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风渐渐地刮了起来,树梢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摇头了。

刚刚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打,有些凉飕飕的。我看了看天色,恐怕要变天了,看这乌云不断下沉,云层并不厚,估计着这雨也下不太大,雷阵雨的天气。一门心思只想到有风能凉快些,倒是忘了那句俗话“风在雨头,屁在屎头”了。

趁着雨还没下来,我们抓紧时间往四周走了走,寻找陶老爷子说的泉眼和山洞。

顺着下坡路,往下走了差不多五十来米,果然发现了一处山洞。只不过没想到这山洞可有点儿寒碜,说是山洞不如说是山凹,纵深不过三米,面阔极大,其实就是山体向内洼了一块,形成了这么一处花瓶式的山凹。

山洞前方不远,有一眼泉水,水很清冽,涌出的泉水顺着水坡往下流去,形成一道不宽的溪流。涓涓细流清澈见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静静地卧在水底,青山翠嶂倒映其中,构成了一幅天然浑成的山水画,一动一静之间,醉人迷眼。

顺着溪流往下找了找,不过怎么也找不到陶老爷子搬走石柱后的痕迹。想想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有什么痕迹,也早就被砂石给掩埋了。

山林寂静,水声潺潺,听着清脆的水响,不由得就想起了爷爷。

小时候,爷爷常常借口带我去抓鱼,结果就领着我沿着小河沿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每到一处水声有变化处,爷爷都会仔细地讲给我听,让我细细分辨,牢牢记住。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山形水声,山为静,水为动。如果水声像铜壶滴漏之声,则必成牧民之官;水声要是如鼓般响亮则必为贵地;而水流凄凉而急,呈饮泣之声,则注定灾祸不断……

正想得入神,突然就听到头顶上大牙在叫我的名字,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回头应了一声。

看得出来,大牙可是真下了力气,地面被挖得像是蜂窝煤一样,到处是坑,没有一块好地方。大牙正站在一个坑里,手里举着半只瓷碗冲我不停地挥手。

等我到了近前,才看清,被大牙挖出来的瓷片还真不少,足有二十几片,不过大多都还没有手表的表盘大,啤酒盖大小的碎碴子居多,都被大牙随手都扔在了一旁,而大牙手上举着的却是块挺完整的半只大碗。

我接过来后仔细地看了看,应该是只斗彩美人碗,碗底倒是挺完整的,双线圆框,六个楷体字:大明成化年制。底款儿的字体朴拙,就和小孩儿随手写出来的差不太多,歪歪扭扭,乍一看像是地摊货,不过细看之下,这字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笔画之间肉中带骨,顿挫起落,拙中见巧,极有意境。

这半只碗上的图案刚好是美人提篮倚坐的画面,神态逼真,呼之欲出,衬上旁边蓝色的山石、红艳的牡丹,一幅和谐宁静的田园景色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在了眼前。

我眯着眼睛正看得入神,就听到大牙在坑底下又惊呼了一声,然后赶紧喊我下去看看。

我也不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把这半只美人碗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坑沿,小心地跳到了坑底。

到了坑底,我也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真没想到,坑底下竟然都是这种陶瓷碎片,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白花花的有点晃眼。这么多的碎片挤在一起,颜色、花纹都不尽相同,很明显这些碎片不是埋在地下后被挤碎的,而百分之百是在打碎后统一埋在这里的。

盯着这些瓷片,我心里也是一阵打鼓,想不明白为啥这么好的瓷器竟然要打碎了,而且又打碎了这么多?这种官瓷在民间不可能有这么大量的收藏,难不成这里是座皇家陵墓?可是也不对,哪有随葬品就这么散放着,不见墓道,不见棺椁的呢?

我的脑袋都快想炸了,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牙用铲子扒拉了一阵,突然抬头问我,有没有可能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这些是皇帝老爷子挑剩下后被打碎的那些瓷器呢?

哦?一听大牙这么一说,我站在原地四周望了望,还真别说,这事真有点儿靠谱。

身后是千丈高山,山脉雄盛,山高气厚;前方则是云雾霭霭,水泽氤氲,明堂广阔;脚下不远就是动泉溪流,气水相环相生,藏风聚气,这里倒还真是一处上风上水的绝佳之地。

要说过去的瓷器窑大多数也都是建造在河流或溪沟两旁的山麓上,一是因为山上有树木,燃料取用方便,二是附近的溪水与河流既可以为作坊提供工业用水,又可以通过船筏等水上运输工具把烧好的瓷器直接运回京城。而现在这里的条件确实是得天独厚,简直就是为烧窑准备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底下的瓷片估计可老鼻子了,一火车皮也未必能装得下了!

大牙一见满地都是这种瓷片,眼睛都蓝了,冲我一个劲儿地嚷嚷:“咱哥俩这回可真发了!这玩意儿就算按斤卖也值了!我就说嘛,算命的都说我是铁树开花的命,咱含苞待放三十年了还没发过啥财呢,现在终于到怒放的时候了!”

我见大牙脸上乐得像是一朵花似的,赶紧冲大牙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兜头泼了盆冷水,告诉他,这些瓷器到底是不是大明成化的东西,现在还没定呢,有点儿高兴太早了。万一要是赝品的话,这些东西给捡破烂的,人家都不稀罕要!

大牙冲我一咧嘴:“你那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啥事到你嘴里就变了味。你知不知道,大喜大悲最伤内脏了,啥人也架不住你这么整,早晚都得让你给整出内伤来了。”

我憋住笑,告诉大牙要淡定,这事不用着急,先挑几块瓷片带着,等回市里,找人给看看,给断断代不就行了嘛!不过说实话,以我的眼力看来,的的确确像是老东西。

大牙无奈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撅着屁股在地下捡了几个大一点的瓷片,然后小心地用布包好,直接放在了背包里面。从坑里面爬上来后,大牙指了指这里的坑,问我用不用先给埋上,万一让别人捡了漏,不是狗咬尿包,空欢喜了吗?

我哼了一声,冲大牙道:“你还真以为这地方是旅游胜地咋的,除了咱俩,谁没事吃饱了没事干,上这地方来啊,就这么放着吧,三年五年的都没有人来。”

正说着话,一阵风冷不丁地从背后吹了过来,我和大牙激灵一下都打了个冷战,没想到都快到伏天了,山上的风竟然还是这么凉。

风刚刚吹过去,就觉得胳膊上凉了一下,接着就是额头、脸颊……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就已经越下越急,像掉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从天上滚了下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山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我抬头瞅了瞅头顶上的这片乌云,刚才明明还离得挺老远呢,眨眼间就像使了个千斤坠似的,眼瞅着越来越低,已经都压到山尖了,刚好把我们给罩在了底下。

旁边有几棵古树,年头久了,树冠相交,树枝相错,长在了一起,支起了一整片天然的凉棚。但是我一看这片乌云的架势,打死我也不敢在这底下避雨,真万一“咔嚓”一声,劈下一道炸雷,估计连胳膊带腿都找不着了,非得被雷给劈碎了不可。

在这树底下躲雨纯是寿星佬上吊,自己找死。猛然间我就想到了刚才发现的那个山凹,虽说看着有点寒碜,但是避雨可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赶紧招呼大牙收拾东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