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贵州一天也没有逗留,当天晚上就乘坐火车回到了重庆。到了重庆,罗琪说要去城里看望一个亲戚,要跟大家道别。喻广财看她孤身一个女子,有些担心,就问她识不识得路,罗琪一听就支吾起来。原来,她与这个亲戚已经有很多年未见了,大概八年前来过一次。喻广财见她也没有个底,就扭头问身后的几人:“你们有人愿意陪她一起没?”
喻广财此话一出,却没有人应和。大家都愣了半天,倒是林子举了举手:“算我一个吧。”
“你这亲戚是在城哪边啊?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张七挤着眉毛,试探着问。
罗琪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在南边,好不好玩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边有很多吃的呢。”
张七一听,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他精灵古怪地说:“那好吧,我跟你们一起。”
说实话,当张七说这话的时候,爷爷很想阻止他。要是跟着罗琪,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这不还有个古里古怪的林子吗。看来张七这家伙还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点好吃的就让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爷爷摇了摇脑袋,跟三人挥手告别,然后就跟着喻广财等人赶往了火车站。
那段时间,重庆的天气一直不好,天上飘着蒙蒙细雨。重庆城里的街道边种着不少的梧桐树,雨点打在树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上了火车,爷爷挤到了车窗边,看着外面阴蒙蒙的天气,心里有些沉沉的。
“看这重庆的城门结构,九开八闭,这明显是按照九宫八卦设计的,倒还有点儿奇门遁甲的意思。”喻广财翻阅着手上的报纸,呢喃道。
爷爷听见,扭头问:“奇门遁甲,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喻广财听了,轻轻合上了报纸,他说:“这个奇门遁甲,不过是用来占卜,供人作出抉择,占卜吉凶的。”
“喂喂,这样可是不对的,你看你都跟着咱们这么久了,赶紧的,给师傅敬一杯茶,磕一个头,这样就正式成为我的小师弟了。”曾银贵在一旁使着眼色。
爷爷听后,有些为难。这突然叫他敬茶拜师,他还真是有点儿措手不及。
“别愣着啊,快点儿快点儿,正好,这里有水,以水代茶,相信师傅也不会见怪的。”连李伟也开始跟着曾银贵起哄。
爷爷看了喻广财一眼,喻广财此时正了正身子,正面对着爷爷。见状,爷爷不免有些尴尬。在内心里,他倒是已经对喻广财这个师傅心悦诚服了。他想了想,果真扑通一声跪到了喻广财的面前,然后弯下腰去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师傅,请您喝茶。”爷爷端起一旁的那杯白开水,递到了喻广财面前。
喻广财似乎等待这一刻很久了,难掩心中的激动。他连忙接过爷爷手中递过来的白开水,乐呵呵地说:“那我就当这是茶了。”说完,将那满满一杯子的白开水仰头喝了个精光。末了,急忙弯腰将爷爷扶了起来。
“看吧,这样多好,”曾银贵说着,将嘴巴凑到了爷爷耳根子前,“你先磕了这头,以后你就是张七的师兄了。”
听到这话,爷爷双眼一亮,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以后绝对会比张七厉害的。”
“峻之,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关键还在于你的悟性,如果你悟性高,有天灵护着,那不过是一点即通,如果你悟性低,就算再刻苦,那也不过只能懂些皮毛。”喻广财拍了拍爷爷的肩膀,“据我观察,你是一块不错的料子,你的悟性高,而且生有一副善心,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愿意倾尽毕生所学!”
“师傅,没想到你对小峻之这么偏心啊。当初我们哥儿几个拜师学艺,你什么时候拍着胸口跟我们说过这么好听的话?现在小峻之一磕头,你就要教他毕生所学,到时候这小子学了手艺,还不得天天欺负我们?只怕那时候我和李伟他们都该喊他喊师兄了。”
喻广财听到这长篇大论都有些头疼了,挥了挥手:“行了,你就跟我说,你要干吗?”
曾银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露出一脸腼腆的笑容来,他扭扭捏捏地说:“你看我这还不是想多学点儿本事嘛,这样走出去一说是喻广财的学生,也不会给你丢脸嘛。”
“你呀,几个徒弟就属你学得最慢,峻之,我保证你只要花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懂得比他多!”
听到喻广财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一路上,因为有了曾银贵的唠叨,多了许多乐趣。回到重庆,爷爷就住进了喻广财的家中。喻广财未娶妻,家里的房子也足够大,李伟和曾银贵都住在那里。平日里,喻广财就让李伟教授爷爷一些基本的乐器技巧。李伟告诉他,一般在一个丧乐队里,乐器是最基本的,这个只是一个技术问题,如果悟性高,可以学习一些道术或者端公之术。望风识水、占卜看命、化灾解难,如果更高一点方可游走于阴阳之间,看鬼魅、识人心,通天晓地。
就这样,爷爷开始跟着李伟学习一些基本的吹拉弹唱,不出三个月,果真已经基本掌握了丧乐队里所有乐器的操作方法,也跟着喻广财做过不少的丧礼。
在那个年代,人死之后能够请上丧乐队的多半都不是什么穷人。可喻广财做事有个原则,只要人遇难事,在不颠倒阴阳的情况下,他都会出手相助,分文不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一天,爷爷和李伟在喻广财家的院子里翻看黄历,突然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喻广财的旧识。
爷爷将他迎进了喻广财的房间,两人关门闭谈了多时,喻广财打开门来对爷爷说:“叫上你的两位师兄,咱们出发。”
爷爷从两人的表情中看出了蹊跷,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怪事儿,居然有人择日而亡。”喻广财说着,“快去,赶时间!”
爷爷没有搞懂那句话的真意,回头就叫上两位师兄,飞快地收拾好了家伙,就跟着来的那个人一起出了门。
爷爷跟着喻广财等人开始朝着重庆的南面走,最终的目的地是那天到喻广财家里的那个客人的家。
来人姓武,名叫武森。他的父亲和喻广财是故友,或许这样说不太对,因为喻广财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武森父亲的手里讨教过吹奏的技巧。用喻广财的话来说,这个武森的父亲也算是他的师傅了。
武森的父亲名叫武文全,当年喻广财刚进丧乐队的时候,他吹拉弹唱的技术在行业里非常有名。可这人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沾染道术或者端公之术,他的行为和他的说法也很一致,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丧礼乐师。
而这一次,正是武文全身患了重病,可能是时日不多了,所以派大儿子武森过来请喻广财过去,也算是见他最后一面。
“那为什么要叫上我们啊?难道真的是为了等着你那朋友过世好做礼?”不分轻重的曾银贵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喻广财笑了笑说:“这个,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反正这一趟跟着我去,你们有的是东西学。”
爷爷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既然喻广财这样说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爷爷拍了拍曾银贵的肩膀,说:“哥,你就别较真了,反正你在那边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不错。”
曾银贵点了点头,就跟着几人一路走去。实在有些无聊了,曾银贵就问:“师傅啊,你和这位姓武的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喻广财斜着眼睛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那个时候我也就十五六岁吧,本来我当时跟的师傅自己有一个丧乐队带着,我的师傅是一个阴阳道士,懂的东西特别多,可从来不拿出来炫耀,所以也就只有合作过的人才知道他有真本事。这武文全就是其中一个。他特别崇拜我的师傅。有一次,武文全带着他的丧乐队去给人做礼,他们队里的阴阳别人看不上,点名要我师傅过去。当时我跟着师傅差不多也有两年了,师傅见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闲着,就把我带上了。”
“哦?是不是就像现在你带我们一样?”曾银贵转着眼睛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怕我们闲着。”
喻广财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后来,我们就在那次丧礼上认识了。”说到这里,喻广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对了,说起来当时还遇到了一件怪事,现在想想倒是能够应付,可那时候的我初出茅庐,遇事也不太懂,还是他给我上的这阴间阳界的第一课。”
“啊,快说快说,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呢。”曾银贵此时已经完全代替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张七。
喻广财顿了两秒,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在那户人家做完了礼,我的师傅要去城里会一个老友,正好武文全要来这边做事,我就跟着他一起回来。我记得那天下着很密的雨,我们走得飞快。当时武文全有个徒弟叫小陈,也跟着我们一起的,我们三人也没打伞,一路被雨淋着。可走了差不多两里路,我和武文全就发现了不太对劲儿。刚开始的时候,小陈跟着我们走出了过世的人家,刚一迈进对面田湾的竹林时,我就觉得他怪怪的。相处了两天,虽然我对他不算知根知底,可也大概知道他的脾气。那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让我着实有些诧异。那是一片非常茂密的竹林,大白天的走在里面也感觉阴冷冷的。武文全走在前头,我跟在其后,小陈走在最后。走在竹林里的那条小道拐角的地方时,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小陈一眼,结果我竟然发现他低着脑袋,翻着白眼看着我。当时那个眼神就吓得我打了个冷战。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我就说,你这样子挺像个死人的。结果他冷冷地回了我一句。”
见过不少生死的喻广财,在回忆起他年少时遇到的第一桩怪事的时候,自己好像都被吓住了,他咽了咽唾沫,紧张得没有接上上面的话。他这一停顿,曾银贵就受不了了,他催促道:“哎呀,我说您老人家怎么说话也这样啊,快点儿快点儿,他说了什么?”
喻广财一本正经地说:“他反问我,‘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他?’我当时一听,就蒙了,小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我身后不是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吗,总不可能他会以为我在说武文全吧。我没有回答他,就扭转头去,继续朝前走。刚走了两步,武文全就低声告诉我,你最好别回头,也别跟他说话,现在可不是惹怒他的时候。我一听,就知道这身后的小陈惹了怪。于是只好低着头,跟在武文全后面。那片竹林真的很大,雨点打在那竹叶上,沙沙作响。我记得那可是个大夏天,虽然下着雨,却非常闷热。可是,当一阵风从竹林里灌进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都竖起了汗毛。”
“哎哟,这么一片大竹林里……想想你们三人的样子我都觉得害怕。”曾银贵感慨了一句,又催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小陈就不见了。”喻广财说。
“不会吧?蒸发了?”
喻广财摇了摇头,说:“当时我和武文全都走得很快,知道身后的小陈惹了怪,竹林本来就是阴气极重的地方,武文全心想等到出了竹林再好好收拾他。可当我们俩走出竹林,暴露在天光之下时,回头发现小陈不见了,那竹林里就只剩下一阵阴风。”
“那他到底去了哪儿?”爷爷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后来我们就开始推断,武文全说,可能是在这竹林里招来的污秽,可我记得,自我们出了那死者的家门之后,这小陈就有点儿不太对劲。之后,武文全拿出罗盘在竹林里找了找,一直到了天快黑了也没得出个结论,最后他只好按着我的说法来推断。这小陈是丧乐队里拉二胡的,可因为天生强壮,他也愿意一次赚两份钱,经常帮着死人家当八仙,去抬棺材。这次这家死人的尸体下葬,他就是八仙之一。武文全猜测,是不是在棺材下葬之后,小陈没有行礼,惹了死者亡灵。这样乱猜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就干脆带着我赶了回去。果然,我们在那天下午新掘的坟墓旁边看到了小陈,他那时就一摇一晃地坐在那坟头,一直嘟嘟囔囔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样子跟武文全的推测吻合了。本来武文全不想管这些事,他也没有系统学过,可毕竟在丧乐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简单的方法还是懂一些的,他从包里掏出了专门防身用的铁砂,撒在了坟头,并伸手掐住了小陈的中指和眉心。过了一会儿,小陈就醒了过来,他竟然完全不记得我们下午就出过一趟门,到过竹林。后来,据他回忆才知道,原来在抬着那棺材下墓穴,盖好泥土之后,他忘记了行礼,连最基本的原地转三圈都没有做,这自然是要招来污秽的。”
“人下葬之后,要在原地转三圈?”爷爷不太懂,问道。
喻广财点了点头说:“嗯,避太岁、点长明灯、八仙送轿之后原地转三圈,这些是最基本的。”
“如果没有做到会怎样?”爷爷继续问。
“没有做到,这个小陈就是下场,上身是必然的,至于上身之后会带着你做什么,这可说不准。如果小陈是死者的亲戚,那这亡魂就会跟着他回家,说不定就在他家的房梁上或者他的门背后藏着,让你日日不得安宁。”
曾银贵听了喻广财的讲述一直没有说话,他默默地跟在大家的后面。走着走着,只见要走进一片竹林的时候,曾银贵连忙挤上来,说:“峻之,还是你走后面,我想着都觉得毛毛的。”
爷爷听了,取笑道:“亏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说什么跟着师傅走南闯北。”
曾银贵尴尬一笑,为自己解释起来:“你这么说可就错了,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想象力比较丰富,师傅刚才一说,我的脑子里‘嘣’的就蹦出那个画面来,三个人穿着黑衣服,低着头走在一片阴森森的竹林里,最关键的是呀,前两个还知道最后一个是一只鬼,那多吓人。”
“行了行了,你想象力丰富行了吧,到前面来!”爷爷将他拖到了前头,然后催促着他少废话快赶路。
喻广财看着两人斗嘴,在一旁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就安心走吧,有些东西你是越说越害怕,它就越是灵验。”
曾银贵哆嗦了一下,连忙闭上了那张嘴。
喻广财回过头去,对走在最前头的武森说:“这次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跟我们说说。”
武森清了清嗓子说:“我父亲明晚戌时会落气,在生前父亲多次提到过你,所以叮嘱,他死了之后一定要让你来为他善后,如果赶得早,还能见你一面,和你说点临了的话。”
喻广财一听,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不过这明晚戌时,你就真的掐得这么准?”
武森淡淡一笑,说:“我父亲等这个时辰很久了。”
“啊?怎么说?”喻广财有些不解。
“一个月前,我父亲的病就犯了,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可能也撑不过几天了,他就让我们给他拿出黄历,他自己研究了很久,最后指着那个时间说,他要在那个时候死,也就是明晚戌时。”武森说。
“你父亲还信这些?”这样的行为让喻广财有些难以理解,这与他之前印象中的武文全的确很有些出入。
这样想了想,喻广财开始掐指算了起来,过了一阵,他停下来说:“这明日戌时正是亡人吉时,按照你父亲的生辰来算,这个时候落气,对你们几兄弟那可是大吉,由此可见他对你们可是爱护有加呀。”
武森点了点头:“我们从小父亲就这样,虽然平日里对我们非常严厉,经常打骂,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从心底里希望我们好的。”
“慢着,我有个问题。”曾银贵伸了伸手。
“你说。”武森停下来问道。
曾银贵背着手,拖着腔调说:“既然你父亲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患有重病,并且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那怎么能拖到一个月之后的明天呢?而且他又怎么肯定明天戌时他就一定能够落气呢?据我所知,死在吉时,这对他自己或者说对他的后人都有好处,可要不是自然死亡,那这大吉就会变成大凶,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武森点了点头,夸赞道:“呵,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不过这第一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法术,就在大半个月之前。”
“莫非,你父亲用了……”喻广财斜着眼睛看了看武森的鞋子,问道。
武森点了点头说:“喻师傅果然名不虚传,就这样都被你猜到了。”
说着,武森讲出了大半个月之前家里发生的奇事。
武文全的病情确诊是在一个月之前,那个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不管是医生还是武文全自己都觉得活不过五天了。可当武文全吩咐儿子拿过来黄历一看,才知道在那几天落气都不好,自己死后找不到好的风水也就罢了,可能还会连累子孙。最后,武文全从黄历中确定了一个时辰,也就是到明天的戌时,若是在这个时候落气,那必定可以大旺子孙。
可根据病情和武文全的身体状况,明显已经支撑不到那一天了。后来,在武文全的吩咐之下,武森的弟弟武林开始着手准备。据武文全说,多年前他曾看过一本天书,那本书中记载着破解生死的方法,可那不是长久的,只能延长一个临死之人几天或者几个月的寿命。
其中一种方法叫做搭桥。
到了第六天,这武文全的病情的确是已经不能再拖了,他躺在病床上喘着粗气。武林虽然已经谨记了武文全的吩咐,可他还是非常紧张,因为这种方法只给你一次机会。
武林按照武文全之前教授的步骤,在武文全住的房间的圆桌上,摆出一个一两的酒杯,然后在里面装满未透过气的陈年老酒,取出一双武文全平时固定用的筷子。他要做的就是将这双筷子立在酒杯的边沿,对搭成一个三角形。
当时,武林非常的紧张,因为这不仅关系到父亲的生死,也关系到武家后代的兴衰。他想了很久,正在他要动手之际,大门外突然透进来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站在门口不动了。
“那两个人影非常奇怪,当时我就站在我弟弟的身边,我们俩都被那两个人影吓住了。一个可能有九尺高,身体细长,像一根竹竿。一个又壮硕无比,身体起码有马车那么宽。他们都蓄着胡须和长发,一直在飘。”武森说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难道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曾银贵问道。
李伟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打岔。
“当时,武林也被吓得直发抖,看来这两人就是来索命的。愣了半天,我赶紧催促武林动手。他这才拿起手中的两根筷子,瞄了半天终于瞄准了那酒杯的边沿,对着稳稳地放了下去。虽然当时那两根筷子只搭成了那么一瞬间,可总算是成功了。”武森说,“当我再回头去看门外的时候,那两个影子就渐渐朝着后面退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门外的月光之中。”
喻广财听了,低头沉思起来,没有搭话。倒是这曾银贵倒吸了口凉气,在阴冷冷的竹林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叹气:“这牛头马面真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吗?”
想了想,曾银贵回过头来,正要去询问爷爷。可他只见爷爷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抬着一双眼睛,翻出眼白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曾银贵。
曾银贵连忙回过头去,一句话也不敢吭,低着声音对前面三人说:“快走,峻之惹到污秽了。”
听到曾银贵的话,喻广财停下脚步,扭转头来,仔细地看着爷爷。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你小心一点儿,峻之身上的玩意儿不好惹。”
曾银贵被他的话吓得一脸煞白,乞求道:“师傅,那我可不可以走你前面?”
李伟帮着喻广财推脱:“这阵型可不能乱,一乱就要遭殃,快走。”
曾银贵知道自己这下是没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在爷爷的前头,他在心里想,快点儿走出这竹林,快点儿走出这竹林,等到了外面就好了。
可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爷爷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看你被吓得,你至于那么胆小吗?”
曾银贵听到声音,扭过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爷爷。这时候喻广财和李伟也跟着笑出了声来,这时候曾银贵才反应过来,他大声抱怨:“你们几个不至于吧,都合起伙来整我?”
“也就只能整整你这种只晓得吹牛,胆子比谁都小的人。”爷爷说道。
大家笑够了,喻广财说:“走吧,待会儿真有脏东西来了,你们就高兴了。”
曾银贵听了,连忙挤到了前面:“真是没一个有人性的。”
一行人就这么边说边走,等到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南岭。喻广财看着那起伏的山沟,眉头微微蹙起,他说:“这还真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可惜呀,这武文全现在是无福消受了。”
他说得不错,这人世间各种事情都可能通过这人力改变,可唯独这生死,即便你能够懂得一点小伎俩,延缓了死期,可你就算能通天遁地,终究也是躲避不了的。
看着喻广财的模样,爷爷突然心生一问:“师傅,刚才我见你听了武森的话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呵,就属你眼睛尖。”喻广财笑着,转而脸色又忧虑起来,“我也说不准,虽然我不太懂这破解生死的方法,可这搭桥本来就有悖生死之道,但凡这世间生灵皆有道法,你若违背这规律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倘若你搭桥成功延缓了死期,那肯定会有人因此而折阳寿,这是避免不了的。”
“也就是说,这武文全在死之前让儿子搭桥,好让自己撑到明晚戌时,可这搭桥的人会因此折寿,如果一个老人对自己的子孙爱护有加,怎么可能牺牲子孙的阳寿来换取一点富贵呢?”爷爷顺着他的话推断。
“而且,我始终不相信武文全会这样做,以前的他虽然干这行,可对这种东西并不太入迷。再说了,就算他能够延缓死期,又怎么能掐准他能够在那个时辰一定会落气呢?”喻广财说。
这样说着,武森从房门中出来,将喻广财等人迎了进去,将他们安排在了客房之中。
武家的宅院并不算大,三进三出,喻广财四人就被安排在了一间客房里。进了房门,刚一放下行头,喻广财就对武森说:“我想见见令尊。”
武森一听到这话,就支吾了起来,他说:“这个……喻先生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家父现在正是病危期,一直昏迷着,可能也醒不过来。”
“哦,既然这样,那也好,那晚上行吗?”喻广财试探着问。
武森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就退出了门去。
武森走后不久,喻广财坐到了爷爷身边,在思虑着什么。李伟和曾银贵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曾银贵说:“师傅,那你们先坐坐,我和师兄出去走走。”
喻广财点了点头,等到两人都出门之后,他对爷爷说:“晚上去看武文全的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
不知道怎的,爷爷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暗喜,没有多想,他就点头答应下来。
“对了,师傅,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那种天书,看了之后可以飞天遁地的吗?”爷爷心里一直揣着的问题,这时候终于问了出来。
“这个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曾经听闻有一本奇书,叫《上下策》,被分成了上下两策,上策保富贵,下策旺子孙,可每人只能学习其中一策。拥有这本书的人不多,一般也不外传,所以我也没有见过。”
“啊?”爷爷听了,十分惊讶,可很快又生出幻想来,“要是我能够得到一本就好了,以后天上地下的都知道,那多厉害。”
喻广财笑了笑:“这种书一般是可遇不可求,遇到之后,你也不一定能够习成,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知道,这世间万物必有其规律,所有的人事都在这规律之中,你破坏了其中一环,必定会影响另一环。刚才跟你说的奇书不过是民间之术,如果能有幸得到天人指点,那才真正了得。”
“哦,我知道,是不是像……”爷爷一激动,就差点儿说出了林子父亲的事,想了想,他收住了嘴。
“像谁?”喻广财问道。
“像鲁班。”爷爷搜寻了半天,说出了这个名字。
喻广财点点头,说:“也多亏了鲁班,能著出那奇书,想必肯定真遇了仙人。”
爷爷望着他有些深邃的眼神,自己转身到了一边,随手翻开了旁边的黄历,埋头看了起来。
这时候,曾银贵和李伟推门进来。李伟一进门就对喻广财说:“师傅,我刚刚听到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事儿?”喻广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刚才我们出去,听旁边的老太太说的,她说这武家的武文全和自己的儿子一直合不来,经常在家里打得死去活来的。”李伟说。
喻广财笑了笑:“这个很正常,你看峻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还不是经常跟自己的父亲顶嘴。”
“可是,根据那老太太的回忆,有一次武森跟武文全打架,把武文全都推到了河里。”曾银贵说道。
“哦,有这么严重?”喻广财有些不解。
爷爷听到这里,也从床上支起身来,拿着手里的黄历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纷纷朝他侧过了脑袋。
“快说!”曾银贵像是在命令。
爷爷拿起手里的那本黄历,递到了几人面前:“你们看看明晚戌时,到底是个什么时辰。”
李伟接过了那本黄历,看了看,他恍然大悟:“明晚戌时……明晚戌时聚天星、携地狼,如果此时落气那可是大旺子孙,说不定在日后能够出一个王公贵族什么的。”
喻广财听了,问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师兄你再看看后面。”爷爷胸有成竹。
李伟按照爷爷的话,接着往下看,末了,他一阵欷歔:“不对呀,这黄历上的指示,明天戌时落气,是旺侧室,也就是说,只有在武文全的小妾身上才有作用。”
“小妾?”喻广财也开始觉得奇怪起来,“据我所知,这武文全就结过一次婚,没有小妾呀。”
正这样说着,房门被推开来。武森弯了弯腰,毕恭毕敬地说:“晚饭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吃过了晚饭,我就带喻先生去见家父。”
爷爷见状,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就跟着几人出门来到了堂屋。
武家的人并不多,两个儿子,小儿子武林已经娶妻,妻子此刻正坐在他的旁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吱声。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压抑,只有武森一直在跟喻广财聊天,讲明了一些武文全的情况,比如墓穴、棺材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这些,爷爷觉得有些心寒。古家湾的老古一辈子没有任何心愿,就指望着能够在晚年生一个儿子来给自己送终,可这武文全有幸生了两个儿子,那又怎样?在自己还没有落气之前,儿子就一直在作着准备等着他死。有这样的儿子,或许要比没有不幸得多。
吃过了晚饭,武森带着喻广财和爷爷去武文全的房间看他。武林也一直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比起武森,爷爷相对来说更加喜欢这个武林。也说不清为什么,爷爷总是觉得这个武森有问题。说不定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武森搞出来的,当然,他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进了房门,武森先走到父亲武文全的床头,伸手摸了摸父亲的脑袋,又俯下身去不知道对武文全说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对喻广财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过去了。
喻广财看了爷爷一眼,迈步上前,走到了武文全的身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老武,你能够听见我说话不?”喻广财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是广财,现在来看你了。”
武文全纹丝不动,一张嘴闭得很紧,眼睛也没有睁开半点儿。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布皱纹,清瘦无比,一只手好像就只剩下了皮包骨。
“老武啊,想当年你可是不惧生死的,今天看着你这个样子,我还真的有点儿揪心。”喻广财自顾自地说着,“还记得咱们遇到的那个下午不,你就站在那熊家的大院子里,跟我讲我师傅以前的趣事,你说他有一次晚上喝醉了酒回家,去偷摘人家家门口的橘子,结果被那家里的大狼狗追着一路狂奔,最后掉进了臭水沟的事,你还记得吗?”
喻广财的话刚刚落下,那床上的武文全突然抖了一下,把一旁的喻广财吓得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可就那么一下,武文全就不动了。
喻广财惊慌地扭过头来,问爷爷:“你看见了没?”
爷爷点了点头,觉得这有些不太对劲儿,在喻广财的示意之下,他靠了上去。
喻广财又坐回了身去,再次握住武文全的手,说:“老武,我知道你能够听见,你……”
正要准备继续往下说,站在一旁的武森上前来,拉住喻广财说:“不好意思,喻先生,可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父亲好像情绪不太稳定。”
眼看着喻广财就要被武森硬生生地拉走,爷爷突然发现了什么,只见武文全的头发间有什么东西在晃着银光。
要不要回去呢?爷爷正在内心里这样挣扎着。突然,在几人的身后,武文全在床上翻动起来。爷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退后了几步,当他平静下来,才见到武文全在床上翻动得越来越剧烈,他的身子好像一条大鱼在水中扭动着。他扭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咚咚的巨响,那张床好像都快要经受不起他的动作,左右晃动起来,那床前的铃铛一直响个不停。
喻广财看着这些,双眉深深敛起。他深吸了口气,说:“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见状,看时机来了,他快步上前,假装去摁住武文全,实则伸出手指将武文全头发间那白晃晃的东西夹了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让我来!”武森快步上前,伸手在武文全的脚底按了一下,那身体就完全静止下来。
爷爷也趁势回到了喻广财的身边。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我父亲这个病就是如此,时不时的就会这样乱动,以前还经常……”武森正要继续往下说,可爷爷已经等不及要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他急忙说道:“没事儿,那师傅我们就先出去吧。”
喻广财似乎还想问点什么,爷爷拉着他就往门外走。最后他也只好跟武森客套了两句,就出了门。
回到房间,李伟和曾银贵又不知道到哪儿去瞎晃了,还没有回来。喻广财一坐下来,就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爷爷这才将手指缝间夹着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喻广财的面前。
在微弱的烛光底下,爷爷手里的东西暴露无遗。那是一根银针,上面泛着微黄,有了烛光的映衬,显得有些古旧。
“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从武文全的脑门上拔下来的。”爷爷说着,语气里难免透着得意。
喻广财看着爷爷手中的那根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喻广财说着,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说着,他伸手摸了摸那根银针,然后惊讶得倒坐回了凳子上,摇着脑袋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爷爷被他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连忙追问:“这到底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
“这玩意儿可是个邪术。”
“哦?看这上面黄黄的东西是什么呀?还有些黏手。”爷爷仔细地观察着手里的那根银针。
“那是尸油。”喻广财冷冷地回答。
爷爷被喻广财的话吓得大叫了一声,随即连忙又压低了声音:“你是说,这是从尸体上面取下的油?”
喻广财说:“也不全对,普通的尸油就是指一具尸体腐烂的时候,身上皮肉里的油会溢出来,尸油就是指的那种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这银针上的尸油不是普通的,而是一种从外边来的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尸油是从妙龄少女身上取下来的。”喻广财推断道。
爷爷听了,只觉得汗毛直立。他说话的时候牙齿打着颤:“那是把少女杀了用来炼油?”
“少女未开苞时,身体极阴,做这种东西最有效,不过最有效的还是取少女的下巴,用来炼油。这种尸油,沾在银针上,那可是百试百应。”喻广财的语气有些深沉。
不过他的话倒是把爷爷吓得不轻,他沉思了许久,问:“那这沾了尸油的针,是用来干吗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一种分魄术,就是将活人的灵魂困在一个东西上,这人和那东西都会插上一根银针,如果这银针被拔了,那就是这人的死期。”
爷爷张大了嘴巴,看着手里的银针:“那我这……”
喻广财点点头,幽幽地说:“对,在你拔出这根银针的时候,武文全已经落气了。”
“那,那现在不是还没到明晚戌时吗?”爷爷想到这里,快步上前,翻出了那本黄历,翻了一阵,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好,如果是在这个时候落气,那可是大凶的时辰,有鬼绕梁,活者必忧啊。”
“嗯,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喻广财盯着他,“现在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爷爷知道自己犯了错,坐在一边,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喻广财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用沮丧,这个事情不关你的事,你想想,这武文全自己到底是不是想在明晚戌时落气,咱们现在都不能肯定。而且呀,这个沾着尸油的银针扎进脑门,那可是非常非常疼的,生不如死。”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这拔针的事儿的确是爷爷干的。他这么一个小动作,就送那武文全归了西。越是这样想,爷爷就越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杀人凶手。
果然,就当两人这样沉默着的时候。房门被曾银贵撞开来,他喘着粗气说:“出事了,武文全死了!”
见爷爷和喻广财没有震惊的表现,他倒是非常惊讶。他跑到两人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武文全死了,就是刚才,不是明晚!”
曾银贵说着,自己都搞不清在说些什么了。看两人还是纹丝不动,他干脆将两人拉出了门去。
此时,武家已经乱了套,大家都在议论武文全落气的事。熬了整整一个月,武文全居然没有等到最后一天。
这个时候,李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着大家都慌忙地张罗着各种事情,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武文全死了。”曾银贵回答。
“啊?”李伟很是惊讶,不过在他惊讶了两秒之后,说:“我刚才去武家院子里转了转,看到有个地方有些奇怪。”
“什么地方?”喻广财扭头问道。
“在西侧的小院子里有一个被锁着的房间。”李伟说。
爷爷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听到这话,热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去,我还以为有什么重大发现呢。”
“我还没说完呢,”李伟继续说,“本来当时我是闲着没事儿,就跟着曾银贵出来,后来他说要去武家外面的池塘边坐坐,我觉得那边没什么好看的,就在这院子里转了起来。转着转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西侧。那间屋子从外观上看没有什么特别,可就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那门檐上的符纸,上面沾着鸡毛。看着那扇有些破破的木门,我突然就生起了一股好奇。左右看了看,西侧的整个院子都没人,于是我就凑了上去,结果,你们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不会是一个女鬼吧?”曾银贵瞪大了眼睛,可大家都能够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李伟听了,点了点头说:“你可真是聪明,我的确看到了一个女鬼,而且是个上了年纪的女鬼,她的头发花白,乱糟糟的,就那么直直地站在房间的窗口处,一动也不动。当时我就被吓住了,仔细一想,这门檐上的符纸难道就是用来镇这女鬼的?我正想得入神,不知道那武林什么时候端着饭菜站到了我的身后,他伸手拍了拍我,差点儿把我的魂都吓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落气了吗?怎么在这时候还去西侧的厢房?”爷爷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从那边回来之后,才知道武文全死了。”李伟说着。
正这样说着,武森朝着几人走过来。停在了几人面前,他还是那么毕恭毕敬地说:“谢谢几位,家父已经落气了。”
当爷爷听到他说出谢谢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没忍住咯噔了一下。这两个字里好像含满了怨恨和指责,而这些怨恨和指责都是冲着爷爷来的。
“对不起,我们也没有想到。”喻广财拱手弯腰,道了个歉。
武森的表情非常难看,整张脸都快要拉下来了。许久,他说:“事已至此,那就麻烦几位做一下身后的事情,墓穴已经找好,就希望几位能够吹奏几首好曲子,送家父上路。”
“这个没有问题,于公于私,我都会办好,我早年跟令尊打过交道,大概知道他喜欢什么曲子,我会安排好的。”喻广财说。
“真是有劳喻先生了……”
武森的话音一落,就听到从西厢传来了一声惊叫,如果没有猜错,那声音是武林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忙不迭地跑向了西厢。正是刚才李伟讲述的那个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爷爷下意识地看了门檐上贴着的那张符纸,上面的鸡毛并没有沾染灰尘,看来才贴上去不久。
谁知,几人正要进房间,却被武森拦住。他迈步进去之后,就顺手关闭了房门。几人站在门外,也不知如何是好。
武森在进入房间之后,里面传出两兄弟的争吵声,站在门外的几人只能通过声音来勉强判定。
武森质问了一声:“你……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知道刚才,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她活了!”武林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活了?她本来就没有死!”
“不是,我是说她刚才,刚才她站起来了!”
“什么?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这虽然是晚上,可还不至于能够眼花到一个大活人站在我面前都看错!”武林有些不悦,好像武森的话触犯了他。
“我说你倒是小声点,他们还在外面……”
之后,两人的声音就渐渐消失了,可能是有意压低了,站在门外的几人根本就听不见。
“对了,大师兄,刚才你说你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爷爷扭头问道。
“一个女鬼。”李伟说,“不过我也不敢肯定,但我估计那不是个活人,她就那么直直站着,好像一个木偶,或者说是,像一具尸体。”
“你说什么?”喻广财追问。
“像一具尸体。”李伟小心翼翼地回答。
喻广财摇了摇头:“不是,前一句。”
“像一个木偶。”
喻广财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着脑袋。
正在这个时候,武森打开那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武林跟在他的身后,低着脑袋没有说话。走到几人面前,武森说:“几位,这边没什么事儿,就麻烦你们去准备一下家父的后事吧。有什么事,找我就成。”
喻广财说:“我们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随时都可以开工。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父亲要是在明晚戌时落气,那的确是个好时辰,既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也自有天命,这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刚好犯了三煞,如果没有处理好,对你们武家来说,那可是大麻烦。”
“哦?那不知喻先生有没有解法?”武森问道。
“有是有,不过……”喻广财犹豫起来。
武森笑道:“先生你尽管讲,没什么好顾虑的。”
喻广财上前了一步:“那我就直说了。人之死本是天命,这违反天命本来就是在破坏生存规律,一个环节遭到破坏,势必影响其他环节,说得简单点,有借有还,有得有失。所以,如果你要化解这人死之煞,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
“你父亲的死,已犯了三煞,要想化煞也不是很难,长明灯中点入人血,八仙抬轿时在绳索上捆上菖蒲,移灵之时,每走三步丢狗血三滴,敲瓷碗两下。”喻广财说,“可这样做了,肯定会对死者造成损伤,折其阴寿,再下地狱三层,受冰山火海之苦。”
“呵,照做,一切就拜托喻先生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武森的话给镇住了,大家都没有想到,武森会牺牲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而换取自己的安宁,折阴寿、下地狱,看来这武森的确是铁石心肠。
等武森带着那武林离开之时,爷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走在最后的武林身上。那武林一直埋着脑袋跟在武森的身后,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由于交叉过于用力,手指头都有些泛白了。说不出为什么,爷爷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喻广财见两位主人都离开了,也就带着几个徒弟回了房间,整理行头。这一次因为罗琪不在,少了一个哭丧的,可这个环节也不能少,喻广财想了想,准备让爷爷来充当这个角色。
可当他对着几人提出此议的时候,也就只有曾银贵一个人跟着附和。不过喻广财也看得出来,他无非是想看爷爷的笑话。
“不是吧师傅,我,你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够代替罗琪去哭丧呢?”爷爷有点急了,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哎呀,师傅,你看我这不是不会嘛,如果有什么纰漏,那也是对死者不敬呀。”
“你不要顾虑这么多,有什么细节,我会一一给你交代清楚的,你放心吧,还有我在呢!”喻广财一脸正经,把话说得死死的,让爷爷完全无法拒绝。
“可是,师傅……”
爷爷还想出言辩驳,谁知这该死的曾银贵上前来拍着爷爷的肩膀,他笑嘻嘻地说:“哎呀,我说小峻之,你就别再推来推去的嘛,师傅一直都说你是个天才,你看你拜师以来跟着咱们也走过不少的丧礼,二胡你学会了,小鼓你学会了,唢呐你也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差什么,就差做阴阳和哭丧了。你要是这两样都学会了,那可就是咱们行业里年纪最小的阴阳道士了。”
“你就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张七不在,你倒是学着他唱起来了啊?”爷爷白了曾银贵一眼。这目光倒是没有逼退曾银贵,反而让他得寸进尺说个没完。爷爷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干脆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在喻广财的指示之下,几人很快就在武家的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武家的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给武文全入殓的时候,李伟、曾银贵和爷爷三人就吹奏起来。在爷爷的记忆里,曾银贵吹唢呐的样子最好看,他双手捏着那细长的竹管,吹奏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曲子一吹起来,他就跟着那起伏的调调左右摆晃,十分入迷。
那首曲子就那么从武家的院子里传了出去,在相隔几里之外的地方,只要听到这曲子,再配上一阵刺耳的鞭炮,就足以判定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爷爷一边敲打着小鼓,一边有不少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掠过。正在这时,那武家院落的东侧突然骚动起来,大家都朝着那长廊口围了上去。刚好,又有一人从那长廊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她正是武林的妻子。
武森也被这阵骚动从房间里惊动出来,见了这场面,他急忙上前拉住武林的妻子,问:“怎么了?”
她指着长廊的方向,已经被吓得前言不搭后语了:“武林,武林,他……他整个身体,都烂了!”
喻广财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连忙跟上前去,问道:“全身都烂了?”
武林的妻子已经被吓得慌了神,她连连点头:“从他的手掌开始,到手臂,刚才他感觉到痛,让我帮他脱下衣服,结果他的整个身体就已经肿了,还泛着红黑的颜色,颜色最浓的地方都已经开始破洞腐烂了!”
“你赶快带我们过去看看!”喻广财开始着急,看来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在武林妻子的带领下,爷爷几人来到武林的房间里。刚一进门,武林妻子的脸色瞬间刷白,所有人也都露出奇怪的神色。爷爷走上前来,只见房间里已经被弄得杂乱不堪,几张木凳子都被砸坏,桌上的油灯和茶具也都被摔得粉碎,只是这房间里早已经没有了武林的身影。
“人呢?”武森问道。
武林妻子也觉得奇怪:“我不知道啊,刚才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呢。”
喻广财走上前来,说:“他已经跑了,你们看这儿。”
喻广财走到床边,那两扇窗大开着,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进出,最关键的是,就在喻广财手指的地方,上面沾着一些油状的液体,在那跳跃的灯光下,爷爷看得仔细,那和之前在武文全头上取下来的银针上沾着的东西是一样的,也就是尸油。
看到这些,武森好像也有些没底了。他低头沉思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武林以前可得过什么病?”喻广财问道。
武林妻子极力回想着,接着又摇了摇头,她说:“没有啊,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身体还算健康,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回来他就说身上很痒很痛,后来就发现了他身上的问题。”
喻广财听了,开始在脑子里搜寻这种现象的来由。
“喻先生,这不会是跟家父的死有关吧?”武森上前来问道。
喻广财叹了口气:“也许吧。”
“也许?”
“嗯,根据这时间上来判定,不难看出有些关联,可在没有找到武林之前,我不敢妄下结论,他身上惹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肯定。”喻广财说。
“既然这样,那当务之急就是去找武林,这样,家父的后事就拜托喻先生先处理着,如果有什么法事是需要我和武林到场的,就请喻先生暂且先等等。”说完,武森就对身后的家佣黄妈说,“黄妈,现在就麻烦你去村里找几个壮汉,跟我出去找找,他们要是跟你说钱你就按平日到地主家做工钱的两倍给,当然,这都是在找着后才有的报酬。”
黄妈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喻广财带着几人作别了武森,回到了房间里。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刚一进门,爷爷就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喻广财点了点头,说:“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武林是中了尸毒。”
“尸毒?可是他并没有触碰过死人啊?”李伟有些不解。
“你看你,当初是谁回来告诉我们西厢那间屋子里关着一具女尸,后来又是谁告诉我们武林进了那间屋子的啊?”曾银贵发挥出他超高的逻辑思维能力,说道。
李伟像是明白了,点着脑袋,说:“按照这种说法倒是没错,西厢那间屋子里锁着一具女尸,如果真是中了这么严重的尸毒,那这女尸可能已经有不少的年头了,然后这武林进了那屋子之后,他就被那女尸给咬了,就中了这尸毒。”
“不对,他不应该是被咬的,你想想,要是那尸体真的扑上前咬他,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撒腿就跑。如果真是被咬住了,这伤口应该在那儿,刚才我们也看到了,他跟着武森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虽然低着脑袋,可身上的衣着却并不凌乱。也就是说,他在之前没有过大的挣扎。”曾银贵分析得头头是道。
李伟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说:“那这样的话,这尸毒是怎么传到武林身上的呢?”
“呵,这个我想我可以猜到。”爷爷在身后说道,“刚才武林跟着武森出来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说话,自始至终一直都埋着头,可是他有个动作很可疑,就是他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一直都狠狠地捏在一起,我想啊,要是他手上没什么问题,怎么会捏得那么紧,以至于两只手都泛白了。”
“那他的伤口在手上?”曾银贵想了想,“那这尸毒可比咱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通常最厉害的尸毒都是从脖子或者人体最活跃的地方传入,而且都是通过被咬传给人的,这种只伤到了手指头就能导致全身溃烂的,那可能真是不好对付。”
“不对,这里面还存在很多问题。”李伟说,“你们想想啊,如果刚才我们所说的都成立,那武家为什么要放一具尸体在自家屋里呢?还有就是,有个细节,刚才我在那西厢的那间房间的窗户口趴着的时候,武林过来,他的手里是端着饭菜的,如果那里面住的是具女尸,那他端着饭菜进去做什么?”
“他们不会是在养鬼吧?”曾银贵说道。
“养你个大头鬼!人家养鬼养的可是鬼,这是个尸体,实实在在的尸体,再说了,养鬼也不能养个老太太呀。”李伟当即就给他一顿训斥。
曾银贵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看来是被李伟说了个正着,他努了努嘴,没有吱声。
“行了,你们就别瞎猜了,先歇息一下吧,今天法事可能是做不成了,等会儿咱们再去吹奏两曲。”喻广财说着侧身躺倒在了床上。
“那我也去躺一会儿。”李伟说着,也奔着那张床去了。
曾银贵在桌边又喝了两口茶,说:“看来我是茶喝多了,现在倒是有点精神了,峻之,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说完,两人就从房间里出来。这天晚上,武文全去世了,武林又不见了,看来这武家整个晚上是不得安生了。
两人从长廊里出来,走到院坝里的那张桌子边坐了下来。不多时,黄妈从一旁走了出来,她看了看爷爷和曾银贵,说:“你看,这真是招呼不周。两位你们先坐一下,等会儿我让人给你们倒两杯茶过来。”
这黄妈正要转身,爷爷朝曾银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叫住黄妈。曾银贵立刻会意,喊道:“黄妈,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想问一下,找武林的事儿,你们安排好了吗?”曾银贵问道。
黄妈瘪了瘪嘴,说:“这人是派出去了,不过有没有效果就难说了。说来这武林的病也有些奇怪,你说以前还好好的,怎么说患病就患病了,这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让我不得不相信西厢那边闹鬼的事情了。”
“什么?西厢那边闹鬼?”曾银贵十分惊讶,他看了爷爷一眼,爷爷也被黄妈的话勾起了兴趣,上前来想要听个明白。
黄妈见了曾银贵的反应,她倒是瞪大了眼睛:“你们不知道?”
两人摇了摇头。
“这武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三年前突然传出西厢那边闹鬼,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这边,上一个女佣在这里的时候,就是被西厢那边的鬼给吓跑的,据说好像她在西厢见到了一只女鬼,后来还被这只女鬼给咬了。”黄妈说着,像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
“那后来呢?”爷爷催问。
“后来,这个女佣就走了,我也没见过,据说在我来之前她就回老家去了。”黄妈说着。
这时候,在三人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呵斥声:“黄妈,你在这儿干吗呢?还不快去做事?”
扭头一看,是武森。他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严厉。黄妈听了,连忙埋头走开了。
武森走上前来,拱手道:“两位别听她胡言,以讹传讹而已。”
武森刚一说完,就有一个男人从大门口急匆匆地走进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熄灭的火把,不难看出他是被专门请来寻找武林的。这人走到武森的面前,低头一阵耳语,武森的脸色顿时大变,然后喊了一句:“你叫上所有人,跟我来!”
看着武森带着家中仅剩下的几个人出了武家大门,爷爷扭头望了曾银贵一眼,有些迟疑。
“你看什么看呐?还不快跟上去!”说着,曾银贵就拽着爷爷一道跟了上去。
在武家那座院子的背后有一片大松林,在松林的里面,有一汪大湖,那湖水泛着浅绿色,迎合着月光,显得剔透无比。湖里波光澜澜,那个盘形的月亮被层叠的湖水分割成无数个小月亮。
武森带着众人停在了那片湖前,眼前的场景让他很是惊讶。原本毫无杂物的湖面上竟然漂浮着四具尸体,他们都是这个村子里的壮汉,两个时辰前,黄妈托人找到他们。为了能够挣得几个铜板,他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帮忙寻找武林。所有人也许都没有想过,这会是他们的下场。
“这是怎么回事?!”武森扭头问身后那个还拿着已经熄灭的火把的壮汉。
壮汉挠着头,说话有些支支吾吾:“这个,这个都是武林干的!他完全是个怪物!”
“什么?!”武森有些惊讶,“快找人把这些尸体给捞起来!”
身后几人听了武森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过来,竹竿的末端被绑上了一个长长的钩子。壮汉听了武森的话,连忙拿过那根长长的竹竿,对着最近的那一具尸体缓缓伸了过去。当那根锋利的钩子被壮汉稳稳地扎进那具尸体的体内时,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听得身后的爷爷浑身麻麻的。
壮汉用钩子将那具尸体一点点钩了过来,当那尸体被勾到面前的时候,他一用力想把尸体从水边提上岸来,结果吱溜一声,那钩子太锋利,挂破了那具男尸的肚子,又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他的内脏顺着那道口子流了出来,跟他的尸体一样漂浮在月光映照的湖面上。
“妈的,这声音,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曾银贵露出一脸难受的神情,退到了爷爷的身后。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经意地朝着身后退去,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场景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爷爷伸手拽了拽了曾银贵,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好了,不怕不怕,叔叔会保护你的。”
“去你的,你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就敢冒充叔叔,你可别忘了,我好歹还算是你的师兄。”曾银贵说着,扬起了脑袋。
“行了啊,师兄,你过来。”爷爷动了动眉毛,表情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曾银贵这时候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忸怩了一阵,他甩手说道:“谁说做师兄的就不能害怕,你规定的吗?”
“去,自己胆小就别乱说。”
爷爷的话音一落,就看到了武森扭过头来看着两人,眼神里有些厌恶,像是在憎恨两个在看自己笑话的人。爷爷和曾银贵连忙闭住了嘴,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人群的后面。
“怎么办?”那壮汉问道。
武森想了想说:“看来只有找人下水了。”
壮汉一听,就结巴起来:“这个,这个可别找我啊,我可不敢去碰这些尸体。”
武森说:“我给双倍的价。”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刚才你是没有看见,你们家武林身上那种病是传染的!”壮汉一脸的惊讶。
“对了,刚才你们在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爷爷插了一句问道。
“刚才,我们接到黄妈托人带来的消息,就准备了火把,分成了两路,沿着你们家后面的山脚从左右两边走……”壮汉一开始回忆,整个人就紧张起来,说话的间隙也东看西看,好像这么大一群人围着他,他还在害怕有个怪物会随时从密林间冲出来咬他似的。
两个时辰以前,黄妈托人在村子里找来壮汉五名,大家纷纷带着火把赶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利器,什么砍刀、斧子之类的。黄妈见了很是担心,可武家的这件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武林的样子更是被大家传得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越是辨不清真假,大家就越是没底。所以,大家根本就没有在意黄妈的叮嘱,只是在保证不会轻易伤害武林之后,就分成了两路,从左右两条路钻进了山林。
这个壮汉名叫林奎,他和另外一个叫做孙浩山的人一起从右路上了山。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走在山林里,头顶的余光虽然很亮,可也很难穿过林间密密麻麻的枝丫洒进来半点。两人没走多久,就擦亮了火把。两团火光在山林间跳跃起来,照亮了两人周围大约一米的面积。
林奎走着走着,觉得有些害怕。这山林里曾经就传言有一个怪物,专门吃村子里的家畜。灾荒年里,各家的家畜都被吃光了,这个怪物没得吃了,就开始吃人。那时候村子里经常会有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林奎跟孙浩山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孙浩山骂了他一句:“你娘的,你懂不懂啊,这种东西可是越说越灵验,小心待会儿就从你后面冒出来把你给啃了!”
林奎被他的话给吓住了,回头看了一眼,不料,正在这个时候,他远远地看见,在离他们十米左右的那个斜坡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晃进了旁边的松林里。
“啊!快看!”林奎大叫了一声。
孙浩山被他的声音惊得跳转回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里空空的,除了一点点稀薄的月光之外,什么也没有。
“跑了。”林奎说道。
“你看到什么了?”孙浩山问道。
林奎摸着脑袋,有些不太确定:“我刚才好像在那边看到一个人影晃过去了。”
孙浩山有些来气了:“我说你能不能没事别吓唬我?这他妈深山老林的。”
林奎也不太确定,也不去跟他争论什么,跟在孙浩山的身后一路朝着山顶走去。刚走到一块大石头前的时候,林奎跟着孙浩山迈步跨了过去。可就在过去之后,刚一走开两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窸窸窣窣,像是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中途顿了一下,好像是被绊倒在了那块石头上。
林奎微微侧了侧脸,在他的余光之中,果然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跟在他后面,不过他不像是在走,而像是在跳。
“浩山,你,你快看我身后……”林奎压低着声音说道。
孙浩山不耐烦地回转身来,只见林奎的身后果然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孙浩山大叫了一声。林奎也连忙回转身去,面前那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是武林,只是他的整张脸都已经腐烂了。
正在这时,武林抬起双手,朝着林奎猛扑过来。林奎反应迅速,往身边一闪,不小心给石头绊住,倒在了地上。武林并不管他,孙浩山这时像被吓破了胆,眼看着武林扑了过来,他竟然只顾着大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奎见状,连忙爬过去狠狠地推了孙浩山一把,孙浩山还没反应过来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武林突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像完全看不见倒在地上的两人,左右晃了晃,他就转身跳进了一旁的森林里。
“你没事儿吧?”林奎问道。
“妈的,那家伙是武林吗?”孙浩山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
林奎点了点头,说:“看样子只要我们趴在地上他就看不见。”
“嗯,他好像不会弯腰。”
两人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武林消失的方向。林奎说:“不行,我们应该尽快通知另外三人,不然他们会有危险的。”
孙浩山赞同林奎的说法,仰头大叫了一声:“虎子,你们在哪儿?!”
孙浩山的声音在深山里回荡起来,林奎听了,有些不安:“这样叫,会不会把武林引过来?”
“我他妈怎么知道。”孙浩山埋怨道,“这武家也不知道招了什么邪,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武林身上那一片一片的玩意儿是什么呀?老子看着都觉得恶心。”
“你就别在这儿抱怨了,走吧。”
林奎说着,就推着孙浩山继续朝前走。两人没走开几步,就听到山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惊叫。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听出了其中的不祥之兆,加快脚步朝着山顶赶了过去。
当他们冲出最后一片松林的时候,只见就在那汪碧绿的大湖边,有两人拿着手里的大刀和斧子正对着那个穿着白衣的武林。此时已经有一人倒在了湖水里,远远地,林奎也看不清他是谁。
“你们他妈的还看什么呀,快上来,咱哥四个把这怪物给了结了!”说话的人是虎子,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张脸上全是血。
林奎从山林里滑到了那汪湖水边,抡了抡手里的刀子,准备找准时机就扑上去放倒面前这个极具攻击性的怪物。
“浩山,你小子能有点儿种吗?”虎子吼了一句。
孙浩山依旧躲在那棵大树后面,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刚才,刚才不是答应了武家的黄妈说不能伤害他吗?”
“去你的,刚才是刚才,你没看大牙都被他给撕了?”虎子吐了一口唾沫,“你他妈不来就滚开,看着你都碍眼!”
孙浩山经不起他的激将,从那棵大树后面滑了下来。他站到了武林的身后,因为害怕,握着镰刀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现在怎么办?”林奎问道。
在这片洼地上,没有了树林的阻挡,月光显得特别亮。林奎看到虎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趁着武林不注意的时候就冲上去劈了他。林奎会意,朝他点了点头。
虎子站在武林的侧面,拿着火把朝着武林伸了过去。武林往后一躲,瞬间就扭转头来,目光狠狠地瞪着虎子。
虎子扬了扬手里的刀子:“看什么看?有种你来撕了老子!”
武林大叫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一只巨大的耗子,唧唧唧的声音在山谷里荡来荡去,显得特别诡异,几人听得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正在林奎紧张地咽着口水的时候,武林就朝着虎子扑了过去。虎子反应迅速,伸手一刀就朝着武林劈了过去。谁知,这武林力大无比,伸手卡住了虎子的手腕,让他不能动弹。
“快呀,还愣着干吗?”虎子痛苦地叫了一声。
林奎这才反应过来,举着大刀砍了过去。那武林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微微一侧身,林奎的刀就稳稳地砍在虎子的肩上。那一刀的力量特别大,几乎劈掉了虎子的手膀子。虎子大叫了一声,然后骂道:“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那一刻鲜血从虎子的手膀子上喷了出来,溅得武林满身都是。
因为这一刀劈歪了,另外两人也都没敢再动手。武林低头一口咬去,就听到虎子的手膀子“啪嗒”一声,活生生地被武林扯了下来。
那三人被这一幕吓得大叫起来,武林随手一扔,就将虎子扔进了那汪碧绿的大湖里。身后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武林已跳转身来,朝着另外一人扑了上去,一下就将他按倒在地上,低头一口朝着他的脖子咬去,林奎和孙浩山只听见一声“咔嚓”,那人的脖子就断掉了。
孙浩山见状,拔腿就跑,可他越是跑,武林就越咬着他一直追,追到那个斜坡前,孙浩山没了力气,武林就那么站在他的面前,慢慢地朝他靠过去。
林奎见孙浩山是凶多吉少了,随手捡起地上虎子的斧头,朝着武林一下扔了过去。这下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武林的脑袋上,眼看着他受了这么一斧头,铁定没命了。可谁知,他缓缓转过身来,将目标锁定在了林奎身上。林奎被他吓住了,连忙朝后退。就在这时,孙浩山一把抱住了武林的腿,大喊了一声:“大奎,快走!”
林奎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你快去山下叫人!”
这是林奎听到的孙浩山的最后一句话,连他都没有想到孙浩山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牺牲自己去救他。
林奎说完,所有人都被吓住了。爷爷看着那汪湖水里漂浮着的四具尸体,心里有些不安。
按照林奎的说法,在他走时,并没有亲眼看到孙浩山被武林杀掉,可根据前两个死者的状况,也可以猜出这孙浩山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时,有人从山下拿来了一张大网。在湖边打捞了好久,才将那四具尸体打捞起来。当这四具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岸边的时候,大家都被这几人的死状给吓住了。每一具尸体都被撕扯得面目全非,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武森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已带着哭腔:“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这也不关你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身后一人安慰道。
武森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请放心,这些人的死我会负责的,就算我们武家倾尽家产,再搭上我这条命,也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喻广财的声音:“请大家沿着左边的路下山,那路边我已经布上了符咒,是根据武林的生辰八字布的,会保证那条路的安全。”
爷爷转头看到喻广财和李伟站在身后,两人的心里都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在喻广财的指示下,大家沿着左边的那条山路下山,前面由喻广财和李伟开道,抬尸体的人走在中间,最后由爷爷和曾银贵善后。因为曾银贵胆儿已经被吓破了,爷爷走在了最后。
一行人在山间的小路上蜿蜒着朝山下走,走着走着,爷爷突然想到了什么。
爷爷喊了一句:“慢,请等一下!”
众人都停了下来,武森回头问道:“怎么了,小兄弟?”
爷爷没有理会他,而是问林奎:“你刚才是说,有个叫虎子的人被武林扯掉了手膀子?”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家大骇,武森上前掀开那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这才发现这四具尸体虽然都残缺不全,可手膀子都完好无缺。而且最奇怪的是,这四具尸体中第二具尸体是武林的,也就是说……
这时,站在人群最后的爷爷感觉有人从他的脚下缓缓站了起来,那一刻,他的鼻息里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而站在他面前的曾银贵看着爷爷的身后,一张脸被吓得惨白。
“你,你怎么了?”爷爷有些不解地问道。
曾银贵连连朝着后方退去,脸上的惊恐更是越来越明显。他抬起手来指着爷爷的身后,有些语无伦次:“你,你身后,那个,他娘的!”
爷爷搞不懂这曾银贵到底要表达什么,扭头过去,却被面前那个怪物吓得脑子一下就炸开了。他大叫了一声,然后朝着喻广财那边跑了过去。
所有人见状,都四处逃去,只有林奎还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这个怪物,眉头紧蹙,他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不是虎子吗?”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怪物就抬手朝着他扑了过来。
“快闪开!”李伟在身后拽了他一下,将他拖着倒在了地上。
那怪物扭转着脑袋四下张望,可就是不看自己脚边的林奎,前面几人都有些蒙了。
“不用怕,你们全趴着,他们看不见脚下的东西!”林奎胸有成竹,趴在地上像是一只躲藏着的猫。
听了他的话,几人纷纷趴下身来。爷爷就趴在喻广财的身边,曾银贵似乎也预感到了不祥,一点点朝着两人爬了过来。
“这个怪物是要干吗呀?”曾银贵看着前方。
那个怪物就愣愣地站在原地,抬着眼睛四处张望,左一下,右一下,最后缓缓地低下了脑袋,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脚边的林奎。
对面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林奎似乎并未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怪物的目标,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喻广财几人。注意到几人脸上表情的变化,林奎问道:“你们干吗这样看着我?”
爷爷露出一脸的惊吓,伸手指了指林奎的身后,小声说:“你身后啊。”
林奎得意地摆了摆手说:“没关系,他不会弯腰,看不见我的。”
“你看看他。”曾银贵朝他扬了扬脑袋。
林奎露出一脸不屑,正要抬眼,那怪物已朝着林奎扑了过去。林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的这个极具攻击性的动作吓得连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了喻广财等人的面前。曾银贵伸手去将他扶起来,责问道:“你不是说他不会弯腰吗?”
“我也搞不懂啊,刚才在山上遇到武林的时候,他就不会弯嘛?”林奎还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喻广财说:“他们身上中的是尸毒,这种尸毒以咬人的方式传染最快,你看他们走路的时候跟活人不一样,都是一跳一跳的,叫活跳尸。一般第一个中尸毒的人身体机械,不会弯曲,走动的时候动作最大,依次递减,越是被间接传染的人数越多,他的能力也就越强。而且传染的方式有多种,咬你一下,被指甲划一下,或者血液相触。你们看这个虎子,他身体强壮,加上他是被武林传染的,自然要比武林厉害得多。如果我没有猜错,后面那四具尸体中,武林和那个姓孙的,都是被面前这个虎子给弄死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个比武林还要难对付?”林奎问道。
“那是自然,别的不说,你看看两人的体格对比就知道了。”喻广财说,“武林在咬了他之后,他再变成活跳尸。他又将另外几个人都给杀了,不然这要是凑成一堆的话,更难对付。”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武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爬了过来,问道。
喻广财想了想,说:“这种活跳尸有一个弱点,就是他们怕金属的东西。”
“金属的东西?”曾银贵说着,“咱们的铜线算不算?”
“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还愣着干吗,赶快拿出来呀!”眼看那个怪物越走越近,曾银贵有些急了。
他一说完,李伟和喻广财都扭头去瞪着他。他被两人饱含责备的目光给弄得有些疑惑,随即低头一看,才发现两人上山什么都没有带,更别提什么铜线了。
曾银贵尴尬一笑:“呵,当我没说。”
李伟一听,朝着曾银贵的脑袋稳稳当当地拍过去:“怎么能当你没说呢?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现在赶紧下山去把咱们的行头拿上来。”
“嗯,对了,把你的唢呐一起拿上来。”喻广财补充了一句。
曾银贵对自己被授予的这个任务非常开心,二话没说就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山下跑去。
对面的怪物被曾银贵的动静给吸引去了注意力,拔腿就要往下追。刚一上前,走到林奎边上,就被林奎给伸手抱住了。
“哎呀,你还看什么看,快走呀!”林奎冲着曾银贵大叫了一声。
“哦,哦,好的。”曾银贵转身就朝着山下跑去。
喻广财三人转过身来,只见那林奎已经被尸变的虎子从地上给举了起来。林奎的叫声在这大山里回荡开来,听得爷爷汗毛直立。
喻广财大喊了一声:“峻之,拿石头,砸他眉心!”
爷爷虽然不太懂喻广财这么说的用意,可是既然他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爷爷弯腰去捡起一块手掌的岩石,朝着虎子的眉心扔过去。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第一块石头偏了过去,砸到了虎子的耳朵上。
这一下虽然没有砸到虎子的穴位,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将举在头上的林奎扑通一声扔到了地上,然后朝着爷爷奔了过来。
爷爷见状被吓住了,连忙转身跑上了一旁的小山丘。
这时,李伟也捡起来一块石头,朝着虎子的脑袋上砸过去。虎子摸了摸脑袋,又折回身来,盯上了李伟。
林奎此时也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了一块更大的石头,扔向虎子的脑袋。
虎子一时间像是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攻击谁了。
林奎看出了蹊跷,得意地一笑:“嘿,这蠢货怎么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笨啊?就知道使蛮力。”说着,他又弯腰找了一块跟他半个身子差不多大的石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抱起来,然后对着虎子扔了过去。不过因为这石头实在太沉,只扔到了虎子的脚边。
虎子低头一看,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林奎伸出手来,正要扑上前去,谁知那林奎身手敏捷,一下子就闪到了那棵大树后面,虎子来不及躲闪,生生撞了上去。林奎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早知道你这么笨,干吗还要怕你呀?”
正在这当头,虎子怒了,大叫了一声,一掌就将面前的那棵大树给折断了。
“快闪!”爷爷大叫了一声。
这林奎刚一回神,可这时虎子已经扑了上去,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怎么办啊?”爷爷急了,回头催问喻广财。
喻广财咬着嘴唇,也是非常着急。正在此时,那虎子低头就朝着林奎的脖子咬了一口。一旁的几人只听见“咔嚓”一声,虎子的牙齿就没进了林奎的脖子里。林奎从他的手掌之间挣脱开来,然后倒向了一边。他的嘴里还在大骂着:“去你娘的,死了还要咬老子,就没见你小子仗义过……”
说着,林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眯着眼睛昏了过去。
那虎子见林奎倒在了一边,似乎还不罢手,又迈动脚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此时,曾银贵终于赶到,将喻广财的布袋递给了他,然后自己拿着唢呐,问道:“这个用来干吗?”
“赶快,拿着你的唢呐跑到那畜生的后面去,对着他的耳朵吹,越响越好!”喻广财一边在自己的布袋里捣鼓着什么,一边吩咐道。
“哦哦,好!”曾银贵连连点头,拿着唢呐扑上前去。
眼看着虎子又走到了林奎的面前,正要上前,曾银贵握紧了唢呐,对着他的耳朵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吹。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几乎惊得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已经尸变的虎子也不例外。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他像是受了一记重锤,双手把耳朵蒙得死死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开始翻滚起来。
“哈哈,这么容易就被搞定了?”曾银贵将唢呐缓缓收到自己的身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谁知就在他得意扬扬的时候,趴在地上的虎子支起了身子,在曾银贵的身后缓缓站起身来。曾银贵这下聪明了许多,看到对面几人的表情不对,连忙转过身去,又操起手里的唢呐准备对着虎子一阵猛吹。不料这虎子在吃了刚才那一堑之后,已经长了一智,伸手就朝着那唢呐的喇叭口堵了过来。
“啊,不要!”曾银贵大叫了一声,把那唢呐支起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过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曾银贵慢慢从唢呐后面探出脑袋来,只见虎子紧握着自己的右手,那已经腐烂的皮肉上冒着白烟。
“银贵,别怕,你那唢呐的喇叭口也是铜的,他害怕金属!”李伟喊了一声,“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曾银贵扭头看了一圈,喻广财和李伟已经布好了半个铜线阵。
“妈的,我跟这畜生拼了!”曾银贵咬了咬牙,然后弓身做出了一个迎接猛攻的姿势。
不远处的虎子已经站直了身子,他抖了抖膀子,也弓起了身子。
曾银贵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缓缓地移动着步子,虎子也跟着他转起来。两人像是两个剑拔弩张的战士,在为这最后的决战寻找着出奇制胜的突破口。可是,身旁的几人都很明白,双方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只要虎子豁出命去跟曾银贵死拼,他手里的那个小小的唢呐根本就起不了半点儿作用。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李伟又喊了一句。
“你就别废话了,老子可是拿命拖着呢。”
曾银贵的话音一落,那虎子已猛扑了过去。不过他这一扑,却被脚下醒来的林奎伸手一绊,就绊了个狗吃屎。化险为夷的曾银贵大松了口气,虎子折过身去,将地上的林奎一把拉了起来,对准他的肚子狠狠地一拳打过去。那一拳力道大得出奇,一下子打穿了林奎的肚子,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在场的几人都看得傻了眼,那林奎此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阵笑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那树林响起来:“呵,虎子,老子来陪你了。”
说完,他就倒在了地上。虎子将拳头从他肚子里抽了出来,似乎还不肯罢手,又是一拳砸在了林奎的脑袋上。
站在爷爷身后的武森欷歔了一阵,他说:“这虎子可是和林奎从小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快回来,银贵!”李伟唤了一声。
曾银贵扭头一看,那铜线阵已经布好,现在就只留下了一个供他出去的洞门。二话不说,曾银贵就钻出了铜线阵。
“这个畜生,简直没人性!”曾银贵愤愤地咒骂了一句。
李伟看了他一眼:“既然是畜生,怎么会有人性,哼,现在是他受苦的时候了。”
这是爷爷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铜线阵,铜线被密密麻麻地绕在三棵大松树上,尸变后的虎子害怕铜线,只要上前一触碰,他就会疼痛难忍。而这铜线阵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朝着中间不断添加铜线,从而将铜线缩紧直至捆住中间那尸变的虎子。
眼看着那铜线一根一根密集起来,被困在中间的虎子有些着急了,他四下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出路。好不容易看准一个空隙,正要上前,又被喻广财从对面添上了一根。他无路可逃。
“对的,捆死他,”曾银贵看到这一幕,非常激动,他说,“妈的,要是林子在就好了,保准一铁钉钉住他的脑门!”
“灭灵钉对这种尸变的怪物是没用的,这种怪物没有灵魂。”喻广财说着,不断将铜线抛给对面的李伟。
慢慢地,虎子就被几人困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行了,将他收住!”
听了吩咐,李伟从喻广财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张铜质的密网,从虎子的脑袋上撒了过去。就在他的身体接触到这张铜网的时候,身体顿时变作了一股浓烟,瞬间就挥发,变成了一堆肉泥。
这时,天边已经擦亮,树林里透着淡淡的光线。武森从后面走上来,看着地上尸骨不全的林奎,长叹了一口气。
喻广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赶快通知这些死者的家人吧。”
武森点点头,最后忍不住大哭起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武森的哭声在山林间荡开来,显得阴森诡异。
喻广财站在武森的身后,道:“虽说这人之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但这与他们前半生种的恶因有关,也与你种的恶因有关。”
“我知道,这都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武森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李伟问。
武森抿起嘴来,长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先下山去,我给你们看个东西,你们就明白了。”
爷爷记得,那天清晨,下山的那条路显得特别长,看着那起起伏伏的山路,一直蜿蜒着伸到了那个村子里。武家的房子在那个村子里显得特别打眼,朱红色的墙面,还是有些气派。
一路上,爷爷的脑子里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会不会跟武文全的死有关。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拔掉了武文全头顶上的那根银针,促使他死在了这个大凶时辰而招来的横祸,那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尤其是刚才看着林奎被尸变之后的虎子一记重拳打穿了肚子,他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了一座高墙,那堵墙如果不拆,将会永远挡住他向前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爷爷跟着喻广财等人停下了脚步。喻广财注意到爷爷的情绪有些不对,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峻之,这人死之事不是你我所能操控的,有句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这都是天命。命理如此,即使当时拔下那根银针的人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对,而且这事还不一定跟你拔掉武文全头上的银针有关。”李伟也上前来添了一句。
爷爷低下了头。
武森见几人停在了门口,回过头来,他尴尬一笑:“小伙子,是你心太仁慈了,跟我来吧,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着,武森扭头就朝着西厢的方向走去。曾银贵和李伟对望了一眼,似乎从他的这些行为中看出了点儿什么。二话没说,就拉着爷爷一起上前,跟着武森朝着西厢走去。
在那间紧闭的房门前,武森停了下来,他回头对几人说:“想必你们之中已经有人注意过这个房间了,和你们一样,不管是咱们武家的人还是外来的客人,只要到过这西厢,基本都会留意这个房间,可已经三年了,除了我和武林,没有任何人进过这房间。”
“里面不是……”曾银贵说着,压低了声音,“有鬼吗?”
武森点了点头说:“没错。”
虽然曾银贵一直这么强调里面的那个东西就是鬼,可当他在听到武森这么肯定的答案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喻广财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家这只鬼到底长的什么样儿?”
武森从腰间掏出钥匙来,将那把大铜锁打开,然后推开门,侧身扬了扬手:“请进。”
曾银贵看着黑漆漆的门口,迈了迈脚步,总觉得自己这一跨步,就入了虎口。他顿住脚步,扭头对喻广财说:“师傅,还是你先请吧。”
喻广财撇了撇嘴,甩着长长的衣袖,就大步跨了进去。爷爷紧跟其后,在与曾银贵擦肩的时候,爷爷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进了那房间,爷爷当即就感觉鼻息里充满了恶臭。不知这房间已经有多久没有打开过了,那仅有的窗户原本很大,可已被扣得死死的,在两扇窗门上还贴上了一张符纸。
“好臭!是不是有死老鼠?”曾银贵在身后大叫了一句。
爷爷伸手捏住了鼻子,根据他的判断,这种恶臭不是什么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因为房间长期封闭,里面的一股药水的气味氤氲太久而产生的。
喻广财进门后,停在了前方半米的位置,爷爷上前一步,只见在喻广财的前方有一间大床,被一张厚厚的幔子遮住,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武森就站在旁边,说:“这里面就是你们说的鬼。”
说着,武森伸手掀开了床前的幔子。
几人一探头,都被惊住了,里面正有一个老妇人身着锦绣旗袍,动也不动地躺着。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间,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白白的,还涂着淡淡的胭脂,看上去有些诡异。
正在大家愣神观察的时候,曾银贵踮着脚,缓缓地伸出手,朝着老妇人的鼻息探过去。当他的手指快送到老妇人的鼻前的时候,他突然缩了回来,一脸的惊慌。
“怎么样?还有气儿?”爷爷低声问道。
曾银贵摇了摇头:“我不敢摸。”
“害怕就到一边去。”说着,李伟上前,伸出手指探过去。
不料,在他的手指凑到老妇人的鼻息前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说:“死人。”
武森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娘亲。”
身旁的几人都点了点头,只有喻广财扭头问道:“她是你娘亲?不会吧,我记得以前我见过你娘亲,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呵,你说的那个是我的大娘,也就是武文全的正房。”武森说道。
“难不成这老武家中还真有小妾?”喻广财很是惊讶,这武文全虽然自己带着一个丧乐队,可家中并不太富裕,要迎娶侧室,这似乎有点儿不太合情理,而且最关键的是,喻广财跟他相识多年,见面次数即便不多,但都算是同行,如果他娶了侧室,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
武森叹了口气:“要是小妾倒好呢,虽然坐不正,那至少也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喻广财追问。
“这么跟你们说吧。”武森说着,坐到了床沿边上,伸手轻抚着那床上老妇人的面颊,“武文全和他的妻子是在四十多年前结的婚,如果他们是正常的夫妻,至少会有个儿子或者女儿,并且现在应该已经四十出头,可你看看我和武林的年纪就知道了。”
“莫非……你和武林都不是武文全亲生的?”李伟有些惊讶。
“我们是武文全生的没错,可我们不是他妻子所生,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
几人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妇人就是我和武林的亲娘,她从十三岁进入武家,一直照顾着武文全的饮食起居,后来,武文全娶了妻子,她仍然留在了武家。武文全的妻子看着她碍眼,想把她给嫁出去,可最终在她以死相逼之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不想嫁人,守着这个她最爱的男人,也就是武文全,即使不能嫁给他,这也没什么关系。”
爷爷听着,有些入了神,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这桌子边共有八张木凳,上面有七张都布满了灰尘,想必这第八张是每天有人进来看这位老妇人时坐的。
在武森陷入回忆之时,爷爷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昨天来到这武家的时候,李伟误入这西厢,在发现这个房间有些古怪之后,他凑上前去。根据他的说法,当时他看见房间里的老妇人是站在窗口的,可这老妇人明明就是个死人。而最大的一个疑问就是,这房间里的老妇人看上去已经死去起码有三个月之久,她身上的皮肉为什么还好好的呢?
这样想着,爷爷回过神来,继续听武森讲下去。
“武文全干的这行经常会东奔西走,家里除了两个打杂的用人,就是武文全的妻子和我的娘亲。因为娘亲一直都不肯外嫁,武文全的妻子就对她心怀芥蒂,总是看着她不顺眼,但因为碍着武文全的面子,不好赶她出门。”武森说着,眼眶有些湿润了,“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三年,武文全觉得有些不对劲,每次他外出回来都跟妻子同房,可这妻子却一直没有身孕,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找来了一个朋友,是一个大夫。他替武文全的妻子诊断之后,告诉他,他的妻子身子有病,不能怀孕。武文全听了,非常惊讶,按着这大夫的吩咐,找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回来熬成药给妻子吃。武文全是个孝顺的儿子,他爱不爱他的妻子这个我不敢确定,可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妻子不能给他生孩子,他一定会再娶或者休妻。”
“老武很孝顺,这个我们一帮老跑江湖的都知道。”喻广财说,“我记得,他的母亲生病了,他听信了一个偏方,在自己身上割了很大一块肉下来,准备熬成药给他母亲治病,可不料在他药熬好之后,他的母亲就落了气。”
武森点点头:“所以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他。本来当时在诊断出这病之后,武文全一直瞒着他的妻子,可纸包不住火,很快,他的妻子就从他的言行中看出了蹊跷。她找到那个大夫,求了对方很久,才从大夫口中套出了话。回到家之后,她二话没说就跟武全文摊了牌,说她已经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了,不过她有办法给武家延续香火。武文全一听,知道是自己的大夫朋友说漏了嘴,也没有去追究,直接问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谁知,她告诉武文全,可以从女佣身上借种,这个女佣就是我的娘亲。”
“啊?借种?”曾银贵非常震惊,“你父亲答应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没答应,他和武林怎么来的啊?”爷爷低声反问道。
曾银贵连连点头:“也对哈。”
“我的娘亲名叫白晓兰,自幼就父母双亡,十三岁就来了武家,大家都说她是武家的童养媳,可最终却没能嫁给他。武文全听了妻子的提议,想了一晚上,最终答应了下来。那天,他的妻子找到我的娘亲,将这件事告诉了她,说是征求她的意见,可根本没有什么条件可讲,娘亲只得答应下来。”武森长叹了口气,接着说,“据我的娘亲说,这是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和武文全朝夕相处,行夫妻之礼,每日相敬如宾,齐眉举案。一个月之后,娘亲从大夫的口中得知自己怀孕了,从那之后,武文全就搬出了她的房间,住回了自己的卧房。当时的娘亲恨透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巴不得出点儿什么意外,将他杀掉,这个孩子,也就是我。”
说着,这武森笑了起来,他继续说:“虽然她心里有过这么一瞬间的想法,可我不怪她。大半年之后,我出生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知,在那大半年里,娘亲半步都没有跨出过武家大门,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以为娘亲像武文全妻子所说的那样,回老家去了。自打我出生之后,我就被武文全两夫妻养着,只有需要吃奶的时候,才被送到娘亲身边去。在我有了些记忆之后,武林也出生了,我们都管武文全叫爹,管他的妻子叫娘。而我们的亲娘每天就那么不辞辛苦地照顾着我们,从来不求半点儿名分。”
“所以呢?你们就这样报复你的父亲?”喻广财质问道。
“不,我们没有报复,我们只是想还我娘亲一个公道!”武森几乎要咆哮起来。
喻广财见他有些激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等着他缓缓道出真相。
武森深吸了口气,稳定了情绪,才说:“我和武林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在我们的世界里,爹和娘就是武文全两夫妇,可直到那一天,白晓兰在外边的长廊里昏倒。武文全叫来大夫,从大夫的口中得知,她已经身患不治之症。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被武文全叫了出去。可等我刚走到房门口,关上房门不久,我就听那大夫问他,说武森和武林两兄弟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那时我就起了疑心,我知道这武文全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就凑上前去偷听。就是那一天,我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嗯,那后来呢?”爷爷催问。
“后来……我将这事告诉了武林,并且在我的跪求之下,白晓兰告诉了我们这个真相,呵呵,或许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是多么地痛恨武文全夫妇。”武森站起身来,“我和武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娘等死,那段时间,每天我都和武林换着去照顾她。直到有一天,武林告诉我,他得到了一本奇书,那本书上写着怎么解生死,怎么看穴位等等。他把那本书给了我,可我却怎么都看不懂。”
“难道他是得到了天书?”喻广财问道。
“什么是天书?”曾银贵问,“我怎么就觉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呢,解生死?”
喻广财说:“天书就是天人赐予凡间的奇书,只有极具慧根的人才能读懂,至于它的名字倒是有很多种,种类应该也有很多种,比如《鲁班书》、《上下策》。”
武森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看里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字码,可武林说他能读懂一些,其中有一章讲的就是,在人死之前,用沾着尸油的针插在脑门上。银针一次浸泡两根,倘若一根插在临死之前的人的脑门上,一根插在木头上,那这人的魂魄就会被移送到木头之上。如果两根分别都被插在两个人的脑门上,那这两人的魂魄将会左右移动,从而不生不死。但只要一根被拔掉,那两人就都会死掉。听了武林的这个讲述,我非常激动,心想我们的亲生爹娘生不能在一起,要是死的时候能在一起就好了。于是,我们就把一根银针扎进了娘亲的脑门,而另一根银针被我们扎进了武文全的脑门上。不过你们别想歪了,虽然在得知真相之后,我非常讨厌武文全,经常跟他吵架,甚至有时候还会出手,可我并没有恶毒到这样整死他。当时他已经身患重病,并且时日不多了。”
“武林有没有说起,那本奇书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李伟问。
武森点点头:“他说,是从武文全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真是没想到啊,老武家中居然会有天书?”喻广财说,“这书有人花了一辈子苦苦寻找,没想到他家里就有,还一直不学。”
几人沉默了一阵,武森继续说:“武林看好了一个日子,也就是今天晚上,如果在这个时候落气,有多种好处,一是可以旺侧室后人,二是如果两夫妻在那时候下葬,死后将会成为同心鬼,一起走向来生。”
武森说完,喻广财说:“根据我的观察,那种针上的尸油可不是一般的尸油,武林从哪儿找来的?”
“这个他倒是没说,所以我也不知道。”武森说。
“那当时武林是怎么被这一动不动的尸体……哦,也就是你的娘亲给弄伤的呢?”李伟问到。
“根据武林的回忆,当时他端着饭菜进来,想像以前一样喂她吃饭,可等他刚一扶起娘亲,她居然动了,还狠狠地抓了武林一下,可就那么一下,就导致武林后来变成了那么一个怪物!”
这时候,喻广财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走上前去,拔下了那根银针,上面的尸油已经变成了黑色,而那老妇人的头皮也变成了黑色。
喻广财点点头,说:“这银针上的尸油已经开始变质,当时武文全头上的银针被拔下来之后,武文全和你娘亲都断了气,可她头上的银针没有人来拔,这就导致这针上的尸油开始变质,最终影响了尸体,产生了尸变。第一个尸变的活动不如第二个,所以她也就只能微微动动,而武林是第二个,他就完全成了一具活跳尸。”
原来是这样,这一刻,爷爷的心里开朗了许多。
那天中午,喻广财跟着武森,去看了事先就准备好的墓穴,果真是个双栖位。离开的时候,爷爷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他们能在地下相守吧。
走出武家之后,曾银贵补上来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懂,那插在两人头上的银针上面的尸油哪儿来的?”
李伟听了,笑了笑,对爷爷说:“峻之,你来告诉他。”
爷爷回过头去,拍着曾银贵的肩膀:“你忘了,之前黄妈告诉过我们,在她之前武家有个女佣?”
曾银贵点点头。
“后来她去哪儿了?”爷爷试探着问。
“后来,她回老家去了!”曾银贵斩钉截铁地回答。
爷爷笑了笑,说:“是吗?你有看到吗?黄妈有看到吗?”
“啊?你是说,那尸油就是从……”
说着,只见几人都已经走到了远处,他连忙拔腿跟了上去:“喂喂,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