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喻广财的宅院,已经是深夜,几人放下行李之后,在堂屋里坐了下来,似乎都没有睡意。
“这武家的事,现在想想还真是蹊跷,好像做了一场梦。”李伟端着水杯说道。
爷爷点了点头,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那种奇书吗?这武林从父亲手中得到那本奇书,从中学了那么多古怪的法术,想还自己母亲一个幸福,这事到底是不是他母亲想要的还是个问题。”
李伟笑了笑说:“我看这个问题倒是只有她本人才知道。我在想啊,当时我第一次走到那西厢屋子前的时候,凑上眼睛去看,他母亲明明就是站在窗口前的,可后来武森又说武林进去的时候她是躺在床上的。”
“莫非,他母亲根本就没有死?”曾银贵说道。
几人沉默了一阵,听见李伟叹了口气说:“这还真不好说,不过这些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说着,爷爷注意到喻广财一直没有说话。他回来之后,放下行李就朝着门外的院子走去。当爷爷伸着脑袋往门外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拿着一封信从外面走了进来。
喻广财看得非常入神,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师傅?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爷爷低声问道。
喻广财没有回应,而是闷头快速地将手里的那封信给看完了,末了,他长叹了一声:“又出事了,非同小可啊。”说完,他将那封信丢在了圆桌上。
爷爷手快,将那封信抢了过来。爷爷早年的时候上过私塾,虽然书本上的文字认不全,可还能勉强读下来。
“师傅,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半月之后了,那天我们三人和你们分别,本来是要跟着罗琪去她亲七(戚,错别字)家,却路遇暴雨……”爷爷念了两句,回过神来,“这是林子写的?”
曾银贵问:“你就这么肯定不是张七写的?”
“张七,他连自己的全名都不会写,就只会两个字——张和七。”
两人笑了笑,李伟催促说:“快看看,写了什么?”
爷爷收回目光,继续念那封信上的字:“却路遇暴雨,大半夜的被困在了山中。我们在山里迷了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破房子避雨。我们走进那间破房子的时候,在里面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像读书人,还戴着眼镜,看上去非常瘦弱。另外一个跟他相比就要强壮许多,多半是一个警察,这从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腰间别着的枪就可以看出来。见了我们走进那间破屋子,这个警察马上就从地上站起身来,飞快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稳稳地对着我们。当时我就劝罗琪和张七不要进去了,我们另外找地方避雨,可当我们出去又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发现这座山很深。我很纳闷,这他妈是怎么走的,居然从一个大城市的边缘走到了深山里面。当然再多抱怨也是没有用的,我最终还是听了张七的意见,跟着两人进了那间破屋子。罗琪跟那警察解释了半天,我们才在那破屋子的另一边借了一块能够避雨的地儿,坐了下来。那天晚上的雨越下越大,看样子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们从包里拿出了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干粮,草草吃了起来。对面的两人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开始吃干粮了,他们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戴眼镜的说:‘查尔斯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那个警察听到这话有些不悦,说:‘这狗日的洋人,老子还以为送他们出城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谁他娘的知道这洋人就爱看稀奇,现在好了,看个稀奇看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能回得去吗?’那个戴眼镜的叹了口气,安慰他:‘行了行了,不就是在山里过一夜嘛,你一个大老爷们不会那么娇气吧?’‘娇气?你他娘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跟那洋人说什么鸟语,我可告诉你,最好别在他面前说老子的坏话,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那警察咬着牙,样子非常凶狠。他俩的话倒是把张七给逗乐了,他在一旁嘻嘻地笑,说:‘不是吧,这地方也能碰到洋人啊,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洋人长什么样,听说他们身上的毛跟我们家的大黄差不多。’说着,张七就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引来了对面那个凶狠的警察,他走过来问:‘你们家的大黄,是条狗吧?’张七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想到那个警察竟然大笑起来,张七的话像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去。警察说:‘你小子想法还有点儿特别,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哈哈!’”
“你们看看,这个张七走到哪儿都跟人说得上话。”曾银贵笑着说。
“呵呵,在这方面,你比他差不了多少。”李伟调侃了他一句。
曾银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催着爷爷:“后来呢?”
爷爷继续念信上的字:“警察这么一说,把我们三人都给逗笑了,张七就跟他说开来。原来,这两人都是陪着一个叫做查尔斯的洋人出城去接他妻子的,结果在接到妻子之后,他的妻子非常兴奋,非要查尔斯陪着她四处逛逛,本来是到山上来看风景,看着看着就进了山,在这山上发现了那破屋。这两人是没有心情陪着这夫妇俩四处闲逛的,就约定在这破屋里等他们。与这两夫妇分别不久,就下起了大雨,直到我们进来,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听完了他们进山的经过,张七也开始跟两人说起来,把我们的遭遇讲得十分悲惨,硬是把那两人逗得笑个没完。从两人的谈话间,不难作出判断,他们中一个是警局的警察,负责保护查尔斯,一个是查尔斯的翻译,每天都跟着他,警察一直称他为洋人的狗。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洋人撞进门来,见了我们三个先是一愣,然后非常着急地对着翻译和警察说了一阵鸟语。那警察听得是一头雾水,翻译倒是连连点头。不过从他着急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等他说完,警察先低声问:‘这洋狗说的什么?’翻译也皱起了眉头,说:‘查尔斯说,刚才他陪着他妻子去山上看风景,结果碰到了大雨,两人慌不择路地一阵乱跑,结果莫名其妙地跑进了一座坟地,当他反应过来跑错了路,想拉着他的妻子跑出来,结果他的妻子死活都不肯走,非说自己的面前到处都是岔路,还有什么悬崖,不能乱走,一走错就会粉身碎骨,查尔斯听得莫名其妙,非常着急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可他的妻子怎么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眼神空空的,停顿了很久,竟然对他说了一句中国话,至于说的是什么,他听不懂。’几人听了,都从地上站起了身。我听出了这事有点儿不太对劲儿,知道这洋人是撞了邪,本想这事并不干我们的事,谁知那张七连忙指着我对那翻译说:‘这肯定是惹了脏东西,我们这儿正好有个捉鬼的高手!’张七的话,提醒了两人,警察和翻译二话没说就带着我朝着那坟头走去,哦,说带或许不对,应该是押,因为那个警察的手就紧紧地握着腰间的枪,我真怕他会随时拔出来。”
“看完了就早些休息吧,稍微打个盹,我们就出发。”喻广财在身后冷冷地说道。
三人点了点头,李伟说:“得了,你现在就别念了,你赶紧看完,看完了之后跟我们讲,没想到这林子也会这么啰唆。”
爷爷点点头,就埋头看了起来。
李伟和曾银贵看着爷爷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也被弄得半点儿睡意都没有。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爷爷放下了手中的信纸,拧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事儿真的不简单。”
“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曾银贵双手拽着爷爷的手臂,好像是沿街要饭的乞丐,渴望着爷爷的施舍。
爷爷打了个哈欠,说:“看来今晚是没得睡了。”
说完,爷爷就跟两人讲起那天林子、张七和罗琪在重庆城郊遇到的怪事。
那天晚上,那个叫查尔斯的洋人进了那个屋子之后,警察和翻译听闻林子是个捉鬼高手就将他押着出了那破屋子的门。直到那一刻,张七才看出来,这个警察虽然表面上跟他吹牛吹得火热,对那个洋人也表现出无比蔑视,可真正在洋人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他还是会站在那洋人的一边。
几人在洋人的带领之下,朝着那个坟地走去。那天的雨下得非常大,吧嗒吧嗒打在几人的脸上,生生作疼。可这个时候的几人,却完全没有在意这脸上的感觉,如果弄不清楚这个事情的真相,他们都会有麻烦。
远远地,林子就看见了那个洋人的妻子。隔着那密密麻麻的雨点,借着那深山里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在离大家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小山丘之上,有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在原地打转。慢慢走近,他觉得那场景非常瘆人,那个洋妞一直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那头发和查尔斯的一样,都是金黄色的,她那白色的皮肤正好映衬着白色的裙子,在黑漆漆的山夜里,格外显眼。
“喂喂,是不是那个?”那个警察问了一句,躲到了那个翻译的身后。
“不是她还会是谁呀?”翻译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有些颤抖。
两人胆怯的样子激怒了查尔斯,他扭转头来对着两人一阵咆哮,估计是在训斥两人。两人都没有吭声,跟着他说话的节奏不停地点着头。查尔斯说完,自己转身朝着那片坟地走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警察问那翻译:“这又是什么鸟语?”
翻译说:“他是在骂我们俩没种,不配为他们水师工作,还说等他回去之后,会把这事儿禀告给巴尔克上尉。”
“什么?这死犊子,要是那样咱俩可就玩完了!”警察在身后咒骂道。
这时,几人已经不知不觉跟着查尔斯走到了那坟地边上。
隔着雨点,林子看清了那个洋妞的样子。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长发像是波浪一样流散在腰间,金黄色的头发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看上去十分贵气。虽然那身边的雨声很大,可是林子还是听到了那个女人在呢喃着什么。
查尔斯转过头来,跟林子说了一大堆洋文,可林子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林子看了翻译一眼:“他在说什么?”
翻译站在查尔斯的身后,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上前来询问了一句,却不料,这原本就着急得要死的查尔斯,被他给激怒了,狠狠的一巴掌就扇到了翻译的脸上,接着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翻译听了,转头对林子说:“查尔斯说,让你快点儿过去把他的妻子救出来,不然就让你们不能活着走出重庆!”
听到这话,林子非常地窝火,他就想不通,这中国人的土地怎么就轮到这洋人来指手画脚了。可想着身后的张七和罗琪,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走到了那洋妞的面前。
林子低着头盯了那洋妞半天,看着她愣愣的眼神,林子一把就抓起她的手,要朝那坟地外面走。谁知那洋妞狠狠一下甩开了林子的手,她说:“小心,前面是悬崖!”
林子听了,一头的雾水,前面明明就是一个小斜坡和四散的坟包,哪里来的悬崖。可是,转念一想,林子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他扭头问查尔斯:“你媳妇儿会说中国话?”
查尔斯听不太懂,露出一脸的疑惑。翻译见状,连忙上前去翻译了一遍,查尔斯听后,摇了摇头并跟翻译说明了情况。
“这是他妻子第一次来中国,并且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学过中国话。”翻译说。
“那……”林子有些慌了神。
难道是鬼打墙?林子很快在心里做了这个假设。他又迈步过去,又试图拽着那洋妞往外走,结果那洋妞再次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说:“你是要害死老娘吧?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张家村上上下下谁敢惹我?”
“张家村?”翻译听了,沉思起来。
“怎么了,你知道这张家村?”张七问道。
翻译点点头,说:“前段时间有个考古队的来这里,里面有几个洋人,也是我来做的翻译,他们来这里就是来考察张家村。”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怪就怪在,在宋朝的时候,这个地方发生过一件怪事,张家村整个村子在一夜之间全不见了,房子什么的全都空了,之后这个地方就很少有人来过。不过这两年因为风景比较漂亮,也有少量的游客上山来。上次的考古队上来,就是从这地底下挖了不少的尸骨出来,可能就是被埋在了这里。我是上来过两次,不过我每次来都是坐车到山脚的,所以一旦偏离了公路,我也找不着北了。”
翻译的话让几人都瞪大了眼睛,查尔斯非常着急,给林子使了使眼色,让他快点儿解决。
林子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发现在那坟堆的正前方,斜斜摆着一个坟包,那坟的位置本来是要对准前方的山位,形成金象坐镇的形态,可不料埋歪了几分,埋到了一个邪位上。
看来就是这个坟头在作怪。
林子摸了摸身上的布袋,从里面摸出两根木筷子来,递给坟堆外的张七:“快去,把这两根木筷子交叉摆放在前面的坟头,摆正了啊,越正越好!”
张七接过那两根木筷,有些沉沉的,是用阴沉木做的。按照林子的吩咐,他上前把两根筷子摆好,就听见那洋妞发出了喊叫声,像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林子再次上前,拽住洋妞儿的手,使劲往外面拽。洋妞儿在林子的手中挣扎出来,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查尔斯见状,想上前来救她,可林子伸出手来,将他阻挡在了外面。林子继续拉着她,见她还是不愿走,就向前跨了两步,嘟着嘴巴,狠狠地朝着洋妞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终于,那洋妞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洋妞坐在坟地上,缓缓抬起了头来,看了看林子,又看了看查尔斯,失声大哭起来。
查尔斯连忙上前抱住她,安慰了半天。等到他的妻子缓过神来,查尔斯这才扭转头来,对几人说了一长串的话。翻译上前来解释:“查尔斯中尉说,邀请你们到水师营去做客,他会好好款待几位。”
林子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不好意思,我们赶着去亲戚家,天一亮就找路出去。”
翻译笑了笑,说:“这洋人的邀请,你最好还是答应,不然大家可都不好过。”
那警察见状也迈上步子,说:“去吧,你们救了这洋人的老婆,他会好好招待你的,这样,我们也好交差。”说着,警察又摸着自己的枪。
无奈之下,林子只好答应了。
爷爷讲完,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几人草草睡下,睡了可能不足一个时辰,就被喻广财叫醒了。
“走了,该出发了。”喻广财说。
“为什么呀?他们不是在洋人的水师营里被洋人们供着的吗?”爷爷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你昨天看那信了吗?”
爷爷点点头:“看了啊。”
喻广财一边换鞋,一边说:“那你肯定没有看完。”
爷爷听了连忙上前又将那信纸拿过来,翻了两遍,他才发现原来在最后一张纸背面,还有满满当当的字。他甩了甩头,用最快的速度将那页字看完,这时,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
“赶快,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说着,爷爷就开始飞快地收拾起行头来。
曾银贵和李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爷爷拉下了床,看着两人如此着急,他们一边不解地问着原因,一边飞快地收拾包裹。
一直等到几人出门上了路,曾银贵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问:“峻之,林子他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干吗要过去呀,还把家伙带得这么齐全。”
“出了个怪事儿,我们再不去,林子他们可就有生命危险了。”爷爷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伟反问了一句:“生命危险?遇到什么生命危险还有空写信啊?”
“对,还那么多的废话!”曾银贵开始添油加醋。
“是这样的,昨天我看林子寄过来的信,看落了一段,在最后一张信纸的背面,还有满满当当的一页字,而那上面的内容才是真正的关键。”爷爷说。
“哦?说的什么?”李伟问。
“之前给你们念的信上不是说,他们无法拒绝洋人的邀请,去了那个洋人的水师兵营吗?就是去了那水师兵营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爷爷故作神秘。
曾银贵有些不耐烦了:“你倒是有完没完,快说吧,我都快急死了。”
爷爷看了他一眼,就直接进入了主题,开始跟他们讲述那最后一页纸上的内容。
第二天天亮之后,林子、张七、罗琪三人跟着那翻译在山上转了好一阵才找到了出山的路。来到那水师兵营前,三人都张大了嘴巴,非常吃惊。那一排建筑和咱们中国的明显不同,圆圆的屋顶,几根大柱支撑起白色的砖楼,看上去非常精致。
在那大房子的门口,有两个士兵站得笔直。他们跟着几人进了那洋楼,查尔斯带着妻子去拜访了那个名叫巴尔克的上尉。谁知两人进门没过一阵,就出门将林子叫进了巴尔克的办公室。那办公室特别大,跟喻广财家的院子差不多。整个办公室里,就只有查尔斯和巴尔克上尉两人。林子一进门,巴尔克上尉就开始跟林子聊了起来,他来中国应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蹩脚的中国话林子勉强能够听懂。
巴尔克上尉跟林子寒暄了一阵,说:“我个人非常感谢你在山上救了查尔斯中尉的妻子,他跟我讲述了昨天晚上你们的经历,我对你非常地崇拜。”
不知道怎么的,林子看到面前的这两个洋人就觉得浑身不太自在。他冷冷地说了一句:“鬼打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懂点儿中国传统文化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破解,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我很欣赏你的这句话,虽然你只是中国的一个普通老百姓,可你却有军人的气魄,你够傲慢,也够直爽。”巴尔克上尉满脸堆笑。
“不好意思,我最讨厌那种拐弯抹角的人。”林子说。
巴尔克上尉从那个亮眼的皮椅上站起身来,说:“那好,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想请林先生在我们水师兵营住下来,为我们做点儿事。”
林子一听,既觉得很惊讶,又觉得很可笑:“对不起,我林子虽然这辈子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可只有一个原则,只帮中国人做事。”
“此言差矣啊此言差矣,你帮助我们,就是在帮助你们中国人自己,我们可以把中国变成一个工业之国,强大之国。你们中国人痛恨我们当初的联军,可你们应该好好想想,是什么让我们能够顺顺利利地进入中国,甚至深入到中国腹地,除了我们的船坚炮利,更重要的还是你们统治者的腐败!”巴尔克上尉的话虽然并没错,可这样的话从一个侵略者口中说出来,多少有点儿让人心生恨意。
林子听了,没有再跟他狡辩,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巴尔克上尉又坐了回去,他说:“既然这样,我只能这么说,你不愿意替我们做事没关系,可现在我面临了一个大难题,这个难题可能会要我的命,我知道你肯定能帮我解决。”
林子还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巴尔克哼唧了一声,来了火气:“哼,如果你还不肯答应,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和你的朋友都别想走出这个水师兵营。”
他的这话,让林子不免担心起来,想了很久,他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事?”
巴尔克使了个眼色,让查尔斯先退出办公室去。等到查尔斯走后,巴尔克走到林子的面前,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脱去身上的军装。当他整个裸体展现在林子面前的时候,林子一下子被吓得脸色铁青。
林子跟着丧乐队东奔西走了这么多年,也是喻广财几个徒弟中最好学的,可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副骇人的场景。那个领兵的巴尔克上尉的身上,从胸膛以下,全部长满了绿色的毛。那种毛就好像绒绒的草,布满了他的整个身子,甚至已经朝着他的手臂和大腿上蔓延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林子被他的样子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巴尔克将衣服穿上,一边扣着纽扣,一边说:“我已经问过很多医生了,我们的西医和你们的中医,他们都看不明白。”
“莫非,你是沾了什么污秽?”林子问。
巴尔克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派人去找过不少的法师,他们都说这东西没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你要我怎么做?”林子问。
“还能怎么做?帮我治好它!”巴尔克坐回了椅子上,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像是在哀求,“我每天真的痛苦极了,如果再不治好它,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你得先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林子问。
巴尔克听到这个问题,欲言又止,最后说:“也就是说你也没有办法了?那好,你们三人都别走了,等我死了,你们正好陪葬。”
那天晚上,林子等人就被扣留在了水师兵营里,虽然有吃有喝,可这种感觉却像是在坐牢。林子仔细地回想过那个巴尔克上尉身上的绿毛,怎么也得不出个结论。时间一天天过去,那巴尔克好像真的是下定了决心,如果治不好他身上的病,就不会放三人走。而且林子也亲耳听到巴尔克对部下命令,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什么意外,会把他们三人拖去陪葬。眼看着,这巴尔克身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如果再治不好他,那三人都会丧命。无奈之下,林子给喻广财写了这封求救信,他把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进去,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李伟和曾银贵两人听完,都欷歔不已。
李伟说:“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曾银贵更是不能理解,就问喻广财:“师傅,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喻广财摇摇头,说:“这事儿很奇怪,在我看来,肯定是这个洋人做了什么怪事,惹到脏东西了,不过我倒是还没有听说过什么脏东西是会让人身上长毛的。”
“行了,我们快走吧,尽量快点儿赶到,要是那巴什么克的上尉在我们没到之前就命丧黄泉了,那才真是麻烦。”爷爷说道。
喻广财很同意爷爷的看法,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洋人的水师兵营坐落在主城的南部,整个一排街都被彻底西化,房屋建筑结构上完全没有半点儿中国的味道,到了这里,会有一种生在异国他乡的错觉。这种错觉之后,你就会有一种不安,这种不安是每个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有的。
经过一路打听,喻广财终于带着几人找到了那个法国水师兵营。隔得老远,就见张七站在那栋白色的洋楼上,朝着几人招着手。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黄昏时分,斜阳从街的另一边照过来,将整条街都铺染成一片金黄。
喻广财跟哨兵说明身份,跟着其中一个人进了水师兵营。那欧式古风的外墙之内,还耸立着一道极具中国古味的大门,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大法国水师兵营。那大门上缠绕着翠绿的爬山虎,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显得很有格调。
还未完全跨入大门之内,张七和林子就从里面出来,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已经等喻广财等得火烧眉毛了。
“师傅,你总算是来了!”林子说道。
喻广财勉强一笑,然后跟着林子一边朝着里面走,一边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比我之前在信里描述的要复杂许多,我们剩下的日子可是不多了,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方法治好那个水师上尉,那可能我们都会陪他进棺材。”林子深吸了口气,“所以那封信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写的,就怕把你们招来,连累了大家。”
李伟伸手止住他的话:“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同出一门,怎么说也算是兄弟,兄弟有难,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说着,几人都走到了二楼的房门口。林子伸手推开门,只见罗琪待在里面,见了喻广财等人,她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上前迎接。
“少献殷勤!这事儿可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去看什么亲戚,大伙儿也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关在这什么水师兵营里!”曾银贵见了罗琪,说话可就没有个好气儿。
平日里跟曾银贵一斗嘴就会热情顿生的罗琪,这次被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她支吾了两声,没有说话。
“行了,你就别怪她了,她之前又怎么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爷爷上前帮着罗琪解围。
喻广财在那房间的桌边坐下来,说:“林子,你跟我们说说从那封信寄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嗯。”林子也跟着坐下来,“那天,我托那翻译把这封信带出去之后就回到了房间里。当时也是下午,等着这里的下人送来了吃的,我们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当时我就感到很奇怪,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这个上尉巴尔克怎么不来找我呢?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色尽黑,我们坐着也是无聊,就把罗琪送回房间里去歇息,可就在我回来的途中,在二楼的那个木质的地板走廊上,我发现了怪异。”
“什么怪异?”李伟问。
林子看了他一眼,说:“我闻到了一股怪味,那味道奇臭无比,根据我的经验,我可以判定,那是尸臭,嗅着那股味道,我甚至能想象到一副皮肉腐烂时的样子。当时我觉得有些害怕,你说这么大一个水师兵营,说不定里面就关着什么无辜百姓,他们在这里莫名其妙地被处死了,然后尸体没有处理,而被藏在了这兵营的某个地方。就在我循着那股臭味慢慢朝着那走廊的另一边移动的时候,我可以肯定那臭味就是从走廊最里边的那个房间散发出来的,而那个房间,正是领兵上尉巴尔克的房间!”
“什么?他死了?”曾银贵有些诧异。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心想,难怪这洋鬼子这天没有来单独找我,是死了?可要是他死了的话,那不是我们几个也活不长了?我内心开始矛盾起来。可想着想着,我又觉得不对,你想想啊,在那前一天我才看到他的,就算昨天从我离开他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撒手西去,那也不至于这么一天的时间就发出这样严重的尸臭啊?揣着这个疑问,我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迈过去。那天晚上,整个水师兵营都特别地安静,当我走到那个房间门口的时候,那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查尔斯从里面走出来,他在鼻前挥了挥手,这才注意到我,急忙将那房门关上了。”
“不会是他杀了上尉,自己夺权吧?”曾银贵揣测着。
林子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就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就闻到了更加浓烈的那股尸臭味。查尔斯厉声斥问了我一句,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指了指巴尔克的房间。查尔斯用蹩脚的汉语说:‘没你事,黑去吧。’他在叫我回去,我想了想,就扭头回了房间。那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
“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张七问道。
罗琪走上前来,说:“要是让你知道了,还不被你绕来绕去问个半死,你那好奇心很有害死人的可能性。”
林子点点头,微微一笑:“而且当时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就没有多言。直到第二天,我实在想不通就去找巴尔克,一来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否还活着,二来也想看看他的病情。可当我走进巴尔克的房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和往日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照旧生龙活虎的,只是他身上的绿毛已经扩散到了手背上。”
爷爷听了林子的话,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他上前问:“这么奇怪?莫非你闻到的那阵尸臭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个问题像个虫子在我的心里面爬着,终于我忍不住对巴尔克讲出了昨天晚上的始末,他听了之后,也蹙起了眉头。沉思了一阵,他跟我讲出了这个事情的起因。”林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原来,那天晚上巴尔克睡得特别早,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出席一个活动。那晚,他躺在床上,刚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汪洋大海,他就站在甲板上飘啊飘,可飘着飘着,他就觉得不对,他闻到了一股臭味,那股臭味很浓,连腥咸的海风都没有将它吹去半点儿。巴尔克急了,开始命人四处查看,结果所有人找遍了那艘船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尸臭的来源,你们猜,那尸臭的来源在哪儿?”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子,期待着他口中的真相。
“那尸臭的来源就在船头的下面,也就是那船的底部,有一具尸体被那铁钩钩住了脑袋!”
林子的话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过了许久,爷爷问道:“不过这不就是巴尔克的一场梦嘛,他醒来之后呢?不会他那梦境里的尸臭延伸到了现实中吧?”
“呵呵,还真被你给说对了,当他醒来之后,的确也闻到了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尸臭味,他找啊找,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房间里的尸臭来源,就在他自己身上!”林子冷冷地说道。
“在他身上?他……不是一个活人吗?怎么会有尸臭?”李伟瞪大了双眼。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不光这样,从那天之后,一到了晚上,巴尔克身上就会散发出那阵恶臭,好像什么动物的尸体被蛆虫啃咬,在草丛深处散发出来的一样。之前不相信,一天晚上,我就去了巴尔克的卧房,真的闻到了那股奇臭无比的尸臭味,而那味道的的确确就是从巴尔克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林子长叹了一口气,说,“这阵臭味奇怪的是只在夜晚散发出来,巴尔克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我闻不惯,我可以躲远一点儿,而那尸臭就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除非他死了,或者没有了嗅觉,不然他怎么也躲不了。这样,他开始失眠,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比如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比如在自己身上涂满香料。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巴尔克就开始天天盼着天亮,他的生活变得昼夜颠倒,晚上办公,白天睡觉,每天都不会客。”
听了林子的话,喻广财低下头去,沉思了起来。
“妈的,这事儿还真是有点儿怪啊,活人身上散发尸臭,还都是在晚上!”
“还有他身上长出来的绿毛。”
“对了,之前林子你来的信里提到,你问起那巴尔克身上的绿毛是怎么来的时候,他有些欲言又止,也就是说,这中间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这就是治病的关键。”曾银贵的严密逻辑在这时候起了作用。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情。”林子也很赞同。
正在这时,楼底下发出一阵人声,几人推门到长廊上一看,只见有几人抬着两口棺材走进了那水师兵营中。
“哦,本来洋人的驻军早在多年前就撤出了中国,在重庆,这批法国人算是例外。在以前重庆开埠的时候,第一批进来的就是法国和美国的传教士,到了中国之后,他们大部分修建教堂传教,剩下的做一些生意,在重庆已经扎了根。这法国水师兵营,现在在这边就是负责管理他们的日常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欺压我们,所以也得到认可。昨天有几个法国兵乘坐大船沿着长江回国,没想到在长江下游出事了,这两口棺材就是为他们准备的。”林子解释道。
几人说罢,那个翻译从楼下上来。估计也是听到了几人的谈话,他幽幽叹了一句:“现在西洋人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可是日本人,东洋鬼子们现在就在北方虎视眈眈了。”
“这些可恶的贼娃子,要是被我看见,我一定会见一个杀一个的!”林子愤然说道。
翻译笑了笑,给几人分配好了房间。李伟和曾银贵一间,爷爷和喻广财一间,都在二楼。
回了房间之后,爷爷和喻广财都难以入眠。
“师傅,依你看,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儿?”爷爷问道。
喻广财说:“这肯定是招了什么污秽,记得很久以前,我听过南洋那边的一件怪事,倒是跟这事儿有点儿相像,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我也不能就此下结论。”
“哦?说来听听。”
清朝中期,有一帮贩卖丝绸的商人坐船下南洋,在海上遇到风浪,大船被迫停在了一个孤岛边。在这个孤岛上这些人遇到了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满脸皱纹,蓄着长发,大家都分不清这老人是男是女。老人住在岛上最大的几棵大树中间,房上盖着严密的枝干。几人进了老人的房间,房间里挂着很多骨头,吓住了几人。这帮人中有个女人,心地善良,看着老人的生活非常窘迫,她将大船上的食物分了一些给老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根本就没有一艘船经过这座孤岛。而几人带来的食物也一点点减少,他们开始反对给那个老人东西吃,并且开始偷偷地把食物藏在远处的山林里,或者藏在石缝中。直到一天,带来的食物终于吃完了。女人饥饿难忍,她的丈夫将她带到了自己偷藏食物的小山洞中,从里面取出装食物的包裹,可两人打开那个包裹之后,被吓住了,食物全部变成了土灰。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返回老人的草棚之中。谁知刚一进去,就看见几人都在抢夺老人存下来的水果。女人想要阻止,可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怎么能争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老人的食物被抢光了,还被从那草棚之中赶了出来。女人非常心疼,就跟着老人来到了海边。老人什么也没有说,把自己身上最后一个果子给了女人。女人不忍心要,就分了一半给了老人。那晚,女人在海边睡着了,等她醒来之后,发现老人不见了。她重新回到那个草棚之中,看见几个男人还在睡觉,可奇怪的是,女人竟然在他们的脸上发现了斑痕,女人学过医,认出了那种斑痕。
“那是什么斑?”
“尸斑。”喻广财冷冷地回答。
爷爷张大了嘴巴,又问:“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这几个男人都死在了岛上,连皮肉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堆骨头。而那女人在吃过那半个果子之后,竟然一直都没有饿过。三天之后,来了一艘大船,女人获救了。”
“一个长绿毛,一个长尸斑,难道都是遭的同一种污秽?”爷爷问道。
喻广财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去找那个上尉瞧瞧?”
爷爷点了点头。
两人刚一推门出来,就看到二楼另一端走廊的尽头,也就是巴尔克的房门口,此刻站了不少的人。两人赶紧上前去,听到那翻译说:“上尉不见了!”
翻译带着人几乎把整个水师兵营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发现巴尔克上尉的踪迹。最后,几人围在了今天才抬回来的两口棺材边。翻译看了看喻广财,喻广财朝他点点头,这才命人将其中一口棺材板掀开,里面是空的。
他想都没想,又叫人去掀第二口棺材。见到那幅景象,大家的脸都白了,巴尔克上尉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里,他双手交叠在腹部,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喻广财俯下身去,听了听,直起身子来说:“放心,他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那天晚上,爷爷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个身材高大浑身都长着绿毛的巴尔克。他那身上的毛软软的,像是发霉了一般。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据林子的说法,在此之前,他每晚身上都会散发出尸臭,导致他无法入眠。而他为什么会跑进那口棺材里呢?跑进棺材里怎么那尸臭味就没有了呢?
爷爷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直撑到天色麻麻亮,他才睡了过去。
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爷爷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传来有人喘粗气的声音,和着喊叫声,显得非常兴奋。
喻广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背着双手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师傅,你这么早就醒了?是谁在外面啊?”爷爷问道。
喻广财侧过脸来,笑了笑说:“你过来看看。”
爷爷翻身下床,走到喻广财的边上,顺着喻广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水师上尉巴尔克此刻正在楼下的院子里,不停地练着拳脚,看样子非常精神。
“看来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爷爷笑着说。
喻广财点了点头,说:“这事儿越来越怪了,活生生的人身上发出尸臭,还全身长满了绿毛,不入棺材无法入眠,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尸怪啊。”
爷爷听了,说:“看来今天,我们真的有必要再去问问那个巴尔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是必须的。”喻广财说着,扭头道,“这样,我们先整理好,等会吃过了早饭就去找他,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完,两人很快地整理好衣物,正要出门,李伟和曾银贵就敲门进来了。
“不像是好事儿啊。”一进门,李伟就这样感叹了一句。
喻广财笑着反问:“你也看出来了?”
“进了棺材睡了好觉,第二天就精力充沛,这本来就很反常嘛。”曾银贵说着,一脸的自信。
“这还是去看看巴尔克的情况才能知道,走吧。”
听了喻广财的话,几人都出了房门。
在兵营的底楼,有一个宽阔的大厅,在大厅的右侧就是进早餐的地方。那里摆放着许多铁锅,与中国的本土的铁锅不同,他们的锅盖是用推的,每一口锅里都装着不同的食物,有米粥、牛奶和豆浆,在那几口大锅的最后面,还摆放着两个盘子,里面盛满了油条、面包、馒头和包子。
“自助餐,各位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身后传来翻译的声音,几人回头过去,只见他端着一个餐盘吃得正尽兴。
几人按照他的说法,取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
“今儿个你们是有福了,巴尔克上尉心情特别好。”翻译的嘴里还含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
“翻译大哥说得没错,我来这儿这么多天了,今天是最丰盛的。”
张七的声音从身后面传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钻进人堆里的,纷纷侧眼望着他,只见他的餐盘里放满了食物,油条三根、包子两个、面包两个,还有一大杯牛奶。
“你们看着我干吗?赶紧吃啊。”张七有些不解。
“我还真没发现,你的饭量比猪还大。”爷爷调侃了他一句。
张七斜着嘴说:“嘁,一看你就是穷惯了,我拿了这么多,又没有说非要吃完,一样吃一口,都尝尝呗。”
他的话音刚落,翻译就接了过去说:“小子,你完了,你知不知道洋人虽然不缺这点儿钱,可他们是最讨厌铺张浪费的,你要是今天早上没有吃完,那中午就没饭吃。”
“啊?”
翻译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只有张七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一脸的尴尬。
吃过了早饭,在翻译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上尉巴尔克的办公室。此时,他正在埋头工作,看样子非常兴奋。
“哦!你们来了,我昨天听说你们来了兵营,对不起,没有去迎接你们。”
对于巴尔克的客套,几人倒是没有特别惊讶,一个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是热情备至的。
喻广财马上挤出一个笑脸来,躬身说道:“巴尔克上尉,很不好意思,我的三个徒弟在这里麻烦了你这么久,抱歉抱歉。”
“你客气了,我们这里也有很多招待不周的地方,不过等我病好了,我带你们去城里好好玩玩。”巴尔克上尉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浮现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
“我们言归正传吧,今天我看上尉的气色不错啊。”喻广财说。
巴尔克听了,大笑了两声:“我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夸我这句话了。”
“那巴尔克上尉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睡进棺材里的呢?”
喻广财的问题让巴尔克十分惊讶,他瞪大了眼睛说:“你们,都知道我在棺材里过了一夜?”
“呵呵,是的,看来你的确睡得很香。”
巴尔克坐在那把皮椅上,想了想,说:“昨天,天色刚黑,我回到房间里,把自己裹得死死的,我讨厌那股气味,更讨厌被别人闻到。可就在我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下的一阵骚乱。我推开门一看,竟然是两口棺材。我知道前两天有两个士兵回国,船触礁死在长江边的事情,也没有去多问。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看到那两口棺材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心动了,我很想马上冲下楼去,钻进那两口棺材里。不过你们也应该体会得到,那将会有多丢脸。等到他们将那两口棺材放进了地窖里,退出兵营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下了楼。查尔斯本来说要过来给我送文件,好让我晚上批阅的,可我真的等不及了,也就下了楼,拿了地窖的钥匙,钻进了棺材里。”
“想进棺材?”李伟急忙问道,不过话音一落,他就感觉到这样说有些不妥,顺势避开了巴尔克的目光。
“能不能麻烦你把衣服脱一下,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势。”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喻广财故意顿了顿。
“那我先出去吧。”罗琪听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巴尔克看了看几人,然后解开了衣服上的纽扣。他身上的那些毛渐渐显露在几人的面前,可当他把衣裤脱到脚底的时候,大家都被吓住了。
“你不是说他身上的毛是绿色的吗?”喻广财厉声问道。
林子也很是纳闷:“对呀,之前他给我看的时候明明是绿色的,怎么会这样?”
巴尔克听了,连忙低头下去,只见他脚部的毛都变成了红色,那红色就好像海水一般,从他的脚底渐渐席卷上来,似乎要蔓延到他的脖子上才肯罢休。
“哦,上帝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它们不是绿色的吗?”巴尔克也非常不解,“早上我穿衣服的时候它们都还是绿色的!”
喻广财沉思了两秒,他扭头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丧尸的变化过程?”
“绿毛,红毛和五彩的毛,一般绿毛是初级的,以此类推,如果变成五彩的,那是最难对付的。”李伟回答完,一脸惊讶地看着喻广财,“你不会是说上尉身上这……和丧尸是一样的吧?”
听了这个疑问,喻广财既没有点头肯定也没有摇头否定,他抿起嘴巴,许久才反问了一句:“你有听说过活生生的丧尸吗?”
李伟摇了摇头,这话茬子倒是被曾银贵接了过去:“莫非,莫非上尉已经死了?”
“你可真有意思,我要是死了,怎么能够跟你对话呢?”巴尔克说道。
曾银贵听了,只好住了嘴。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验一下。”喻广财盘手说道。
“什么办法?”巴尔克追问。
喻广财在布袋里翻了一阵,从里面取出了两根银针来,说:“如果上尉同意的话,那我们可以先试试。”
巴尔克有些茫然地看着喻广财,一边脱身上的衣服,一边问道:“如果我真的和你们说的丧尸一样,那怎么办?”
“呵呵,那可就麻烦了,通常我只能对付绿毛的丧尸。”
说着,喻广财将银针在一个泥土色的瓶子里沾了一沾,然后弯腰对准了巴尔克的脚踝。他说:“来了啊,上尉忍住。”
未等巴尔克反应过来,他将银针稳稳地扎了上去。只听见巴尔克惊叫了一声,然后连忙低头去看。在那两根银针在他的脚踝处扎稳之后,那阵刺痛感便消失了,这时,只见喻广财从布袋里又掏出了一把小刀,朝着巴尔克的脚底伸了过去。
他急忙问:“你要干什么?!”
“上尉请忍耐一下。”说着,喻广财侧着小刀,利索地割了上去。
就在那小刀的刀尖刺进巴尔克的皮肉的时候,从他的脚底溅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液来。那股血液从他的脚底喷出,将那个原本奶白色的桌腿染成了暗红色。
“怎么是黑的?”张七惊叹不已。
喻广财从地上收身起来,把小刀在准备好的布条上擦了擦,然后放回了那布袋之中。
“妈的,这个是什么?!”巴尔克上尉对自己身体里喷出的血液很是诧异,大骂了一声之后,他扭转头来问喻广财,“怎么变成了黑色的?”
喻广财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是黑色的,是暗红色的,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质了。”
“变质?你是说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巴尔克难以置信地叫道。
“对的,如果不赶紧治疗,你必死无疑。”喻广财说。
巴尔克有些怒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那你还不赶紧救我,我要是死了,你们全部都得陪葬!”
喻广财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说:“你冷静一下,目前根据你的这些身体现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不过,如果你愿意把你如何染上这些污秽,在什么地方染上这些污秽都告诉我,可能我们能就其本源,想出解决的对策。”
巴尔克一听到喻广财的这话,就立马噤声,坐在皮椅上思考了一阵。他抬起头来说:“你们先回房间吧,让我想想。”
听了巴尔克的话,喻广财转过身来招呼几个徒弟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在回头去关门的时候,他还补充了一句:“对了上尉,我提醒你一句,你身上的病最好快些治疗,根据我的判断,如果再拖下去,应该过不了一个星期,还有,你最好不要再去睡棺材了。”
说完,喻广财就退出了巴尔克的办公室。
来到喻广财和爷爷的房间,林子转身把门关上。他回转头来,问喻广财:“师傅,你这么做会不会加速恶化他身上的病情?”
曾银贵问:“师傅又没把他怎么着,不过就是给他查看了一下病情嘛。”
李伟笑着走上前来,说:“你错了,刚才你看到的巴尔克身体里喷出来的暗红色的血不是他自身就有的,而是师傅拿出来的那两根针造成的。那两根针扎在心脏以下的任何部位,只要过一小会儿,你随便割开一个部位,那血都会喷溅而出,而且都会变成暗色的,时间越久就越暗,暗红色、黑色,到最后甚至会凝固。”
“那不就死了?”曾银贵问。
李伟点点头。
“那这么做有什么用?又不能治他的病。”曾银贵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你就不懂了,刚才我们从巴尔克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你就没有留意巴尔克的表情?”李伟反问道。
林子说:“我估计他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破釜沉舟我们是不可能找到他染病的根源,如果不那样,我们根本就找不到治疗他的方法。”喻广财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别想了,坐下来先等等吧,如果他来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事情的始末,应该可以找到破解的办法。”
喻广财的话音一落下,大家都没有吱声。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翻译来敲门,说巴尔克上尉有请。
几人对望了一眼,纷纷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朝着巴尔克的办公室走去。
走进办公室门的时候,巴尔克瞥了几人一眼,就扭转头去。喻广财笑了笑,说:“看来上尉已经考虑清楚了。”
巴尔克点点头,说:“只要喻先生可以救我。”
“至少现在是有点儿希望了,你说说吧。”喻广财伸了伸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巴尔克看了看喻广财的身后,说:“你能不能让你的几位高徒先出去一下,这个事情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喻广财听了,扭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几人。在李伟的招呼之下,几人都慢慢退了出去,只有那个好事的张七,还向喻广财伸手,双手死死地拽住喻广财的椅子,不肯离去。爷爷看了看他,一阵猛拽,将他生生拖了出去。
等几人退出了房门,张七没好气地甩开爷爷的手:“你小子能不能什么时候别跟我唱反调啊?”
爷爷笑了笑:“我也只能跟你唱反调,你瞧瞧你这身子骨,生下来就是被我欺负的,哈哈。”
“你那么开心干吗?”张七问。
“你不开心吗?马上就要知道那个洋人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了?”爷爷说。
张七瘪了瘪嘴,有点儿怨恨地说:“要是你让我留在里面,我可以第一时间跟你们透露消息呀,真是个蠢蛋!”
“你问问大伙同不同意?”爷爷朝他动了动眉毛。
张七看向几人,曾银贵第一个上前来:“就属你嘴大,你要是留下了,我也要留下!”
“看见了吧?”爷爷得意地笑着。
“不是,你为什么呀?师傅不还在里面吗?你怎么不留下?”张七不解。
“你……这是一个档次的吗?”曾银贵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爷爷见状,上前来安慰道:“行了行了,老张,要不你跟我们说说那天晚上你们在那个破屋里发生的事情吧。”
一听这话,张七就忘了要进门听巴尔克内幕的事情,手舞足蹈地说唱起来:“话说当日,我与林子、罗琪二人上了那不知道什么名的山,原本以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一直走,就能翻过山走进城中心去,可不料走着走着,我们就在山上迷了路。当时,天上下起了大雨,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三人走啊走……”
“喂喂,你怎么把那个细节给漏掉了?”罗琪插了一句。
“什么细节?什么细节都不重要,马上就要到精彩处了。”张七说。
“就是你一边走,一边埋怨人家林子带错路的细节!”罗琪歪着嘴挑着眉毛说。
林子听了,笑出声来,说:“呵呵,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一样被他指着后颈窝指责。”
听到此处,张七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说:“我当时不是急了嘛。”
“你就别狡辩了,继续往下说!”曾银贵说。
“话说……”张七想了想,继续说,“话说我们三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间破屋子前,那破屋的确是很破,可能就只有一半的屋顶能够遮雨,而且那屋顶上的瓦很有可能会随时掉落下来……”
从张七开始讲述以来,只要没人去打断他,他连气儿都舍不得歇一口,比早些年老家镇上说书的先生可要强多了。
在场的几人要么经历过这件事情,要么都从林子写来的长篇大论中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等张七再次说起的时候,自然是没了热情。几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靠在一旁走廊上的栏杆边。
也不知道那张七到底讲了多久,爷爷感觉脚站得都有些软了,他在一旁的楼梯口坐了下来。只听见张七还在添油加醋地说:“只见这时,我脑子灵光一闪,就可以肯定那查尔斯夫人是遇到了什么污秽之物,搞不好还是鬼打墙,我正准备说出口,却被这林子抢了先,林子二话没说,冲进那坟地里……”
“等一下,等一下,你又开始瞎扯了啊。”罗琪实在有些看不惯他的这个习惯,在打断他之后又问了一句,“这中间不是还有一个细节吗,你怎么把自己这么出彩的戏份都掐掉了呢?”
曾银贵只见罗琪的表情有些不怀好意,心里早猜到这其中肯定有张七的什么糗事,于是赶紧催问:“什么,什么,快说来听听?”
张七见状连忙就来了气,他嘟着嘴:“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啊?”
曾银贵笑了笑:“要听,不过要听原版的,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让罗琪说了啊。”
此时,罗琪已经开始清着嗓子,准备一吐为快了。
张七终于举手投降了,一脸的无可奈何:“得了,我说,其实说来也巧,当时我们一进山就迷了路,我还在跟林子开玩笑,说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怎么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林子看了一阵,说这不是鬼打墙的迹象。于是我们就遇到了查尔斯夫人的这件事,当我们被查尔斯带到那坟地前时,林子判定这查尔斯夫人遇到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真正的鬼打墙,因为在之前,我询问过林子遇到鬼打墙应该怎么办,林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所以,我当时也是一慌,呵呵,我真不是有意的。”
曾银贵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张七的裤裆:“你该不会是……”
“怎么了?怎么了?”爷爷有些不解。
此时李伟笑着从后面走上前来,他说:“通常遇到鬼打墙的时候,有两种比较常规的办法可以破解,一种是吐口水,一种是撒尿。我猜肯定是林子没有跟你解释清楚,这撒尿必须对着当事人撒才管用。”
“你该不会对着人家查尔斯的夫人,撒尿吧?”爷爷惊讶地问道。
张七瞥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爷爷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半天没有直起腰来。张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笑得非常难看。
几人正笑作一团,只听见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喻广财面色惨白,他大喊了一声:“快去叫人,上尉出事了!”
隔着那虚掩的门缝,爷爷看见那巴尔克上尉正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在那皮椅上拼命挣扎着,好像此刻掐住他脖子的双手并不是他自己的。
李伟反应迅速,连忙冲下楼去叫来了翻译官。他一听情况就慌了神,根本没有去理会李伟的讲述,而是径直地推开巴尔克的办公室大门,闯了进去。
爷爷等人跟在身后,也见缝插针地迈进了那房间里。
巴尔克上尉此刻正斜躺在办公室的地上,嘴角边上的白色唾沫还未干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住天花板。
张七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天花板,那上面除了吊灯,什么也没有。
喻广财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用看了,他根本就没有知觉。”
翻译上前去,伸手探了探他脖子间的大动脉,回头对大家说:“没事儿,还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正在翻译说这句话的时候,喻广财的目光落到了巴尔克的脖子上。他眯起眼睛,躬身下去,伸手拨了拨巴尔克脖子上的衣领,只见他身上的毛已经扩散到了脖子上,而且那些毛全部都变成了红色。
喻广财扭头看了李伟和林子一眼,长长叹了口气,眉头蹙得紧紧的。
翻译找来医生将巴尔克抬去了医务室,将几人请出了办公室。走到二楼的楼道口的时候,翻译回头问了一句:“巴尔克上尉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喻广财背起双手说:“这个倒是很难说。”
“呵,最好保住他的命,这样才能保住你们的命,你们应该知道,在此之前,可没人见你们进过这水师兵营,就是一辈子没有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的。”翻译的话让身后的几人都脸色顿变,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作别了翻译,几人回到了喻广财和爷爷的房间。一关上房门,曾银贵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刚才那翻译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林子倒了一杯茶水,说:“这个是自然,不然他们也不会留我们三个到现在,现在还把你们给招过来了。”
喻广财点点头,脸上的愁容还没有散去,他说:“不过这两天,我们可要看好那巴尔克上尉,找不到他染病的原因,我们是根本没法去治好他的。”
“对了师傅,刚才在办公室里巴尔克跟你说了些什么?”爷爷上前来问道。
直到这个时候,张七才从中发现了端倪,他指着爷爷笑道:“啊,你个臭小子,你现在怎么主动叫他师傅了呀?”
“这个你还不知道吧,峻之早就拜师了,如果你现在拜师,那按照先后顺序来看,你也应该叫峻之一声师兄。”曾银贵说道。
“叫他师兄?我可早在咱们李家谷的时候就叫着师傅了,我才是师兄。”张七开始狡辩。
“你那时候不就是随口叫叫嘛,连一杯茶也没有敬过,这怎么能算数?”李伟也插上来一句。
张七笑了笑,二话没说,就扑通一声跪到喻广财面前,端起面前的茶杯递到喻广财的面前。张七学着戏文的台词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等喻广财开口,他连忙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喻广财弯身将他搀扶起来,等到张七坐下身来,喻广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师傅,刚才巴尔克……”林子暗示了一句。
“嗯,这事儿有点儿复杂。”喻广财点了点头,继续说,“大概是两年前,巴尔克带着这边的商队出海,要送一批陶瓷到南洋。那批陶瓷是法国大商人出钱请中国最好的工匠烧制而成的,据说每一个陶罐至少能值一千大洋,所以这才会让当时官居中尉的巴尔克亲自押送。大船开了三天,开出了长江,进入了东海。按照之前制订好的路线,一路南下。又走了差不多三天,海上起了大雾,能见度很低,也就只能根据指南针来辨别方向。那天,巴尔克吃过了晚饭,在甲板上一直站到了天黑。他很是奇怪,这明明是个晴天儿,为什么到了下午这大雾都散不去。那不是巴尔克第一次出海,可这一次却让他觉得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安。这样想着,巴尔克回到房间里,他本想翻看一会儿书,可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这巴尔克长得五大三粗的,还喜欢看书?”曾银贵问。
“洋人都这样,他们的士兵不仅作战能力强,还很有文化呢!”张七说道,好像还生出了几分敬意。
喻广财没有答理两人,接着往下说:“睡到半夜的时候,巴尔克被人叫醒过来,一个士兵在门外敲着门,那声音非常急促。巴尔克翻身下床,打开门后,从士兵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大船现在已经驶入海洋正中心,可就在几分钟前,船长用望远镜在海面上看到了一艘和他们的船大小相当的大船,就那么静静地停留在海面上。现在他们的大船正朝着那艘停止不动的大木船靠了过去。巴尔克连忙拎起貂毛披风,赶到甲板上,借着稀薄的光线,只见前方二十米不到的距离,果真停着一艘大船,不过和士兵所说不同的是,那船要比他们的大很多。巴尔克此时也已经难掩其好奇心,只恨不得自己的大船能够开快一点儿,他真想立马跳上前去一探究竟。”
“大半夜的海上出现大船?”曾银贵听得咽了口唾沫,“那后来上去看到了什么?”
“没了。”喻广财冷冷回答。
“啊?没了?”曾银贵和张七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一脸惊讶。
喻广财点点头,说道:“巴尔克上尉说到这儿,就全身紧缩起来,压着嗓子喊着,有人在撕他的皮,好痛好痛。我也正听得入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我连忙上前去,也不知如何帮他,只见他好像在赶着什么东西一直从他的脚底赶到了脖子上,进而死死地掐住脖子不肯松手,我这才开门叫了你们。”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讲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这个该死的巴尔克!”张七咒骂了一声。
“别着急,巴尔克刚才的病痛不过是突发的,我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醒过来。”喻广财抿了一口茶,开始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临近中午,翻译敲开了门,躬了躬身,满脸藏刀的笑意。他说:“上尉已经醒了,麻烦几位去一趟上尉的房间。”
“你是说我们都去?”张七一脸的难以置信。
翻译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说着,喻广财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就跟着翻译出了门。一直走到二楼长廊的尽头,翻译在最后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敲了一阵,在经得巴尔克上尉同意之后,几人都进到那房间里。
由于之前林子讲述了那段关于这个房间里散发尸臭的事情,导致爷爷一迈进那间屋子心里就觉得莫名的压抑,不自觉地捂住了口鼻。
“你干什么呢?现在是白天。”曾银贵在一旁用胳膊捅了他一下,爷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此时,巴尔克上尉正侧身躺在那间大床上,背对着门口。估计是听见了几人进门的脚步声,转过了身来。他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见了几人,他就露出一脸乞求的表情:“喻先生,我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我还要活着回到大法国,见见我的父母,他们还等着我呢!”
说着,巴尔克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喻广财闻言,迈开步子,走到巴尔克的面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身来,说:“上尉无须着急,刚才在办公室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巴尔克听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子下的身体只穿了一条军绿色的裤衩,原本他身上的毛已经愈加浓密,而且让几人大骇的是,他那身上的毛已经从红色渐渐开始蜕变成五彩的。那五种颜色分布整齐,从他的脚底开始朝着身上蔓延。虽然凭着肉眼看不出个动静来,可爷爷分明就感觉到那五种颜色的生长速度非常快,估计巴尔克最多也只能撑到明天的这个时候。
喻广财见状,也被吓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李伟和林子,两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尉,上午你给我讲述的那段海上的经历,还没说完,希望你能尽快把此事跟我们讲述清楚,这样我们才能尽快地投入到治疗中去。”喻广财劝道。
巴尔克一听,有些激动地抓住喻广财的手腕,问道:“真的有用吗?真的能找到治愈的方法吗?”
喻广财缓缓地拉开他的手,说:“这个我也不敢肯定,不过这也是唯一的方法,如果我们连你到底染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的话,那根本没办法治疗。你染病的经历,是除了你身上的这些现象之外,唯一有用的线索。”
巴尔克听了,想了一阵,咬牙说道:“那好,我都告诉你们,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这样说着,巴尔克从床上支起身子来,靠在床头,开始讲述两年前他在海上的那段奇异经历。此时的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因为自己的响动打断了他。
那个夜里,巴尔克就那么站在船头。以他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和丰富的知识积累,他可以看出几点端倪来,首先,他们现在船的所在地域曾经传言有海盗出没;其次,根据这艘船的外形来判断,应该也是一艘官船,有可能船上的指挥者没有出过海,上面连最基本的对抗海盗的武器都没有;最后,这艘船半夜停留在这大海中间,四周迷雾重重,是因为遇见大雾失去了方向,还是被海盗抢劫之后留下的空船?或者,这根本就是海盗佯装的诡计?
这最后一个问题,巴尔克判断不出来,当时的他虽然比现在只年轻两岁,可却比现在气盛得多,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吩咐随从把自己的手枪拿过来,腰间还别上了一把军用匕首,等到两艘船的距离缩短到最小时,他吩咐人搭上了长梯,带着两个士兵爬了上去。
当三人跳上那船头的甲板时,都被面前的景象给惊呆了。那船头有一个巨大的虎头雕像,雕像是金制的,整个虎头可能要五人拉手环抱才能围住,只是这恢弘的模样被这大雾给遮去了光辉。
巴尔克虽然一生到过不少的地方,也曾见过联军从中国北京带回去的所谓的“战利品”,却都没有面前的这艘巨船上的虎头震撼人心。正在巴尔克陶醉不已的时候,一个士兵提醒他道:“中尉,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巴尔克端了端手里的配枪,就朝着面前的那扇红漆大木门走了过去。
这艘大船总共分布为三层,当然,这还不算最底层的操控室。巴尔克和两个士兵推开的第一道红旗木门是大船的第一层,是面积最大的一层,可却算不上最豪华的一层。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霉臭味就扑面而来,弄得三人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打起精神来。”巴尔克说道,自己走到了两人的前面。
因为是在海上,夜空中虽然悬挂着月亮,可因为雾大,几乎挡去了所有的光线。三人往里走了两步,视线就被完全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中尉,你们在哪儿?”一个士兵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在空荡荡的大船里回荡了好几圈。
“这里!”巴尔克大声示意。
他的声音一落下,一只手就朝他伸了过来,两人紧紧地抓住对方,生怕在黑暗中走散了。巴尔克小心翼翼地迈动步子,走着走着,自己抓住的那个士兵就越走越快,把巴尔克拉到了一边,然后抬起他的手,放在了一个木案上。
“你干什么?!”巴尔克厉声斥问。
他的声音也在大船里荡漾开去,可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巴尔克觉得有些奇怪,喊了一声:“你们俩还在不在?”
“在!”一个声音回答道,巴尔克可以判断,那个声音离自己起码有十步远。
“啊,有蛇!”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因为太慌,巴尔克无法判断那个声音在什么位置。
“妈的,好多蛇,全在墙上!”那个声音继续喊道。
巴尔克有些慌了神,摸着手上的东西,有点儿像是曾经在中国古书之中读到的火舌。不管怎么样,试一试就知道了。他将手里的那东西凑到嘴巴前,使劲吹了口气,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调转另一头来,用力一吹,果然亮起了火光。借着那火光,他看清了墙面,上面的的确确有很多蛇,不过只是浮雕,非常生动,而在他踮脚可达的地方,有一盏油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火舌将那油灯点燃,整个视野都明亮了起来。
这时,巴尔克才看清了那几个人的情况。那两个士兵都各自蹲在离他最远的墙角,而周围根本就没有人。
“刚才你们谁拽着我?”巴尔克问道。
一个士兵看着他,摇了摇头,看着墙面上的蛇的样子有些害怕;另一个士兵也说:“不是我,我跟你们一散开就到这角落蹲着了,这是作战习惯。”
两人的回答,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刚才那只手到底是谁的?这个问题像是一把泛着光的匕首,带着嘲笑、恐吓和挑衅的意思。
巴尔克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除了三人进来的那扇大木门,在房间的最里端还有一扇门。那扇门相对较小,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人开启的缘故,上面布满了蜘蛛网。
咚!
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房间正中央的大方桌下。那大方桌之下有巨大的黑布微微隆起,此时正有一只老鼠溜蹿出来,唧唧叫着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而老鼠的动作让那黑布动了一下,慢慢滑落下来,几人看着那黑布下的东西不由得涨红了脸,因为那下面堆满了人骨。
三个人面面相觑,巴尔克给身旁的士兵甲使了个眼色。士兵甲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那块黑布给挑了起来。此时,几只老鼠又从里面溜蹿出来,动作太大,把那垒起来的白骨都撞倒在地上,一个骷髅头一直滚到了巴尔克的脚下。
“中尉,这……”士兵乙一脸的惊恐。
“先不要惊慌。”巴尔克说完就蹲身下去。
面前的白骨粗略估计有五人,一旁还摆放着这五人生前所穿着的衣物。巴尔克小心地捡起其中一件,这衣服是用兽皮制成的,上面的毛已经变硬。在衣服里还裹着一把弯刀,足有一尺长。
“看样子这伙人是海盗。”巴尔克推断道。
士兵甲有些惊讶,低声问:“不对呀,我早就听闻这一带的海盗比较猖獗,曾经英国的大军船开往印度,有个分队就在这里被海盗挟持,不仅杀光了所有的人,还抢走了船上的所有物资和军需,他们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关于英国军队遇到的这件事巴尔克自然是知道的,这件事曾被他们法国水军的中级军官培训会选入做过示例。自那以后,他们都对这一带的海盗畏而远之。
“这的确有些奇怪,如果他们是跟人争斗死在了这条船上,那这个替他们收拾尸骨的人哪儿去了?就算不是死于争斗,那也应该有个人在别处,难道这最后一个人把所有的尸骨都收拾在一起,然后抱着这堆尸骨,还用黑布蒙着自己死掉?”巴尔克刚一问出这个问题,就听见那个小房间里咚咚地响了两声。
士兵乙立马躬身,握紧了手里的刀子,他说:“看来这船里还真有其他人。”
说着,三个人慢慢朝着那扇小门走了过去。
巴尔克的心早已悬了起来,之前那个在黑暗中悄悄牵着他去点灯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不得而知,地上一堆白骨,竟然是无比凶悍的海盗……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士兵甲回头看了看两人,伸出脚去,一阵猛踹,那木门竟然生生朝着后面倒去,一阵恶臭从那门后面扑面而至,三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妈的,这是什么气味?”士兵甲在鼻前挥了挥手,问道。
凭着多年的经验,巴尔克凝眉说道:“这是尸体腐坏后,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憋久了憋出来的味道。”
“那咱们要不要进去?里面可能没有空气。”士兵乙试探着问道。
“这简单。”说着,巴尔克把墙上的那个火舌子取下来,在那扇木门前擦亮,过了许久,只见那火舌上的火苗燃了起来,而且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他才将它灭去,说:“可以进。”
士兵乙费了不少的力气,将挂在墙上的油灯取了下来。走到两人面前,他将那油灯递了过来,对士兵甲说:“你走前头。”
士兵甲明显要比士兵乙胆大几分,他冷笑了一声,然后不屑地接过那油灯,钻进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
巴尔克迈进其中,感觉这里面比外头更黑,为了防止刚才那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三人排成一队,后面的人牵着前面的人的衣角,借着那油灯上的光朝前走。
慢慢地,巴尔克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房间里的亮度,这时他才看清了这房间的布局。与其说这是个房间,倒不如说这只是一条回廊。回廊呈长方体,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的中国画,有的画着翩跹女子,青纱在身,秀发盘于脑后,每幅画中女子的相貌和动作不同,可谓姿态万千,非常生动。也有的画着山水林木,飘飘白云,细细流水,虽只有黑白两色,却好似看到了万物逢春的佳景。
巴尔克虽为军人,却也略懂画作。这些画他每看一幅,只要一入眼便能如醉如痴,难以自拔。
见巴尔克有些发愣,士兵甲伸手轻轻拽了拽他,待他回过神,士兵甲朝前扬了扬下巴:“中尉,你看那儿。”
巴尔克顺着前方看过去,模模糊糊之中好似看到了一个人站在玄关处的两阶木梯上。巴尔克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两人已经聚起了精神,一脸的疑虑。
“是谁在那儿?”巴尔克操着一口法语问道。
对面的那人仍旧一动不动,那一袭长衫上点缀着花花绿绿的配图,从那体形和头发的梳理样式来看,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女人。而且那女人不像是活在这个年代,倒像是中国古时候来的异族女子。
巴尔克开始心生疑惑,想来中国的封建王朝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然被推翻了,现在怎么在这大海之中遇到了。
士兵甲又握紧了手中的刀子,慢慢朝着那玄关靠了过去。
这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灌进来一阵风,将三人身后的门吹得轻轻掩了上来。巴尔克将油灯举得高高的,以便给士兵甲照亮前方的路。那阵风在回廊里荡了一圈,将对面那个女子身上的轻纱轻轻抚了起来。
士兵甲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一眨眼的工夫,就将刀子递到了那女子的脖子间。现在只需稍稍一动,就能抹了她的脖子。
到现在那女子都没有挪动半分,士兵甲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身子,连忙缩回手来。巴尔克见状问道:“怎么了?”
“妈的,好冰,是个死人。”
两人快步走了上去,带着一阵轻风,停在了那女子的面前。这阵风倒是很不安分,竟然将那女子身上腰间的丝带给撩了起来,随即,她身上的长衫完全敞开来,露出半个身子,下半身的长裤也是很不规整地提到了小腹前。
巴尔克让这幅景象给弄蒙了,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被这么轻的一阵风给掀开了衣服。还没弄清楚脑子里的问题,巴尔克就发现身边的两个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子的胴体,眼冒绿光了,士兵甲未等巴尔克发话,就朝着那女子的胸前伸出了手去。
“你想干吗?!”巴尔克厉声问道,他的声音不知道荡到了大船的什么地方。
士兵甲将手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悦。
“你也不想想,这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外面的一堆白骨又是怎么回事?她身上的衣服又是怎么突然就自己散开了?”巴尔克一系列的问题将士兵甲问傻了眼。
只见两人都不接话,巴尔克将油灯递给了士兵乙,自己探头上前去。
从这女子的妆容来判断,她应该是古代人,脸上妆容已经花掉了,头发也并不整齐。刚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巴尔克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问题来,那一瞬间,他的额头上浸出了冷汗。如果说这个女子是古代人,那她身上的皮肤怎么会完好无损?
检查过了她的衣服,巴尔克才发现,女子身上的扣子全被解开了,这长裤也一定是被脱过,连通常中国古代女子会穿戴的肚兜也是没有的。
难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的衣服在之前就被人脱掉了。”士兵乙说道。
“这个还用问?如果你是一个海盗上了这船,见到这么一个好看的妞儿,你会怎么样?”士兵甲一边问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面前那个女子的胴体。
“那门口那几个海盗是怎么死的?”士兵乙追问。
两人听了都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此时,士兵乙提起了手里的油灯,递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原本只想看得更加仔细一点儿,没想到就在那油灯凑到女子面前的时候,她身上的皮肤瞬间变质,发出“吱吱”的碎落声。士兵乙被这景象吓得倒退了两步,可就这两步的距离,让那女子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样。
三人面面相觑,许久没有说话。
“我曾经听说中国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古墓全是封闭的,后人一旦挖开,进了空气或是见了光,完好无缺的尸体就会被风化,迅速腐烂。”巴尔克说道。
“嗯,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这女子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人。”士兵甲说道。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士兵乙走上前来,笑道:“这样算来,那这女子恐怕都跟我们老祖宗的年龄差不多了。”
巴尔克说:“那你们还这样色迷迷地看着人家?”
士兵甲连忙鞠了个躬,对着女尸道歉:“对不住了先人,我无意冒犯。”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巴尔克轻推了他两下:“我们进去看看吧。”
士兵乙听到这话,有些犹豫,可见两人如此坚持,他也只好把那份胆怯往心里吞。轻轻绕开了挡在玄关处的女子,往那房间里面走。可当走在最后的巴尔克绕过那个女子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儿栽了个跟头。
“妈的,什么东西这么滑?”巴尔克大骂了一声,从士兵乙手中接过了油灯,慢慢蹲下身去,就只见地上淌着什么液体,还微微泛着银光。
士兵甲伸手摸了摸,凑到面前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难道是水银?”巴尔克凝眉推测道。
“水银是什么?”士兵甲问道。
“就是我们所说的汞,中国古代人死之后,就用这东西来避免尸体腐烂,尤其是中国古代的女人,很多年以后打开墓室还能发现这死人就跟活人一样。以前有人传言,这玩意儿是长生不老药。”巴尔克说道,脸上浮现出笑容。
士兵甲听了,也跟着笑道:“真是笑话,这汞不是有毒的吗?”
巴尔克冷冷一笑,那笑声里倒像是夹杂着不少的情绪。循着那水银流出的轨迹,巴尔克一直望到了那女尸的脚底,没错,那里正是水银涌出的源头。
“不会吧?全是从这女人的脚底流出来的。”士兵甲非常惊讶,他伸出手来,轻轻掀起了那女人的裤腿,这时,那水银像是溃堤的河水,喷涌而出。
三人见势,急忙躲开,差一点儿那水银就喷溅到了几人的脸上。
从那女人脚底喷出来的水银已经积满了整整一个大水洼,那女人原本饱满的身体也渐渐干瘪下来。
“早听说中国古代就有给死人灌水银的习惯,没想到样子竟然这么惨。”巴尔克说着,转过身去,“别看了,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巴尔克就转过身去,举起手中的油灯,穿过玄关往里面走去。
几人没想到,这玄关之后,还藏着一个偌大的空间,区区一盏油灯根本无法照清楚整个空间,三人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起来。
三人互相拽着对方的手,不知道沿着脚下的路走了多远,竟隐隐看到对面不远处亮起了一点火光。
“前面有人!”士兵甲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着前方的那团火光。
巴尔克伸着脖子看了一阵,低声嘱咐道:“小心点儿,做好战斗准备。”巴尔克话音一落,两个士兵就拔出了配枪,然后缓缓朝着那火光靠过去。
视线里的那团火越来越亮,直到三人走到了面前,才看清,原来它不过是一盏大灯,并没有什么特别,旁边也没有任何活物。
“中尉你看,这墙上还有很多油灯。”士兵甲说道。
巴尔克也看见了,那墙呈现一个弧形,一排油灯一直蜿蜒到三人都看不清的地方。
“快,把油灯都点燃。”巴尔克吩咐了一声,将手里的火舌子递给了其中一人。
旁边的两盏油灯亮了起来,看得清楚了些。三人四下巡视,只见这个空间比外头进船的那个房间大很多,好像一座壮阔的宫殿。
“妈的,这油灯居然是烫的!”士兵乙骂了一句,另外两人都靠了上去,伸手一摸,果然上面还有余温。
“难道我们进来的时候,那阵风灌进来,这些油灯才熄掉的?”巴尔克推断着,另外两人也很是奇怪,巴尔克低头沉思了一阵,说,“别管了,先把所有的灯都点着。”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整个房间里的油灯都燃了起来,三人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和之前巴尔克所推断的一样,整个房间完全是按照中国古代宫殿的形式来构造的,之前三人摸索着走过来的那条路不过是一条再窄不过的小道,小道的两边是两汪泛着水银的大水洼,水洼的四周竖着几根大石柱,上面有弯弯绕绕的图腾,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惯有的龙的图腾,而更像是蛇的图腾。四周弧形的墙面上,有各种浮雕,左右两边分布着一个圆形的太阳和一个镰刀状的月牙,前后两面则布满了点点星辰。在这大殿的东南西北四方都有一个圆形的入口,刚才三人正是从正北方那个入口进来的。而之前那盏未灭的油灯居于星辰之中,要比其他的油灯都大很多。最关键的是,在整个宫殿的正中央,竟然躺着一个长方体的东西,但凡有点儿眼力的人都不难看出,那形状分明就是一个棺椁。
几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两个士兵别过头来看着巴尔克。
“过去看看。”
说罢,巴尔克就迈步跨了过去。那棺椁很高,光是厚度就比巴尔克高出了半个头。为了能够看清那棺椁的正面,巴尔克沿着棺椁边上的石阶爬了上去。
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士兵只见巴尔克趴在那棺椁之上不再动弹,有些生疑,也纷纷沿着那石阶爬了上去,只见那棺椁上的盖子竟然是透明的,上面虽然点缀着不少珠宝,可也能完全看清那棺椁之中的景象。
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衫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棺中,脸上的脂粉非常厚重,嘴巴上的一点儿朱红更是耀眼之至,头上的青丝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冲刷而退色,又黑又亮。巴尔克虽然一生戎马,可也算是阅过无数美女,可这一个的确让他叹为观止。
巴尔克缓缓从棺椁盖子上收身回来,他又在大殿之中环视了一圈,当他的目光被收回到那棺椁之上时,幽幽地叹了一句:“看来,这艘大船是一座坟墓。”
他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余两人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浑身泛起了寒意。
巴尔克回忆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喻广财见状连忙起身把面前的水杯给他递了过去。
一旁的几人在听了他的讲述之后,都纷纷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的墓葬会是这个样子的。”曾银贵连连摆着脑袋。
喻广财坐回身来,说:“如果上尉所言非虚,那我可以初步推断,你们所见到的那艘船是一艘丧船,而且死者应该是一个巴国人。”
“巴国人?你是说咱们的祖先?”李伟非常惊讶。
喻广财点点头,推断起来:“关于巴国人的起源和发展,历史上少有载录,不过在曾经的《山海经》和一些春秋战国的典籍上偶尔会看到。巴国人的图腾有两样,与传统的华夏民族不同,他们信仰蛇,而非龙。到后来,也有部分族人把白虎作为他们的信仰,这其中有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巴国人都是白虎变的?”张七转悠着他的双眼,胡乱猜测。
喻广财冷笑了一声:“恰恰相反。野史中有一种说法,巴国人的起源其实是在湖北一带,当时以洞穴为主要聚居地。那时候应该还是原始部落,为了推选领袖,他们纷纷出穴,约定两项比赛规则,谁胜了就作为族人的领袖。在所有的有志青年之中,一个叫做顾相的青年胜出,被封为领袖,称号为廪君。廪君本领高强,并且极具领导才能。他带着族人一路朝着西南方向驶进,在湖北清江遇到盐水女神,不顾女神缱绻爱怜,将其射杀,最后来到了重庆巫山一带,扎根占地,并开始产盐。后来廪君寿终,在山岩上化为白虎飞天而去。”
这样的传说让爷爷也动了心,他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廪君的模样。不是他举着长矛征战四方的样子,而是他射杀盐水女神时候的决绝。
“这廪君果真是个英雄,值得后人永生永世膜拜他。”张七说着,满脸的崇敬。
爷爷不屑地一拂袖,说:“是个英雄,可他未免也太狠心了,人家盐水女神喜欢他,为什么要射杀人家呀?”
“呵呵,听过这段野史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争论,不过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女子才会有峻之这样的想法。”喻广财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正在几人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一旁的巴尔克轻轻咳嗽了两声,将几人的注意力收回到巴尔克上尉身上。
“你们猜测得不错,那个墓葬的确是巴人的。”巴尔克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像是被卡了一片树叶,无比沙哑。
那天,在那艘不明来历的大船上,巴尔克看清了棺椁里的女人,就缓缓支起了身子。两个士兵好像也被那棺椁中的女人给牢牢吸引住了,久久不忍离去。
“咦,这是什么?”说着,士兵甲就朝着棺椁盖子上的那个凸起来的木条伸出手去。
“不要碰!”巴尔克的声音太慢,根本没有来得及阻止士兵甲。当他的手按下那木条之后,整个大船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和着那轰隆隆的声响,巴尔克视线的余光之中多出几个人影来。他迅速回身一望,只见在那大殿墙上的四个洞口处站着四个形态各异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们之前在那玄关处碰到的女子,她的身子已经被毁得七零八落,看上去非常吓人。另外三人身上的皮肉虽完好无缺,却长相十分怪异。一个身材极矮,但非常胖硕,脑袋秃秃的。一个身子细长,站在洞口,轻飘飘的,像一根春风里的柳絮。另外一个则头发花白,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从他们手中的兵器来看,肯定是来者不善。
三人迟疑之际,那四个洞口的怪物都迈动步子朝着棺椁中间迈了过来。
“怎么办啊?”士兵乙站在那石阶之上,双脚发着抖。
“快下去,站在这中间,他们四个人会一起到达,被围攻的话就惨了。”巴尔克说道,便从那石阶上迈下来,四处寻找着可以躲闪的位置。
“妈的,老子还不信会斗不过这几个死人!”
大骂了一声,士兵甲挽起袖子,把刀子从腰间拔出,直直地朝着那个最矮的胖子冲了过去。由于从中间穿过去的小道很长,他拉开阵势一路狂奔,举着刀子直直地扑向了那个胖子。只一眨眼,士兵甲的刀子哧溜一声没入了胖子的胸口。胖子停下来,一双眼未曾离开过士兵甲的身上。这一刀力道极大,顺着刀子,士兵甲甚至有半只手都从那伤口中插进了胖子的胸口,可这胖子似乎并没有要倒下去的意思。
正在士兵甲纳闷之际,胖子举起双手,跃身一起,两个拳头重重地打在士兵甲的太阳穴上。士兵甲悬起的双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整个身子都没有再抖动半点儿。那胖子落地,站在士兵甲的面前,不出三秒,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士兵甲的整个脑子都裂开了,随即一头朝着那水银洼中栽倒下去。
巴尔克看到这一幕,正被吓得要闭眼不去正视,站在另一边的那个细长的人从洞口迅速飘了过来,用自己细长的身子把那即将坠入水银洼里的士兵甲缠了好几圈,从半空中飞到了岸边上。
这一刻,巴尔克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说有人力气大到一拳就能砸碎一个人的脑袋,他还勉强能够相信。可真有人像这细长的怪物,一眨眼就飘了十几米,这的确有些难以置信。
正在巴尔克瞠目结舌之际,那细长的怪物用力缩紧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士兵甲的身体就碎成了几小块,掉落在地上。
“这……”士兵乙远远比巴尔克更加惊慌失措,他连忙拽住巴尔克的手臂,“中尉,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只见那几个怪物都从那通往洞口的四条小道上渐渐迈了过来。从刚才的一幕不难看出,要是被这几个怪物接近,两人必死无疑。
看着逐渐靠近的怪物,巴尔克和士兵乙退到了棺椁边上。巴尔克掏出枪来,对着怪物胡乱打了一阵,可似乎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那四个怪物走到中间的大圆地前,瞬间加快了步伐,那圆形的小坝距离棺椁的位置不过三四步,一眨眼的工夫,那四个怪物都朝着那石阶大步跨了过去。
眼看着就已经逼近绝路,巴尔克掏出刀子来,在前面胡乱挥舞起来。就在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不知怎的,面前几个怪物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巴尔克非常不解,回头一看,只见士兵乙的双手正放在棺椁上的那个凸出的木条上。
“原来这个就是控制他们的机关。”士兵乙好奇地嚷。
巴尔克面前的几个怪物的动作都定格在了半空之中,那个胖子正在吃力地翻爬着石阶,那足有三尺高的阶梯的确让他非常辛苦。那个细长的怪物则身子朝后仰着,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好像下一个动作就会朝着巴尔克扑过来……
巴尔克正看得入神,那四个怪物又突然动了起来,吓得巴尔克忙不迭地退回到了棺椁之后。可当他一定睛,那四个怪物又定格下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士兵乙在故意按动那个木条。
“呵呵,开个玩笑。”士兵乙说道,一副搞怪的表情让巴尔克很是气愤。
趁着那四个怪物都被定格在那棺椁前,他连忙从石阶上跃身跳下来,留下士兵乙还站在那棺椁之上一按一放地把玩着那个木条机关。
巴尔克走到士兵甲残留的尸体边,从地上捡起他随身携带着的那个吊牌,那上面还刻着士兵甲的名字,巴尔克将上面的肉屑擦净,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巴尔克刚一起身,突然被那弧形墙面上的一排排细小的字吸引住了目光。他随手取下一盏油灯,递到了小字面前,那排小字是比较规整的古代汉字,虽然复杂,可并难不倒对中国历史颇有些研究的巴尔克,他沿着最右边的一行开始一字一字地读起来。读了一排,这才知道,原来这上面的字记载着那棺椁女人的生平。
凝神细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巴尔克才从墙面上收回了目光,只得悠悠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倒好似蕴藏着这女人一生的颠沛流离,起伏难平。
这棺椁之中的女人不知生于何时,实为巴国王族后裔。自战国之时,巴国连年遭到楚国和蜀国的抢夺,虽全国精诚团结,但终究势单力薄,被楚蜀联手击败之后,被秦国所并。可在这过程之中有一小部分的巴国人不愿意屈服,凭借着当年先祖遗留下来的造船术,造了一艘大船顺着长江而下,一直驶到了这海洋之中。在这茫茫海洋之中,他们找到了一座孤岛,几百年来,没有一人到过这孤岛,同行的人在孤岛上被隔绝。没有外来人,繁衍后代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在日复一日的进化中,他们有的长得又矮又胖,有的长得又细又长,有的甚至一出生就白了头发,有的到死的时候都保持着鹤发童颜,而有的,甚至男女都没法分清。那时候带领众人逃离出来的人中,各个都武艺高强,他们的后代每一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本领,复国,是他们唯一的理想。可从他们上了这座岛之后,再没有人能够找到返回的路。他们备足粮食,在海上航行了数十天,最终无功而返。在这座岛上,他们过上了之前的生活,每天耕作,将带领他们出来的领袖封为王,以王族之礼厚待。至于棺中女子,虽是王族的后裔,可到了她这一代,整个岛上的人因为无法繁衍,都相继死去。为了表示他们对于王室的尊崇,他们在临死之前,将那艘带着他们出来的大船修整改造成一个墓穴式的宫殿,让最后剩下的几人带着这王族公主离开,如果能回到大陆那固然好,如果不能,那死在这宫殿般的墓穴之中也算是厚葬了。
“喂,这边还有些字呢!”士兵乙指着另一边墙上密密麻麻的字说。
巴尔克闻言朝着那个方向迈了过去,上面记载的是这个墓穴的结构,将建筑和古老的巫术相结合,样式非常古怪。巴尔克直接越过了那莫名其妙的图案,看起了一旁的字。
原来,之前他们看到的那堆白骨并不是什么海盗的,他们就是这个墓穴的建造者。按照上面的文字记录,在建好这墓穴之后,留下五位壮士守护,其中四人的特征都和那四个洞口处的怪物吻合,可关于第五个守护者的描述,却让巴尔克很是纳闷,文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壮士五,遇光不现,遇人不现,夺人魄,食人魂,不受灵柩所控。
巴尔克不解地摇着脑袋,继续往下看。
这五位壮士,原本是巴国人灵山十巫中五巫的护卫,后被逃亡的将士带走,他们将自己的绝技传授给后人,每人的绝技只能传给一人,习得武艺的五人就成为下一代的五壮士,传说只一人就能抵挡一万精锐部队。而这墓穴除了有五位壮士看守之外,还将巫术巧妙地运用其中,可以保佑这墓穴永世平安。
说到这里,巴尔克不停地挠着自己的下巴,可挠着挠着,下巴上就长出五彩的绒毛。
“上尉,你……”张七一脸的惊慌,伸手指着巴尔克的下巴。不等他说完,喻广财急忙打断道:“上尉你可还记得那墓穴之中的结构图?”
巴尔克想了想说:“虽然我看不懂,可我大致还是记得的,我画给你看看。”
巴尔克用钢笔在纸上画了无数个圈,每个圈的大小都差不多,可又互相交错,最后这些圈形成了五个交集,其中四个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圆弧的形状。
喻广财接过那张纸仔细地研究起来,只见他凝眉细看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个结果。张七就催道:“那后来呢,上尉?”
“后来……”巴尔克说着,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巴尔克读完墙上的字,缓缓才回过神来,只见士兵乙还在那棺椁之上逗玩着那四个怪物,他不停地按动着那棺椁上的木条,看着那四个怪物动一下停一下,似乎很是满足。
“啪嗒”,突然从棺椁之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好像是那木条被卡住的声音。巴尔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见那个头发花白的怪物在地上一跳就跳到了士兵乙的面前。只顾着按动木条的士兵乙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那头发花白的怪物给拽住,怪物伸出长舌来,在士兵乙的脸上一舔,就舔去脸上的皮肉,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
巴尔克被吓得浑身发颤,当那个头发花白的怪物舌头朝着士兵乙身上其他地方伸过去的时候,他扭头就钻进了其中一个圆形的出口。这个出口之外也是一个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两侧依旧挂着很多字画。不知道跑了多久,巴尔克歇下来,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条回廊里。喘了两口气他又接着跑。
最终,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又回到了之前上船时走进的第一个房间。就在那张桌子底下,他看到了一堆新鲜的人骨,差不多正好是两个人的骨架,上面还沾着肉屑。
巴尔克顾不得那么多,朝着那道虚掩的木门直奔过去,可等他刚到门边的时候,那两扇门吱嘎一声稳稳地关了起来。整个房间又再次陷入黑暗,惊慌之中,巴尔克又感觉到有一双冰凉凉的手牵住了他。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在身边拍打了好几圈,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可那只手还是稳稳地握着他。
巴尔克感觉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拖着他朝着黑暗中奔去,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
“那后来呢?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听说书一样?”曾银贵拧着眉毛问道。
巴尔克冷冷一笑,说:“后来我就醒了。”
“你醒了?你不会之前的都是在做梦吧?”张七瞪着眼睛,生怕自己跟着惊心动魄了这么久,结果只是一个梦境。
巴尔克点点头:“我醒来之后,的确是躺在床上,不过奇怪的是,船上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我来到操控室,发现我们的船已经偏离航线很远了。我急忙调整了过来,而最关键的是,那个士兵的吊牌还躺在我的口袋里,之后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只告诉大家,在航运过程之中遇到了海盗,其余人都丧生了,也是因为这事儿,我升职了。”
“什么?一觉醒来全船的人都不见了?”张七吃惊的表情很是诙谐。
喻广财看着手中的纸,大家安静下来之后,都将目光投向了他,突然,他双眼一亮:“我知道了,你这病不难治。”
巴尔克一听,双眼也放出光芒,他急忙问:“那是用什么方法?”
“取牛眼泪半盅,柳树三株,夹竹桃三株,在阴时种于西南北三方,每日取牛眼泪洒在树叶上,记住,要将这六株植物围着你的卧房种。”
喻广财的话音一落,巴尔克就立马将翻译找来,按照喻广财的嘱咐,让他立即去办。
喻广财等人回到房间之中,林子有些不解,问道:“师傅,你刚才嘱咐巴尔克上尉去找的东西都是至阴之物,如果谁的房前屋后种上这些东西,那是最不安生的。”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喻广财说着,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真能治好巴尔克上尉?”曾银贵问道。
喻广财摇了摇头,说:“如果你们能够看懂之前上尉画出来的那个墓室结构图,你们就会知道,按照那种结构构造的墓穴,是个死穴,我看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出路。”
“那巴尔克上尉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林子追问。
喻广财笑了笑:“他自己不也说不清是怎么出来的吗?墓穴里传说有当年灵山十巫其中五巫护法的后人,当时巴国强大的时候,灵山十巫通晓天地,可他们征服山河驯服世人靠的是脑子,他们身边护法的本事自然也可以想象。其中四个壮士,有两个的本事是他们亲眼所见,而还有一个,他们连真身都没有看到。你们想想,根据他的回忆,从上船之后,除了那四个活死人之外,还遇到了谁没有?”
“有,那个在黑暗中拉住巴尔克的人。”曾银贵反应最快,抢着回答。
喻广财点点头,说:“这样你们就应该能猜到了,不可能有人走得出那个墓穴,原因有二,其一,那墓穴的结构本身就是一个迷宫,在风水布阵上看,并无出路;其二,除了墓穴里的那四大壮士,还有一个四处游走的壮士,且不说他一直在暗处,你看不见,即使你看见了,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那巴尔克的的确确出来了呀?”张七咬着这问题不肯放手。
“你真的以为他已经走出那个墓穴了吗?”喻广财反问。
张七听了,倒是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说:“如果没有,那我们看到的是谁呀?”
这时李伟笑了两声从后面迈步上前来,说:“这倒是给不出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以跟你讲一件事情,或许你听了也就懂了。”
“哦?又要讲故事?说说看。”张七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来。
“这件事师傅和银贵应该都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在巫溪一带替人做礼,在那里就遇到了一件怪事。当地的一个小煤矿里,有不少的农民人工采煤,采到中途的时候,几人从一个石洞里挖出了一口棺材,据说那棺材之中还有很多的金银首饰,可就在几人开棺之时,洞口垮塌,只有一人跑了出来,其余人都死在了里面。那一带的人都比较穷,就准备只做一场丧礼来超度死掉的所有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根据那个逃出来的人的指点挖出了四五具尸体。可那法事做着做着,就出现了一个怪事。”
张七连忙催问:“什么事?”
李伟说:“做到一半的时候,又挖出了一具尸体,竟然是那个逃出来的人。”
“啊?”不知情的人都纷纷张大了嘴巴。
“那后来这个人呢?”张七问道。
“在同一个空间里怎么可能出现两个他?”李伟笑着说,“当时挖出那具尸体的时候是晚上,那具尸体被挖出之后,大家都吓傻了眼,回头一看,之前那个自称逃出来的人就在大家的面前消失了。”
“莫非,之前大家看到的那个人是……鬼?”张七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李伟点点头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李伟讲出的这件事让大家都很难置信,曾银贵问道:“难道这巴尔克上尉遇到的事情也是同一个道理?”
喻广财笑了笑说:“这阴阳之间的事情可真说不好,有些人死了之后,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死了,照常生活在世界上,与人交谈,吃喝拉撒并无怪异。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自己已死,那才是他们这场悲剧命运的终结。”
林子听了这事儿,倒是懂了几分:“难怪他的身上会长出绒毛,一个本来极阴的人与阳间的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生出怪异。”
“嗯,只是我也没弄懂师傅为什么要让他在房前屋后种上至阴之物,难道这种方法真可以让他死而复生?”李伟问道。
喻广财摇了摇头,说:“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让他的房间置于至阴之地,可以缓解他身上的症状,这样我们才能活着离开这里。不过这阴间阳界本不可交错,待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会让他认清自己的真实面目的。”
“搞了半天,这巴尔克居然是个死人。”张七倒吸了口凉气,连连摆手,“我好像还跟他握过手呢!”
爷爷笑了笑,没有搭话。这件事情的确非常不可思议,一直以来,他认为人不过分为肉体和魂魄,既然人已经死了,这魂魄自然离身,可若只有肉体,他们又怎么活动自如,每天照常工作,还拥有记忆呢?
几人在那法国水师兵营之中又待了三天,巴尔克上尉身上的绒毛果真渐渐退去,整个人也变得更有灵气了。在喻广财的恳求之下,巴尔克上尉终于答应放几人离开,由翻译开车带着他们离城。
出了东水门,几人下了车,正要跟翻译道别,喻广财从布袋里掏出一面铜镜递给了翻译。
翻译接过有些不解,问道:“喻先生,这是什么?”
喻广财笑道:“之前我没有交出这面铜镜,是怕上尉食言不肯放我们走,现在上尉遵守诺言,那我也交出这最后一件法器——你回到水师兵营之后,在这个月的十五夜前,将它挂在巴尔克上尉卧房门框的正中,这样就能完全治愈他了。”
翻译这才放心地收起铜镜,说:“喻先生果然心思缜密,我一定做到。”
送别了翻译,几人快速上路。
爷爷在身后问道:“师傅,那铜镜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李伟笑了一声,说:“你见没见过,在大户人家大宅的门框上都会挂上一面镜子。”
“我倒是一直没弄明白那镜子是用来做什么的?”爷爷问道。
李伟说:“但凡稍老的宅子都有亲人在里面去世,一般人死之后,魂魄久久不愿意离家。在门框正中挂上一面铜镜,为的是在魂魄回家的时候照出他们自己,提醒他们自己已经死去,不要回来吓着后人。”
“镜子有这功效?可巴尔克不会到现在都没有照过镜子吧?”爷爷问。
“后人对这种镜子有误解,能够照出魂魄的镜子一定要用陈旧的铜镜,普通的镜子根本就没效果。”李伟解释完,说道,“这怪事儿终于又完了一桩,好在有惊无险。”
“别磨叽了,赶紧走吧,待会儿天又要黑了!”林子露出了少见的笑容,爷爷看得真切,他的笑容和别人的不太相同,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太多的情绪,爷爷一时也看不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