你保证,我不是集贤社的人。”
在这种情形下说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仅凭我的直觉我就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句真话。我就冲他点了点头。他非常感激地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想眼前的这场变故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老苏看到我还算配合,也就放松了警惕,他把猎枪放到一旁边,找了把椅子也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好,我就陪你聊一会儿,反正外面大雪漫天,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这儿。方小胆来了更好,正好让他开车送我出去。”说完他竟点上一颗汗烟,“巴嗒”了起来。
我暂时没想到什么脱身的好办法,目前可行的方案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学习《易经》的人都知道,每个时辰卦象都未必一样,时间改变了,事物的发展就存在着更多的变数。而且我也确实想弄明白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像我说的,就算做鬼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老苏,你即然不是集贤社的人那你怎么知道宝藏的事情?你找宝很久了吗?”我不解地问道。
“哈——哈——。”老苏仰天怪笑,声音凄厉异常,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桃主任。不瞒你说,我两年前从老家来到这里,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公墓的更夫,就是为了这票买卖。江湖水深,说了我的名号你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道上小有名气。为了把手伸到这个事情里来,我可是陪上了全部的家底。所以这宝藏早晚一定会是我的,我志在必得。谁会想到,一个在公墓工作了两年多的更夫竟然会是一个夺宝之人呢。你们难道不佩服我的创意吗?”
“哼”我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他的表情非常的扭曲,我猜这是长期压抑后一种反常地兴奋。
“若非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老苏,你虽然逃过了别人的怀疑,但你始终也没逃过我的眼睛。”
老苏对我的态度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噢,那你可得说说了桃主任。我倒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呵呵,从我开始来公墓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并非平庸之辈。你的书法上攻二王兼修唐宋,至少有十年以上的修为。就冲这点,就说明你的传统文化造谐很深,按常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跑这深山里来吃苦受累的工作。还有,我也偶然之中发现了你擅长方术通晓易理。对各类古玩旧货都充满浓厚的兴趣。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当更夫呢,明明更适合做的职业不是考古就是盗墓贼。”
“不错,桃主任果然是有心之人,接着说下去。”老苏一脸欣赏的神情。看来他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和自己到手的猎物打交道。
“再说下去就牵扯上一场人命官司了。辉辉的死不会和你没有关系吧?”我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威摄。
老苏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毫无疑问,我说的这句话造成了他心理上的极大波动。这更证明了我推断。他自己可能根本料想不到,我本来也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正是他这细微的动作逐渐恢复了我的自信。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人?”老苏显然有些害怕。这使我确定了一件事。老苏虽然是个老江湖,但充其量只是个盗墓贼而已,杀人越货的事他并不擅长,要么不至于有现在的反应。
“嗯,老苏。你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前些天我偶然间发现你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宿舍里自己一个人摆围棋棋谱。起先我并没有引起过注意,后来我发现你总是在出门干活之前把棋盘掀翻。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排一牌残局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为什么要常常掀翻自己的劳动果实呢?有一次我扫了一眼你正在摆的棋局。只是那一眼我就看明白了你摆的棋形正和辉辉临死之前在箱子里留下来的残局一模一样。本来我还对他留下的那个残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下我终于悟然大悟。你是在用易理推衍埋宝藏的方位。”
我说到这儿老苏开始有些惊讶了,他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对《易经》竟然也有所了解。不过他还是假装平静:“用围棋能来推衍宝藏的方位?听着倒是新鲜,麻烦你说说是怎么个推法?”
“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就现丑了。易经的系辞中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说:‘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易经的思想认为宇宙是由阴、阳两种相互对立的属性组成的。而在围棋中,黑、白双方恰好也是相互对立的,最容易被人的眼睛区分的颜色。白子其实就是代表了易经中的阳,黑子代表了易经中的阴。用天元来象征宇宙的中心——太极,用黑、白子来象征阴、阳两种对立、矛盾、对抗的属性,用八颗‘星’来象征东、西、南、北、东北、西北、西南、东南,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卦代表的方位几乎是如出一辙。另外, 易经的系辞中说:‘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易经理论里面,以9代表阳,6代表阴,一年有四季,因此,阳的四季数9*4=36,阴的四季为数6*4=24。因为易经每卦皆有6爻,因此,纯阳之数为6*36=216。纯阴之数为6*24=144。阴阳二数之和为:216+144=360 。围棋中心的天元,象征宇宙的中心。除去天元外的360个点,恰好与农历一年的日数一致。在公墓之上,没有罗盘也没有其它的法器供你使用,你用围棋来推衍和寻找藏宝的地点是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惜,百密一疏,你没想到辉辉这小子早就盯上了你的这些秘密。并且复制了你的棋谱。”
老苏点了点头:“佩服佩服。桃主任是有心之人。我还以为自己做事一直是滴水不露,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这么多,惭愧惭愧。”
我接着一路讲下去:“辉辉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你的反常行踪,就找机会跟踪你的行动,我猜你他一定是发现了你更深层的秘密,这让你不得不对他起了杀心。辉辉死的时候,听说咱公墓上的阿虎都一声没叫,这说明杀人犯一定是公墓里的内鬼。而这个内鬼就是你——老苏。辉辉死了以后,你怕再有人到公墓找宝,横生事端。你就借用大家的迷信心理,收买了萨满来替你装神弄鬼,说什么辉辉是因为相信了有宝藏得罪了上神‘舍卧克’而死的。想找财宝的人惊动了这些山中游荡的魂灵,毕定不会有好下场。想要财宝的人一定会受到诅咒,所有犯戒的人都会被这些亡灵带入地狱。这些统统都是你为了扫清障碍独寻宝藏而编造的鬼话。”
“那你说我是如何寻找宝藏的呢?”老苏开始饶有兴致地考我了。
“呵呵,就冲你借萨满的口说我不能在公墓上留宿这一句来看,你十有八九是在夜间进行活动。不过也难为你了,这周围荒山野岭,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你还敢去挖盗洞,我也是万分地钦佩呀。”
说到这儿,好像狠狠地刺激到了老苏的神经,他狠狠地说道:“你们怎么能想象到我的艰苦。来公墓这两年以来,我就从来没停止过找宝的挖掘。我白天要上班、给你们做饭,晚上还要挖掘盗洞。冬天我打开洞的盖子下去挖土,外面经常是三十多度的严寒。夏天我曾被山里的毒蚊子叮得昏死过去好几次。为了不让人发觉,我还要把每次挖出来的土一小把一小把地分散扔开。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如果我得到不到宝藏,你们就他妈的一个也别想活下去,所有的人都得死。”他越说越激动,满脸青筋暴起,眼神变得十分陌生和恶毒,环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和每个人都有血海深仇。众人见状无不色变。
为了平息他的情绪,我只能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老苏,那我就有一点不明白了。我看你的棋局,以白为凸,以黑为凹,你已经算对了三水交汇的那个位置,怎么你就没有找到铜章呢?”
“妈的,我潜心推算了很长时间才觉得那里最有可能埋藏铜章,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挖盗洞进去。那块儿地下都快被我挖空了,谁他妈能想到那老王八羔子竟然把铜牌嵌到树里面去。我都是晚上挖土,根本也没向上瞧过一眼。这点上你真是走狗屎运,竟然歪打正着让你给赶上了。”
我笑了笑:“前辈过奖。饶幸饶幸。没有您的帮助我根本就没法找到铜章。”
老苏眼珠一转,好似在回忆上午找宝的细节,他方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了推动找宝成功,说了不少具有关健意义的话。本以为这是他在利用我,没想到却是我在利用他。
老苏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说道:“桃主任神机妙算啊。不过你前面说这么多,却有两件事说错了。”
“哪两件事?”我开始好奇了。
“第一,我不是什么集贤社的人。三个和尚没水吃,人多心不齐,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向来独来独往,从来不可能和别人合作,用道上的话来讲我是喜欢吃独食的那一类人。第二,辉辉确实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我吃惊不小,老苏说的这第二条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不错,辉辉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可能发现了我找宝的秘密。秋冬交替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在干活,阿虎跑过来用嘴叼住我的衣角就向外拽。我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它一路把我领到后山。我一看坏了,平时我用作伪装的盗洞盖子被掀开了,毫无疑问有人进了我挖的洞。我爬进去才发现了辉辉。那时他已经死了。我是按照奇门遁甲中的方位挖的盗洞,里面是一洞分多洞,多洞对一洞。他一定是爬进去以后迷了路爬不出来,在里面窒息而死的。是我把他拖了出来。当然,我不能和别人讲实情,也不想暴露我挖的洞。就只能报案了。我们盗墓的人伪装个现场啥的是轻车熟路,所以公安局来好几回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不了了知。”
我摇头叹息道:“原来是这样。可惜可惜,他这样就死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老苏突然又露出狰狞的面孔,压低了声音道:“可笑,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为别人婉惜。好了,该聊的咱们也都聊过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现在没兴趣陪你们玩儿了。铜章在哪里,立刻告诉我。否则我就得看看你的脑仁是花的还是白的。”
现在他已经到了濒临疯狂的边缘,我只要稍有闪失,这几条人命就都岌岌可危。只好打起百般精神继续和他斗智斗勇。其实我先前发现了老苏身上的一些疑点不假,但大多都只是假想而已,并没有想到他行动这么迅速。而且让所有的人都着了他的道儿。所以无疑我已经输掉了这步最关健的棋。不过常言道:“人怕逼,马怕骑。”事情到了这裉头上,人就比平时聪明一点,我脑子一转又已经计上心来。
我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对老苏道:“好啊,铜章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没问题。不过你觉得你真拿得走吗?”
听我的语气掷地有声,他不免心里有些发毛。“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还是老江湖呢。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不是也听明白了吗。我早就知道你的斤两了。你说我会这么容易让你得手吗?你还是乖乖地把我们都放了,你也顶多就是个盗窃未遂而已,最多拘上个十天八天也就能出来,你要是把我们这些人里随便哪个掉根汗毛,你就得掉脑袋。现在外面全部都是警察,早已经把咱们这里给包围了。信不信由你。”
这番话说完,老苏神经性地重新端起猎枪对准我的脑袋。眼睛快速地向南面的两扇窗子望去。外面太冷,窗上结满了窗花,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他又仰天怪笑起来。“小兔崽子,你当我是今年才出来混呢。想骗我门都没有。这鬼天气警察都在被窝里搂娘们呢,谁到这坟头儿上来。”
我还强打精神:“骗你干什么,说真的你还不信。你懂什么呀你。你这么往外看能看出来个啥,现在武警的狙击枪都是红外的,在外面都瞄好你了。只要你有暴力倾向,人家就来个当场击毙。我不是吓你,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考虑个屁,现在我的耐心真的一点也没有了。你爱说啥说啥。我数到三,你不把铜章给我,我就开枪。”说着,他拉了下枪栓,猎枪直接顶到我的脑门上。
这种猎枪是早年间打猎常用的一种型号。两个枪管,一次打一粒子弹,一共能打两粒。别看这东西打的子弹数量少,技术也比较原始,但打出来的却是散弹,威力惊人。现在只要是他扣动一下板机,我的脑袋直接就得变成万花筒。就算我心理素质再好,这时也不禁慌了手脚。我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了。嘴里还不闲着,嘴硬道:“老苏,别干傻事,狙击手一开枪我就救不了你了。”
“三”老苏不管我叨唠个什么,开始数他的数了。
我的冷汗开始在瞬间大片大片地向下流。心里一万遍地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二”老苏的手指开始在板机上加力了。我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一”我的大脑一阵眩晕,准备发射我在濒死时的最后一个反射信号。我想大声地冲他喊出关键的一句话:“别开枪,我把铜章给你。”
可是,这句话出口得太慢了。不,也许是他枪开的太快了。
“砰”一声枪响。眼前一片血红。耳轮中还听到罗秘书一声声嘶力竭地惊呼。在那一霎那间,我是有反应的。而且,我大脑的运算速度比平常增加了很多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最后下的一个决定表达得太慢了。
我从来没品尝过死亡的感觉,我相信但凡活着的人也都没有品尝过。但我知道,国内外都有专门研究濒死者的组织。调查表明半数以上的人遇险时不但不害怕,反而思维特别清晰、心情格外平静和宽慰,无恐慌感。近半数的人产生意识从自身分离出去的感受,觉得自身形象脱离了自己的躯体,游离到空中。约三分之一的人有自身正在通过坑道或隧道样空间的奇特感受,有时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嘈杂声和被牵拉或被挤压的感觉;有人还感到自己在黑暗的坑道内行进,快到了尽头,看见了光亮,感觉“光明即将来临”。
但我和他们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我只感觉被一种血红色罩住了双眼。脸上身上都是一种灼热的状态。而双耳还被刚才的一声枪响震得不住轰鸣。为什么我还有实实在在的触觉。我的大脑不是变成蜂窝了吗,怎么还会有意识。这是死了吗?这怎么不像传说中的死亡感觉?我开始怀疑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晃动自己的双手。手竟然可以动,似乎它的控制权还是属于我的,我想提起双手摸自己的脑袋,我想揉眼睛,可是我的双手还处在被束缚之中。从一片血光之中,我又隐隐约约看见了眼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