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下虽然有些泥泞,不过好在没有积水,虽然一步一滑,怎么也总好过泅水前进了。

黑暗中,寂若死灰。这样的寂静用不了多久就会让人彻底地崩溃,我便让大牙给讲个故事,或是唱个小曲,分散下注意力。

大牙咳嗽了两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哼唱了起来:“张生你在绣楼身得重病,吓坏了我们女红妆。我又是烧香又许愿,四处讨弄一个好药方,那药是天干地支人参茎,砂仁、豆蔻籽、槟榔、知母、贝母、川贝母、七个大枣、三片姜,桃仁搂着杏仁睡,胆大木贼跳粉墙。偷去鹿茸五十两,又偷水银和麝香……”

柳叶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偷偷地问我大牙在唱着什么,听着像是二人转,怎么还都是中药名呢?

我哼了一声,告诉柳叶,啥人唱啥歌,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两句词忘不了抓药方。柳叶被逗得吃吃笑个不停。

大牙唱得极其投入,对我的冷嘲热讽根本就不在乎。

三转两转,走出了洞口,到了一个很空旷的大厅里,凭目测,足有五百多平,说话都带着回响。

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突然就听到黑暗中好像有人喃喃自语。

一瞬间,我们三个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目瞪口呆,都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喃喃自语的声音飘忽不定地从斜前方飘过来,发音含糊不清,就像是做梦呓话一样。

“唔唔,嗯嗯,天,慌慌,唔嗯……”

翻来覆去的好像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话,只是实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声音凄厉,忽大忽小,我凝神细听了一会,就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昏昏欲睡,听着听着好像就要失去了神志。

我赶紧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一些,回头看了看大牙和柳叶,见他俩的眼睛果然有些呆滞,好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赶紧用力地晃了晃他们,大牙和柳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这才如梦初醒,缓了过来,看着我,满脸的惊愕。

大牙低声骂了一句,举起手电往声音那边照了照,这种手电在黑暗中虽然聚光,但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很快地被吞噬掉了,显然不起多大作用。

我们几个相互看了看,都举起手电往前照去,三把手电的光束集中在一起,顿时把前面照得亮如白昼。

就见斜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黑影,身上衣衫不整,抱成一团,缩在墙角处,身子微侧,双手抓着一块滴血的肉,正一边咬嚼着,一边喃喃自语。

柳叶尖叫了一声,吓得手电一下子就摔落在了地上,赶紧用手捂嘴,可还是没有忍住,弯下腰立刻就吐了起来。

我和大牙差点也被吓了个半死,当即抽出刀来,冲那墙角的人使劲喊道:“谁!是人是鬼?赶紧站起来!”

我俩喊了半天,那人始终在咬着手上的那块血肉,根本就不理睬我们!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腹膛已被剖开,内脏差不多都快溢散到体外了,地上东一堆西一件的,令人不忍目睹。而他手上拿着的那块血淋淋的肉块正是从自己的小腿肚子上生扯下来的,地上的血已经流了很大的一摊,显然这人是活不长了。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好像是疯了一样,竟然自己吃起自己的肉来。

这情形实在有些诡异,我和大牙赶紧护着柳叶往后退。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啃着血肉的那个人慢慢地抬起了头。只剩下了半个下巴,顺着嘴角往下淌着污血,双眼红筋暴现,似乎就要流出血来一样,看着我们竟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血肉腻住的白牙。

这种笑,笑得让人胆战心寒,笑得让人感觉像是有针扎在了骨头缝里,浑身都不自在。

我眼见着那个人晃了晃脑袋后,伸出自己的大手,低头在自己的腹腔内翻找了起来,也不知道抓起个什么东西就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嚼了起来。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嗓子眼一松,一张嘴,“哇”的一声就吐了起来。

这一通吐,差点把苦胆都吐了出来,直到吐出的水都是绿色的,实在没什么可吐的了,我这才勉强直起腰。壮着胆子又看了看,此时那人手里抓着那块内脏,已经一动不动,看样子,好像是咽气了。潺潺的脓血顺着舌头往下滴答着,一九九藏书直顺着脖颈流到衣服上,一直又流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空气中的血腥味异常浓烈,夹杂着一股脏腥味,腥臭的味道直冲鼻子,比屠宰场的味道还要恶心,胃里是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我拉着大牙和柳叶赶紧退到了洞口附近,气味总算是不那么重了。

柳叶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显然是吓坏了。

刚才这一通狂吐,吐得我也是头昏目眩,眯着眼睛看了看大牙和柳叶,叮嘱他们一定要万分小心,这地底下有些邪门,不管刚才那个是人是鬼,都是来者不善。

说话的工夫,感觉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我硬着头皮往刚才的墙角照了照,这一照,登时就让我们都傻了眼,墙角空空,刚才那个人竟然不见了……

一个开膛破肚之人,眼看着咽了气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难不成真的有鬼?

我们赶紧举着手电四下查看,这间大厅内除了几根粗大的石柱外,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个死人就这么从眼前生生地消失了。

柱子都是四四方方的,长宽近两米,顶天立地,看着粗壮结实。四个面上各雕着一尊神像,顶盔贯甲,手执法器,个个威风凛凛,相貌狰狞。我们有些疑惑地绕着柱子走了走,这才发现每根柱子上雕刻的图案竟然都不一样,有右肩花上托着法轮的大富贵的慈氏菩萨;也有上托着一轮红日的“日光菩萨”;有代表大行的普贤菩萨;还有托着一勾弯月的虚空藏菩萨,八根柱子,没有一个图案是重样的。

这些石刻件件都是惟妙惟肖,均称得上是艺术精品,只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藏着,着实有些暴殄天物。大牙用手上的钢管轻轻地砸了砸,一个劲地晃脑袋,看那意思如果可以搬走,都有心思给揭下来带走。

看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的踪影,就连地上的那摊血迹竟然也不见了。

地面上干干净净,根本一点痕迹都没有,难不成刚才是幻觉?

盯着地面,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是瞠目结舌,傻眼了。

好半天,大牙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见鬼了不成?一眨眼的工夫跑哪去了?死了还能爬还是能跳啊?咋地上一点痕迹也不见了呢?”

柳叶皱着眉头,轻声道:“刚才的情景那么真实,我看不像是幻觉。”

可是如果不是幻觉,那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们越想心里越有些发慌,忍不住四下乱瞄。突然,我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我们的左前方的另一个墙角好像是有东西靠在墙上,赶紧举手电照了过去。

看清楚以后,我头皮一阵发麻,背脊爬上了一股冷汗。

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那具死尸竟然诡异地移到了另外的一个墙角处,手上仍然抓着那块血淋淋的肉块,腹膛大开,内脏散溢到体外,眼睛正惊恐地瞪着我们,一动不动。咧着嘴,看着总像是发笑,但是这笑实在是比哭还要难看。

虽然刚才已经看到过一次了,但是再看之下仍然还是毛骨悚然。

柳叶差点又要惊呼出声,下意识用手把自己的嘴紧紧捂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显有些疑惑,想不通这具死尸怎么会突然间就自动转移了。

我掂了掂手上的家伙,冲大牙使了个眼色,示意大牙一起上前瞅瞅。

大牙虽然也有些害怕,但这时候也知道是退缩不得,脖子一梗,吐了口唾沫,冲我一晃脑袋,迈步就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感觉重逾千斤,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们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后面拉着我们,不让我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