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警队审讯室里。

“姓名?”

王刚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魏鹏飞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魏鹏飞。”

“年龄?”

“34。”

“职业?”

“打零工,没有固定职业。”

王刚犀利的目光扫过魏鹏飞渐渐变得苍白的脸庞。

“知道今天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把你请到刑警队来吗?”

魏鹏飞愣了一会儿,无力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为了你吸毒的事情。那些事以后禁毒大队的人会让你交代清楚。我们这儿是刑警队,管的可是刑事案件,杀人、放火、投毒。”

王刚故意把“投毒”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鹏飞的脸。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惊慌、恐惧,但没有,这张脸上只有种深深的倦怠,倦怠到麻木。

王刚决定还是直奔主题,他要找到魏鹏飞的软肋:“你上次说,自从宋紫欣结婚以后,你就没有再见过她。可是,我们在查宋紫欣的几个账户时发现,其中有一个账户在近三个月曾给你的一张银行卡上多次汇钱,总金额达到五万多元。你怎么解释?难道是她钱多得愣要往你手里塞?”

一阵短暂的沉默……

“是的,我近期是见过她,三个月前,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我们碰到了。我没向她要钱。可是她看出了我经济上比较窘迫。说实话我自从吸上了那玩意儿,打工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她坚持要汇钱给我,我没理由一再拒绝。说好了是暂时借,以后我有能力再还给她。”

“那上次为什么撒谎?你不知道对警察撒谎相当于作伪证?”

“我……那时候我很害怕,宋紫欣死了,你们又突然找到我,我觉得说出这件事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决定隐瞒。”这话似乎也挺有道理。

王刚顿了顿,继续问:“说说看,上个月25号,也就是宋紫欣跳楼的那天,你在干什么?详细点。”

“早上去饭店,下午5点下班,骑车回到申元街我自己的家里,然后就没出去过。”

“有谁可以证明你5点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王刚严厉的语气让魏鹏飞很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

“兔子,我的一个朋友,他来过,大概晚上7点钟左右,一直待到很晚才走。”

王刚想了想,跟旁边的一个女警耳语了两句,女警起身出了审讯室。

审讯还在继续。另一间办公室里,苏雨坐在一张特别舒服的靠椅上,盯着闭路电视屏幕,神情专注。刑警队大队长秦阳可没有他这么稳当,有些焦灼地用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办公桌桌面。显然,审讯室里的进度很不能令他满意。

“苏雨,这小子早有准备,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居然一点也不慌乱。我看他很难对付,恐怕不会说实话。”

“秦队,从魏鹏飞刚才的表现来看,身体放松,声调无起伏,情绪很平静。要么他说的是实话,要么他是个很出色的演员。”

秦阳眉头立刻扭成了个疙瘩:“魏鹏飞是宋紫欣的前男友,等于是被宋紫欣抛弃的。宋紫欣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主动给他钱?而且这个人还吸毒,吸毒的人为了那点白粉连亲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而且,已经确定最后打给宋紫欣的那个电话,是从冰冻街口的一个公用电话打出的。这个魏鹏飞的家就在隔着一条街的单元小区里。”

苏雨刚想说什么,一个俏丽的女警推门走了进来。她叫何丽,是王刚的未婚妻。何丽朝苏雨微笑着点点头,脆生生地向秦阳报告:“秦队,刚才根据魏鹏飞的供词,我们找到了那个绰号叫兔子的人。他是个毒贩,小角色,常常会根据客人的电话要求送货上门。那天,也就是宋紫欣死亡的上个月25号,他很确定曾经在晚上7点钟给魏鹏飞家里送过毒品,而且亲眼看着魏鹏飞吸食了毒品。他在那儿一直待到12点左右才离开。”

秦阳低头仔细听着,吩咐道:“隔了快一个月了,这个兔子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要多问几次,问细节,如果前后不一就可能是作伪证。”

“明白,秦队。不过他也说了记得清楚的原因,是由于那天他原本答应了帮一个和他同居的三陪小姐去购物,可是身上的钱不够。这时正好接到了魏鹏飞要买货的电话,于是就急忙趁机溜走了,并且一直躲在魏鹏飞家里到很晚才走,连那个三陪小姐的电话都不敢接,后来他为了这件事还被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找人狠狠修理了一顿。所以才会记忆深刻。”说着,何丽不觉嘴角一抿,差点笑出来。

秦阳点点头,表示对何丽工作的满意。但瞬间眉峰又蹙了起来。

苏雨心里明白,迄今为止,宋紫欣神秘自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魏鹏飞。但显然现在他有了不在场证据,案子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死胡同。

“秦队,能不能让我去和魏鹏飞单独谈谈?”苏雨的一句话似乎是给秦阳打了一针强心剂。

秦阳掏出一根烟抛给苏雨,急切地问:“是不是从魏鹏飞的话里听出什么漏洞了?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了,脑筋转得快。上次那个案子就是你几句话撬开了那个疑犯的嘴。”

苏雨接住了烟,并不吸,只在手指间绕了绕,微笑着说:“秦队,王刚问得已经很到位了。我是想和魏鹏飞谈谈十年前的一件自杀案。一个叫叶璇的女孩,她从师大钟楼上跳下来自杀了。她和宋紫欣是大学同学,同一个诗社的成员。而且,我怀疑这个女孩就是当年介入魏鹏飞和宋紫欣之间的第三者。”

“什么?十年前的案子,第三者?这和现在宋紫欣的案子有关吗?”

“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秦队,我现在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苏雨实话实说。

秦阳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这个回答他不满意,但他太欣赏眼前这个小伙子了,一个刑警所该具备的素质他都有。除了有时爱特立独行,他觉得苏雨几乎完美。

“嗯,那你就去和他谈谈吧,不过,要注意问话的方法和尺度。你毕竟不是我们正式的警员。”

“明白。秦队,去之前我还想调阅一下十年前叶璇那个案子的案卷。”

秦阳一招手:“何丽,你帮苏雨去档案室查一下资料吧。那些旧档案还没有存入电脑呢。”

“是,秦队!”何丽甜甜一笑,转身而去。她是刑警队里的一缕春风,常常让大家淡忘一些工作时的压抑。

“来来,苏雨,尝尝我这儿从老家才带来的碧螺春。”秦阳笑着说。

苏雨还没喝几口茶,何丽就拿来了档案。厚厚的一份卷宗,有些泛黄的纸张,苏雨急忙接过翻看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啊,他!“果然是他!”苏雨不由脱口而出。他眼里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急忙把问询笔录一张张摊在桌上仔细阅读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秦阳坐在苏雨对面,不无担忧地望着他。嫌疑人只能扣留24小时,苏雨真的能在这些旧档案中找到逼魏鹏飞开口的线索吗?如果这次放了他,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就又一次断了。

审讯室里,魏鹏飞平静地坐着。他微闭着双眼,思绪恍惚。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询问,任何人都会觉得很疲倦。虽然面前放着刚才警察拿来的盒饭和水,但魏鹏飞却没有什么胃口。此刻他脑海中竟隐隐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宋紫欣时的情景。乌黑的马尾辫,月白色连衣裙,手拿一本席慕容的诗集。夕阳下的校园里,那一刻,他以为遇到了他的女神。这个女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无法回头!

“魏鹏飞,需要休息一下吗?”

魏鹏飞猛地睁开眼,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语气虽然温和,但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坚毅和睿智却令人不敢直视。魏鹏飞垂下了眼帘,轻轻说:“你是那天和我谈话的那个警官,我还记得。你的同事已经问过我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真假你们可以去调查。宋紫欣的死确实和我没关系。”

“我相信你今天提供的证词。25号那天你确实没有见过宋紫欣,因为兔子已经证明你那天从7点到12点一直待在家里。他坐过牢,知道那个滋味,再说他妈妈正生病住院,需要他照顾,他绝不会为了帮你而冒险作伪证。”

魏鹏飞惊讶地抬头望着苏雨。

苏雨微笑着说:“我刚才跟兔子谈了几句。发现他还真是个孝顺儿子。看来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了解的另一面。你呢,你有没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魏鹏飞一愣,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刚才对王警官说,和宋紫欣是在三个月前的毕业十年同学聚会上遇见的,是吗?”

“是。”

“你在撒谎,你们大学同学的确搞过毕业十年的聚会,不过不是在三个月前,日期是这个月。虽然他们寄了请帖给你,可你根本没参加那次聚会,更不可能在那儿遇见那时已经不在人世的宋紫欣。”

在苏雨目光的注视下,魏鹏飞缓缓垂下头,不停地舔着嘴唇,似乎突然变得异常干渴。典型的说谎表情!

苏雨并不接着追问,而是拿起杯子注满了水:“喝杯水吧,再好好想一想。”

魏鹏飞接过苏雨递过来的杯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咕嘟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警官,我是撒了谎。我是三个月前遇见宋紫欣的,不过不是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而是在神仙台墓园。我们俩是不期而遇,都是去拜祭一个很久以前去世的老同学。

“我说的是真话,警官。我真没想到会在那儿遇见她。她可能是看到我觉得有些内疚,觉得是她造成了我现在的处境,当时就塞给我几千元钱。后来,她又要了我的银行卡号,陆续给我汇了些钱。我知道不该要她的钱,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当瘾上来的时候,真是为了吸一口干什么都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就用了那些钱去买毒品。可是我真的没杀宋紫欣。至少她还是我爱过的女人,听说她自杀了我也很惊讶,她不像是那种会自杀的女人。但谁也说不清,每个人总有最脆弱的时候,有一度我也想离开这个世界。活得太压抑,总有那些摆脱不掉的阴影。”

魏鹏飞突然顿住,他也觉得自己离题太远了。奇怪,在这个警官面前他似乎不知不觉放松了自己。

苏雨一直很专心地听他说,这时才插口说:“十年了,你们都没忘记去拜祭你们的这个老同学,看来她对你们俩都很重要。能说说她是谁吗?为什么你和宋紫欣会正好在同一时间去拜祭她呢?”

“她……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十年前因为一些家庭琐事,想不开自杀了。因为她是流云社的成员,所以我们才会去拜祭她。至于遇到宋紫欣,应该是巧合吧。”

“不是,她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子,会写诗,会画画。她还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子。你每天戴在身上的这枚流云社徽章不正是她亲手设计的吗?”苏雨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在魏鹏飞耳边,几乎是当空一喝。

他的神经被强烈地震动了,左手下意识地伸向胸口握住了那枚徽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徽章是叶璇设计的?”

苏雨心平气和地说:“当年你们流云社的成员都知道这一点,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有一件事,可能只有你才能告诉我,那就是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个雨夜,在叶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鹏飞轰地一下站了起来。静默了一会儿,他又坐了下来,缓缓说:“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我那天晚上是经过了钟楼,我要去图书馆查阅写论文的资料,我只是路过,正好看到了跳下楼的叶璇。我……我打了120,可是太晚了。我很内疚,没能救她。可是我……我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她和后妈吵架了,她和她后妈的关系一直不好。”

苏雨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一沓子案卷,一页页翻着。魏鹏飞骤然觉得浑身燥热,他竭力握着双手克制自己体内某种邪恶的欲望。

“你是十年前叶璇事件中最早到达现场的目击证人,当年你在证词中是这样说的,你那天急着要去图书馆查一份资料,所以不顾当时外面狂风暴雨,独自骑着自行车从师大的北门进入。天黑了,又下着雨,一路上你没看见一个熟人。正骑到学校钟楼边时,你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好像一个重物落了下来。你急忙停车,跑过去一看,是一个人从钟楼上摔了下来。于是你就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到医院时你才知道原来是你们诗社的叶璇,于是赶快通知了她的家人。是这样吗?”说到这里,苏雨停下望了望魏鹏飞。

魏鹏飞微微点了点头,说:“是这样。我看到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苏雨放下案卷,直视着魏鹏飞,眼光灼灼:“魏鹏飞,你这段话乍听起来,条理通顺,合情合理。其实却存在三个漏洞,这三个漏洞串联起来构成的证据链能证明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魏鹏飞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炸了一下。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迟了十年。他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什么漏洞?”

“第一个漏洞,你骑车从学校北门前往图书馆,必须骑上那段小山坡,钟楼在山坡下,是必经之路,所以你说在那儿看见了坠落的叶璇,似乎是合理的。可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叶璇坠落的位置并不是在钟楼的正面,而是在钟楼的背面。那里现在是一大片绿地,但在十年前,却是师大的旧围墙。我刚才专门打电话问了师大的总务处负责人。他们证明了这一点。假设你真的是骑车直奔图书馆,当然是从钟楼正面经过,没可能也不应该会走到那段平时就没什么人去的旧围墙边去。那你是不是真的听到叶璇坠落的声响才停下车走到围墙边去的呢?”

魏鹏飞脸色渐渐变得灰暗起来,咬紧了嘴唇。

苏雨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假设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天气,或许你真的会听到一声巨响,因为一个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是很大的。但是那天晚上是个狂风暴雨之夜,应该还不时会有雷声,你不去努力地侧耳倾听,是不会听到那声巨响的。除非你听力超群,除非你知道那一刻会有东西落下来,早有心理准备,否则是不可能听见的。即使听见,你也会当成天上滚过一个雷而已。这里的调查笔录中就有那段旧围墙外一排平房中的居民的回答。当警察问他们是否听见或看见女孩坠楼时,大家都说没看见。其中有两家人说听到一个很响的闷雷声,并不知道是有人跳楼了。当然你可以坚持你就是听力超群,你就是听见了。可是还有第二个漏洞,那就是时间。”

魏鹏飞脸色已经变得很差,他抬起头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问:“时间?什么时间?”

“你在证词中说,你跑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叶璇,就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警方调取了当时急救中心的电话记录,你打入电话的时间显示是九点三十分,而叶璇坠楼时戴在手腕上的一块石英表却定格在九点十五分。十五分钟之差,这十五分钟你在干什么呢?在施救吗?作为一个没什么抢救经验的大学生,而且是面临这种突发情况,你应该不会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个反应无疑是马上打急救电话。可是你呢,你却耽误了整整十五分钟。是你不急于抢救叶璇吗?从你后来在医院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据急救人员的证词,你当时在医院里差不多要跪下来求医生救救叶璇。那么这耽误的十五分钟究竟去了哪儿呢?这使我想起了今天的一个小插曲,我用了十分钟小跑着登上了师大钟楼。而当年才二十几岁的你应该速度不比我慢。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你并不是路过钟楼,看见躺在地上的叶璇,而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坠楼才跑着下去救她,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在黑暗的楼道里,你花费了比平时多五分钟的时间跑到楼下,才立刻打了急救电话。也许这才是事实,对吗?”苏雨的话像某种化学药剂,让魏鹏飞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开始缩紧自己的身体,但一言不发。

苏雨见状起身走出门去,和门外等候的王刚耳语了几句。

等他再回到屋里时,魏鹏飞已经慢慢闭起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苏雨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魏鹏飞,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无论怎么样,这件事隔了这么久,你也辛苦地隐瞒了这么久,你绝不愿意前功尽弃。我刚才说的不管再怎么有道理,也只是猜测而已。你觉得我拿不出证据。可是你错了,有一个证人,他的证词你绝对无法反驳。”

“谁?”

“你自己。”苏雨说着,回到桌边拿起那份卷宗翻到其中一页。“这是当天到达现场的急救人员的证词。急救医生说,由于天黑路滑,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师大门口,急匆匆地抬着担架赶到钟楼下时,在瓢泼大雨里,漆黑一片的墙边只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儿蹲着一个人,地上似乎有一团东西。他们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人。其实那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具面朝下趴着的尸体。医生们忙翻过来,一看,死者满脸是血,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那时的你呆呆地蹲在那儿,傻了一样。一个医生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死者是你什么人。注意,你当时的回答是:你们救救她,她才二十岁。求求你们,你们快救救她。”苏雨停住,深深地注视着魏鹏飞。

魏鹏飞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致命漏洞。

苏雨缓缓说:“这是你的第三个漏洞,在医生们没有把躺在地上的叶璇翻过来之前,可以说在那样漆黑的环境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辨认得出那是谁。而你的回答却证明了你知道那就是叶璇。为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根本不是偶然经过那里,你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摔了下来。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隐瞒这一切?原因只能有一个,你和她的死有关。甚至可以推测,她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楼去的。”

屋里静默了长长的一段时间,魏鹏飞终于开口了:“是我,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她。”魏鹏飞突然双手抱头,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他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从椅子上猛地滑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快,嫌疑人毒瘾发作了,你们快进来!”苏雨朝着门外大喝一声。

一个早就等待在门外的医生迅速冲了进来,熟练地拿出注射器帮魏鹏飞注射了镇静剂。跟着一起冲进来的王刚和何丽忙帮着把神志已不太清醒的魏鹏飞扶出审讯室,暂时送到附近的一个医务所,让几个民警轮流看着。

秦阳兴奋地拍拍苏雨的肩膀:“好小子,好一个连环推理啊,愣是攻破了魏鹏飞的心理防线,那么久的案子都挖出来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个魏鹏飞刚才是承认他是凶手,可是明天神志清醒过来可能又会反口。要不我们晚上再来个连夜突审?”

苏雨摇摇头:“应该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理极限,冲破这个极限以后就像洪水决堤一样,收也收不回去了。对魏鹏飞来说,对叶璇深深的负疚感就是他的心理极限。其实我刚才就是利用他的这种负疚感来一点点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如果他真的是个冷血杀手,那一套推理也未必能奏效。毕竟时隔多年,已经很难再找到什么现场证据了。不过秦队,我并不认为魏鹏飞是杀死叶璇的真正凶手。”

“什么?你刚才不是对魏鹏飞说,是有人把那个女孩子推下钟楼的吗?他也承认了呀?”

“秦队,魏鹏飞刚才说的是,‘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苏雨把这句话咬得很重。

秦阳想了想,斟酌地说:“你的意思是魏鹏飞只是约了叶璇去钟楼,并没有刻意要推她下来。或者是他们那天在钟楼上发生了什么争执,失手推她下来的。又或者是他们争吵起来,叶璇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下来。”

“可以肯定他不是故意杀害叶璇的,不然不会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去试图救她。应该也不是叶璇自己跳下去的,不然魏鹏飞也不用如此刻意对所有的人隐瞒事实。不过,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的自行车,案卷中提及警方到达现场时看到的那辆魏鹏飞留下的自行车。”

“自行车?自行车怎么了?”秦阳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队,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解释这一点,需要回家泡个热水澡,让脑子好好放个假。一张一弛嘛。明天我再来队里,和你们一起审讯魏鹏飞,他的回答或许能印证我的一些还不太完整的推想。如果我的推想成立,那么,宋紫欣的案子也许也就此打开了一个缺口。”

秦阳了解苏雨的脾气,他习惯于独立思考而不是团队合作。这也是他无法在警队工作,而坚持去做私人侦探的主要原因。“那好吧,你回去歇歇。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要一举拿下这个魏鹏飞。你不知道,关于宋紫欣案,连市长都亲自过问了,毕竟她老公秦浩天在江城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我们压力很大呀。”

苏雨点点头,他明白这种无形的压力。案件是一座曲折回旋的迷宫,在找不到出口前,只能在里面到处碰壁。

“秦队,我想只要侦破了叶璇自杀案,就会找到宋紫欣案的突破口。我相信邪不压正,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

秦阳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苏雨的手。男人间不需更多的表达,有时最大的信任就是一个眼神而已。

从门口走进来的王刚故意叹了口气说:“秦队就是偏心,看见苏雨连眼角都带着笑。”

秦阳瞪他一眼:“废什么话,你小子就是不如苏雨爱动脑子。赶明儿让何丽多管管你。”

审讯室里立马一片笑声。

何丽脸上泛起了红晕,扭头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