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爷眉头紧蹙,神情木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足足过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盯着我看了起来。我就感觉从他的眼九_九_藏_书_网睛里像是射出了两把尖刀一样,狠狠地剜在了我的心上,心里有些胆怯。不过这时候,我知道就算是我说错了,也不能退缩,只好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着。

足足过了一分钟,董三爷拍手笑了笑:“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后生可畏啊!我这辈子倒很少服过谁,不过,小兄弟,我是彻底服了你了。你说得不错,我爷爷的确当年做了不少沾血之事,用杀戮过重来概括倒是恰如其分,敢问小兄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你说我两头苦,中间甜又是从何说起呢?”

我笑了笑,告诉董三爷,他火气贯精,眼带杀,色如昏醉,眉毛齐拂天仓,是三代刑杀格。正是因为他爷爷杀戮太重,所以伤及阴德,他父亲恐怕命运更差,而到了他这里,是前三十年操劳受苦,中间的三十年苦尽甘来,会享尽命中应有的富贵,而后二十年则命运多变,时运急转直下,老来操劳。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目的,而这套说辞,估计用在任何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上都会适用。这个岁数的人,前三十年新中国刚成立不久,那几年经济落后,在那个历史时期不操劳受苦才怪,至于我说中间的三十年,则是因为这三十年改革开放,再不济,日子也比前三十年要好了许多,何况以董三爷目前的状况看,肯定也是中年发家。至于后二十年,纯粹是敲山震虎,未来的事,谁也不好评断,权当是吓唬吓唬他,这种有钱人最在乎的就是命了,不这么说,根本伤不着他,也只有这么讲,他才会对我说的话加以重视。

大牙在旁边一直在看着我和董三爷你来我往说个不停,也不吱声,眼珠频转,不知道我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大牙这人本来就聪明,听话头也听出来我在忽悠董三爷呢。我这看相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我对看相上的研究,就跟三年级的小学生写作文一样,根本拿不上桌面。

大牙听我说完后,故意装成焦急的样子,看了看我,问道:“照你这么说,是老爷子的墓穴风水影响的?”

董三爷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问我真是这样吗?这事儿有没有什么转机呢?

我低头想了想,然后告诉董三爷,老人要是入土太久的话,如果墓地风水太恶,恐怕现在也是回天无力,对他本人的命运来说,没什么作用,已经改变不了这种结果了。但是对他的子嗣来说,肯定会有所帮助,毕竟祖坟罩五代,五代人以内都会有所影响。

董三爷听说这事不仅仅影响到他,还影响他的儿女,看得出来,确实有些着急了。身子往前探了探,很客气地问我方不方便有时间帮他看一下墓地的风水,如果真的是风水不太好,能不能帮着改善一下。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成了一朵花。这个老奸巨猾的董三爷,一直装得人五人六的,一想到往日他那趾高气扬、作威作福的样子,现在也终于肯低声下气求人了,我这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些,就跟吃了冰糖顺气丸一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不过我可不敢表现出来,赶紧冲董三爷摆摆手:“三爷,您这么说不是见外了吗?您刚才还说了,咱们都不是外人,这事就算您不说,我也正要提呢。本来还担心怎么和您说呢,既然您也有此意,信得过我,那您就定个时间吧,我俩都是闲人一个,啥时候都有时间。”

董三爷见我这么客气又热情,很是感激,就差泪如雨下了,略一沉吟,问我明天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安排。

看得出来,董三爷是真的有些急不可待了。我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告诉他,我们明天没有什么事,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

董三爷连连摆手,让我们不用麻烦,他明天早上去接我们,让我们在家等着就行了。以他的身份,竟然自降身价,主动去接我俩,看来无论这人城府有多深,只要伤到软肋,都会乱了方寸。

从董三爷家出来后,我就觉得空气格外清新,走路都虎虎生风,从来还没有这么开心过。并不是因为我屡屡猜中,为自己的侥幸开心,而是一想到平时波澜不惊的董三爷被我给唬得团团转,自乱方寸,心里就说不出来地开心。

大牙见四外没人,愣眉愣眼地瞅了我几眼,问我到底耍的什么花枪,为啥要忽悠董三爷,把人家整得茶饭不思,眼瞅着都快要崩溃了。咋说人家也那么大岁数了,咋能狠心下得了手。是不是瞅着人家有财有势、家大业大的,看不过眼,想要从他身上捞点外快。

不等大牙说完,我一脚就踢过去了,让他别顺嘴胡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庸俗,把他自己那套往我身上硬安,我还没那么龌龊。等我把我真实想法告诉了他后,大牙立马就愣那儿了。好半天才“哦”了两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快跑了两步追上了我,皱着眉头问我道:“来亮,你的意思是说董三爷是多尔衮的后代,那面虎头牌就是当年努尔哈赤留下来能调动行地七公的虎头令牌?”

我点了点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就算不是多尔衮的后代,估计也是关系亲密,那面腰牌明显不是民间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笔记里提到的那面虎头令牌。

大牙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把我给拉住了,问我:“如果你猜想的是真的,那董三爷不是知道这珠子的秘密了吗?会不会就是董三爷在背后一直捣鬼呢?”

我看了一眼,夸他总算是开了点窍,我之所以非要去看看董三爷家的祖坟,就是想查查这董三爷的身份。这董三爷云里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真名实姓,我就不信他家祖坟也不写真名。

大牙大拇指一翘,冲我撇了撇嘴:“高,高,实在是高啊!来亮,你这招挺阴啊,太霸道了!”

我冲他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了。等到了坟地,看看墓碑上的字也就一目了然了,到时候托李妍帮着查查,还不查他个底儿掉,与我们这事没关系也就罢了,倘若真要是他从背后使鬼,我肯定饶不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大牙刚起来不久,董三爷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有半个多小时后就能到我这儿,让我们在家稍等一会儿,他到了后再给我们打电话。

放下电话后,还没等我吱声,就听见大牙扯开破锣嗓子哼哼唧唧地唱上了:“雪山上升起呀红太阳,翻身农奴把歌儿唱,呀啦嘿……”

我也懒得理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到了墓地后的一干事情,自己先有个准备。

大牙哼唧了半天,总算是过足了瘾,仰面朝天地在那儿嘟囔着,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咱们也有今天啊!唉!鼻子眼里生豆芽,世事难料啊!

半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董三爷又打来一次电话,告诉我们,他已经在楼下了。

我和大牙刚出了单元门,就看见小区大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大奔,大牙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眼睛当时就直了,冲我一咧嘴,压低声音说道:“真有钱啊,看到没,来亮,那可是进口的奔驰,AMG车系,将近二百万啊,看着真是眼人啊!”

大牙说的这些我并不太懂,也不知道所谓的AMG车系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不过从车的外形上来看,的确是霸气十足。

一边往过走,大牙一边告诉我,AMG是顶级跑车代名词,奔驰AMG从发动机制造开始到组装完成的全部过程都由一位工程师负责,每台经过设计的超级引擎,最后都会刻上工程师的名字,牛得那是不能再牛了,是公认的轿跑之王。

我们离着还有二十多米,董三爷就一脸微笑地推开车门迎了出来,冲我们招了招手。

我心里暗笑,要是放在平时,想都不敢想,董三爷会先下车,主动和我们打招呼,看来真是被我昨天给忽悠住了,对我的态度明显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虽然如此,我也不敢太自以为是,赶紧小跑几步迎了上去,和董三爷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后,自然又是礼让一番,给董三爷打开车门,让他先上了车。

车上陪着董三爷闲聊,这才知道墓地在昌平区长陵镇景陵沟附近。据董三爷说,那里地处天寿山的环抱之中,四周群山层峦叠翠,是一块风水宝地。

我告诉董三爷,其实墓园的风水好未必就等于墓穴的风水好,就像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看着好看,但未必适合每一个人穿是一样的道理,衣服要合体才美,而墓穴也是一样,要根据不同的命格贵贱,选择相应的墓穴才行。

董三爷连连点头称是,说他自己也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对风水玄学一术,他以前也知之甚少,这回领教过后,实在是受益匪浅。

到了墓园后,我让他们在半山腰先等着我,而我自己先爬到了山顶,从上往下看了看。

脚下的墓园依山势而建,与十三陵水库隔山相望,依山傍水。园内建筑古朴典雅,苍松翠柏林立,群山龙脉贯连,水泽河雾迷漫,还真称得上是一处福荫子孙的风水宝地。

等我从山顶下来后,在董三爷的指引下,东拐西绕,才找到了他家族的墓穴。

这片区域的墓穴都是比较高档的家族墓。汉白玉的矮栏杆,栏杆前一对一尺来高的石狮子,两只石狮子之间是只石刻香炉,地面上一块黑色的大理石板盖着墓坑,后面是块一人来高的黑色大理石墓碑。这墓碑边框是一圈汉白玉,上面深浮雕双龙戏珠,衬以波涛,缀以山石,造型精美,雕刻剔透。

我直接便顺着墓碑往下看,一下子就愣住了,见墓碑上祖父下面的名字赫然刻着“董文廷”。猛然间脑袋就像被一柄大铁锤给敲了一下似的,嗡嗡直响,一片空白。

董文廷,不就是那个董大愣吗?东北大局的大掌柜的!我一下子彻底地懵了。

重名重姓并不是没有,但是总不会这么巧吧?

一想到当年董大愣搬空金台吉的衣冠冢后留下的那句话,再想到董三爷手上的虎头腰牌,我心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天给他算命时,说他爷爷杀戮重,他会那么吃惊,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还真让我给说着了,这就肯定没错了,董三爷就是当年董大愣的孙子,多尔衮的后代。

以前托李妍调查过那董文廷,只知道他家祖上好像有一位满清的王爷,现在看来定然就是那多尔衮了!而董大愣本人育有两儿一女,其中大儿子在围剿中战死,而小儿子和女儿却失踪了,解放后一直没有音信,如果估计得不错,那跑掉的小儿子就应该是董三爷的父亲。

不过,当年董文廷被抓住后,可是被枪毙的,那个年代,枪毙一个土匪头子,是很难留下全尸的,怎么会葬在这里呢?看这墓碑还很新,明显没有多少年,肯定是董三爷近些年把坟移到这里的。难不成,这坟里根本就没有董文廷的尸骨,只是刻了个碑?

我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大牙在旁边轻轻碰了我一下,冲墓碑偷偷地挤鼓了一下眼睛,看来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董三爷一脸茫然,站在我们不远,也不敢吱声,静静地看着。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又看了一眼墓碑,墓碑上另外的一个人是他的父亲,董占虎。

我便假模假式地绕着这座墓左左右右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才慢慢踱回墓的正前方,抽出三支香后,点燃了插在了香炉内,从包里掏出罗盘,开始定位。

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得像一些。

收起罗盘后,我看了看董三爷,直接问道:“三爷,有件事我想问您,希望您能说实话。”

董三爷郑重地点了点头,让我不用有什么避讳,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我指着墓穴问道:“不知墓里葬有几个人?”

董三爷愣了愣,回答道:“两……两个呀?怎么了?”

我看了看董三爷,摇了摇头,故意不说话了,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董三爷见我不说话了,有点急了,紧走了两步追上了我,冲我笑了笑:“小兄弟,有什么话你就尽管直说,咱们之间不用避讳。”

我停下脚步,盯着董三爷问他,确定是两个人的骨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