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教授被害后的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苏苓到局长办公室向李局汇报案件情况,说了没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机铃声都分别设定了来电群,从铃声就听出是内部人来电。她急忙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廖昆仑的号码。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是有事,她向局长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接通了电话。

“苏队,老城这边又出事了。”

“呃,什么情况?”

“东关陈家客栈里死了一个人,死者是昨晚睡觉时去世的,没有外伤,从现场情况看不像是凶杀案,具体死因要等你过来进行尸检后确定。”

“死者是什么人?”

“是位女性,三十来岁,电影剧组的编剧。”

“知道了,我尽快赶过去。”

挂断电话后,苏苓急忙对李局说:“老城那边的一家客栈有人死亡,需要我过去进行尸检。”

“知道什么情况吗?”

“死者是位女性,是一个影视剧组的编剧。廖昆仑说不像是凶杀案,具体情况等我赶到现场查看后再向您汇报。”

“好,你赶快去吧。”

苏苓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李局面前的桌上:“这是傅教授被害的现场勘查报告和尸检报告,您先看一下。”

“好的,傅教授的身份很特殊,对长陉老城旅游业的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县领导对这起案件非常重视,要求咱们一定要尽快破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减少对老城旅游业的不利影响。”

“是,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侦破案子。”

“你快去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局里全力支持你们。”

苏苓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立马叫上叶雪寒,两人驾车赶往长陉老城。

长陉老城内有许多引人瞩目的古建筑群,总兵府、都堂府、右相府、萧家大院、陈家胡同等等,这些不同的建筑群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和故事,有的是官家府邸,有的是普通民宅,不过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历史悠久。

陈家胡同是长陉老城内最大的家族陈家居住的地方,整个建筑群占地十多亩。陈家祖上是商人,在北京、石家庄等地都有商铺,富甲一方。因为祖上无人为官,所以这里的院落都是民居形式,与古城内其他几个有名的府邸存在明显差异。胡同两边是一座座小巧玲珑、布局严谨的四合院。建筑都是明清时期的造型,房屋多为砖木结构,灰瓦覆顶,尖山式造型。

近几年随着旅游业的持续增温,有商业头脑的陈家后人将自家居住的许多四合院联合起来,开发成了家庭客栈,古朴典雅、幽静封闭的四合院深受游客喜爱。

车还未到陈家胡同,苏苓就看到花白头发的王所长亲自在胡同口招呼街坊邻居不要靠近。看到王所长,苏苓就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们这一代警察虽然在专业知识方面有些落伍,但是对工作都非常认真,可以说是兢兢业业。老城的居民没有不认识王所长的,见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像老朋友一样。

苏苓下车后,王所长急忙迎上来跟她打招呼,然后两人并肩向胡同里走去。叶雪寒提着勘查箱跟在后面。

王所长边走边向苏苓介绍情况:“死者是个女人,叫萧碧菡,还是个编剧。陈家客栈让一个电影剧组包了,这个女编剧一个人单独住一个院。半个钟头前客栈的服务员来给她送早餐,发现她没有起床,叫了几声后没有反应,进屋看了一下发现不对劲,就打电话报警。”

“服务员每天都来送早餐吗?”

“不错,据服务员说每天都是这个点来送早餐,而且这个女编剧平时都很勤快,很早就起床锻炼身体,今天早上见她没起床,还以为是生病了,所以才进卧室去看看。”

说话间来到了一座青砖小门楼前,门口两边扯起了警戒带,见他们过来,一个警察把警戒带往下压低了一下让他们过来。

苏苓注意到胡同里面的几个庭院门口前都站着人,跷脚往这边张望,从穿着打扮看是住在这里的客人。王所长注意到苏苓在观察胡同前面的那些人,对她说:“这些人都是这个剧组的,陈家客栈一共有六个四合院,住的都是剧组的人。”

苏苓点点头没有说话,迈步走进门楼里。庭院很小,青砖铺地,两边各有两间厢房,正房是廊柱前檐式,刚刚油漆过的红色木格门窗很是显眼,屋前种着一棵老石榴树,红红的石榴花挂在枝头,树下有一台石磨,上面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廖昆仑和助手小李站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等着他们来。看到苏苓,廖昆仑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现场情况。

苏苓边听边把一次性的帽子、鞋套、手术衣穿戴好,随后对廖昆仑说:“在我勘查现场的这段时间,你们先做一些侦访工作,我需要知道死者生前二十四小时内的一切活动情况,做过什么事,跟什么人接触过,是否存在可疑行为等等情况。”

“没问题,我们马上调查死者生前的活动情况。”说完,廖昆仑脸上带着一丝为难之情,对苏苓说,“苏队,我们中队的人都耗在傅教授的案子上,能不能调些人手过来协助我们一下。”

“来之前李局已经表过态,局里会全力支持傅教授的案子,你们先调查我刚才安排的事情,其他事情等我勘查过现场后再说。”

“那好,我们马上去调查。”廖昆仑向小李挥了一下手,两人一起向院门口走去。

此时叶雪寒也跟苏苓一样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然后从勘查箱里取出多功能紫外单反相机——他的首要工作就是拍摄现场照片——提着勘查箱跟在苏苓身后走进北面的正房里。

正房一共三间,有间壁将房间隔开,中间的明间是客厅,里面的摆设参照以前的家庭样子,两边各有一对圈椅,正中间是一张老榆木的方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手绘财神像,右侧墙角是电视柜,上面有一台29寸的康佳液晶电视。

苏苓迅速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然后走到左侧房门口,按照左为上的原则,左侧房间应该是主卧。屋内的装饰也是民居的形式,门口是老式的隔扇门,门框上还挂着印白花的蓝布门帘。苏苓用食指将门帘挑起,尽量避免触碰到其他地方,隔扇门敞开着,虽然是白天,屋顶的灯还亮着,说明灯很可能从昨晚就没有关。

靠近南面的窗户边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书籍和杂志。房间的北面是火炕,中间铺着雪白的床单,上面躺着一个女人,头在外脚向里。女人的上身赤裸着,下面穿着白色带蕾丝花边的丁字裤头,身体旁边有一床薄被,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熟睡。虽然是躺在那里,但是仍然能看出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

廖昆仑说得不错,现场的确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看不到外伤,不像是被谋杀的。在未确定死者的具体死因前,苏苓不会轻易下任何结论。

炕的右侧靠墙处是一组漂亮的雕花橱柜,靠近橱柜的地方有一件古铜色的衣服,被裹成一团随便扔在炕上。

观察了卧室内的大致情况后,苏苓打开手里的一支可调光的微型强光手电,使明亮的光束以三十度左右的倾斜角照射在卧室的地面砖上,仔细地查看屋地的情况。地面铺着乳白色的地面砖,苏苓观察了一遍地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去。

来到炕边,苏苓先伸手摸了一下死者的下颚,发现已经出现了僵硬,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个小时以上了。尸体通常在死亡后一至三个小时开始出现尸僵,形成的顺序一般先由下颚处的咬肌开始,逐渐向下延至全身。所以法医在进行初步尸检时通常先摸死者的下颚部位,初步判断一下死者的情况。

苏苓向跟进来的叶雪寒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赶快进行拍照。随后她把提着的立式法医勘查箱放在地上,随手将铝合金箱盖打开。苏苓从勘查箱里取出一个圆形的电子尸体温度计,随后将温度计放在死者的胸口上开始测量尸体温度。

一般情况来说,春秋季节的成年人尸体,如果是在室内死亡,尸体的温度每小时下降0.83度。死亡十个小时后下降速度减慢,经过二十四小时左右,尸温就降至与环境温度基本接近。所以通过测量尸体温度就可以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苏苓看了一眼电子尸体温度计,显示尸体的温度是29.3度,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晚的十一点以后。

这时,叶雪寒已经从多个角度把尸体拍摄了一遍,苏苓忽然指着尸体右侧的那团衣服说:“拍一下这件衣服。”

叶雪寒答应了一声,然后端着相机从多个角度连续拍摄着裹成一团的风衣。等他拍完后,苏苓用手指捏着衣服的衣襟查看了一下,发现是件设计时尚的高档风衣,里面的商标是意大利著名品牌MARCK,便对叶雪寒说:“把这件风衣装进证物袋里,等回到实验室里进行仔细检查,这个现场不是被人动过了,就是伪装的。”

叶雪寒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苏苓,不知道她根据什么推断出现场是伪装的。苏苓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指着风衣说:“这种意大利著名品牌的风衣每件至少上万元,没有一个女人会把自己的衣服这样裹成一团随便扔在床上,更何况是高档服装。”

“呃,我明白了,穿这种衣服的女人一定很注重生活品位,肯定不会随便乱放东西,风衣有可能是死者死后被其他人扔在这里……”叶雪寒从心里佩服苏苓的观察和判断力,又问道,“如果现场是伪装的,是否说明这是一起谋杀案?”

“下这样的结论还为时过早,接下来的关键是确定死者的具体死因……”说着话,苏苓弯腰从放在地上的法医勘查箱里取出一个长波紫外手电。

这种手电筒能照射出滤波紫外线光来,在这种特定波长的紫外线照射下,精子会闪闪发光,而血液和唾液则不会发光。

苏苓打开手电,用长波紫外光照射死者的内裤和大腿里侧,在死者的大腿内侧看到了有荧光,还注意到死者的臀部下面的床单有一滩尿迹,人在死亡前会排空体内的大便和尿液,有尿液不奇怪。她随即扯开死者的丁字裤,又照射了一下死者的外阴部,同样发现了少量精子的痕迹,说明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苏苓马上从法医勘查箱里取出一支有盖的塑料试管,先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来,试管内有一支湿润的棉拭子。她取出棉拭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死者有荧光反应的部位,精子被沾到棉拭子顶部的药棉上后,再将棉拭子放进试管中,用盖封住试管。

苏苓将塑料试管放回到勘查箱内,随即又取出一支茚三酮显现液喷罐。

苏苓取下喷罐的塑料帽,靠近死者的下身,按动喷嘴,一阵雾状的溶液均匀地喷洒在死者性感的丁字裤头上,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

不一会儿,白色的丁字裤上就显现出好几个红色指纹印。苏苓向叶雪寒招了一下手,示意他把丁字裤上的指纹拍下来。

等叶雪寒把几个指纹拍下来后,苏苓又对他说:“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与她的死是否有关,你把房间仔细地勘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可疑痕迹。”

叶雪寒答应一声,开始对现场进行勘查。苏苓又取出一柄刑侦勘查紫外放大镜,准备进行初步的尸检。

因为屋内的光线不好,她打开放大镜上的LED灯,轻轻托起死者的右手,然后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死者的手部各处,重点把五个手指甲缝隙认真查看了一遍。指甲缝是最容易藏匿微量物证的部位,因为手与外界接触最多,通常会有微量物质留在手上。苏苓注意到死者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指甲缝隙里很干净,看不到任何物质,只是在手掌根部有明显的压痕,这是经常使用电脑留下的。随后她又托起死者的左手,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手上的细微痕迹。

突然,苏苓注意到死者的手腕横纹有一个圆点,像是一个针孔,准确位置是在桡骨茎突与舟状骨之间,这里应该是太渊穴。她急忙将放大镜上的辅助光源换成了紫外光,针孔处有微弱的荧光显现,证明有微量的体液从针孔渗出,这说明这个针孔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扎出的。

死者生前进行过针灸,说明死者身体可能有病,苏苓心想这是一个重要发现,如果是针灸治病,应该不会仅仅在一个穴位扎针。她拿着放大镜在死者身体上仔细寻找,很快就在死者乳房的上部和下面各发现了一个针孔。

苏苓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傅教授被害的场景,傅教授的头上扎了三根针,怎么会这么巧,这个死者身上也有三个针灸的痕迹?她随即又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个人八竿子都够不着,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联系。

不过即使两名死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苏苓还是觉得针灸痕迹是个重要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