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眼神里闪烁着恐惧,屋里灯光昏暗,仿佛有浓重的阴影在房间里飘忽。郎周毛骨悚然,钟博士更张大了嘴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继续说着,两人逐渐被那种不可思议的恐怖完全攫获了……

时间是清晨,渔民老王早早出门下湖打鱼,到了街上,忽然看见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吕三伢的家门口。老王有些奇怪,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觉瞧模样那人像是吕三伢他爹。老王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好,便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吕三伢他爹。老王问:“吕爹,你站这头干哈?”

吕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老王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三天前,吕三伢他爹明明已经死了啊!当时还是自己亲自给他挖坟把他埋了的!

老王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惨叫着跑了。叫声惊来了很多清早出门打鱼的人,也把吕三伢惊醒了。大家围过来看着死而复活的“吕爹”,一个个脸色惨变。吕三伢出门看见他爹,当时就吓晕了,大家把他救醒,人一多,胆子也大了,然后围着“吕爹”仔细观察,才发现“吕爹”已经成了一具空壳,身体内的血肉不翼而飞。

正当大家恐慌之时,吕爹的身体忽然燃烧了起来,几秒钟烧了个干干净净,一缕头发都不剩。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一定会以为做了一场噩梦。

有人当场要报警,但这时证据已经烧掉。警察又怎么会相信?又有人提议掘开吕爹的坟,吕三伢哭着说,让我爹死得安生些吧。那个魔鬼,咱以后再也不招惹他了。哪怕他杀人放火咱也不敢再看他一眼了。

从此村里人远远避开那座白房子。还在村子和白房子之间种上一片竹林,隔开了彼此的视线。这种彼此不干涉的态度一做出来,村里再也没有异事发生,从此谁也不再提那座白房子,也不再提那个恐怖的纸扎艺术家。

小伙子说完后,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恐惧的空气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扼住他们的喉咙,郎周感到一种窒息。这时候钟博士也感觉到此行所面临的巨大危险,问郎周:“咱们……咱们怎么办?是不是报警?”

郎周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鄙视他,心想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怎么了?他和兰溪在一起时,由她帮他挡住外面的一切;和杜若在一起时,杜若又给他带来胆量。可是这个钟博士,看来还得自己给他壮胆了。

郎周说:“报什么警?如果可以报警,村里人早就报警了。咱们这次来是要确定兰溪是不是落在他手里,只能确定了才能报警,否则打草惊蛇,对方有了防范,就再也找不到兰溪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家伙明显具有情绪性人格障碍,或许还具有恋尸癖,看起来还很严重,他们往往具有强烈的暴力倾向。”钟博士一说起心理学倒是鞭辟入里,但一面对现实立刻就没了主张,“咱们就两个人,这会很危险,很危险的……美国的连环杀手大多具有这种心理症状。”

“什么是情绪性人格障碍?”郎周问。

钟博士咧咧嘴:“情绪性人格障碍分有好多种类型,例如反社会型、边缘型、表演型、自恋型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过分地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引起他人的注意,仿佛自己是这世界的主角,以此达到一种心理满足。比如有些人一看见血就会晕过去,或者看一些肥皂剧悲伤得无法自抑,都是想引起他人的关注。这个家伙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大张旗鼓地恐吓别人,恐怕也是这种心理。”

郎周对他的大段心理分析不感兴趣,他忽然觉得自己该坚强起来了,好像意识中他曾经也很坚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内心开始充满虚弱和畏惧呢?他不再犹豫,拉起钟博士:“咱们走吧!”

“去哪儿?”钟博士惊恐地问。

“去探探那座白房子。”

钟博士立刻惨叫起来,被郎周生拉硬拽给拽出了门。老太太和小伙子目送他们走出去,目光里充满了恐惧,老太太双手合十,喃喃地向佛祖祈祷。

一到了外面,钟博士面对寂静幽深的街道,居然镇静了下来,不过手指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喃喃地说:“我给你害惨了。他极有可能是个变态连环杀手,在亚利桑那州读书的时候,我就参与了一个叫‘绳锯杀手鲁伊’的变态杀手的心理分析,太恐怖了……这……这不是心理学家所能够应付的。当年FBI出动了几百人……”

郎周嘘了一声:“到了!”

钟博士吓了一跳,马上闭上了嘴。

面前是一片竹林,想必就是村里人为隔离白房子所种。竹林顺着一座小土丘而上,借着清冷的月光,和竹林摇曳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竹林外白房子的轮廓。鄱阳湖水拍打着岸边,送来澎湃的潮音,多少掩盖了一些他们行动的声音。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竹林中往小山坡上爬,那座白房子在坡顶,二楼亮着灯光,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子前,窗上投射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真人?”郎周问。

钟博士身体一颤:“你干吗问我?我不知道,这跟心理学又没关系。”

郎周无可奈何:“我跟你讲清楚了,这是关乎咱们生死的大事,你别再拿心理学理论来分析别人,而要拿出刑侦学知识提前嗅出危险。这样咱们才能活命。懂吗?”

钟博士点点头,张了张嘴,郎周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不料他说:“可是我没有学过刑侦学。”郎周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接近白房子时,发现二楼的人影动了动,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真人。也就是说就是刘汉阴本人了,那么其他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他们飞快地跑到墙角,这种老式的别墅庐山上很多,多数都有地下室。有些别墅的地下室还有地下台阶通往外面。他们绕着别墅找了一圈,终于在房后找到一排延伸向地底下的台阶。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眼前一抹黑,郎周拿出两支防水手电筒,递给钟博士一支,笔直的光芒顿时刺破了黑暗。阶梯到了尽头是一扇白色的木门,估计是地下室的门。门上没锁,拧了一根铁丝。郎周从背包里掏出钳子拧掉铁丝。钟博士惊讶地盯着他的背包,没想到他准备得这么充分。

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潮湿陈腐味儿扑面而来。郎周拿起手电筒四面照了照,地下室里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破旧家具。他悄悄走进去,突然脚下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郎周拿手电筒一照,钟博士立刻惊叫了一声,又赶忙捂住了嘴。原来郎周踩碎的是一颗人头!

两人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用胶泥土塑成的,不过上面的表情栩栩如生。看来仅仅绘画就下了不少工夫。郎周朝钟博士瞪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这回走得更小心,一路上看见不少人体和动物的躯干、头颅之类。

郎周正往前走,忽然感觉身后没了人,拿手电筒一照,原来钟博士呆呆地望着地上一具人体骨骼,他望了望郎周,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指了指那具骨骼,小声说:“这不是胶泥土塑的,这是真的。表面已经形成了单质磷。”

郎周无动于衷,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大胆。这种大胆的感觉像狂潮一样冲击着他,他仿佛觉得自己很久以前也曾经这么大胆过。至于是什么时候,他忘了。他继续往前走,钟博士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尽头就是地下室通往别墅内的阶梯,但是也有一扇门,外面锁着。郎周想了想,用嘴咬住手电筒,从背包里掏出螺丝刀,将右面那扇门的螺丝钉卸掉。地下室的门安装得很简单,仅仅是起到美观和间隔的作用。

卸掉门以后,郎周给钟博士做了个手势,两人把手电筒关掉,悄悄上了阶梯,进入别墅内部。他们不敢亮手电筒,只能借着斑驳的月光四处查看。这一看,两人顿时浑身发抖,黑暗的大厅中,到处都是人,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完了。”钟博士呻吟一声,“我还以为这房子里只有一个人。”他望着那些人,“绳锯杀手鲁伊把他抓到的人都制作成了人肉干。”

“别紧张。”郎周仔细打量着那些人影,“他们不是真人。”

钟博士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朝那些人晃了晃手,人影仍是静止不动的。他松了口气,悄声说:“听村里人说这家伙自称是纸扎艺术家,恐怕这些人都是纸扎成的。吓了我一跳。”

郎周走上前看了看,果然不是真人,比真人体积稍小,有男有女,全部都是裸体,栩栩如生。看这些假人的皮肤质感,根本不像是纸做的,因为那些女人的乳房摸上去竟然有弹性,还能微微弹跳。

钟博士啧啧称赞:“这到底是什么做成的?里面好像填充的是塑料泡沫。不仅仅是躯壳。”他说着摸了摸,手感柔软且富有弹性,稍带粗糙感。

钟博士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郎周问:“怎么了?”

“这王八蛋……这王八蛋……”钟博士抖抖索索地说,“他用的是人皮!”

郎周身体一抖,顿时担心起兰溪来,急忙问:“你确定吗?”

钟博士说:“一个成年人的皮肤面积大概有1.5~2.2平方米,不包括皮下组织的话,厚度在2~4毫米间,大约八千克重。这里的人皮经过了鞣制和烘干,要轻薄一些,同时也缩小了。所以这假人个子才小多了。但是皮肤也坚韧多了,能够长时间保存。你看,它的表面还有毛囊和汗腺。”

郎周听得冷汗直冒,不顾一切地打开手电筒,照在那些人脸上一个个辨认。这些人有十多个,表情各异,有的甚至还有眼珠,但是眼珠经过脱水后变得紧皱干小,嵌在眼眶中极其诡异恐怖。没有熟悉的面孔。郎周松了口气,看来兰溪仍旧活着。

他关上了手电筒,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四周安静得不可思议,仿佛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郎周仔细望了望,这才发现了异样——钟博士哪里去了?

他走到刚才的位置,果然不见了钟博士。他心里一沉,轻声叫了两声,没有回应。他知道,像钟博士这样胆小的人是不太可能远离自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人已经被发现了。刘汉阴悄无声息地绑架了钟博士!

郎周慢慢静下心来,缓缓打开手电筒。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刘汉阴!你出来!”郎周突然大喝一声,空旷的大厅内回声阵阵。震得郎周自己心胆收缩。

回音落下,四周死亡般寂静。郎周警觉地留意周围的动静,却没发现一丝声响,黑暗的大厅里,仿佛只他一个活人,还有那些人体标本。

“你残暴、懦弱、胆小、自闭,你根本是一只老鼠,寄生虫,只敢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郎周豁出去了,一连串恶毒的话喷薄而出。

“你骂够了没有?”忽然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郎周急忙回头,却分辨不出那声音从哪里传来。郎周冷笑一声:“刘汉阴,我知道是你,你把兰溪和钟博士弄到哪儿了?”

“他们嘛,你自己找吧。”刘汉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欢迎你来到我的艺术宫殿。我将中国伟大的纸扎工艺进行了改良,用新鲜的人皮代替纸张,就像当年蔡伦用纸张代替羊皮和竹简一样。这是不是个伟大的突破?待会儿你朋友的皮肤就会被剥下来,我让你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郎周呸了一声:“你根本不懂艺术,把人体搞得那么丑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美,什么是人体美。”

刘汉阴暴怒起来:“你说什么?这些都是艺术,我在这里躲了十年,创造出了无与伦比的伟大艺术,你居然敢说我不懂艺术!哼,兰溪和钟博士都在我手上,几分钟后他们的皮肤就会和肌肉分开。我让你看看你美丽的情人是不是个伟大的艺术品。”

郎周心急火燎,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铁扳手,不顾危险,顺着楼梯慢慢走上去。一到二楼不禁骇然惊呆了。二楼有灯光,亮堂堂的,正中是个人体标本,靠墙也是密密麻麻的人体标本。

真正可怖的是,客厅正中间那人体标本被囚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笼子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毒虫、斑斓的毒蛇、丑陋的蜘蛛、扭曲的蜈蚣、喷着唾涎的蟾蜍、黑森森的蝎子,一直从地面堆到那人的脖颈。那些毒虫都是真虫制成,灯光照耀下,一只只斑斓闪耀,光晕流动,仿佛在不停地蠕动。爬到年轻人脖颈处的毒虫一只只龇着牙,舞着爪,翘着尾,喷着毒液,恶狠狠地扑向他的脸……那个人体面孔扭曲,双手抓住铁笼上方,干瘪的眼睛惊恐地盯着越来越高的毒虫,仿佛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

使郎周吃惊的是,这个人体标本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周围又响起了刘汉阴的笑声:“郎周,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郎周忽然心里一动,喊道:“冯之阳!”

刘汉阴惊讶了:“你知道?”

郎周突然想起一件事,掏出冯之阳送的小盒子,说:“刘汉阴,你看看这是什么!”

刘汉阴问:“什么?”

郎周把那只盒子打开,取出那根小锥子,拈在手指上:“你过来看看。”

刘汉阴哼了一声,没说话,过了片刻,他忽然怒吼起来:“原来你是冯之阳派来的!”突然间仿佛有光亮一闪,“砰!”廊柱上插了一根明晃晃的尖锥,离郎周的脸颊不过一寸。墙角的人体标本堆里有个人影蠕动起来,跨过其他人体,慢慢走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凶恶的寒光。

郎周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不料刚下了五级楼梯,脚下突然空了,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身体直坠下去。惨叫声还没发出来,身体砰地落在一个斜坡上,嗤的一下向下滑去。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郎周手脚挣扎,身体一阻,弹了两弹,停住了。

眼前一片通亮,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了一张渔网里,远离地面有一米多高。旁边还挂着一张渔网,网里裹着的却是钟博士,像条死鱼一样。钟博士看了看他,脸色惨白地说:“你也来啦?我还等着你救我呢!这地上到处都是翻板,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掉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郎周问。

钟博士摇摇头:“地底下。我估计离地面起码有三米。这里似乎是个作坊。”他哭丧着脸,“绳锯杀手鲁伊也有个作坊,专门加工被他虐杀的尸体。咱们完蛋了。”

这时郎周感觉屋里一暗,面前多了个人。从钟博士那个角度看不到,他使劲儿扭过头,才发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尖锥。深眼窝,淡眉毛,神情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怯,仿佛一个抓着稀罕玩具的孩子。

“刘汉阴?”郎周问。

那人点点头,却不说话,将网解下来,郎周被网卷着啪地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几乎要吐出来。刘汉阴一言不发,拖着网来到一张手术台前,连人带网扔在手术台上,先将他四肢用皮带固定,然后抽去渔网。郎周就呈大字形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

然后刘汉阴又去解钟博士的渔网。钟博士叫了一声:“慢点,会摔死我的——”砰,钟博士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呻吟着同样给固定到了手术台上。

刘汉阴把两人的衣服剥了下来,顿时他们赤条条的。边脱衣服,刘汉阴边问钟博士:“你对人体皮肤还是很有研究的嘛。”

钟博士说:“当然,我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同时也拥有高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对人体多少要了解一些的。”郎周心想,这家伙死到临头还在介绍他的三项原则。

刘汉阴最后把裤头给他脱掉,嘲弄着说:“可惜有些地方说错了。”

“我说错了?不可能。”钟博士说,“这都是经过解剖学检验的。”

刘汉阴手脚麻利地把他的鞋子也脱了下来:“皮肤的厚薄因年龄、性别、部位等因素有很大的差异,而且有些地方的皮肤无法鞣制,一脱水就干燥,变成粉末。”

钟博士惊讶地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刘汉阴点点头:“这是我在很多活人的皮肤上试验过的。”

钟博士顿时闭了嘴。

刘汉阴拿起尖锥来到郎周跟前:“郎周,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

“是兰溪从你这里给钟博士拨了个电话。我们通过张东登记的电话号码查过来的。”郎周说,“兰溪呢?”

刘汉阴一脸奇怪的样子:“电话号码?我这里没有电话啊!张东以前装有电话,我给拆了。而且兰溪也没来过这里。”他转头问钟博士,“你就是钟博士?你确定是兰溪给你打的吗?”

钟博士战战兢兢地说:“是的。我听她说我是兰溪……然后就挂了。”

郎周吃了一惊:“兰溪不在这里?那她在哪里?”

刘汉阴露出残忍的笑容,将尖锥抵到了他赤裸的胸口:“我只能说很抱歉,你们上了别人的当了。恐怕那人就是冯之阳,他想要你做替死鬼。”

“对对对。”钟博士大叫,“之前是有个男人打电话来询问关于郎周的事,我问他是谁,他说是郎周在上海的朋友,关心郎周的情况。还仔细询问郎周父亲失踪的事情。”

刘汉阴残忍地笑了笑,用尖锥在郎周胸口划了一道口子,立时鲜血淋漓。刘汉阴痴迷地看着,喃喃地说:“你的皮肤太好了,给了我一种创作的冲动。我三分钟就能把你的皮肤剥下来,你信不信?呵呵,我先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吧,这个脱水比较困难,得提前做。”说完尖锥慢慢扎了下来。

郎周拼命挣扎,但是皮套牢固无比,手术床更是坚固,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只好眼睁睁看着尖锥刺上眼皮……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过了半晌也感觉不到挖掉眼珠的刺痛,郎周觉得奇怪,睁开眼,只见刘汉阴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两人相互盯了半晌,刘汉阴忽然叹了口气:“郎周,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吧,我抓走你女朋友也无非是为了一句话。你告诉我,然后我放了你和你朋友,怎么样?甚至我可以打电话给我的老板,让他放了兰溪。”

“你还有老板?兰溪在他手里?”郎周惊讶地望着他,“你要问什么?”

“弗洛伊德……”刘汉阴犹豫了一下,眼睛里突然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去他妈的弗洛伊德!我要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我……我父亲?”郎周顿时呆了。

刘汉阴认真地点点头:“其实无论是抓兰溪也好,冯之阳引诱你们来这里也罢,所有的原因都是为了逼迫你说出你父亲的下落。只要你说出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我父亲跟这些有什么关系?”郎周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刘汉阴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说不说?”

“可是我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啊!”郎周说,“他早在我小时候就失踪了,我也一直在找他!”

刘汉阴冷冷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找他,否则我就没必要绑架兰溪,直接把你绑来,严刑拷打,逼你招供就得了。我们认为你是故意做出这种样子给我们看,好使你父亲隐藏起来。什么雪地上连着汽车踪迹不见,糊弄傻子而已。”

郎周没了办法:“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你们到底找我父亲干什么?”

刘汉阴脸上肌肉残忍地抖了抖:“你要不合作,那就成为艺术品吧!”说完,尖锥狠狠地刺了下来……

郎周望着那闪闪的尖锥在眼前缩成一粒刺眼的光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个人懒洋洋地说:“你还是那么性急。杀了他,你连线索都没了。”

“谁?”刘汉阴急忙转身,郎周也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地下作坊的门口懒洋洋地站着个人。表情儒雅、和蔼,笔挺的西服一尘不染。郎周一看,竟然是冯之阳!他这才相信了刘汉阴的话,看来自己真的是给冯之阳诱来当炮灰的。

“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当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冯之阳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慢慢走了过来。

刘汉阴惊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就像吞了一条毒蛇,恐惧,焦虑,胆怯,还有一丝躲躲闪闪的畏惧,甚至手里的尖锥都在颤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冯……冯之阳!”

冯之阳笑了笑:“对,是我。我来看望你啦!你这个地方可真难找。”

刘汉阴嘴唇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之阳根本就不理会他手里的尖锥,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嘴里啧啧称奇:“不赖,真不赖!我刚才参观了二楼,我的人体标本做得很不错。那些虫子更漂亮,都是你一只一只做出来的?”

刘汉阴脸色发白,似乎想逃,脚尖转了转,终究没敢转过身,连上的肌肉扭曲了几下,竟然堆出一丝媚笑:“是……是的……呃,不是不是……”刘汉阴表情尴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的这些人皮都是真的?”冯之阳问,“这些尸体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刘汉阴汗如雨下,哭丧着脸说,“除了这房子的原主人张东,其他的大都是从刚埋的坟墓里挖出来的,还有两三具是鄱阳湖里淹死的。不过淹死的人皮肤肿胀,没什么艺术价值……”

刘汉阴说着说着居然开始跟冯之阳探讨起自己的人皮艺术,才说一句就想起面前的对象是谁,急忙闭嘴。冯之阳笑着点点头:“看来你把老家伙那套皮肤移植的技术发扬光大了呀!”

郎周没想到刘汉阴竟然对冯之阳恐惧到了这种地步,不禁高兴起来,知道有救了,喊:“冯先生,帮我把皮带打开。”

冯之阳笑呵呵地欣赏着他的裸体:“嗯,皮肤果然不错。怪不得刘汉阴这么喜欢。”他拍了拍手,“胡秘书,铁牙,你们进来,把他们放出来。”

门外奔进两个随从,正是郎周在上海见过的那个秘书和保镖铁牙,跑过来分别给钟博士和郎周解开皮带。两人一跳下手术台,急忙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胡秘书和铁牙退出门外守着。

冯之阳哈哈笑了笑:“郎周,实在抱歉,先骗你来探路。没办法,他这里陷阱太多,不把你骗过来暴露他的陷阱,我恐怕真被他困在铁笼子里被毒虫咬啦。”

刘汉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哪里……哪里……”

冯之阳忽然看见地上从郎周身上掉下来的小漆盒,弯腰把那枚尖锥拿起来,怜悯地望了望刘汉阴手上的大尖锥,说:“你现在终于不怕它了?嗯,原来是有了后台老板。”

刘汉阴脸色难看,望着那根小尖锥身体直发抖。冯之阳问郎周:“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给你吗?因为那时我就打算要你来引发刘汉阴的陷阱,但我又怕你真被杀了,所以就给了你这个玩意。呵呵,知道这是什么吗?”

郎周摇摇头。冯之阳说:“这就是杀死刘汉阴的那把凶器的缩小版!十年前,我在广州时代银河大酒店的二十六楼把刘汉阴推出了窗外,可是他居然两只手抓住窗框,全身悬在四十多米的高空。他乞求我饶了他,像一条狗一样求饶,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感觉很开心啊,可是他必须死,于是我拿出尖锥——嗯,比这个大得多——慢慢地,慢慢地扎穿了他的手掌……他惨叫着坠了下去,摔成了肉泥。”

刘汉阴浑身颤抖,几乎要瘫到地上。钟博士点点头:“嗯,这种东西在他心里形成了阴影,他对尖锥具有一种恐惧感。直到有了后台老板,他才试着战胜自己的恐惧,便用尖锥做武器……”郎周忽然反应过来,惊恐地望着刘汉阴,“他……他死了吗?”

“哈哈!你说呢?”冯之阳嘲弄地望着刘汉阴。

郎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既然死了,怎么……怎么……”

冯之阳叹了口气,望着他说:“这就是你那失踪的父亲所带走的大秘密!他可以使死人复活,可以使你成为任何一个人,哪怕你想当美国总统或者比尔·盖茨!”

“荒唐!荒唐!”钟博士连连摇头,“哪里有这样的事!”

冯之阳不理他,紧紧盯着郎周。郎周忽然想起来:“杜若的父亲不是也失踪了吗?好像他也是因为知道一个秘密才失踪了,杜若的父亲知道的是什么秘密?”

冯之阳怜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你永远也想不到真相有多么惊人。啊,如果你真不知道你父亲在哪里,也没关系嘛,咱们一起去找他。”

郎周像傻了一样,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冯之阳不再急于追问,转头问刘汉阴:“你的后台大老板是不是马骏?哼哼,也只有他才敢,也有这个力量和我抢人。你们见我盯着杜若,就不敢动她,暗中破译了杜若的QQ密码,才找到了郎周,对不对?”

“对。”刘汉阴喃喃地说,“马骏让我去北京将郎周带来,我运气太差,正好郎周跟他女朋友兰溪吵架,离家出走。我去了他屋子里没找到他,反而等来了兰溪。我想反正可以要挟郎周,这样多少能给马骏一个交代,于是我就把兰溪绑架,带到了上海,交给马骏。”

冯之阳眼里凶光四射,点了点头:“亏马骏平时做出的样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居然敢暗中和我争夺!那么说,在徐家汇公园里抢走郎周父亲画像的也是马骏了?”

刘汉阴低下了头:“是马骏派我干的。兰溪对郎周的父亲一无所知,我们也不敢确定郎周的父亲就是那个人,正好杜若要郎周画出他父亲的画像,马骏用望远镜在远处高楼上看着,见郎周画了出来他却看不清楚,才命我抢夺。”

“好啊。”冯之阳气得双手发抖,目光中露出凶煞气,“这些年马骏表演得真是精彩,整天醉生梦死的,我还以为他不愿意再为此烦恼了。没想到他在演戏!”冯之阳冷冷地笑着,忽然又平静了下来,“其实这又何必呢?咱们的目标既然一致,那就可以合作嘛,都是要找黄教授,也就是郎周的父亲——”他转身去看郎周,突然咦了一声,“郎周呢?”

两人这才发觉不见了郎周和钟博士!

冯之阳朝门外喊:“郎周有没有出去?”

门外的胡秘书回答说没有。刘汉阴战战兢兢说:“我这里……里面还有个通道,通往鄱阳湖边……我给自己挖的逃命通道。”

“快追!”冯之阳大吼。

“没用了。”刘汉阴哭丧着脸,“湖边是我的码头,那里有我的快艇……”

从听到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大秘密失踪的时候开始,郎周脑袋里就充满了一个恐惧的想法:自己和杜若是不是同一个父亲?他被这个念头震惊着,浑身颤抖,大脑混乱,他知道,自己仍然爱着杜若,如果他们是兄妹关系……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候钟博士悄悄拉了他一下,手背在身后指了指作坊内侧,郎周看见那里有个小门,心里会意。两人悄悄地蹲在地上,挪到小门前。钟博士拉开小门,果然露出一个台阶,两人悄悄钻进去撒腿狂奔。跑了有几十米,用钳子拧断铁栅栏上的锁,钻出地道,耳边尽是鄱阳湖波涛澎湃的声音。原来到了湖边的码头。

码头上停着一艘白色鱼雷型快艇,后面竟然装了四部发动机。他们知道这是刘汉阴的快艇,急忙上去,拉响发动机,这时候冯之阳的两个保镖也追了过来,其中一个跳进湖里抓住快艇的船舷,被钟博士一脚踹进了湖里。快艇风驰电掣地离开了湖岸,子弹头一般,劈开波浪,转眼间将那座白房子抛得无影无踪。

两人驾着快艇飞越鄱阳湖一路向北飞驰,这艘快艇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掠着水面飘飞。看来刘汉阴当初在这艘快艇上的确下了不少工夫。清冷的月色下,快艇在浩大的鄱阳湖里宛如一枚掠着水面飞行的导弹,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鄱阳湖入长江口的湖口县。两人在一座码头上停下,借口加油,然后扔下快艇逃之夭夭。

他们连夜从湖口县乘大巴到铜陵,然后在铜陵转车,第二天黄昏时到了上海。九江的这段经历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在上海的黄昏里悄然结束。

想到即将见到杜若,揭开她身上的秘密,郎周惘然若失,但钟博士却高兴得手舞足蹈,似乎一条可以抵达印度的新航线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