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病房中呆坐良久,从沉思中缓过神儿来。萧伟道:“不管怎么说,老爷子交代的事情,咱们总算找到了答案!”高阳叹道:“是啊,虽然这是个感情上很难接受的答案,不过,总比没答案要好。”萧伟点了点头,他清楚高阳的意思,所谓没有答案,崔二胯子和山寨中众兄弟一直相信的缘由,就成了最好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赵颖突然道:“不过,这个答案我只能相信百分之七十。”萧伟道:“什么百分之七十?”赵颖看了看两人,道:“曾老讲过,刑侦工作最重要的是证据。我们得到的答案,只是在不可能找到证据的情况下做的推论,所以最多只能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高阳点头道:“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推论,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最合理的。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它可能性。”

萧伟奇道:“还能有什么可能?”赵颖道:“还有一种可能,案子就是十一弟做的。”萧伟道:“这不早排除了么?”看了看高阳,问道:“直到五七年公私合营,那笔巨款一直没人取,不就说明十一弟早死了么?”赵颖道:“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在那种战火纷飞的年代,十一弟很可能在取钱之前遇到了什么变故,所以那笔巨款才一直没有人动!”萧伟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说的有理。”

赵颖摇了摇头,道:“不过,这同样是一个难以证明的推论,所以,我相信它百分之二十。”萧伟问道:“还有百分之十是什么?”赵颖缓缓道:“最后百分之十,就是崔二胯子的结论了!”萧伟愣道:“你不是说你相信有报应这种说法吧?”赵颖道:“世界之大,我想总有超乎现今科学范畴的事情,只是,这同样难以证明……”萧伟与高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儿,都不约而同想起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故事,两人都很清楚,那就是一件至今没有找到科学答案,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良久,萧伟道:“算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老爷子交代的事情咱也尽心了,不是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咱也不可能回到三十年代,让他们把这事儿再重演一遍。”高阳道:“不错,不是现实中每件事情,我们都能找到完全准确的答案。”叹了口气,忽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萧伟问道:“你指的什么?”高阳道:“皇太极头骨的‘天眼’!”萧伟一拍大腿,道:“不错,还有这事儿没查,你说怎么办?”高阳沉吟了片刻,道:“这是曾老交代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不过我想不难办!”看了看两人,道:“我的猜测是,这个‘天眼’的形成只能有两个原因:先天或后天。我查过相关资料,满族殉葬风俗没有在头骨上钻孔的习惯。至于先天生成,也咨询过相关脑外科专家,如果一个人头骨有这样的先天缺陷,是绝不可能存活的,因此,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萧伟道:“你是说,皇太极死于谋杀?”高阳道:“对!这个不难办,我们只要找到相关法医,对头骨进行科学的验伤,肯定能找到答案!”萧伟神色兴奋,问道:“你是说,给一个三百多年前的人验伤?”回头问赵颖:“这事儿靠谱儿么?”赵颖笑了笑,点头道:“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法医科学非常发达,只要头骨这个孔洞是外力形成的,一定能检查原因出来!”

常人若想随便拿个头骨找法医验伤,恐怕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不过萧伟毕竟有曾老与赵颖的两层关系。第二天下午,他就和高阳两人来到了位于清河小营的公安部痕检中心。

直接找到曾老当年的得意门生,痕检中心主任黄涛。说明了来意,黄涛并没有拒绝。正好这些天业务不忙,黄涛告诉两人,最迟三天就可以有结果。萧伟连声道谢,当然,他并没有具体说明头骨是哪里弄来的。萧伟一向神神秘秘惯了,黄涛是看着他长大,见怪不怪,因而并未多问。

从清河回来时间已过七点,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吃饭。曾老临终交代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完,至于这个头骨,如果不出意外几天后便可以知道结果。萧伟这辈子总算第一次办成了一件“大事”,非常高兴。聊起这数月来的辛苦,聊起曾老临终留下的那只觐天宝匣以及两人为开启这只盒子的奔波,两人都是感慨万千。大伙儿都没有想到,当时辛辛苦苦寻找“南张北谭”的下落,而其中“北谭”的真正后人,竟是萧伟自己。果真是踏破铁鞋,不过萧伟毕竟没有辱没自己的先祖,他成功地打开了宝匣的最后一层。

谈起这一点,萧伟得意非常,按他的话说,自己如今的开锁功力虽然前无古人不能说,但只要不收徒弟,后无来者是肯定的了,以后光凭这个本事,就绝对衣食无缺。高阳微笑着听他吹牛,不过萧伟确实说的不错,能打开觐天宝匣第三层的人,至少在开锁一道已算是绝顶高手了。

吃过晚饭,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萧伟突然道:“对了高阳,还有一件事情,你要陪我办一下!”高阳问道:“什么事情?”萧伟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周末,你抽空陪我再去一趟沈阳,我还要下一次皇陵!”高阳愣道:“你……还要下皇陵?”

萧伟咬了咬牙,道:“对,我这次下皇陵……是要把我爸的尸骨背出来!”高阳恍然大悟,道:“你放心,我一定陪你去!”两人又默默往前走了一段,萧伟喃喃道:“还有一件事儿,我要找个时间去看趟我妈了!”高阳停住了脚步。萧伟回过身来,看着高阳,道:“前两天从沈阳回来后,我仔细看了我爸留下的笔记,最后面,有一封写给我的信。”

高阳问道:“写的什么?”萧伟道:“我爸告诉我,我妈是个好人,让我长大后替他好好照顾她!”高阳愣道:“可你觉得……你妈是好人么?”萧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我爸的意思,我一定要办。”顿了一顿,长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妈,老爷子这一走,她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高阳使劲儿拍了拍萧伟的肩旁,什么也没有说。

接下的几天,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法医验伤结果,大伙儿都清楚,只要法医的报告一出来,证明高阳的猜测是对的,整件事情就算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赵颖的病情由于那天下午偷偷出去而稍有反复,医生严令要绝对卧床休养。这两天高阳很忙,没再到医院来,而萧伟则基本除了晚上睡觉,都在医院陪同赵颖。经历了数天前皇陵中那场生死考验,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过,赵颖没再提起过这件事情,而萧伟的脸皮也似乎一下子薄了,数次想和赵颖好好聊聊,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这一天下午,萧伟正在医院陪同赵颖,崔闯妻子突然打电话过来,萧伟听到对方的声音一愣,看了看病床上的赵颖,赶忙起身到楼道里接电话。果不其然,崔闯女人心急如焚地告诉萧伟,崔闯现在还没到家,问他崔闯到底走了没有。萧伟呆住了,与崔闯在沈阳火车站分手已是数天前的事情了,按道理讲,他早就该到家了。萧伟胡乱安慰了几句,回到病房,赵颖看到她脸色不对,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萧伟没敢告诉赵颖,坐在病床旁发了好一阵子呆,越想越不对劲。

借故去上厕所,他给高阳打了个电话,高阳听完萧伟的叙述,也愣住了。两人商量了一阵儿,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算算路程,崔闯两天前就应该回到了崔家屯,莫非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事不宜迟,得赶紧想想办法。挂了电话,萧伟直接给上回在白山市遇到的赵颖那位同学挂了个长途,对方是白山市刑警队大队长,应该会有办法。萧伟把情况跟对方讲了一下,赵队长让萧伟不要着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最近吉林省正在严打,不带身份证都有可能给抓起来。他答应替萧伟好好查查,详细问了崔闯的体貌特征,告诉萧伟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萧伟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正是和法医黄涛约好取验伤结果的日子,高阳从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可以说,他既盼望这个结果,可多少又有些怕这个结果。高阳是干新闻出身,他很清楚,只要这份结果一出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那将引起史学界翻天覆地的震动,高阳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要不要将之公布出来。除此以外,万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那又会是一个什么答案?高阳有些不敢想了。

直到下午六点萧伟终于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显得很急,上来就问:“哥们儿,你在哪儿呢?”高阳告诉他自己在单位。萧伟道:“你千万别挪窝,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高阳正想问他是否检验结果出来了,电话里已经是一阵“嘟嘟”的忙音。高阳放下电话,就在这一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没有再回办公室,他直接在报社前台大堂等候萧伟,半个多小时后,萧伟手里捏了一只档案袋,急匆匆冲出电梯冲。高阳忙迎上前去,问道:“萧伟,到底怎么回事儿?”萧伟满头大汗,对高阳道:“结果出来了!”高阳看了看萧伟的神色,道:“好,咱们进来说!”

直接领萧伟进了一间小会议室,高阳问道:“什么结果?”萧伟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档案袋递过来,咽了口口水,道:“你……还是自己看吧!”高阳伸手接过,狐疑地看了看萧伟。

档案袋内是厚厚一叠A4纸打印的文件,粗略翻看了一下,上面写满了各种专业术语,什么来福线密度、出膛速度、打击角度、子弹口径、作用力量、辐射线半径等等,没有一项看得明白。高阳抬起头看了看萧伟,萧伟声音嘶哑,道:“看最后一页!”

高阳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痕检结论:头骨额头正中开放性伤口,系七九式步枪在距离300至500米,直接贯穿头骨形成……

高阳完全呆住了,愣了半晌儿,盯着萧伟,道:“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他们……搞错了吧!”萧伟摇了摇头,道:“不会错!我之所以来的这么晚,就是亲眼盯着他们重做了一遍,还是这个结果。”高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皇太极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萧伟缓缓点了点头。

高阳头脑中一片混乱,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换句话说,就是完全超越了科学常识。皇太极死于公元1630年,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四百年。而法医报告上提到的七九式步枪,产于1930年代,是当时中国汉阳兵工厂生产的仿德国毛瑟M1930型步枪,也是当时国民党军队最常配备的单兵步枪(注①)。

房间内一片死寂,萧伟与高阳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是萧伟的手机。

萧伟恍恍忽忽接起电话,“恩”了几声以后,突然间神色一变,扭头问高阳道:“你这里有没有传真机?”高阳回过神来,将会议室的传真号码告诉了他,萧伟将号码报给对方,愣了半晌儿,放下手机。

高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萧伟道:“是白山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刚刚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要发传真照片过来给我们确认!”

高阳大惊失色,道:“不会是崔闯,绝对不会是崔闯!”萧伟勉强笑了笑,道:“对,肯定不会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传真机旁,不大会儿工夫,“嘟”地一声,传真机的指示灯亮了,送纸器开始往外出纸。两人焦急地等候,片刻,一张打印好的A4纸吐了出来,萧伟伸手拿起,脸色一下子白了。那张从白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传来的传真纸上,赫然就是崔闯尸体的照片!

萧伟完全傻掉了,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再看了看手上的传真,不错,虽然不很清楚,但崔闯的特征太明显了,这上面的照片就是崔闯无疑。

萧伟颓然坐到了椅子上,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完全是因为崔闯的死,而是他突然之间,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开始不对劲了。再次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可眼前这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怎么可能是真事儿呢?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那场六十多年前的灾难,似乎正在降临到自己几人的身上。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他猛然间想到,对,应该是从赵颖生病开始,他清楚地记得,医生给赵颖检查身体的结果是,病因不详,这意味着什么,就是找不到究竟缓的是什么病!而现在崔闯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可不对的是,整座山寨神秘死亡的原因不都已经找到了么?每一个人的死因,都寻得了真相。这不已经说明诅咒的说法并不存在么?

萧伟突然想起了崔二胯子对萧剑南的那番话:“即便你找到了每个人的准确死因,但毕竟所有的兄弟,还是全都死了!”萧伟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高阳说过的宿命,谁都逃不掉么?

当天晚上,萧伟和高阳两人在一个小酒馆中相对而坐,谁都沉吟无语,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饭馆打烊,两人才失魂落魄各自回家。

萧伟再一次辗转难眠,也不知究竟躺了多久,他头脑逐渐一点一点清醒过来。萧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他并不怕死,但是,这是一种恐惧,是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恐惧。他强自镇定精神,感觉,这件事情得和高阳好好合计合计,这件事情一定并不是这个样子,肯定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

思虑已定,他拨通了高阳家的电话,良久,电话并没有人接。萧伟再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萧伟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这么晚了,高阳能去哪里?思索了片刻,再拨通了高阳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萧伟猛然想到,高阳……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想到这里,萧伟已是满头大汗。

二十分钟以后,他赶到了高阳住的小区。楼道的声控灯似乎坏了,怎么跺脚也没有反应。摸索到高阳家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门似乎是虚掩着,萧伟推开房门喊了一声:“高阳!”没有人回答。

萧伟迈步进门,突然之间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萧伟一惊,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绊倒他的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怎么好像……是一个人!

萧伟的后背一下子麻了,他跌跌撞撞爬起身来,迅速扑到墙边,拧亮了电灯。萧伟看清眼前的情景,完全惊呆了。只见高阳就蜷缩在客厅刚进门的地上,一身血迹,肚子上插了一把匕首,他左手捂住匕首,右手前伸指向前方,双目圆睁,脸上是一种即骇异,又充满不相信的表情。萧伟在这一刻,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完全惊呆了。脑中只想到了一点,眼前的情景,怎么是如此的熟悉!

五分钟以后,一身血污、失魂落魄的萧伟从小区跑出来。他此时此刻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想。他在街头发足狂奔,下意识往赵颖的医院跑着。良久良久,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前面似乎就是积水潭桥,萧伟加快了速度,但明显已力不从心。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急煞车声,一辆满是泥污的巨大路虎越野车停在了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萧伟只觉眼前一黑,一只黑色的面罩当头罩下,口中马上被塞了东西,两手两脚也迅速被人捆上,有人抬起他扔进了后背箱中。

萧伟完全糊涂了,他使劲地挣扎,却没有丝毫用处。他心中绝望至极,虽然嘴里已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却在心中拼命地念着一个名字:“赵颖,赵颖,你究竟在哪里?你怎么样了?”

朦朦胧胧之间,他感觉车子似乎在不停地向前驶去。后背箱内狭小之极,萧伟什么也看不到,也不能挪动半分。他不知道绑架自己的这一伙儿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绑了自己究竟要去哪里。但他对此毫无兴趣,他只知道,现在崔闯死了,高阳也死了,下一个会是谁?是赵颖还是自己?这场七十多年前的宿命,果真已降临到自己头上了么?

萧伟不怕死,但他不希望自己就这么窝窝囊囊、稀里糊涂地死去。更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崔闯、高阳、赵颖死,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代他们死,尤其是赵颖!

就这样不知在后背箱中呆了多少时候,他被捆的手脚开始麻木,到最后连大脑也完全麻木了。车似乎还在往前开着,又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停下了。萧伟被人拎了出来,这时他已完全不能站起。有人拖了他往前走了没几步,腰间被系上了绳索,随着绳子拉直,他被人吊倒了高处。只是片刻,绳子一松,他又被垂了下来。

接下的时间,萧伟感觉自己一直被绳索拖拽着,在一个狭小之极的空间内爬行,四围潮湿阴冷、阴森之极。始终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自己和前面人粗重的喘气之声。他也不知道到底爬了多久,等手脚都快被磨破的时候,终于可以直起身来了。

他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走着,地面光滑平整,周围的空间似乎很大,几人走路的声音隐隐有回音传回来。又走了好远,前面的人站住了。

突然,萧伟眼前一亮,面罩被揭下了,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见此时此刻,自己不在别处,竟然就在皇太极清昭陵的地下玄宫中!

萧伟完全傻掉了,他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回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只冰冷的手枪顶在了他头上,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萧伟,给我打开地宫最后一道机关!”

萧伟猛一回头,一声惊呼:“刀疤,怎么是你?”用枪顶住萧伟的不是别人,正是潘家园瘸三的手下,刀疤。萧伟心中一阵迷糊,只听有人“呵呵”一笑,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从暗处一瘸一拐走出来,对萧伟道:“萧伟,我们好久不见了!”

萧伟又是一声惊呼:“三哥!”瘸三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向刀疤微微抬了抬手,道:“萧伟是我的朋友,把枪放下!”刀疤收起枪。

瘸三道:“小伟,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萧伟心中一团混乱,但只片刻,他一把揪住瘸三的胸口,大声喊道:“高阳是不是你杀的?”

瘸三听了萧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愣住了,道:“高阳,他死了?”萧伟咬牙切齿地道:“肯定是你干的,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捣鬼!”瘸三满脸狐疑,良久才道:“你等等,我……没杀人啊,我是派人去找你和高阳,为的就是让你们帮我打开这地宫最后一道机关!”

萧伟缓缓点了点头,道:“瘸三,你别跟我这儿装蒜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旁边刀疤听了萧伟这话,狠狠踹了萧伟一脚,骂道:“你他妈找死啊?三哥的名字是你叫的么?”萧伟被踹翻在地,周围几个小喽罗上前就打。

瘸三伸手拦住众人,沉吟了片刻,道:“小伟,行有行规,你问的这事儿恐怕我不大方便对你讲!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东西取出来了,少不了你那一份儿!”萧伟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瞪着瘸三,道:“瘸三我告诉你,你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讲清楚,想让我帮你开墓道机关门儿也没有,我还可以告诉我,这道机关,这世界上现在除了我再没人能开得了了!”

瘸三脸现难色,道:“兄弟,你这是难为我啊!”旁边一名小喽啰恶狠狠地用枪顶住了萧伟的头,骂道:“你他妈的到底开不开,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瘸三摆了摆手,示意那人放下枪,犹豫了片刻,道:“好吧,我们到外面讲!”

瘸三一路向外走去,一直来到拼图机关石室才站住脚。萧伟迫不及待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高阳和崔闯两人,到底是不是你派人杀的?”瘸三神色之间非常平静,盯着萧伟,道:“小伟,以现在这种情况,我有必要跟你说瞎话么?”顿了一顿,道:“我只要用枪逼着你,你能不给我开这道机关么?”萧伟无语。

瘸三又道:“所谓盗亦有道,我的规矩是:只越货,不杀人!”萧伟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瘸三沉吟了片刻,道:“事到如今,这事儿让你知道了也好,反正你也要帮我这个忙。”抬起头来,看着萧伟道:“你记不记得几月前,你和高阳带着那个盒子来找我?”萧伟愣道:“你……就是从那个盒子摸到这条线索的?”瘸三道:“不错,那天你们前脚刚一走,我师父就告诉我,只要盯住你们,就能找到这座皇陵里的财宝!”

萧伟完全懵了,马上想到:这个盒子背后的故事,即便当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而其中活下来的更只自己祖父萧剑南一人而已。老爷子口风极紧,绝不可能泄露出去,那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情?想到这里,萧伟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那只盒子和皇陵的关系?”

瘸三微微一笑,道:“我师父就是我师父,而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缘于七十多年前他家里发生的一件事情!”萧伟听到“七十多年前”这几个字,心头猛然一震,果然听瘸三继续道:“我师父的父亲就是长白山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而他的四弟,也就是我师父的四叔,却是当年名震关外崔二胯子山寨四梁八柱之一。”萧伟听到瘸三果然提到了崔二胯子,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心中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瘸三继续说道:“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师父的四叔突然跑回来,家里人都喜出望外。但没有多久,大伙儿就发现他已经完全疯了。”

萧伟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不错,这个所谓的四叔一定就是山寨中的老十一了。看来他当年被凤儿毒疯后放跑,并没有死,而是从后山断崖迷迷糊糊逃了出去,回到了家里。

瘸三道:“我师父的四叔回来以后,每天不吃不喝,只是在不停地叨念一段话!”萧伟问道:“什么话?”瘸三道:“当时大伙儿都没有在意,不过有一次我师父的父亲仔细听了听,他叨念的是这样一段话,他说他们盗了一座皇陵,但大伙儿都被里面的咒语咒上了,谁都得死。我师父的父亲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迷迷糊糊也说不清楚,只说皇陵里面财宝如山,他们只拿了其中一小部分,但是所有人都被咒上了,没有人能活命。其后没有多久,他就死掉了。”

萧伟问道:“后来怎么样?”瘸三道:“当时谁也没拿这件事情当回事儿。几年以后,他们一家被小鬼子赶出来,没有办法,我师父的父亲就落了草,带了一伙儿兄弟专门抢劫倒卖古董为生。又过了几年,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件宝贝,卖主是奉天警备厅的一个老警察。他当时见这宝贝有些蹊跷,再三询问之下,那人说出了来龙去脉。原来,他曾在警备厅参与过一次抓捕盗墓贼的行动,这件宝贝就是当时偷偷扣下的。至于那伙盗墓贼,听说就是长白山崔二胯子部,而他们所盗的,就是奉天北郊的皇太极清昭陵!”

萧伟听到这里暗自纳闷儿,瘸三说的这个警察,肯定就是祖父当年的一个手下了,可他怎么会知道崔二胯子盗墓的事情?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想起在祖父笔记中提到过这样一处细节,当时抓获崔二胯子后,刚刚开始审讯琢磨,崔二胯子自报家门后,祖父便接到了一个厅长的电话,通知他审讯马上终止。可就在这期间,刘彪把那个刘二子和崔二胯子分开,并且给刘二子上了刑,他供出了盗墓的事实,这也就是后来崔二胯子为什么要点死刘二子的原因。只听瘸三继续道:“根据那个警察的话,当时启获的宝物中就有一只这样的红木盒子,后来警备厅的刑警队长萧剑南将崔二胯子救走,那个盒子也从此失踪,猜想八成是被那个萧剑南带走了!”说到这里,瘸三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师父猜得不错,你就是当年救人的那个萧剑南的后代吧?”

萧伟骂道:“靠,你师父还真是只老狐狸,不错,萧剑南就是我爷爷!”瘸三笑了笑,不以为忤,道:“这两件事情一对,我师父的父亲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根据我师父四叔说过的情况,他们当年盗墓留下了一个极为隐秘的盗洞口,现在想来如果能找到这处地点,可就发财了!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调查这件事情,根据得到的资料,那个崔二胯子被救走之后,没有多久就全军覆没了,因而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线索的只有萧剑南了。可是,这个萧剑南,我师父的父亲足足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临死之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师父,可我师父也是几乎找了一辈子,原本都已经完全丧失希望了,直到你出现!”

说到这里,瘸三停住了话,看了看萧伟,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这个萧剑南,一定是隐姓埋名了!”萧伟冷笑了一下,道:“我们家老爷子果然是神机妙算,要不是我碰巧找到了你,你们要想的到这座皇陵里的财宝,那可真是老猫闻咸鱼了!”瘸三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萧伟问道:“那后来怎么样?”瘸三道:“没有怎么样,我和师父分析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在暗中监视着你们!你们找公安部开锁专家,下苏州,去朝鲜,都有人我们的监视!”

萧伟连连点头,道:“这么说,那个朴昌吉就是你安排的,难怪他说他只得了两万块钱,看来三哥你可真够肯花本钱的。对了,火车上偷包儿的事情,看来也是你们安排的了,只拿走了包里的钱,其它什么也没有动,我估计,你是想看崔二胯子留下的那封信吧?”瘸三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伟见到瘸三胸有成竹的样子,怒道:“好,你要图财我不怪你,俗话说人为财死,我也贪财!可你为什么要害命,为什么要把我和赵颖埋到墓道里面,还有,为什么要杀崔闯和高阳?”

瘸三听了萧伟这番话,眉头一皱,问道:“你在说什么?”萧伟道:“你之所以能找到这里,肯定是跟踪了我们对不对,可你为什么要把墓道弄塌方,要把我和赵颖埋死在里面?”瘸三点头道:“不错,我是派人跟踪了你们才找到这里,可你说的什么埋在墓道里?”

萧伟道:“这么说,塌方是自然现象,那崔闯和高阳是怎么回事儿?”瘸三奇道:“你说的崔闯,是跟您们一起去北陵的那个傻小子吧,我没让人动他啊,还有高阳,我只是派人去找你们两个,让你们帮我打开地宫里面的机关,因为原先我并不知道这整座地宫是锁住的!”

萧伟听了瘸三的这番话,脸一下子白了,喃喃道:“这么说,高阳和崔闯的死,都不是你们干的?”瘸三道:“小伟,三哥是黑道上的人,不过三哥的队伍有规矩,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们不干!再者说了,我杀你们也没什么意义,这事儿只有你和高阳知道,咱们到时候把钱一分,那么多钱,三哥也不在乎分给你们那两份,到时候把墓道里面的流沙一放,公安局就算想查,也没地方查去!”萧伟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瘸三这番话,一屁股坐到地上。瘸三伸手扶住萧伟,问道:“小伟,你这是怎么了?”

萧伟喃喃道:“我们都活不了了,我们都得死!”瘸三愣住了,问道:“兄弟,你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萧伟一把抓住瘸三,喊道:“三哥,趁着你们还没进去,赶紧撤吧,当年所有进这古墓的人,全部在半年之内死掉了,这古墓里面有咒语!谁进入古墓,谁就活不了,现在,现在,高阳和崔闯全死了,下一个就是我和赵颖了……”瘸三完全呆住了,脸也一下子白了,但只是片刻,突然道:“不对,这事儿不对,你让我想想……”只见瘸三皱紧眉头,冥思苦想,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来,对萧伟道:“难道……是刀疤?”

萧伟一愣,猛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三哥果然厉害!”萧伟抬起头来,只见刀疤已在两名小喽罗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瘸三一怔之下,勃然大怒,上前一脚将刀疤踹翻在地,骂道:“果然是你,老子宰了你!”

正要再打,两名小喽罗的手枪指住了瘸三。瘸三破口大骂:“刀疤,你敢以下犯上?”这边刀疤已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掏出手枪顶在了瘸三的头上,狰狞地笑道:“三哥,是你教我的,无毒不丈夫!”说完话,已扣动了手枪扳机。

鲜血溅了萧伟一身,瘸三颓然倒下。除了刀疤以外,所有人都呆住了。里面的几个小喽罗听到枪声,纷纷跑了出来,看到被打死的瘸三,全都傻了。刀疤收起手枪,笑着道:“弟兄们,以后跟着我干,便宜不了你们!”众人神情惶恐,几个明显是刀疤的手下的人愣了片刻,纷纷附和,喊道:“弟兄们,大伙儿以后都听刀疤哥的!”另外几个小喽罗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都点了点头。

刀疤看到大伙儿同意了,哈哈一笑,用枪指了指萧伟,道:“小子,乖乖帮你刀疤哥把机关打开,少不了你的好处,如果不干,瘸三就是给你打前站的!”萧伟破口大骂:“刀疤,你这个王八蛋,有本事你打死我!”刀疤狞笑着走上前来,道:“打死你,打死你多不好玩啊,黑子,把他左手剁下来!”

旁边一名小喽罗拔出匕首走上前来,两个小喽罗架起萧伟,那人一把将萧伟的左手按到墙上,举刀就要砍。萧伟这一回是明显吓呆了,大喊了一声:“等等!”刀疤摆了摆手。萧伟喘了两口气,突然眼珠一转,道:“好,我给你们开!”刀疤挥了挥手,小喽罗架起萧伟,众人往墓道里走去。

〖注①:中正式步枪,实际是汉阳兵工厂1935年开始制造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