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见那手机时周雨楼一点儿也没多想。手机塞在沙发靠背和坐垫的夹缝中,一看就是谁落下的。他刚要交给服务员,忽然发现了一个小问题:手机是关着的。这个小小的现象让他的心动了一下。他现在对关机格外敏感,原因很简单,这些天他给那混蛋打了无数个电话,全都是关机。

周雨楼把手机打开——只是个顺手的动作,接着又按开了“通讯录”,然后就发现,里面赫然写着:周雨楼。

就只有这一个名字。

他的心跳突然提速!

这是个专用的电话吗?就给自己准备的?他用犹豫的手指按了一下拨出键,很快,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向屏幕上看过去……三个字:陌生人。

那是他给敲诈者起的一个“文明的名字”。

他在一瞬间呆住!!

老天……他飞快地判断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那种感觉真像是突然有个外星人在跟前叫你的名字!

这太惊人了。混蛋的手机竟然握在了自己手中!!多么不可思议?!真是应了那句尽人皆知的古语……费那么多周折,转机却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生。他激动万分!呼吸奔腾着经过喉咙!

它一定是因为那个混蛋的疏忽才落在了这,然后就鬼使神差地被自己坐在了屁股底下!!它是谁的……

周雨楼按断电话,茶客区立刻安静下来。他抬起头四下张望……不远处有两个大腹便便的老太太正在聊天,吧台的服务员在看一张报纸,两个半大孩子绕着大花盆跑来跑去,酒店的大门开开关关,刚送走几个醉鬼,又有客人走进来……谁都不像手机的主人。

周雨楼叫过服务员,问话就像开了机关枪一样——

“刚才谁坐过这个座位?”

服务员显然没搞懂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想了想说:“客人啊。”

“哪个客人?”

“这……我记不清了,好多客人都坐过。”

“最后一个是谁?”

“就是……你啊。”小姑娘吓呆了,回答毫无智商。

“我之前呢?”

“对不起,我也是刚接班,我不知道。”

周雨楼让她离开。他有种感觉,那个自以为神秘的家伙马上就要现身了!铜墙铁壁已经变成了一层薄纱,动几下手指他可能就会原形毕露。他把手机调到通话记录——他的手抖得厉害,像一个选错了职业的拆弹队员——但是他很快失望了,没有呼出电话,呼入电话只有一通,就是昨天上午他在琴房拨通的那个。他又调到短信息浏览……仍然是失望!收件箱和发件箱里除了他和“陌生人”往来发送的短信之外再没别的,其他的条目显示全都是0。收件箱里的最后一条是他的那句“好吧,十天”;发信箱里的最后一条是那句得意洋洋的“祝你长寿”,时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那是他们到目前为止的最后联络。

看来这的确是一部专为自己准备的手机,一部真正的工作电话!除了三十万之外,主人不需要它干任何事情。

周雨楼把身体靠在沙发上。他忽然觉得这沙发很不一般,片刻之前那个混蛋就坐在这里,可能连姿势都和自己一模一样。如果能有块神奇的表,让时间往回退一点儿,哪怕一点点,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明确的信息在周雨楼心中升腾起来:他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他就在音乐学院!

周雨楼结了账,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失主光临。但十多分钟过去了……他没等到什么神秘的人,只等到了蒋丹。蒋丹从楼梯上下来,东张西望地喊他的名字。

“雨楼……”

“我在这呢。”周雨楼从角落里出来。

“你干吗呢?”蒋丹已经喝了些酒,脸红扑扑的。

“有点儿烦,不上去了,一个人待会儿。”

“大喜的日子你干吗呀?”蒋丹拉着他上楼,“别扫大家的兴,你是新娘的哥哥,好多人找你喝酒呢。”

“好好好,你先上去,我这就来。”周雨楼把蒋丹打发上楼,找到服务员,让她记下他的手机号码。告诉她,一旦有人来找丢失的手机就赶紧给他打电话,而且一定不要让对方察觉。他反复叮嘱了几遍,直到服务员拍胸脯保证照做不误才上了楼。

小宴会厅里歌舞升平,一点儿都不理会茶客区里发生了什么。周雨楼表面上应酬,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但每一个人都用对酒当歌回报他。谢岚也摘掉了灭绝师太的面具,在一片喝彩中唱起了《英雄赞歌》。她今天真没少喝,面色绯红,嗓音飘忽,但状态极佳,当有人给她献花时,她毫不羞愧地用屈腿展翅表示答谢,宛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女,顿时赚得了海啸般的欢呼。是啊,她的确需要放松一下,她的地盘最近太不幸了。

当然,所有的节目都与周雨楼无关,他是彻底的局外人。他始终高度警惕地关注着自己的手机,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将近10点曲终人散的时候,他一个电话也没等来。临出饭店之前,他去问了茶客区的服务员,服务员告诉他,没人来找过丢失的手机。

这一觉周雨楼睡得很香。他好多天都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这一方面是酒精的原因,同时一个假象也起了很大作用,仿佛敲诈者的手机到了自己手上,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星期天,蒋丹上午要去见个作者,周雨楼醒来时她正要出门。她叮嘱周雨楼,过会儿去附近的超市买只鸡,天凉了,她今天要做拿手的瓦罐鸡汤。周雨楼一边答应一边听着动静。关门声响起后,他立即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自己和“陌生人”的手机都拿出来,开机,查看……可内容全都没有一丁点变化。他撇下手机,失望地靠在床头,打开电视,忽然发现白小溪正在看他。

周雨楼本能地跳起来!蹦到床下的时候,才意识到不用那么紧张,那仅仅是电视里的一个画面。

电视上正播着白小溪的一张照片,白小溪美丽的脸庞赫然占满整个屏幕,一双大眼睛和周雨楼意味深长地对视。画外音说:“这就是前不久在这个小区里被害的音乐学院的女生白小溪,和她同时被害的还有她的男友。警方正在全力调查这起命案……”白小溪的照片被撤下去,画面转到下一个场景:一个悲戚交加的妇人举着一块牌子坐在赵铎家小区的门口,牌子上面有一行巨大的字——重金寻找杀死我女儿的凶手。字的旁边是白小溪的大幅照片。主持人告诉周雨楼,那妇人是白小溪的妈妈,昨天刚刚得知女儿的噩耗,今天就在白娜的陪同下来到了莘江。

电视画面刺痛了周雨楼的眼睛。他看见白小溪妈妈的跟前围满了人,或是同情凝望,或是窃窃私语,一个好心人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在画面的角落里,一个腊木杆似的老头儿正跟几个人指天画地地说着什么。

“新闻就在你身边!发现新闻线索请立即致电……”《莘视目击》的片头跳了出来,关于白小溪妈妈的报道告一段落。周雨楼关掉电视机,铃声跟着就在房间里响起来。

听到铃声时,周雨楼习惯性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但马上就发现拿错了……天哪!他屏住呼吸!是“陌生人”在响!“陌生人”有电话进来!他一把抓过那个手机,刚要接通,发现是条短信,短信的内容让他目瞪口呆!

我知道在你这

第二条:

剩下的数额变成151500 1500是手机的价钱

最后一条:

还有九天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然,“陌生人”换了新工具。

“梆梆梆!!!”

敲门声地动山摇,像是要拆房一样。涛子下了床,鞋都没穿就蹿到门边,战战兢兢地问:“谁呀?”

“我!”薛戈愤怒的声音。

涛子打开门,刚说了半句:“正好你来了……”一个疯狂的拳头落在他鼻梁上!涛子四仰八叉地倒地,鼻血顷刻间奔流而下。

“你……呸……”涛子一边堵着鼻子一边吐着嘴里的血,发出像哈密赤般的声音:“你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薛戈上来揪住涛子的衣领,“你骗雨亭姐还不算,还在冯泰面前出卖我!你他妈算什么朋友?让你害我……”薛戈又要挥拳,涛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谁害你了?我是在帮你!”

涛子甩开薛戈坐起来,用衬衣擦血,擦了个满脸花。

“道理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涛子苦恼地看着薛戈,“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呀?我再告诉你一遍,冯泰的事要是漏了,他就得进局子,就得把我们敲诈他的事供出来!而且……”涛子站起来,关上房门小声说,“我们吸毒的事也包不住。你说说,连敲诈带吸毒是什么罪过,你自己掂量吧!”

涛子拿过烟,自己点上,又扔给薛戈一根,薛戈没接,涛子继续说:“说白了,我们俩现在跟冯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没事,我们就没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准没好果子吃。昨天我要是按你说的办,我敢说,我们俩现在就已经在局子里关着了!”

涛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钱,“你看,这就是我给冯泰帮忙挣的三千,有一千五是你的。”

薛戈走过去,看了看那些钱,伸出手,“啪”一声,给了涛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哎哟!”涛子捂着腮帮子,“你还来劲了是吧?这么半天我不还手可不是因为打不过你。”

“你说得对,”薛戈沮丧地垂下头,“可我就是想不通,你怎么能和冯泰站在一边来对付我?!”

“什么叫对付?”涛子语重心长地反问朋友,“我根本就不同意你去,可你跟个疯子一样就是不听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待着,我也不至于那样,这还不都是你逼的?”

薛戈看了看涛子,无限忧虑,“那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在冯泰那漏了,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待?”

“这个呀,”涛子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不说了吗?我们跟冯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以为只有你怕他?他现在更怕你!他巴不得让你顺顺当当赶紧毕业呢。放心,他敢动你一下,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点哥儿们肯定对得起你。”

薛戈不再说什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沙发上,看着涛子蹲下身,伸出胳膊,把帆布包从床底下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