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们宿于寺内,卧室就挨着仇沙陈尸的房间。

我拿出程朱理学的典籍览读,参加科举,不仅仅要考《四书》《五经》,还要涉及程朱理学。这些东西必须烂熟于心,在应试时方可融会贯通,对答如流。

晚上,听了那老和尚的讲述后,田古道意犹如未尽,就像一只拉上了弩弓的箭。躺在床上,田古道把我当成了那老和尚,不停地骚扰我,频频向我发问。

“秀才,你说那太监与宫女对食时,是如何把弄的?我一直纳闷,这太监连命根子都没有了,又怎么满足人家宫女啊?”

田古道发起问来孜孜不倦。他的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毕竟我们都尚未婚配,没有丁点儿实战经验。不过,我之前看过一些野史方面的书籍,揣测太监与宫女偷情,应该不外乎两种方式:一种应是抚慰,另一种应是借助狎具进行。

其实,我私下也有诸多疑问,比如太监到底有没有欲望。

对于这个问题,田古道的兴趣比我还大。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个可以信服的答案。

我俩压着嗓子轻声碎语,一直唠叨到深夜亦无睡意。

正在穷聊之际,突然,我们听见隔壁仇沙的停尸房发出声响,而那些守灵的和尚明明早已离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田古道骂了一声:奶奶个泡菜,不会是这仇沙的鬼魂在作怪吧?

我与田古道即刻披衣起床开门,蹑手蹑脚往隔壁的停尸房瞧,只见仇沙的棺材里面发出异响,窸窸窣窣,似乎里面有东西在动作。

“棺椁里面不会是进了老鼠吧?”田古道轻声说。

“应该不会,棺材盖封闭得很密实。”我看了看棺材,那棺材架在两条板凳之上。

“那真是见鬼了,难道仇沙的尸体在作怪?”

“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千年古刹有佛光护寺,香火又旺,鬼魂是不敢进来的。”

“是不是这棺材的问题,那老和尚说已经先后有百来具死尸在里面躺过,如果仇沙刚好是第一百具死尸的话,那以前的那些阴魂一直残留在棺材之内,没有飞散,当积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玄邪磁场,这磁场一般逢百爆发一次,又逢现在是午夜时分,此时阴气颇旺,更是提供了爆发的契机。”

“你赶快回去拿法器。”我吩咐田古道,自己在原处守着。

在这当口,棺材内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我屏气敛声。突然,被密封的棺材盖居然被挪动,“嘭”的一声,掉在了一边,打翻了棺材边的长明灯,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死黑。

此时,田古道的法器还没有拿来,我只好继续观察动静,伺机而变。接着,又是一阵摩擦声,估计是那死尸已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果不其然,那仇沙的尸体从黑暗中慢慢走出门来。

我叫声不好,尸体一旦出了棺材,就不好制伏。在出棺材之前,用几道辰州符将棺材盖封死即可,尸体出得棺后,阴魂发散,难以聚拢。

那仇沙已经走出房子,田古道才将法器拿来,我接过虎牙檀木镇尺,准备一把将死尸镇了。田古道一把将我拖住,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才想起镇了仇沙的魂魄,将增加赶尸的难度。这镇尺一般用于镇收野鬼孤魂,于是,将镇尺收了。

“干脆,我们跟着这死尸,看他究竟要干什么?”田古道提议。

我觉得也有些道理,再说半夜深更在这寺庙施法作事,弄出太大的声响也不合适。

于是,我们跟在死尸背后,只见那死尸不紧不慢地往寺门走去,竟自开了门,再往外去。

在幽幽黯淡的月色之下,仇沙身着一袭纯白色寿服,在寿服的衬托映照下,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两只手很僵硬地摇晃着,月色照在他的光头上,泛着一道淡淡的灵光,时有时无。

死尸似乎对这一带的道路很熟悉,毫不犹豫地朝后山的一片坟山走去。没多久,即至墓地。那墓地三面环山,正面对着一口湖,虽是晚上,这里看上去应是风水宝地,风景也不错。田古道轻声说,这么好的地方做坟地真是可惜了。

这里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阳山?

那死尸一直前行,不久在一个石柱前面停了下来。

借着月色,我们定神一看,原来这根石柱是呈阳具状,足有八丈之高,十抱之粗,那形状与男根几乎别无二致,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阳元石了。

说来也邪乎,据说附近村落不生育的妇女,只要对着阳元石定期顶礼膜拜,烧香祭祀就能怀胎生育。

因为人们对阳元石的神妙功效感到奇怪,有多事之人,便来揭晓。有一个风水先生来此处查看风水,在该村落西面山上发现一个岩洞,正对着这个村落,形状酷似女阴,风水先生认为,正是该洞阴气逼人,才让村子人丁不旺的,自从阳元石落定之后,村里开始人丁兴旺,还出了不少做官的人。

那死尸站在阳元石跟前,久久凝视,不肯离去,伫立良久,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哀鸣,引颈长啸,声音甚是凄切。

仇沙的死尸又是一阵静立,突然,鼻子耸动,似乎闻到了什么气息,并寻气息而去。我们紧随其后,借着月色,却看见一对青年男女在墓地的草丛里野合。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习俗,旁边村落的夫妇如果结婚久不生育,都跑到阳元石附近野合,回去不久就可以怀孕生子,甚是灵验,不过时间要选择在子时。

那死尸见了,并不做声,审视一阵,突然魂魄出窍,要去取那男子的命根子。

那对男女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着了。不过并没有想到对方是一具死尸,他们以为是周边的人来捉奸,女子立即将衣服草草掩盖在胸脯上。男子顾不了羞涩,站起来理论:“我们是夫俩,并非露水野合,来这里是求子的!”

显然,这是对牛弹琴,那死尸哪里听他声辩,执意要向其裆部下手。

我与田古道见事不妙,马上念咒,同时将一道辰州符用泥巴裹了扔了过去,正好落在仇沙的脖子里。死尸立即停止动作,似乎从梦中惊醒,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转身朝寺内而去。

那对男女好事受阻,女人更是受了惊吓。待死尸离去后,我们现身,将一道符给了那对男女,嘱他们回去烧了用水服下。

为了不惹事端,田古道谎称:“刚才那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莫怪。”

那男子顿时来了脾气:“知道家里人有病,就要看好!”

我们再三道歉,而后离去,只听得男子在后面责骂不休。

田古道说:“秀才,这男人刚才正聚神行事,只怕受了突然的惊吓,那玩意一辈子也不得雄起了哦。”

那死尸也不多事,居然往夹山寺走去,然后将寺门关上了。

我与田古道被挡在寺外,进去不得,田古道开始不停地骂娘:“狗日的仇太监,居然将老子关在门外,看谁来赶你回来凤……”

这时,夜已很深,凉意顿生。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显然,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田古道说:“秀才,我们搭人梯爬进去吧。”

我没有答应,取出狼箫朱砂笔,含在嘴里,竖吹起来。一曲《古刹幽境》,自是静音梵乐,在月色下,在夹山寺这座千年古刹处,显得如此悠然恬静,淡定从容,使人躁气顿消……

闻着我的箫声,田古道不再躁动,很安静地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寺门开了,鬼崽妖睡眼蒙眬看着我们。

箫声,是我与鬼崽妖之间联络的一种方式,是一种暗号。只要鬼崽妖听到我的箫声,如果发现我不在身旁,就知道我有事找他。而箫声节奏的快慢,代表着事情的轻重缓急。如果我的箫声又哀又疾,则表示有紧急情况。如果轻缓悠然,则表示没有危险,但需要帮助。

三人进了寺庙,往仇沙的停尸房一看,仇沙已经自己爬在棺材里躺下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赶紧盖上棺材盖,并封了神符,也不去自己房间睡觉,三人给长明灯加了油,盘坐在蒲团上,免得仇沙的尸体再生意外。

“秀才,仇沙刚才出去这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田古道开始发问。

“我想应该是仇沙死后很不甘心,想去阳元石补身。人死后,最忌身首异处。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保持身体发肤完整,也是对父母的孝顺。”我猜测道。

闲聊中,天不觉已经亮了。

我们开始为仇沙的尸体做出发前的打点,妥当之后,告别了弘正法师及了空等诸和尚,启程而去。

从夹山出发,我们施展尸体快行术,一路无阻。当行至慈利县九都溪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我们在九都溪河岸等候渡船过河的时候,对岸一个青年男子,掏出自己的玩意儿,踌躇满志地朝九都溪撒了泡尿。那尿掉到河里,溅起朵朵浪花,然后浪花化作泡沫,随着水流漂流而去。

就是那男子的一泡尿,却折腾了我们好久。

太监仇沙原本好端端的尸体,见了男子撒尿之后,任我们如何念咒施法,就是赶不动。引来一层一层的好事之人围观。

我赶紧掏出《柳氏走尸偏门秘技》,翻了几遍,硬是找不到破解的秘诀。看来我柳派走尸一门也没有赶过太监的尸体。随着围观者越来越多,我额头开始冒汗,如果围观的人太多了,就会容易惊尸,果真如此,就更加难以掌控局面。于是我吓唬旁观者,一些胆子小的溜走了,却有些不怕死的,硬是围着看热闹,其实他们也在等着看我们出洋相。

“搞这种特殊尸体的运送,还是有风险的!”我轻声对田古道说。

田古道也有些发虚了,要我施放阴术,看周围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我抹下阳火,在周围扫描了一遭,却没有发现异样。

就这样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就在我们行将失去信心的时候,鬼崽妖跑到一个老乡家门口,从几个小孩手里抢了些泥巴团,一边朝我们走,手里一边不停地搓着。待到跟前的时候,那坨泥巴被搓成了一个男根的模样。那样子跟真的似的,引得围观者一真哄笑,说这小鬼崽人小名堂多。

远处那几个被抢了泥巴的孩子边哭边往我们这边跑来,一副不甘罢休的样子。

鬼崽妖将仇沙的腰带解开,我们赶紧哄开近处的看客,鬼崽妖迅速将泥巴做的阳物用布包裹好,系在那死尸的胯下,然后再复原好衣物。

看到这里,我与田古道恍然大悟,于是立即施法,重新点了朱砂,贴上神符,田古道抓起一把冥币,往空中一撒,一声吆喝,那尸体便开始行走,上了渡船,过河而去。

那船家是个老者,胆子很大,他说自己经常做这种生意,渡一趟喜神,可以抵平时四五天的银子,划算。他还说,他渡过死人也不少,今天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遇到。

这时,我们已经知道玄机。原来是太监死后,其魂魄对命根子很敏感,因为自己的命根子没有了,因此不能见别人裸露男根。师父早就告诫过我们,男性死尸的男根丢失,就会赶不动。只是我们没有料想到太监对人家的命根子如此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