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纸人那诡异得不能再诡异的笑容,我就感觉像是踩到了电门上差不多,“酥”的一下从脚底直接麻到头顶上,手上一松,纸人直接就掉到了地上。骨碌碌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滚出去十几米远,终于撞到了一棵小树上停了下来。

那张惨白的小脸刚好朝着我的方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瞬间连动都不会动了。从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纸人的嘴唇虽然鲜红如血,但是根本就没有笑……

我整个人几乎都要吓傻了,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感觉身边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人,这种感觉很真实,压迫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张着大嘴不停地喘着粗气。

想到晚上还要指着这“金童玉女”超度引路,我只好强忍着恐惧,硬着头皮走过去把那只纸人又给拎了起来。好在是山坡山密,并没有摔坏,不过,这回我说啥也不敢再多看了,抓在手里后拔腿就跑。

一边跑,我心里暗自发狠,不管身后有啥动静,就算是下刀子,只要是伤不到我,我死也不回头了。山路不比平地,跑起来相当吃力,跑出去没有多远就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得连抬都抬不起来了。就连两只胳膊也摆不动了,手上的纸人本来并没有多重,可现在就感觉真的像是拎着个活人一样,抬胳膊都困难。

跑到最后,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了,衣服像是被水洗过似的,都往下滴答水,就在我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前方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抬眼往前看了看,这才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柳叶和大牙,见到他们俩,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看到亲人了,双腿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牙一边往过走,一边问我为啥一声不吱,闷着头瞎跑,咋还掉队了呢?说话的工夫,大牙已经走到了近前,拍了拍我脑袋。

我极不耐烦地用手把他的大手拨开,还没等我吱声呢,就听大牙先问我了:“来亮,你不是拎着俩纸人吗?咋就一个了呢?”

啊?一个?

我赶紧睁开眼睛看了看,果然右手边就剩下“玉女”了,而左手边的“金童”竟然不见了……

大牙从我左手边捡起根胳膊粗细的树棍子,看了看上面的汗渍,瞠目结舌地问我:“来亮,你不会吧?你咋拎了根树棍子,把那纸人扔哪去了?”

柳叶这时候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赶紧跑了过来,看了一眼树棍子,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另外剩下的那个纸人,问我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我的脑袋里可真是乱了套了,说是一团糨糊也不足为过。我明明记得捡回了纸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木头棍子了呢?真是活见鬼了,这一路上我马不停蹄地往前跑,两手抓得紧紧的,不可能是途中弄掉了,难道这纸人还真成精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大牙和柳叶,我只好把路上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大牙和柳叶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不太相信地打量了一眼那个纸人。

柳叶看了我一眼后,就开始埋怨大牙刚才不该走得那么快,把我自己扔在后面。

大牙也没了词,嚅嚅地解释说,以为天还没怎么黑,都来过一遍了,以为没啥事呢。谁能寻思会有这种事呢,要是早知道,大家就一起慢慢走了,人多胆气足,也不至于出这回事。

我冲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别相互埋怨了,趁着天没大黑呢,赶紧往回走走看吧,看看纸人还能不能找到,要不就算是爬上去也是白搭,没有这对纸人,法事根本就做不了。

也顾不上休息,我拎着那根木棍子头前带路,沿着来路往回找。

太阳已经彻底地下山了,天地间像是罩了一层蓝布,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了。怪石嶙峋,危峰兀立,就像是一只只趴在地上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我们一步步送到近前。越走心里越发慌,走出没多远,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觉刚才这通猛跑好像跑出了挺老远,但是因为上山本来不赶步,其实也就跑出二百米左右。下山虽然是走着,但是速度比我刚才跑起来都要快了不少,走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大牙突然喊了一声,说是前面好像是那个纸人,然后用手里的刀指给我和柳叶看。

顺着刀尖的方向看了看,我立时就打了个冷战。那个纸人就在路中间横躺着,正是先前我掉落纸人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滚到树底下。难不成当时是我的错觉,纸人根本就没有滚下去?还是这纸人自己又爬上来了呢?我越想心里越发毛,到了现在,也顾不上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把手上的另一个纸人往地上一放,然后单手持刀,屏气息声,蹑手蹑脚地就走了过去。

柳叶见我如临大敌一般,心里也跟着有些紧张了,紧握着刀柄,一个劲地小声嘱咐我“小心点”,自己也是咬着牙,盯着地上的纸人。

走到近前后,我用手轻轻地把那只脸朝下的纸人给翻了过来。昏暗的天光之下,纸人的表情更加显得阴森可怕,瞪着一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吓得我赶紧把它又翻了个角度,然后拎在手上,走了回来。

别看就这短短的几步,但我身上却实实在在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这时候,我知道千万不能表现出胆怯,我要是一慌,剩下的大牙和柳叶更没有主心骨了。走到大牙他们跟前,我故意装成轻松的样子,抖了抖手上的纸人,然后冲柳叶笑了笑,让大牙前方带路,这件事速办速决,完事后抓紧下山。

大牙见我拎着纸人并没啥不适,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吆喝了两声后,原地调头,蹿到了最前面。

柳叶这回一直跟在我的旁边,也不吱声。本来我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儿啥,最后只是冲她傻笑了一下,也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路上还很顺利,等到迈进了野猪口,我们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柳叶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这里的地势地形,有些惊奇,不停地四下张望着。

看着四周的环境,我心里暗暗发誓,这破地方,下辈子我都不来了。

稍稍歇息了一阵,我们赶紧按立春的交待,开始在四周布置了起来。我见大牙有些不死心地盯着那些窑坑,赶紧让他用铲子把四周的小坑先填平,给他找点事干,免得这家伙再控制不住自己,惹出祸来。

我小心地用香灰沿着那个大坑的外沿撒了一圈,在东北口故意留了个豁口,直冲下山的小路。在豁口两侧摆上供品和香炉,插上“引魂香”,然后一左一右把“金童玉女”摆在了两旁。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酉时也要过了,我赶紧把柳叶和大牙叫了过来,让他们准备好,马上就开始了。

他们俩很配合地一左一右分站在我身后,而我此时倒还真有几分天师道长的架子。轻轻咳了一声后,抽出一沓烧纸就给点着了,抓在手上左右晃了几晃,然后直接便扔在了窖坑里。同时,口中默念早就背熟的咒语:“以月洗身,以夜修真,上仙辅我,上神佐形。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

好不容易才把这段生涩拗口的咒语念完了,然后按照立春告诉我的动作,左手抓着右臂,指尖指地,右手伸掌指天,左脚尖点地,右脚快速地连跺了三下后,赶紧给大牙使了个眼色。

大牙心领神会,把早就折好的烧纸一把一把地从空中往坑里扔,铺了厚厚的一大层,最后放了一把火给点着了。

火光闪烁不定,照在我们脸上,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都是一脸严肃,就连平日一直嘻哈的大牙也难得正经板起了脸。

这把火足足烧了能有十多分钟,最后火光才渐渐变弱,而蓝烟则渐渐变多,眼瞅着就要熄灭了。

柳叶在旁边一直盯着我,见我冲她点了点头后,赶紧伸出中指,用匕首就轻轻地扎了一下。顿时,血就冒了出来。捏着手指,柳叶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的两眉中间用血点了一下,同样又如法炮制,给大牙也点了一下。要是放在平时,估计我们早就笑喷了,可是现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有心情寻思别的了。

柳叶用手挤了挤扎破的中指,然后在纸马的身上画了个圈,接着又画了一条横线,从圈上贯穿了过去,这才把纸马推进了火坑中。

纸马掉进火坑后,沾火就着,火光一闪,身上就起了火,只不过火苗并不是像先前那样是红色的,而是诡异的绿色。绿色的火苗蹿起足有一米来高,烧得“噼里啪啦”直响,看得我们更是心惊胆战。

就在推下纸马的同时,柳叶快步走到“引魂香”左右的“金童玉女”近前,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在金童、玉女的额头上也各点了一滴血。看得出来,柳叶是真害怕了,也是咬着牙硬挺着,手都哆哆嗦嗦的,差不多是闭着眼睛点在上面的。

我和大牙在柳叶点完金童玉女之后,赶紧一起点着了早就铺好的烧纸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两句话,连头也不敢抬,态度极其恭谦。

这时,从坑里突然就刮起了一阵旋风,绕着坑底转了两圈后,陡然间就壮大了起来,越转越粗,越转风越大,很快就把坑底的纸灰全都吹到了天上。一时间,天空都好像变成了黑色,周围瞬间就暗了下来,遮天蔽日,暗无天光。我和大牙虽然只是相隔三四米远,竟然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这股旋风在坑底转了一阵之后,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最后终于奔着东北角的豁口,也就是我和大牙的方向转了过来。风声中夹杂着不只是纸灰,也有很多砂土瓷粒,打在脸上,极其迅猛,像是刀划的一样,疼痛难忍,估计肯定也是打出血丝来了,脸上火辣辣地直疼。可是我和大牙也不敢动弹,生怕手里的烧纸被吹灭,只能咬着牙硬坚持着,一边用手拢着火,一边不停地往上加纸。

感觉身上“刷”的一下,好像是有一股阴寒之气从身边掠了过去,同时夹着一声刺耳的呼啸,也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等到我们再回过神时,风已经消失了,现场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要不是满地的纸灰,真怀疑刚才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实在是不想再多待一分钟了,赶紧招呼大牙过来把坑填上,然后尽快走人。

我和大牙三下五除二把这个大坑给填平了,尽管大牙瞅着那些瓷片仍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现在只能选择要命,不能要钱了。等把这里处理差不多了,正准备撤退的时候,大牙突然捅了捅我,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我道:“来……来亮,你……你……你看到那两个纸人没有?”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两个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