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澧州直隶州慈利县境,我们在一个村落歇脚小息,口渴了,顺便在老乡家讨碗茶喝。
这时恰逢屋主人请阉猪匠给一条剽悍的公猪去势,去势就是阉割的意思。
这种阉割匠,在乡间经常可以碰到,一般口吹一支简单而尖声的小笛子,人们一听便知割猪阉鸡的师傅来了,有小猪或有鸡要阉割者就请他来阉割。
阉割匠的腰间有一个小皮袋装着工具,并佩一个小竹篓,割下来的睾丸归他所有,通通装进竹篓,然后卖给人家煮汤吃。我小时候,就亲眼见过阉割仪式。操作时,阉割匠在猪的腹下和鸡的翼下切破口,用小弓把切口张开,用如小线的一条韧毛把睾丸割离腹腔,用小匙舀出,阉好后就用猪毛或鸡毛把切口贴住。切口很容易愈合,既不必消毒,又没有缝线。这种神奇的古传妙法,据说是三国的华陀所传。
我们一边休歇,一边看那阉猪匠作去势手术。
几个成年男子将那条公猪死死按住,那公猪不愿轻易就范,使出浑身解数捍卫自己的睾丸,嘴里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嚎叫,听得人头皮直发麻。了空和尚闭着眼睛不停地直说“罪过,阿弥陀佛”。
只见阉猪匠拿出一把锋利的月形小刀,不一会儿工夫,那猪尾巴处两粒硕大的东西被割了下来。阉猪匠熟练地用冷水往伤口一泼,嘱几位男子松手放猪,那猪一下站了起来,朝远处跑了,却没有了先前的雄壮威武,只发出几声闷叫。阉猪匠掂量着手里一对巨大的玩意儿,感觉甚是沉甸,然后将其放进竹篓子,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大约是这对玩意儿可以卖个好价钱。
待去势完毕,主人就在坪里摆上一些落花生,并端出一大罐包谷酒,招待阉猪匠与帮忙的男子。主人甚是好客,也喊我们一起坐下。了空和尚不喝酒,在旁边歇着。
刚才几个帮忙的男子,一边喝酒,一边恭维着阉猪匠的手艺,阉猪匠嘴里说些谦虚的客套话,脸上却满是自豪感。
“师傅,你阉过人吗?”田古道突然很突兀地问了一句,旁人有些发愣,可能是担心阉猪匠生气,到嘴的酒也没得喝了,就对田古道翻白眼。
那阉猪匠却不生气,接过话茬:“我没有阉过人,但是我的师傅倒是阉过不少,那都是去宫里当太监的人。”
旁人见阉猪匠并不生气,又引出给太监去势的话题,于是都露着好奇的眼神,很热烈地附和着。
“现在当太监的少了,我师傅父那阵,多得很哪,都争着抢着往宫里钻。那时当太监是很荣耀的事情,很多没钱的人就不去顺天府去势,在家里去势之后,才跑去当太监。我师傅在这一带是远近有名的去势匠人,别人送他一个响当当的绰号‘两把刀’,意思是平时以阉猪阉鸡阉兽物为生,但也可以给太监去势。这一带去当太监的人,大都由他老人家净身……”说起自己的师傅父,阉猪匠充满敬意。
“那你为何不学着阉人呢?”田古道很执着地问。
“按照规矩,这种手艺只传给自己的儿子,但我师傅膝下无子。我们一干师兄弟,师傅只传了大师兄一人,说是传人太多,技艺就不金贵了,相互抢饭碗也不利同门和睦。”阉猪匠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那给太监去势,到底如何弄的呢?”众人的好奇心上来了,齐齐发问。
“我也没有见过,师傅给人去势的时候,除了大师兄一人,我们都不能近身,但是,我听师兄说起过。”阉猪匠顿了顿,卖起关子,旁人急了,催他快说。
“净身前,先要立生死文书,如果阉死了,阉割师傅并不负责。然后把净身者关在密不透风的房子里,在这段禁闭期间,让净身者先清理粪便,绝对不能饮食,免得有排泄的秽物沾染手术后的创口,致使伤口恶化,危及生命。经过三四天之后,就正式行阉割手术了。阉割前,先用白布或绷带紧扎受阉人的下腹部和双股的上部,以高温的辣椒水小心洗涤手术的部位,再以微弯如镰刀状的小刀,连同阴囊及阴茎一起切断。”
“阉割仪式通常分两步:第一步是割下面的两颗丸子。在球囊左右各横割开一个深口子,把筋络割断以便把丸子挤出来。这需要阉割者身子打挺,小肚子使劲往外鼓。待用全身的力气把丸子挤出来,师傅会把片好的猪苦胆贴到球囊左右两边以止血消肿。这时,被阉割者会全身出冷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第二步是割阳具。这需要相当高的技术,割浅了会留有余势,将来里面的脆骨会往外鼓出,就必须再挨第二刀;如果割深了,将来痊愈后会往里塌陷,形成坑状,解小便时呈扇面状,一辈子不方便,很多太监有尿裆的毛病,就是阉割留下的后遗症。净身师割完丸子后,磨一磨刀,然后将那玩意的根部掐紧,让助手往被阉割者嘴里塞一个又凉又硬的煮鸡蛋,把咽喉堵住,免得喊娘叫爹。阴茎割除后,要插上一根大麦秆,然后把另一个猪苦胆劈开,呈蝴蝶状地敷在创口上。以上的程序完成后,再由两名刀匠搀扶被手术的人在房里缓行两三个小时后,才允许躺卧。手术后三天内不准喝水,据说由于干渴和伤痛,其间必须忍受非常的痛苦。三天过后,拔掉大麦秆的栓,尿如喷水涌出,可谓大功告成……”
听了阉猪匠的描述,众人发出一片啧啧声,脸上露出恐惧却好奇的神色。这时有人提出异议:“我听说,当太监的一般都是小孩,孩子被阉割的时候,四肢要固定,固定之后呢,把那玩意儿拴起来,拴到房梁上吊起来,然后用冷水用激,激到一种程度以后,就突然用弯刀给它割下来,割下来有几种割法,一种是把两个丸子挤出去,还有一种就是彻底的把他去势,就是整个儿挖掉!明朝也有绳系法去势的,绳系法是在男童幼小时,用一根麻绳从阳具的根部系死,既不影响溺尿,却阻碍了阳具的正常发育。久而久之,男童的那玩意便会失去功能。”
阉猪匠见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脸上不悦,旁人怕他走人,没得稀奇听了,就责备那多嘴之人,然后安抚着阉猪匠,继续听他扯淡。
“顺天府的这种厂子也不多,据说位于紫禁城的西华门外,是一间比较破旧的小屋,负责净身的几名刀子匠,他们的行当虽然就是阉割,但只是获得朝廷许可,并没有固定的工钱,可以收每位阉割者手术费每人六两纹银,但要负责到完全治好。而我师傅给人去势,从不收人家钱,对方家长一般送一个猪脑壳,或一只鸡,再加些酒水即可。当然,待孩子在宫廷了发达了,家里人自然忘不了来重谢的……”
旁边一个男子听得入了迷,还不忘发问:“你就从来没有尝试着给人去势吗?”
“想倒是想过,但没人愿意让我实验啊。”阉猪匠一本正经的样子,容不得你怀疑。
“就让他给你做实验吧。”旁边几个男子起哄,将刚才那名发问的男子压倒在地,顺势将其裤子脱了,那被压倒的男子发出怒吼,却没人理会,继续蹂躏他,最后那男子发出最恶毒的咒骂,众人才罢手。
坪里发出一阵阵笑声,了空和尚再次道声“罪过,阿弥陀佛”,旁人笑得更是放肆。
“请问尊师尊姓大名?”待坪里激烈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田古道也学着文绉诌地发问。
“我师傅是大庸永定的牛之宫啊,大名鼎鼎,当地无人不识。”
原来是牛之宫!根据了空和尚提供的线索,我们此次要赶的太监,就是牛之宫做的净身手术,太监的“命根子”至今还吊在牛之宫家里的梁上,一直没有去认领。
看来这阉猪匠并没有打诳语,牛之宫真是桃李满天下。回头的时候,我们还得去找他,讨要那太监的“命根子”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