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会展中心,正对着风景迤逦的维多利亚湾,紧邻驰名的金紫荆广场,它素来是香港各种大型活动举办之地。

“慈善拍卖会?”和苏雨一起急匆匆地走进会展中心的谢婉仪满脸疑惑地问。

“对,今天罗子欣将在这里二楼会议厅举办罗永俊生前用品的慈善拍卖会,所得款项全部用于救助非洲艾滋病孤儿,所以,全港很多富豪名流以及一些娱乐圈的大腕都会来参加捧场。这么热闹的场合,有一位客人,我想她一定会不请自来的。”

“谁?”

“蜂鸟!”苏雨脱口而出,但却让谢婉仪大大吃了一惊。

“蜂鸟?她不是在东星镇和你交手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吗?怎么,你怎么会猜到她今天会出现在这场慈善拍卖会上?”

“每一个线索都是一块多米诺骨牌,当最后一块骨牌放上去后,整个连环的骨牌就被推倒了。从紫丁香公寓的那具焦尸开始,这个庞大的阴谋是一步步展开的。当那个蓝色的长信封送到罗永俊的手中时,他死亡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就如掉入陷阱的困兽,还要做一下垂死的挣扎!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罗永俊打算重新安排自己的遗产。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了第二任妻子余美琪背叛自己的事,所以很自然,他想到了要修改自己的遗嘱,把本来留给余美琪母子的部分全部留给了那个被抛弃的女儿罗子欣,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那天下午他特意遣开家里的佣人,安排了与罗子欣母子的会面。这时,早就在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天堂之翼’开始行动了,他们派出了‘王牌’蜂鸟,也就是罗子鸣的女友白兰。她一出手就把保镖阿来一刀毙命,接着帮助罗子鸣杀了罗永俊,而且把罗永俊的尸体放在壁炉里烧焦。罗永俊的死虽然本来就是‘天堂之翼’计划中的一步,但绝不是他们下了这么大血本要得到的最终结果。我和‘天堂之翼’组织多次交手,了解他们,他们都是心机深重、计划周密的冷血杀手。仅仅为了杀一个人,他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也不会让白兰在他身边潜伏这么长时间。当时在东星镇白蛇城里我曾经问过蜂鸟,究竟为什么要杀罗永俊?可是她没有正面回答。”

谢婉仪急忙抓住苏雨的手,秀眉一挑:“那么危急的时刻,你不想着怎么逃出来,居然还在追问那个冷血的蜂鸟,问她为什么杀罗永俊!你这个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时候人家多为你担心,我真被你气死了!”

苏雨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婉仪,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蜂鸟的手上了,所以我只想着要探明真相,想办法留下线索告诉邱队长他们,没考虑到你为我担惊受怕。以后不会了,我答应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好好保护自己,因为我的命不仅属于我自己,还属于我的家人,还有你!”

谢婉仪眼角不由得有些湿润,她莞尔一笑,轻轻挽住苏雨的胳膊,低声说:“你记得今天说的话,走,边走边说,你那个脑袋瓜那么灵,就算蜂鸟不说,我想你也猜出他们杀罗永俊的目的了吧?”

俩人并肩亲密地踏进了自动玻璃门,向着会展中心的二楼走去,一边低声耳语着:“我猜,‘天堂之翼’的人烧了罗永俊的尸体就是不想在他死后让警方对他进行验尸,因为罗永俊的身上有着一个秘密的烙印,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烙印就在他的后背上,是一个类似飞鸟的图形——这个烙印也是所有‘天堂之翼’成员身上都会有的,所以罗永俊应该也是‘天堂之翼’的人。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他背叛了那个组织,这点也可以从他退出演艺圈来到上海定居,并且专门聘请了保镖,深居简出得到佐证。‘天堂之翼’对于背叛者的处置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这是‘天堂之翼’杀死罗永俊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难道以前你在苏珊的身上看到过这个烙印吗?”

“没有,苏珊从没在我面前露出过后背,可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我却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图案。”

“谁呀?”谢婉仪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蜂鸟!我们交手的时候,她想用身体诱惑我,当时我中了她的毒针,快要昏迷的那一刻,我很清晰地记得她转身跳下水时,后背上有一个很清晰的飞鸟图案。‘天堂之翼’的人常常会易容作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在身上留下标志的,所以我断定这是他们组织内部的一种识别手段。”

“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居然使出这种手段。”谢婉仪恼怒地一跺脚。

“你小点声,别人都在看我们呢!”苏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俩人这时已经站在了二楼飞天会议厅的门前,身边都是西装笔挺,衣裙隆重的男女进进出出,不时有些猜疑的目光落在苏雨和谢婉仪身上——他俩一身的休闲服着实与这环境有些不大相符。

“走,进去等着,一会儿好戏要开场了!”苏雨拉着谢婉仪径直走进了宽大气派的会议厅,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你真的确定蜂鸟已经到了香港,并且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她明明知道我们在追踪她,怎么会冒险来参加这么个无足轻重的慈善拍卖大会呢?”谢婉仪四处扫视着会场上正在闲聊走动的人们。

会场中央,搭起了一个小型的舞台,绕着会场早就摆放好了一圈长条餐桌,摆满了种类丰富的酒水和自助餐,看来是准备在慈善拍卖结束后举行一个小型的餐会。大约可以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厅也早坐得黑压压一片,可以想象罗永俊生前用品的拍卖还是引起了香港上流社会不少绅士名媛的兴趣。

苏雨抱着肘,颇为淡定地说:“当年苏珊说过,‘天堂之翼’组织的宗旨是杀人后绝不空手而回,如果蜂鸟没有获得他们首领期望的巨额财富,她就算回到组织,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应该早在杀死罗永俊之前就想好了后面如何取得罗永俊的亿万遗产或者其他他们想要的东西。鱼尾湾自杀事件,红松公寓的故布疑局,东星镇的杀人陷阱,应该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场戏。放心吧,蜂鸟今天一定会来!”

谢婉仪扭头望去,苏雨的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隐约中还闪过一丝痛楚。这种神情在雨蝶号案件中她曾见过。每一个侦探也都是一个孤单的跋涉者,抽丝剥茧揭开真相的过程其实也是他和自己的漫漫长途竞赛。她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苏雨结实温暖的手掌。

天色逐渐阴沉,鳞次栉比的楼顶上隐隐现出了黑色的云层,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极了抽象派画家笔下的古怪线条和几何图形。

“你看,那些在高楼里上班的白领,那些在街上摆摊求生存的小贩,他们都像蝼蚁一样,为了求个温饱,辛辛苦苦地奔波挣扎,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幸好,我比他们幸运,再也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一个身穿浅紫色晚礼服,披着华贵的狐狸毛披肩的女孩正站在会展中心顶层休息室的大扇玻璃窗傍向下望去。

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凝视着她的背影,缓缓答道:“当然,宝贝,你当然不用再过他们那样的生活!罗永俊的亿万家产从今天起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你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了!”

女孩转过身来,双眼闪着兴奋和得意的光芒:“最重要的是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再也不怕别人非议了!”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微笑着说:“宝贝,咱们该下去了,这会儿各家媒体记者和社会名流们都应该到齐了。你的心愿马上就要达成了!”

“好的,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说着,女孩殷勤地走上前,推起轮椅,向着门外走去。

“叮”的一声,金色的电梯门徐徐打开,打扮得高贵出众的罗子欣推着轮椅走了出来。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记者们蜂拥而上,长枪短炮一阵猛拍。罗子欣母女都微笑着一一点头致意。几位工作人员忙上前引导,众星捧月般把母女俩迎到了会议室的前排就座。

“苏雨,她们来了!今天罗子欣打扮得可真有气质,完全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女孩。”谢婉仪碰碰苏雨,悄声说。

“今天是她大显身手的日子,当然会和以前不同。”

苏雨的话里有话,谢婉仪疑惑地望了望他,苏雨朝她努努嘴,示意她注意舞台上的动静。原来这时,珍珠台著名的主持人白志伟已经跳上了舞台,开始了他插科打诨似的招牌表演,马上就把会场里的气氛搞出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和历次慈善义卖的惯例一样,今天的拍卖会也邀请了一些艺人到场助兴,除了主持人白志伟以外,女歌手妮妮、小提琴演奏家小可等都一一登台献艺。罗永俊生前物品的拍卖也进行得很顺利。随着拍卖槌的一次次敲下,很快就拍出了数十件拍品。

谢婉仪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眼光不时在人群中来回扫视:“这么长时间了,蜂鸟还会不会出现呀?这儿这么多人,她要是装成什么女招待啊,或者干脆化妆成某一个客人,咱们怎么能认得出来呢?苏雨,你倒是露点底啊?急死我了。”

“别急,咱们只要把这鱼饵盯好,不愁鱼儿不上钩!注意看拍卖!”苏雨微微一笑,神态自若。

这时,拍卖已经进入了高潮,台上被两位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徐徐展开的是一幅长卷画轴,画面上赫然画着三位身着华丽和服,梳着高高发髻的异国美女,她们并排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神态端庄,美艳惊人!

白志伟正声情并茂地向来宾介绍着拍品:“女士们,先生们,这件是本次慈善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最精美的一件,罗永俊先生收藏的《东瀛仕女图》。据说这幅画是二十年前去世的一位非常有才华的日本年轻画家的最后一幅作品,说它是一幅杰作,我想也不为过。下面我们来看看今天这幅珍品会花落谁家吧?”

“1000万!”他话音刚落,来宾席上就已经有人开始举牌了。

“1500万!”“2000万!”“2500万!”

随着报价声此起彼伏,这幅画的身价也开始被越炒越高!

白志伟兴奋得直搓手,把双手一挥,鼓动着:“先生们,女士们,希望大家为我们香港的慈善事业再加一把劲,本次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香港紫荆花慈善协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贫困儿童,也表达罗子欣小姐及她亡父罗永俊先生的拳拳慈善之心。”

一时掌声四起,人们纷纷向就坐在第一排的罗子欣母女投去钦佩和赞扬的目光。罗子欣也扭过头来,向后排频频微笑致意。

当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一张熟悉的脸庞时,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了僵,但还是很快恢复自然了。

苏雨的心里明白,她认出了自己!

“5000万!”一家资本雄厚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猛地报出了一个压低全场的高价,其他竞拍者顿时窃窃私语,没人再敢贸然跟进。

那位老板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洋洋地环视全场,享受着财富带给他的巨大满足感!

“5000万,第一次!5000万,第二次!5000万,第三次!”就在拍卖师拿起拍卖槌就要重重敲下之际,突然,来宾席上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结实粗壮的男子刷地站了起来,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喊道:“8000万!”

这个惊人的数字瞬时把全场震得鸦雀无声,那位志在必得的老板也脸色一暗,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了。

“8000万,第一次!8000万,第二次!8000万,第三次!成交!”

拍卖师猛地敲下,全场响起一片掌声。人们纷纷扭头想仔细看看这位出手如此豪爽的神秘竞拍者,一些记者也忙着拿起相机捕捉新闻。但他此时却似乎不愿过多地暴露在媒体的视野中,轻轻鞠了一躬,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了会场。

谢婉仪喃喃自语:“这个人,怎么好像是个日本人,你看他鞠躬的姿势,和我们中国人看着就很不一样。”

“绝对是个日本人,你注意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了吗?从拍卖一开始他们进入会场,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寒暄聊天。当有服务生走过去送酒水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一律只喝清水。似乎并不是来参加拍卖会,而是专程来完成什么任务。等拍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刚才的那个神秘竞拍者才悄悄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那几个人的中间,而那几个人也对他毕恭毕敬,时刻都显示出敬畏之色。日本人等级森严,这种态度表明了那个人是他们的上级,或者说首领,也说明他们今天就是冲着这幅《东瀛仕女图》而来。”说着,苏雨掏出手机,快速地按动键盘发了一条短信。

“你怀疑这群日本人跟蜂鸟有什么关系?我看或许他们只是想把他们祖国的画带回去吧,据说日本人都很爱国的。这幅画按照艺术价值来看,怎么也不值8000万吧?”

苏雨沉吟着:“直觉上这件事总是有点古怪,我让黄景博警司派个人盯一下这群日本人,看看是什么来路。咱们还得在这儿等着,主角还没登场呢。”一片热烈的掌声和音乐声响起,苏雨和谢婉仪忙集中精神往舞台上看去,原来是拍卖活动已经圆满结束,主持人邀请罗子欣母女登台做最后的致辞。

“谢谢诸位今晚的善举!”罗子欣很优雅地欠了欠身,望望身边轮椅上的母亲,接着说,“我父亲生前就致力于做慈善事业。他从小出身贫寒,长大后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努力获得了金钱和名誉,他深知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和不易,所以,这次我和我母亲决定把本次拍卖所得的全部善款都捐给紫荆花儿童基金会,帮助那些贫困无助的孩子。我相信,这是纪念我父亲最好的方式,赠予永远比索取更幸福,相信在座各位也是这么认为的。谢谢。”

一番情深意切的演说过后,一旁的罗子欣母亲可能是触景生情,不住地掏出手绢擦着眼角,而罗子欣也微微俯身低声安慰着母亲,这一幕母女情深自然又谋杀了记者们不少的胶卷,连谢婉仪都不由得对这位自幼被父亲抛弃的罗小姐生出一份敬意来。

圆滑老道的白志伟此时走上台来,向来宾们宣布,还有本次慈善拍卖的最后的一个环节要马上进行。白志伟笑呵呵地把手向身后的巨大幕布上一指,朗声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请专业人员做成了一个电子模拟募捐箱,就在这个电子屏上。现在只要罗子欣小姐轻轻按动我手里这个按钮,本次慈善拍卖所得的全部善款就能全部自动转到紫荆花慈善基金会的账户上了,今晚的活动也就圆满地结束了,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如天使一般善良美丽的罗子欣小姐吧。”

会场上立刻响了一片疾风骤雨般的掌声,罗子欣也拍了拍她母亲的手背,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舞台中心。她浅浅一笑,伸出镶着碎钻,纤长优美的手指向白志伟手中那个花冠形状的按钮按去。

“罗小姐,请等一等!”就在罗子欣的手指快要碰触到按钮的一刹那,会议厅最后排的角落里传来低沉但清晰的声音。

罗子欣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扭头望去。

苏雨执著清澈的目光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罗子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

白志伟耸了耸肩膀,颇为诧异地问:“这位先生,您是谁?为什么要打断我们的捐助仪式?”

“我叫苏雨,是个侦探,和罗小姐在上海曾经见过面。”苏雨神闲气定,一边说着一边移步往舞台方向走来,谢婉仪虽然心里没什么底,但是也只得起身跟着他走过去。

拍卖现场的众人不知这个年轻男子是何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停捐赠仪式,一时齐刷刷的目光都聚焦到苏雨的身上。

罗子欣微微点点头,迎着苏雨的目光,说:“哦,原来是苏先生,怎么,你也来了香港?前一阵子我听上海的邱警官告诉我,有你的大力协助,他们才能破了我父亲的案子,凶手罗子鸣和他的女友白兰也已经畏罪自杀了。我今天正是在帮亡父实现心愿,继续他未完成的慈善事业,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罗小姐今天组织的这场慈善拍卖很成功,仅仅最后的那幅《东瀛仕女图》就拍出了8000万的高价,粗略估计一下,全场的拍卖金额就应该上亿吧。”

一旁的白志伟把手一拍,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笑道:“苏先生原来是位神探啊!失敬失敬!可是时间宝贵啊,我们还是请罗小姐赶快完成这个捐赠仪式吧,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和我一样,肚子咕咕叫了,盼着后面的聚餐和舞会了吧。”他诙谐的语言一下子让会场的气氛放松下来,前排的几位名流太太也都掩着嘴笑了。

“请诸位再等等。”苏雨跨上舞台,把手一举,对着来宾朗声说,“今天的慈善义卖会一切都很完美,但是,却有一个最大的错误!”

来宾们一下子都面面相觑,偌大的会议室里竟然马上安静下来,连站在舞台前的谢婉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错误就是……”苏雨顿了顿,挥手一指优雅地站在一旁的罗子欣,用很肯定的口气说,“大家看到的这位罗小姐,罗子欣,她并不是真正的罗子欣!”

“啊?这怎么可能?”会议室里立刻嘘声四起。

白志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把双手一摊,苦笑道:“苏先生,你……你也未免玩笑开得太大了吧,这怎么可能?”

一直端坐在轮椅上的罗子欣母亲此时激动地冲着苏雨喊道:“你这个人,怎么胡乱造谣,子欣是我女儿,难道我还分不清真假?她就是我的乖女儿子欣!保安,快叫保安来,把这个人赶走!”面对愤怒的老妇人,苏雨一时也不便冲撞,只是静静地站着,把目光投向不动声色的罗子欣。

罗子欣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嘴角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走过来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莞尔一笑,轻声说:“苏先生,你这么个神探,说话不会没有根据,你到底凭什么说我不是真正的罗子欣呢?如果你今天说不出个原因来,我不仅是叫保安轰你出去,还要寻求法律手段告你诽谤,毁坏我的名誉!”

苏雨目光炯炯,镇定地回答:“你的容貌、身材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与真的罗子欣一模一样,别说外人,就是罗老夫人,她也分不出真假。这说明你的确是个易容高手,但是,有一点你却疏忽了。那就是……”顿了顿,苏雨猛地抓住了罗子欣的右手,举了起来。

“你的手!真正的罗子欣出生在圣玛丽医院,她是个漂亮的婴儿,但是有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她的右手上长有一块蝴蝶状的暗红胎记。她长大后,为了掩盖这个缺陷,每次外出时都会戴上各种漂亮的手套,所以,这个秘密实际上也只有罗家的亲属和密友才知道。罗老夫人,我说得对吗?可是大家现在请看,现在这位罗小姐的手上却是白白净净,什么胎记也没有。”

说着,苏雨低头望了望坐在轮椅上的罗子欣母亲。那个衰弱迟钝的妇人点点头,缓缓地说:“不错,我女儿是生下来右手上就有个胎记,可是……可是她跟我说……”

罗子欣奋力从苏雨手中抽出自己被捏得生疼的右手,狠狠地瞪着那双美丽的眸子,轻轻咬着牙齿,接着母亲的话说:“苏先生,苏大神探,你给我听好,我右手上的确有块暗红色胎记,可是,前不久我父亲被人杀害,不幸去世,我请了位得道高人帮他超度,那位高人告诉我,我手上的胎记是块不祥的印记,应该及早去掉,才可以确保家门平安。于是,一个月前,我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从上海回来以后,就去了趟韩国,找了最好的美容医师,去掉了右手上的胎记。这件事我母亲也很清楚,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她的话音一落,台下众人立刻爆发出一片不满之声。纷纷指责苏雨是蓄意破坏慈善拍卖会。

一丝得意的神情悄悄爬上了罗子欣的眉梢,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雨,仿佛在观看一场自己导演的好戏正在上演。

但是,苏雨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慌乱,他冲着台下挥了挥手:“大家别着急,其实,我今天还请了一位我的好朋友来协助我,他就是香港大学的欧阳硕教授。他也是指纹和声纹辨别方面的专家,曾经帮助警方侦破过好几次刑事重案,相信在座诸位对他也有所耳闻吧。现在我就先请他上来。”

一直站在舞台一侧的谢婉仪刚才心里悬着,为苏雨捏一把汗,这时她才明白苏雨其实是有备而来。欧阳硕的名字以前她曾经听警署里的其他人提过,在整个香港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没想到竟然是苏雨的好朋友。她忙扭头顺着苏雨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一个戴黑框眼镜,穿黑色礼服,打着红色领结,一脸稚气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穿过一片讶异的目光,敏捷地跃上舞台。他甚至还滑稽地冲来宾席微微鞠了个躬,像个准备上台表演的魔术师。

“欧阳,别显摆了,快干正事吧!”苏雨眉头一挑,催促道。作为在美国一起学习了三年犯罪心理学的同学,他很了解欧阳硕爱表现的个性。

罗子欣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冷地质问道:“苏雨,你搞什么鬼?香港是法治社会,你别想为所欲为。你把这个人叫来到底想要干吗?”

欧阳硕推了推眼镜,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在手里晃了晃。郑重地说:“罗小姐,诸位,请注意,这个小东西是美国的最新科技成果,指纹辨别仪,它能在数秒内记录下一个人的真实指纹,并且通过电脑分析,和档案里记载的指纹相比较,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再高明的易容高手,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她的指纹无法改变!所以,现在只要罗小姐配合一下,伸出手来在这个仪器上轻轻按一下,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苏雨先生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了。罗小姐,你愿意吗?”

苏雨接口补充道:“如果罗小姐你不愿意,我们当然也不能强迫你,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们一起去警察局,请他们来验证你的真实身份。不过那样就需要耽误一些时间,我恐怕你今天的善款捐赠仪式就得暂停一下,等到一切都弄明白之后,再来进行!因为我们绝不能让香港各界的善心捐款落在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手中。”

他冷峻的眼神和语气令在场的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都绷紧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脸色渐渐惨白的罗子欣,尤其是在场各大媒体的记者们,这绝佳的新闻素材更是让他们兴奋得跃跃欲试!

罗子欣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一时呆立无语,求救似的望着她的母亲!倒是罗老夫人镇静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柔声说:“欣儿,去吧,就去给他们验验!免得耽误时间,别怕,真的假不了!”

罗子欣听话地点点头,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挑衅似的盯着苏雨和欧阳硕说:“为了表明我的清白,我愿意给你们验一下指纹,如果我是假的,当然会跟你们去警察局。如果你们错了,就得给我登报道歉,并且永远离开香港!什么神探,什么犯罪心理专家,都会永远成为全香港的笑柄!”

诅咒似的说完这一句,她很优雅地伸出了两只玉石般白皙的手掌。

苏雨和欧阳硕都没有意料到她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苏雨微微点点头,示意欧阳硕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好,那我先把指纹辨别仪和这里的电脑系统相连接,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指纹比对过程!”

欧阳硕在指纹辨别仪上快速地点击了几下,身后的电子大屏幕就暗了下去,等再亮起来时,屏幕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一个闪着蓝光的方框,其中左边的方框里有一个手掌般的图案正在闪烁。

“左边这个方形框里就是真正的罗子欣小姐的指纹信息,也是我从她在港大就读期间,因为获得一个国际比赛的大奖领回的奖杯上采集来的。这个奖杯目前就在港大里保存,所以绝对真实可靠!右边的方框里就要采集我身边的罗小姐的指纹进行比对了。”欧阳硕边解释着,随即定了定心神,稳步走向正伸出手臂的罗子欣。

谢婉仪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胸口不自觉地起伏起来!

罗子欣张开的右手被轻轻地按在了欧阳硕握着的指纹辨别仪上,苏雨的眼角瞥到了她嘴角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苏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就在他思绪游离的瞬间,指纹辨别仪已经读取完了罗子欣右手的指纹信息,在一串嘟嘟的响声后,硕大的电子屏幕上右边的方框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手掌的图案,接着,两边方框中的手掌图案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并且越转越快!欧阳硕连忙低头在手中的指纹辨别仪上紧张地操作起来!

几秒钟,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如几个世纪般漫长!所有的人,几百双眼睛都紧紧盯着电子屏幕!终于,“叮”的一声,对比完成!

欧阳硕抬起头,注视着苏雨,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张了张,无奈地摇摇头!

苏雨尽管此时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缓缓转身望向电子屏幕!

两个方框中的手掌图案,这时已经都转到了屏幕中间,完全合二为一!屏幕下方,出现了一行红字:“验证结果相符!”

“滚出去!什么狗屁神探!无良教授!敢来破坏慈善义卖!简直是丢我们香港人的脸!”来宾席上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率先发难。接着,一片辱骂声此起彼伏!

倒是事件的受害者罗子欣却保持了最佳的风度,微微垂着眼帘一言不发,连望也不望苏雨一眼!

谢婉仪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她想象不出明天各报刊报道这件事时会把怎样不堪的评论加到苏雨头上,这无异于被一群人围着扇耳光,不,甚至比那个更令人难堪!

难得苏雨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笑,露出了他标志似的浅浅酒窝。他大踏步走到罗子欣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罗小姐,是我弄错了!我明天会在各大报刊上向您道歉!告辞了!”

说完,苏雨拍了拍欧阳硕的肩膀,拉起傻傻愣在一旁的谢婉仪,三个人垂着头迅速走出了飞天会议厅的宽大玻璃门。

“苏雨,这回你小子可把我坑苦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个脑袋瓜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在我那精准无比的记忆里,这可是你平生第一次失败!”

欧阳硕边往外走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苏雨则是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出大厅,才停住脚步,愣愣地站在那儿思索着什么。

谢婉仪的心莫名地一痛,自从她认识苏雨以来,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她看到他意志消沉的样子。

“苏雨,你千万不要太介意!其实人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这算不了什么!大不了我们回去把所有的情况再综合分析,再找出敌人的破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苏雨突然打断了谢婉仪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了句:“那个老妇人的手!”

“什么?”谢婉仪一头雾水。

欧阳硕眼睛一亮:“对啊,一个久病的老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臂力,能一下子摇动轮椅,还有她的手,太不正常了,那么白,和她脸上的皱纹也太不协调了吧!”

“我们在上海见到罗子欣时,她说话做事从来都不需要征求她母亲的同意。而这一次在香港见到她,却觉得她很依赖她妈妈。婉仪、欧阳,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罗子欣每次有些慌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望向她妈妈。”

谢婉仪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罗子欣的妈妈有问题?”

苏雨点点头,肯定地说:“对!那个水晶指甲迷惑了我!罗子欣虽然是真的罗子欣,可是她母亲却可能是个冒牌货!”

“欧阳,刚才罗子欣捐款的那个账户你有没有跟踪到?”苏雨扭头问欧阳硕。

“哦,搞定,你们看,那笔捐款打到了那个紫荆花慈善基金会的账户上以后,在几分钟之内,就又被迅速打到了一个在香港开户的私人账户上,接着又很快地转到了另一个日本东京的账户上。等等,让我看看!”欧阳硕一边快速地点击着手里的那台指纹鉴别仪,一边说。

“你这个不是鉴别指纹的吗?怎么又可以跟踪资金账户呢?”谢婉仪好奇地问。

“查到了!苏雨,这笔巨款现在已经打到了日本东京一个叫黑泽浩二的人所开的账户上。这个账户是三天前才刚刚开的,看来是专门为接收这笔钱而设立的。”

说着,欧阳硕得意地一扬手里的指纹鉴别仪:“我这个啊,可是功能强大,威力无比,欧阳硕出品的!别看它小,所有香港警署电脑里罪犯的资料加起来也未必有我这儿多!”

“别吹了,快想想如果你是他们,现在钱已经到手,会做什么?”苏雨凌厉的眼神透过玻璃射向会场中央正在频频举杯向来宾致意的罗子欣母女。

这时,捐款仪式已经结束,冷餐会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当然是跑路!本来‘天堂之翼’惯用的犯案手法也是一旦在一个地方得手就马上消失。更何况你刚才已经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你盯上他们了。”

“会怎么跑?”

“无非是天上、地下、水里!你已经请香港警方盯住了海关和启德机场,估计他们也不会笨得明着走,让警方追踪。我猜嘛,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在今晚这个慈善义卖活动的庆祝活动中寻找机会溜走。用什么方式呢?”欧阳硕摸着下巴琢磨着。

苏雨微微一笑:“罗子欣在港大时曾经是个很出色的运动员!她不就是因为在英国的一个比赛中拿到大奖才把手印留在那个奖杯上的吗?”

欧阳硕一拍脑袋:“对啊!我早说过,你在探案方面是个天才,无人能及!跳伞,罗子欣曾是个优秀的跳伞运动员!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会展中心的楼顶就有一个小型停机坪,是为预备紧急情况而设的。看来这回他们八成要上天了。”

谢婉仪听着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才理出了头绪来!

“苏雨,你们说罗子欣母女已经把善款转移了,马上就要逃走,是吗?”

苏雨眉峰一挑:“欧阳,你在这儿盯着!黄警司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我和婉仪先上顶楼!”

谢婉仪的手被苏雨紧紧握着,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气息悄悄从手心传递过来。这一刻她甚至忘了他们是在紧张地探案,而愿意把这一瞬间无限延长。

“糟糕!通往楼顶的电梯停了,看来他们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阻止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往楼顶干扰他们的行动。”苏雨焦急的声音打破了谢婉仪纷乱的思绪。他们忙奔到另一个电梯出口一看,果然那里也放着一个“正在维修中,暂停使用”的牌子。

“苏雨,怎么办?去找会展中心的管理人员吗?”

苏雨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刚刚发来的短消息,果断地摇摇头:“来不及了,欧阳发信息说,那边舞会刚刚开始,罗子欣母女就已经悄悄离开了。应该是乘会议厅里的专用电梯上楼顶了。快,我们走那边!”苏雨说着,拉起谢婉仪疾步绕过巨大的大理石廊柱,往楼面的另一边跑去。

“苏雨,去哪儿?消防楼梯应该在是在南边,我们方向反了!”

“我记得刚才我们走进会展中心时,看到有一些工人正在这一层楼面清洗玻璃幕墙。现在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应该下班了,但是升降机应该还停在这一层。”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的眼睛简直就是监控探头,什么都瞒不了你。”

当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楼层的尽头时,果然一台升降机正孤独地悬在窗外那已经逐渐变得越来越深沉的夜色中。

谢婉仪和苏雨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办公室里窄窄的空调通风口爬出了玻璃幕墙,再小心翼翼地沿着环形铁栏杆一步步挪到那个在夜风中有几分摇晃的铁家伙上。

“抓紧!抓紧栏杆,别往下面看!”苏雨在谢婉仪耳边轻轻说。谢婉仪点点头,但眼角还是忍不住瞄了一下仿佛无底深渊的地面,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成了摇曳的烛光,那么恍惚和遥远。

“呼啦”——苏雨已经拉动了操纵杆,升降机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地向上爬升起来。谢婉仪忙紧紧抓住苏雨的手,随着离楼顶越来越近,两人的耳边响起了机器嗡嗡转动的声音,并且越接近楼顶,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是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在转动!”苏雨轻轻说,锐利的眸子在夜风中闪闪发亮。

谢婉仪连忙仰起头努力向上望去,楼顶上围绕天台一圈的射灯已经全部打开,飞机螺旋桨巨大的影子正在灯光中呼呼地转动着。

黑暗中,苏雨在她耳边低低地喊了句:“抓牢我的手,一、二、三,跳过去!”

两人手拉着手,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飞鸟般,刷的一下,从升降机的栏杆上跃过,手指死死扣住了天台凸出的边沿,身子紧紧贴在了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两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人背影出现在苏雨和谢婉仪的视线里: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站在她身旁,都面对着那架正在降落的直升飞机。

“罗子欣和她妈妈!”谢婉仪惊呼了一声。

“婉仪,准备好枪,她们中可有个狠角色!”苏雨说着,身子一纵,率先跃进了天台。谢婉仪拔枪在手,也跟着跃了进去。

两人落地的轻微声响显然惊动了正注视着直升飞机的母女俩。罗子欣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不可能!苏雨!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是怎么上来的,我已经叫人封闭了所有通往楼顶的电梯。你……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没想到吧,天网恢恢,你们跑不掉的,刚才那笔捐款香港警方也一定会追回来!”

苏雨犀利的眼光扫过罗子欣的脸,落在了那个依然端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上。

谢婉仪双手端枪,做了个标准的射击姿势。

“罗小姐,罗太太,我代表香港皇家警察通知你们,立刻放弃任何逃跑的打算,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天堂之翼’组织的巨额诈骗案和在上海发生的紫丁香公寓谋杀案。如果你们负隅顽抗,别怪我们采取非常手段。”

精巧的铝合金轮椅忽然无声地转了过来。那衰弱的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来,镜片后那双眸子却像黑暗中的匕首一般寒气逼人。

苏雨凝视她片刻,缓缓开口:“蜂鸟,你的计划的确很精妙,骗罗子鸣和你一起自杀,在鱼尾崖海湾用一具女尸替代了你,你自己金蝉脱壳。再易容成一个谁也不会怀疑到的人物,严重抑郁的前罗太太。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们把真正的罗太太藏到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把她杀害了吗?”

“哈哈哈,精彩!苏雨不愧是苏雨,果然还是让你识破了!”

轮椅上的老妇人发出一阵狂笑,接着挺身站了起来,身躯似乎一瞬间就变高变丰满了起来。她反手从脸颊下面轻轻一揭,整个脸皮和头发就像脱落的蛋壳般一块块落在了地上。白兰的脸一点点地显现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谢婉仪握着枪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虽然她也算是个资深的警员,但如此骇人的一幕却还是深深地撼动了她的神经。

那画皮般变身的黑衣女郎望着苏雨柔媚地一笑:“苏雨,你满意了吧,自从东星镇一别,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苏雨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中看起来也有些苍白:“蜂鸟!今天你逃不了了!香港警方的黄警司现在已经带人封锁了整座会展中心。就算坐上这架直升飞机,你们也逃不出香港。如果和警方合作,说出‘天堂之翼’组织的首领和你们的犯罪计划,我们可以帮你向法庭求情。”

“哼,是吗?可惜‘天堂之翼’的背叛者从来没有别的下场,不是死了,就是像你的苏珊,比死了还痛苦!”蜂鸟的眼光骤然变得无比阴冷。

一直呆立在一旁的罗子欣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蜂鸟,哀痛而无助地喊道:“白兰,他叫你什么?蜂鸟!你不是我的白兰吗?他们说警察来了,我们走不了!在圣女书院的时候,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自从我被父亲抛弃,我母亲疯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爱人和寄托了。你为了我才去接近罗子鸣,假装爱上他,然后戳穿他和他妈妈的伎俩,帮助我对付我那个绝情的爸爸,让我得到他的遗产。求求你,无论是去坐牢还是坐飞机逃走,就算是去死,只要和你在一起,你千万不要抛下我!”

这一刻,谢婉仪和苏雨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间最哀伤的恋情莫过于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痴心!

谢婉仪的脸色煞白起来,原来这个白兰早在去上海之前就已经想办法接近了罗子欣并且从感情上彻底控制了这个孤单的女孩!

“我明白了,白兰,不,蜂鸟,你利用了这个女孩子的感情!难怪她会甘愿当你的傀儡!替你们‘天堂之翼’骗取这笔巨款!甚至不惜害死她的父母!罗子欣,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白兰杀了你父亲!”

罗子欣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不!不是白兰的错!我没有害死我父母!我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他该死,他一辈子只是在伤害他身边的人,他从来没爱过我。他留下这笔遗产给我,只是要做善事弥补他所犯的罪。至于我母亲,她还好好地活在天使疗养院里,只是她已经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和快乐了!”

白兰,不,应该叫她蜂鸟,她轻轻扳过了罗子欣的脸,梦呓般柔情地说:“别担心!我的宝贝,我不是说过,香港的事情一完,我就会带你去一个没有悲伤痛苦的天堂,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这些人,这些讨厌的警察侦探,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

罗子欣听话地点着头,眼光中闪着狂热而迷惘的光芒!

苏雨附在谢婉仪耳边低低说:“我怀疑罗子欣已经被催眠了!‘天堂之翼’的高手都具有高超的催眠能力!黄警司他们上来还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控制局面!”

但,他们似乎还是迟了一步!

蜂鸟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模样怪异的短刀!月光映在刀刃上,反射的寒光刺痛了苏雨和谢婉仪的双眼!

还完全沉浸在幻梦之中的罗子欣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危险处境,她被蜂鸟用短刀抵住脖子,脸上还呈现着梦幻般的笑容。

“怎么样?苏雨,你不想要了这可怜女孩的命吧?你现在知道,你是抓不住我的!我不是尘世之鸟,你是抓不住我的!哈哈!”蜂鸟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罗子欣慢慢地向直升飞机的方向退去。

“你别伤害她!伤害了她你自己也跑不了!”苏雨和谢婉仪也一步步地跟上去,但他们不敢逼得太近,因为那锋利的短刀已经嵌进罗子欣白嫩的肌肤里了。

蜂鸟退到直升飞机旁,低头瞅了瞅臂弯里神智已经半昏迷的罗子欣,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雨,在东星镇你斗不过我,没死算你命大。今天,就让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去天堂吧!”

话音刚落,蜂鸟就猛地把罗子欣向苏雨的方向推去。自己却飞快地绕过直升飞机的机身向着楼顶天台的边沿狂奔而去。

苏雨一个敏捷的纵身,牢牢地接住了被抛向自己的罗子欣。谢婉仪忙朝着蜂鸟逃去的方向奋力追去。

若隐若现的黑暗中,风卷着海的咸味迎面扑来。

奔跑中的谢婉仪能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如裂帛般轻轻地划过她耳边。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有点晕?”她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意识就开始一点点地从她身体中离去。

最后一眼里,蜂鸟美丽而狰狞的脸晃了晃,随即就沉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仿佛,世界陷入了永夜!

但她不知道,一切还远未结束!放下罗子欣的苏雨刚刚跑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蜂鸟的黑色夜行衣突然间像胀满了气的气球似的不断膨胀起来!她似乎在左肩上按了一下,身子便如一个被放起来的风筝般,开始缓缓向漆黑的夜空中漂浮而去。

“那是首领送给你们的礼物,请笑纳!记住,程序已经启动,你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哈哈!”

蜂鸟的笑声从半空中远远地传过来!苏雨像被谁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明白了——那架直升飞机!那架放在天台却并没有使用的直升飞机!原来是个巨大的陷阱!

他扭头望去,那架直升飞机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从空无一人的机舱里传出一阵轻轻的滴答声,四周一片死寂,这声音显得那么刺耳,那么惊心!

苏雨一步步地走过去,此时时间就像一把催命的刀悬在他头上,但他必须清醒无比!

机舱里的控制台上放着个小小的礼盒,上面被人精心绑着两个蝴蝶结——金色和蓝色的丝带,一条艳丽,一条忧郁,似乎是两颗无法猜透的少女心。

滴答滴答的声音从礼盒里不断传出——那是来自恶魔的召唤!

苏雨知道,他必须当机立断!他扭头看了看罗子欣,那个被蜂鸟迷惑的可怜女孩像睡着了般安详!

当他的眼光触到谢婉仪的脸庞,顿时心中一痛!那是他所珍爱的女孩!曾经失去了苏珊,但他绝不会再失去婉仪!

三分钟——生或者死——他必须做一个抉择!命运的轮盘现在就握在他手中!

苏雨定了定心神,默默思索了半晌,手指随即毫不犹豫地扯断了其中的一根丝带!

滴答声骤然而止,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呼而过的风声!

苏雨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蓝色丝带!

身材魁梧的重案组警司黄景博带着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上了天台!

他惊诧地望望苏雨,再望望那架静止不动的飞机!苏雨做了个简单的手势,指了指机舱,老辣的黄景博已经明白了一切!

“快!快通知拆弹专家!飞虎队原地待命!通知特警队派直升机搜索空中区域!快!”

天台上刹那间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的脚步声,苏雨的耳朵却捕捉到一个低低的呼唤声——“苏——雨——”

他忙扭过头,已经被放在担架上的谢婉仪眼睑正轻轻地颤动着。

“婉仪!”苏雨蹲下身,紧紧贴着她微凉的脸庞,柔声呼唤着。

“苏雨,你怎么样?”谢婉仪努力扬起脸庞问。

“没事了,一切都好!蜂鸟刚才催眠了你和罗子欣,在直升飞机上安装了炸弹,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她逃走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到她!”苏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而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