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和王刚等人都没下班,正齐刷刷地坐着,注视着投影屏幕上的一张青花瓷杯的图片。

秦阳一眼看见苏雨,马上笑眯眯地一招手:“苏雨,快来快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在魏鹏飞家发现的那个杯子的复原图。”

苏雨在王刚身边坐下定睛细看,那是个相当普通的盖碗茶杯,最特别的是杯壁外侧似乎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什么字?小李,放大一点!”王刚喊了一声,小李忙调节了一下焦距。

“天然居茶楼开业十周年纪念。”苏雨轻轻念出了那几个字。

“谁知道这个天然居茶楼在哪儿?”王刚扭头问道。

“就在镜湖边上,我上次相亲就在那儿。”一个年轻刑警大声答道,招来大家一片笑声。

苏雨也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魏鹏飞被注射了海妖之歌和毒品,临死之际意识应该已经比较混乱。他挣扎着跑到厨房里,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那时候应该是高个男人根本没有跟过去。他也许已经走了,也许还没有走,他知道海妖之歌和海洛因混合的强大药效,魏鹏飞必死无疑,所以他很有可能在客厅里静静等待魏鹏飞死去的一刻。关键是魏鹏飞为什么要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去厨房呢?这个茶杯就打碎在他手边,而且还是厨房里唯一被动过的东西,说明魏鹏飞跑进厨房就是为了这个杯子。他想告诉我们什么?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些线索,关于那个凶手,关于宋紫妍案吗?”

王刚有些疑惑地问:“难道魏鹏飞在戒毒所里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如果知道宋紫欣案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或者我们警方呢?白白丢了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两天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能他觉得证据不够吧。我还需要再想想,再想想。”苏雨若有所思地说。

“想想不如行动,这样吧,明天你们俩去一趟天然居吧,看看那儿究竟有什么猫腻。”秦阳掷地有声。

“秦队,我今天去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意外的收获。”苏雨说着,拿起那个还湿漉漉的芭比娃娃。

“咦,这个娃娃,怎么跟我下午从流浪汉那儿找到的一模一样啊?”正端着几碗热腾腾的方便面走进来的何丽诧异地说。

“这两个娃娃本来就是一对,是宋紫欣从香港买来送给她女儿婷婷的礼物。你从流浪汉那儿捡来的娃娃,我想应该就是假女鬼在那个大雨之夜扔下楼去的。”苏雨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苏雨,你是说那个娃娃就是女鬼在宋紫欣跳楼那天扔下楼的那样东西?”何丽追问。

“其实在看了那段视频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那个假女鬼扔下那样东西后,宋紫欣就会突然那么决然地跳下楼去。即使她那时已经中了海妖之歌的毒,即使她已经被叶璇的鬼魂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凶手还不肯定她就一定会自己跳下楼去,所以,假女鬼一定还要加上一个有分量的砝码。这个砝码就是这个娃娃,在一个母亲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孩子。在神志已经开始混乱的宋紫欣眼中,假女鬼就是来索命的叶璇,而被她扔下楼去的这个娃娃就是她的女儿婷婷。所以,她才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楼去救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娃娃。”

“好歹毒的主意啊!这个假女鬼看来很懂心理学呢,很难对付呀!”小李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说。

“还有那个高个男人,这一男一女肯定是同伙。女的吓死宋紫欣,男的毒死了魏鹏飞。苏雨,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的体貌特征那么像陈雪和秦浩天呀?他们俩也有很强烈的动机,就是还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然就可以直接请他们来问话了。”王刚吃了几口面条,有些不甘心地说。

苏雨接过何丽递过来的一碗面,说:“陈雪的嫌疑现在又在上升,而且今天在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神秘的男人潜入想要加害小婷婷。这起案子,从目前的证据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是两个凶手在联合作案。”

“小婷婷,怎么回事?”何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苏雨简要地说了说下午的鱼缸溺水事件。

“好险啊!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一定要抓住他。把我们警察都当摆设了。”秦阳一下子火大了。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几根小刺,递给何丽:“仔细查查,这个是沾在那个男人鞋底上的,应该属于某种仙人掌类植物。查查市区哪些住宅区种有这种植物,特别是离九里香溪别墅区在一站路之内的小区。”

何丽答应着小心翼翼地用个证物袋把那几根小刺装好。

“别忘了,查查九里香溪别墅区之内有没有哪家种有这种植物。”苏雨又叮嘱了一句。

“你怀疑那个潜入的男人就住在九里香溪别墅区里?”秦阳问。

“秦队,我问过别墅区的门卫,那儿一整天都没有任何陌生人进出过,也没有可疑的车辆来过。而且那里是高档别墅区,也不通公交车。秦家别墅又是在整个别墅区的最深处,后门更是僻静之处,那儿留着闯入者的脚印,而且那些脚印消失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可以想象那个男人涉过了小溪,他去了哪儿?如果是外来人,当然是从后门那儿直接翻墙离开才最合理,除非他就躲藏在别墅区里。当然,也不能排除门卫一个疏忽让个别人溜了进去,所以我才说要查离九里香溪别墅一站路之内的住宅区。既然这个男人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来别墅区,那他必定是走路来的。虽然也可能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等,但是那必定会引起门卫的注意。”

“有道理,何丽,重点查别墅区有没有哪家种着这种仙人掌。太晚了,现在大家都回家歇着吧,不然你们家里老的小的都得埋怨我了。”秦阳起身发了话。

这时众人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黑色的天空,隐约有些闪闪烁烁的星星。

王刚和苏雨并肩走出刑警队的大门,冬夜凛冽的寒风不禁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苏雨,你妈就要回来了。你跟紫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求过婚了吗?”王刚拍了拍苏雨的肩膀。

“没那么快,反正我们不会抢在你和何丽前面。”苏雨微微一笑。

“要不现在去天然居?”停了一会儿,两个人居然同时说出这么一句,接着,又相视哈哈一笑。两个人都明白要是不走这一趟怕是晚上也睡不踏实。

二十分钟后,王刚那辆破瑞虎已经喘着气停在了天然居前一片平整的草坪上。

两个人一跳下车,就被镜湖上一柱高高扬起的喷泉所吸引。被灯光渲染得五彩斑斓的湖面上,不时有游人在划着夜船来来去去。天然居茶馆的位置应该说是闹中取静,得天独厚。

苏雨和王刚上了茶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刚点了一壶龙井,一碟点心。

等服务员把东西一一摆放上桌时,王刚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这个茶馆前不久搞了个十周年纪念活动,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我们天然居可是老字号了。在江城没有比我们更有历史的茶馆了。”这个年轻的男服务员显然是能说会道,很殷勤地回答道。

苏雨微笑着说:“是这样,我上次在你们十周年纪念的那天来喝茶,还得到了一个青花瓷茶杯赠品。我挺喜欢的,可是上次一个朋友不小心给打碎了,我想问问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这种茶杯,能不能再赠送我一个呢?”

“这个啊,我们那种杯子是为了十周年纪念活动专门定做的,过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恐怕很难找到了。”男服务员有些为难地说。

王刚马上拉下脸,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你们怎么这样做生意啊?我和这位先生都是老客户了,哪个月不在你们这儿消费千儿八百的,这么点小要求你们也不能满足啊?找你们老板来,我来跟他说。”

男服务员被王刚的样子吓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惶恐地直道歉。

王刚还是不依不饶的,声调提高了不少,果然惊动了吧台那边的人,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

男服务员颇为委屈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还是经理为人圆滑,忙笑呵呵地说:“两位,那种杯子确实很少了,不过既然二位是老顾客了,我帮你们去后面仓库找一找吧,如果有一定满足两位的要求。”

苏雨插嘴道:“经理,我们跟你一起去仓库看看吧,万一你找错了呢,我可只要那一种杯子。”

经理马上连连点头同意,于是两个人随经理下了楼,绕过大堂,直走到后面的一间小小的仓库。

经理在几个大箱子里细细翻找着,不一会儿掏出了个青花瓷杯子,递过来。

苏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果然和在魏鹏飞家里摔碎的杯子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谢谢了,经理,我对你们的服务太满意了。我女朋友很快就要过生日了,想包你们这儿搞个庆生会。你看,你们能不能像搞十周年庆祝那样搞一场?如果我觉得那天的气氛和节目都很好,价钱方面完全没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当时都有哪些节目呢?”

经理感觉来了大生意,态度极其热情地邀请苏雨和王刚来到吧台详谈。

王刚一边走一边不时冲苏雨投去疑问的目光,心里纳闷,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雨冲他眨眨眼。经理翻出吧台里一大沓相册,找出一本来,摊在苏雨面前。

“这位先生,您先看看,这是我们搞十周年纪念时拍的照片,您看看,想给您女朋友搞些什么余兴节目。演员班子我们都能帮您联系到。”

苏雨点点头,一页页翻看着,表演的种类果然很多,唱歌、魔术,甚至连京剧都有。王刚在旁边也伸着头一起看。

突然,苏雨的手指停住了,这张照片上拍的是不远处的小舞台上一位全身白衣的女歌手正在深情演唱着什么。但是,苏雨的目光却被照片左下角两个人的背影所吸引。

“那不是……不是魏鹏飞吗?他身边坐的那个女人难道是——”王刚不由得叫了起来。

“就是宋紫欣。”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王刚压低声音在苏雨耳边说:“原来这两个人曾经在这儿见过面。这个杯子原来就是他们见面那天魏鹏飞拿到的。那他临死前非要拿到这个杯子,难道是要告诉我们在这个茶馆里他和宋紫欣发生了什么事?”

苏雨缓缓说:“应该就是关于那个凶手的线索!魏鹏飞想到了什么,于是给那个邮箱发了封电邮,他得到了回音,那个高个男人来接走了他。他先被灌下了海妖之歌,然后,又被注射了海洛因。他在垂死的那一刻,拼尽力气跑到厨房,他想告诉我们,他想把那个线索说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茶馆经理被他们俩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紧张地说:“两位,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们是警察,来调查一起命案的,请您配合。”王刚掏出警官证在经理面前亮了亮。

“什么?命案!啊!两位警官,我们这里做生意向来是奉公守法的呀。”经理马上一脸晦气地解释道。

苏雨摆摆手,让他别惊慌,问道:“你们举办十周年纪念活动那天是哪些服务员在这里上班?请把他们全都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

几个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似乎都惴惴不安,老百姓好好的谁也不愿和警察打交道。

“大家别紧张,我请大家看看这两个人,谁在十周年店庆活动的那天见过他们?”苏雨说着,就打开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中魏鹏飞和宋紫欣两人的照片,举起来给大家看。

服务员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个模样娇小的女服务员怯生生地说了句:“警官,我看到那个女的了,她开始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喝茶,是我给送的点心。”

“你确定就是她吗?”

“没错,是这个女人。”女服务员走进一些,再细细看了看照片,点头道,“她很漂亮,穿得也时髦,走进来时就很吸引人眼球。但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像个病秧子,脸色惨白惨白的。我当时给他们送茶的时候,还看见那个女人抓着那个男人的手,好像在求他什么,模样似乎挺害怕的。我觉得特别奇怪,就格外多看了他们几眼。”

“后来怎么样?”

“后来不知为什么,她接了个电话,突然把手机给摔了,气冲冲地站起来,那个男人帮她捡起手机,还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就独自一个人急匆匆地出去了。”

手机!电话!

苏雨脑子的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他追问:“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

“下午四点,我五点换班,约了男朋友看电影,所以偷偷看了好几次手表,记得很清楚。”

苏雨忙在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上记下时间。

王刚接着问:“那后来呢,那个男人跟着走了没有?”

女服务员很肯定地说:“没有,他一个人又坐了好一会儿,当时舞台上在唱京剧,咿咿呀呀的,好多人都在聊天谈心,茶馆里乱哄哄的,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所以显得特别突出。我当时还想这个男人真奇怪,居然这么喜欢听唱戏。大概在那段京剧唱完了以后,他才站起来闷着头往外走,我赶紧上去拦着他,他们那桌的钱还没付呢,要是他走了我可得挨老板骂了。他一声不吭,把钱塞在我手里就走了。怪人,总之是怪人!”

王刚望望苏雨,见他默默不语,就让那些服务员们都散去了。

“查电话?赶紧回队里去找人查宋紫欣在那天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我看魏鹏飞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你看会不会那个电话就是杀宋紫欣的凶手打来的?也许就是那时,宋紫欣把那个人的什么信息透露给了魏鹏飞。总算给我们逮住这条狐狸尾巴了。”王刚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就是这样,只要案件一有转机,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苏雨把手一抬,露出手表,在他眼前一晃,苦笑道:“王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打算回刑警队?”

王刚把脑袋一拍,啊了一声:“都十点了,糟了,忘了约了何丽去看晚场电影。完了,完了,这下起码让她埋怨一个月。”

苏雨拍怕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转头望了望巨大的玻璃窗外,夜色迷离,那色彩斑斓的喷泉还在一上一下地喷射着,人们还在镜湖边悠闲地散着步,这座看似安宁祥和的城市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这一夜,苏雨总是被奇异的梦魇所缠绕。一会儿是白裙女子在高高的楼顶上冷冷地凝望着他,那双长发飘拂下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一会儿是魏鹏飞苍白瘦削的手臂缓缓伸向他,手中始终握着那个青花瓷杯。

嘭!那个青色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梦醒了!

苏雨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