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便是拒马河。拒马河是河北省内惟一一条长年不断的河流,也是北京五大水系之一大清河的支流。发源于河北省太行山麓,流经野三坡、十渡,沿河形成了一道长逾百里的动态画廊。

一路上水大流急,对所经山地切割作用强烈,所以河道两壁都是陡峭的峡谷。

水碧山青,烟岚云岫,我和大牙从山上下来后,都是腰膝酸软,一屁股直接坐在河岸上,一边歇着,一边聊着山上的事。

陶大爷说的闹鬼,十有八九也是当初有人偶然接触到曼陀罗花的原因,这才产生了一系列的幻觉,清醒后误认为是鬼,以讹传讹,越传越邪,对于这个,我还是十分相信群众的力量的。

只是我总感觉大牙背上的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身形打扮都有些眼熟,都说幻觉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想像。而是思想深处的记忆扭曲,但是大明朝距现在可隔着几百年呢,根本不可能有交集,难不成是在梦里见过?还真的有前世的记忆呢?

大牙嘻皮笑脸的冲我挤了挤眼睛,说是备不住是我荷尔蒙分泌旺盛,春梦做多了,加上岁数这么大也没娶媳妇,所以才凭空的幻想出来个美人,然后语重心长的劝我,岁数也不小了,该找媳妇找媳妇,该要个娃儿就要个娃儿吧。

对于大牙的鬼扯,我压根就不信,没搭理他。一闭上眼睛,那女人的身形就在眼前时不时的飘过,挥之不去,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才下午两点左右,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心里也怪憋屈的,大牙就提议去找个地方玩玩儿,散散心,要不现在的心情太紧张,对身体不好。

大嘴一撇,告诉我,健康就要讲究养生,“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像我俩这样。都吓个半死的,这肾气肯定受到了影响,都还没结婚呢,可别整个未老先衰,晚上得整点蚕豆,这在中医上叫“形补”,吃啥补啥。

大牙这套养生的歪理根本是不容辩驳的,再加上我主观上也想放松一下心情,也就没提什么反对意见,大手一挥,到公路上拦了辆车,还没等我们说要去哪,那司机就已经猜到了,油门一踩,顺着这唯一的公路疾驶而去。

其实就是想散散心,打发打发时间,根本没有体力玩什么漂流,爬什么山了,挑来挑去,我俩最后租了个竹筏子。把筏子撑到湖中间后,让筏子停在湖中心。盘腿一坐,沐浴着缕缕轻风,欣赏着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很是惬意,心里的阴霾也倾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两岸山峦起伏,峰连壁立,乔木参天,奇伟险峻。而湖面开阔,漫江碧透,水清见底。

天虽然阴沉沉的,但是并不影响心情,也好在这种天气,偌大的河面,没有几只竹筏子,很清静。

河面上倒影沉璧,薄雾织纱,凉风习习,醉人迷眼。

正欣赏这怡人美景的时候,突然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我懒洋洋的把腿伸直,掏出手机看了看,让我意外的是,竟然是于麻子发来的短信。

原来于麻子给我打了一小天电话,始终都是无法接通,这才发了个短信,让我收到后回个电话。

大牙见我端着手机发愣,就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冲大牙晃了晃手机,告诉他是于麻子找我们,估计是刚才一直在山上。没有信号,所以电话一直无法接通,这里有线号了,短信才过来,让我给他回个电话,瞅这意思还挺着急,指不定又有什么事了。

大牙一听说是于麻子,也有些意外,不过转瞬脸上就是眉开眼笑,看着左右没有别人,冲我一挑眉梢:“来亮,你说会不会是咱们的东西卖出去了?”

大牙要是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忘了我们的月将剑和奇楠腰牌还一直放在于麻子那里,委托他帮着找买家呢,从时间上来判断,估计十有八九为的就是这件事。

大牙赶紧催我回电话,我略一思忖,回拨了过去,电话刚响两声就接通了。

于麻子开口就问我现在在哪儿呢,怎么打了好几回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开玩笑的问我是不是不想接他的电话了。

我赶紧和于麻子一阵客套,连吹带捧。美的于麻子电话里笑个不停。这才和于麻子解释说,刚才一直在山上,估计没有信号,刚从山上下来就收到了信息,一点也不敢耽搁,这不就不赶紧就打电话了嘛!

于麻子“哦”了两声,也没有多问,喜滋滋的告诉我,东西已经出手了,让我方便时过去一趟。

我一听果然是这件事,心中也是一阵欢喜。赶紧连声道谢,告诉于麻子,我们忙完手里的事,这两天就过去。

放下电话,大牙早就在旁边听明白了,早就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啥就要现在往回返。

我看他猴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告诉大牙,先别猴急,像是没见过钱似的。

和这种人打交道,要镇得住场子,装也的装的有点深沉,别一听说钱就跟蚊子见了血似的,一瞅咱就是屯老二,没见过啥世面,让人家笑话不说,以后办事都不好办了,肯定挨宰。

大牙说我这么一说,也觉的有些道理,冲我讪讪的一笑:“不好意思啊,见笑了,神农氏尝百草,咱啥没见过啊!不过常言说的好啊,有一种心情叫‘迫不及待’,这也是情有可原哪!”

我瞅了瞅大牙放光的眼睛,哼了一声:“你可拉倒吧,别在那儿耗子啃书箱,咬文嚼字了,瞅你刚才地德性,都快乐颠馅了,还装个啥屁啊!”

大牙被我一通埋汰,嘿嘿直笑,解释说他刚才是原生态的真情流露,平日里也不多见。

被这件喜事一冲,一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赶紧给陶大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俩晚上回去吃饭,简单帮我们准备俩菜就行。

心情亢奋,自然希望这快乐能尽量的长一些。我和大牙也没有坐车,顺着河道,欣赏着两岸美景,听着潺潺的水声,一边走,一边闲聊。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柳叶,而一提起这个名字,这个话题也就戛然而止,谁也不愿意再接着说了。

最后,大牙实在是憋不住了,问我会不会是真的误会了柳叶?怎么说,柳叶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也没发现她哪里说了谎话在故意骗我们,而且出生入死好几次了,不会连命都不要了,还做内鬼吧?

到了现在,我也有点儿没了主意,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有没有误会柳叶,都让我把人给得罪透了,以我对柳叶的了解,赔礼道歉根本就不管用,那姑娘把面子看的比命都重要,一想到这,脑袋都疼,算了,爱咋咋的,以后再说吧。

陶老爷子的晚餐准备的还挺像回事,一条虹鳟鱼,炸小河虾,卤水豆腐,贴饼子,虽然不像饭店做的那么色香味俱全,不过瞅着干净卫生,在这地方,吃的就是这种天然。

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这通吃,最后吃的都直打饱嗝,才不情愿的放下了筷子,每人都喝了两瓶啤酒,平时喝这些多少还能保持清醒,今天喝完后竟然感觉眼皮有些发沉,往炕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的醒来了,我睁开眼睛,还没等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嘤嘤啜泣声,吓的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循着哭声往窗外一望,就见院子里正蹲着个人,后背微微起伏,好像哭的挺伤心。

我心里暗骂,这黑灯瞎火的,这是谁啊,咋还跑这儿来哭了,也太他妈的瘆人了,难道是陶老爷子的闺女或是儿媳妇?可是也没听他说起过啊。

我刚想推开窗户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看这人身上的装束,登时就醒酒了,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我就感觉一下子如坠冰窟,全身往外冒凉气,这不正是白天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女鬼嘛,咋还跑这儿来了?

身上还穿着那件杏黄色的长袖短衣,一袭白裙拖在地上,哭声哽咽,正从身边的竹筐里往外掏东西。

我屏气息声,连大气也不敢出,把身子隐在阴影里,偷眼观看。见她好像是取出来一只酒壶,然后慢慢的拔开了塞子,壶嘴朝下,把壶里的酒慢悠悠的全都倒在了地上,一边往外洒着酒,嘴里还一边叨咕着什么。

我把耳朵贴在了窗户上,仔细聆听,原来她是在悼念她的亡夫,她的夫君似乎是督陶官,负责为皇帝烧制瓷器。

有一次连烧了几十窑都没有烧制出合格的瓷器,眼看着交旨日期已近,她夫君无奈之下,纵身投入窑炉之内,以血祭器,终于烧出了一窑合格的极品美瓷。可她夫君的魂魄却被炉火烧散,魂魄不全,一直也进不了轮回之道,只能做着孤魂野鬼,受苦受罪。

再听下去,翻来覆去的都在说着同样的这几句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就像是出了故障的复读机一样。我心里也是惊讶异常,实在是想不到烧个瓷器还能把命都搭上了,又不是古代炼剑,这种邪术也不知道是谁整出来的,真是惨无人道。

不过这故事听起来却很凄婉,让人有些同情,此时我也是充满了好奇,就想问问这女鬼到底是什么人。可还没等我有所动作,那女鬼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身子一动,竟然慢慢的转过头来,朝着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但见她眼如水杏,楚楚动人,一张俏脸仿若凝脂,只是白的好像都能看的见骨头一样,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色,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啊!柳叶!

怎么会是柳叶!!

我惊讶的张着大嘴,半晌没有发出声来。就见她的表情一动不动,就像是戴着一张面具一样,突然嘴角竟然突兀的向上翘了翘,竟然……笑了。

一刹那,我就觉的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石一下子压在了我的胸口上,根本就喘不上来气,憋屈的要命,张着大嘴,使劲的喘气,仍然是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窒息了。

突然身子一激灵,我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一摸,全身的汗早就湿透了。

大牙在旁边鼾声四起,睡的正香。我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是在做梦。

好真实的梦,好诡异的梦。

一想到梦里的情景,想到和柳叶几乎一样的脸,想到那个诡异的微笑,躺在炕上,说啥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