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婆婆虚惊一场,但是并没有死心。

她又一次怀揣着竹钉经过将军坡到了文文的坟上,不过这次不是在晚上才行动。她中午提着一个篮子假装去摘菜,篮子里装着竹钉,用几块菜叶遮盖。她也不考虑人家会不会怀疑她怎么带着菜去摘菜。

她用一块石头将竹钉围着文文的坟墓钉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可一到晚上,马兵仍然拼命掐自己的脖子,掐得口吐白沫。矮婆婆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又慌忙叫来爷爷和金伯重新死死捆住他。

我们一进门就听见马兵的号叫,声音甚是凄厉。矮婆婆快速冲进屋里,拉开马兵掐在脖子上的手。马兵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的表情古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注意到,他那稍稍表现出来的笑意跟文文刚刚到画眉村时给众人示出的笑容很像!而哭的样子特别像文文刚从吊绳上取下来时的苦相脸!

我不禁汗毛倒立!爷爷和金伯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都吃了一惊。我暗自惊问,这就是鬼上身的模样吧?答案很明显。

爷爷和金伯按住马兵的手。矮婆婆去偏屋取麻绳的时候,发现马军正拿一块抹布擦轮椅上的泥巴,矮婆婆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你在我后面去拔了竹钉?是不是?老实告诉我!难怪你弟弟还是发作掐自己!”矮婆婆气愤地问马军。

马军停住擦轮椅的手,默默地不作反应。

矮婆婆按捺不住怒火了,丢下手里的麻绳,一把推翻马军的轮椅,大声骂道:“你这没有心肝的驴子!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兄弟!你想要了你兄弟的性命吗?他这样不也是为了你吗?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矮婆婆越骂越气,拾起门后的扫帚抽打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马军。我们拦也拦不住。

马军并不反抗,任由扫帚抽到身上,也不用手遮挡。

矮婆婆边抽打儿子边哭诉道:“我不也是为了你吗?不是怕你老大没媳妇没儿子没人养吗?现在你弟都这样了你还跟我作对,我这是前世做了什么孽哟!”

马军也流泪了,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不想文文做了鬼还要像我这个瘫子一样不能动弹啊……你钉住了她,她就和我这个瘫子一样啦……”

矮婆婆听大儿子这样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丢了扫帚,垂手低头立在一旁啜泣。我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这时马兵的号叫打断了我们的沉默。爷爷捡起地上的麻绳,我们几个人一起默不做声地捆住挣扎的马兵。马军和矮婆婆还是呆立在一旁。

金伯看马兵的样子实在太惨,怯怯地问爷爷:“你可以不可以再作一次法,缓解一下马兵的痛苦啊?”

爷爷无奈地说:“这个怨鬼太厉害,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

金伯说:“要亮仔也帮帮?”

爷爷说:“要再像上次一样,我的体力不行了。控制不了一会儿,恐怕将鬼惹怒了后果不堪设想。”爷爷说过,有时候鬼的脾气像蛇一样,你不惹它它不惹你,如果惹怒了它,那将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即使道行很深的道士,有时候也不能逆了鬼的意,如果顺着它的意思更能制伏它。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还有一点别人不常懂得,那就是:“见了什么样的鬼还得说什么样的鬼话。”

有的害人的鬼,你不能软弱,必须不惧它。有的鬼本来就怨气很深,如果你还跟它对着干,那是不明智的。比如这个吊颈鬼,本来就对马兵有很深的怨气,如果你还屡屡犯怒它,它会变本加厉地回报你。这样的鬼只能找个比较平和的解决方法。这和跟人交往的方式有些类似。

这些都是爷爷平常给我讲的,其实他在潜移默化中教授了我一些相关知识,但是我一直对那本古书耿耿于怀,忽略了爷爷的这些好处。

马军突然说话:“娘,金伯,岳云叔,你们不用为这个事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去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矮婆婆哭着扑打大儿子的胸脯,悲伤地说:“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想出这个歪主意,害了人家姑娘的性命,也折腾自己不得安身!儿子我对不住你呀!”

矮婆婆又对着在床上奋力挣扎的马兵磕头:“文文,文文,我知道你在这里。你饶了我儿子吧。都是我做错的事,你要责怪就来找我吧!你折磨我害我都是应该的。你来害我吧,我绝无怨言!”

马兵用仇恨的眼光看了矮婆婆一眼!那个眼神不是马兵对母亲可以发射出来的!那是文文愤恨的眼神!

我和爷爷还有金伯都不禁后退了几步,我感觉一阵冷气扑面而来!

马军爬到矮婆婆旁边,抱住他的母亲哭道:“找我吧,来找我吧!真正害你的人是我!不要再折磨我的弟弟了!”他们母子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金伯也帮忙说话了:“文文,你就饶了他们吧,你发发善心!”

马兵不理会他们,仍旧在床上挣扎不已,号声阴森。

第二天,马军花费了一番工夫,在文文的坟旁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然后抱着文文的墓碑哭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过了门的妻子,死了还是。从今天起,我就在你旁边住下,为你扫墓,为你点长明灯,给你摆供品,陪你说话。别人怕你,想法子对付你,我不怕,我不对付你。如果你还记着生前的仇恨,你就先报复我吧!”

矮婆婆劝说了一番,要马军回家,马军不听。矮婆婆只好妥协,帮他拿来了一些简单的生活必需品,并且按时给他送去粮食和油盐。

从此以后,人们经常看到埋葬文文的那个地方有微弱的火光,那不是鬼火,是马军在给文文烧纸钱;人们每晚都可以看见那山上有一点在风中摇晃的光亮,那不是鬼眼,是马军挂上的长明灯。

马兵昏睡了数天后终于清醒,只是脖子上那条红色的痕迹很久都没有办法消除。有一次他到爷爷家来表示感激,我邀请他喝点酒,他摆摆手说:“不了,我稍微喝点酒,这里就疼得不行。”他指指脖子上的印记。


滴答,滴答,滴答……

故事在滴答声中开始,在滴答声中结束。

“那句话说得很对,人最容易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出错。当官的贪污、经商的逃税,不都是在自以为最拿手的地方跌倒吗?”舍友王宝激情四溢地总结道。

“是啊。”湖南同学笑了笑。

“看来这也是一个寓言故事嘛。”我说。

这次大家很自觉,见时间已到,都乖乖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