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探险,袁森没有考虑到巴哈尔古丽,她的意外出现让袁森头疼不已。康巴萨还在告假期间,队伍里只有王慧、艾凯拉木和他,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足以为探险队加分,而巴哈尔古丽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危险时刻,他们必须分出力量来照顾她。

巴哈尔古丽执意要去,田博士劝了几句也没用,只能作罢。田博士让部队为巴哈尔古丽增加了一套装备,一行四人就踏上了前往罗布泊的探险旅程。

部队为四人探险队配备了一辆丰田沙漠王越野车,这车袁森并不陌生,他第一次进塔克拉玛干沙漠时就乘坐过王中南驾驶的沙漠王,在无人区遭遇沙尘暴,沙漠王被埋在沙堆下,他们由此发现了沙海古墓。

再次看到沙漠王,袁森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王中南潇洒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才跟他分别不久,而事实上王中南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里,袁森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可思议到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不过,不管他信不信,这些事就摆在那里,它们的确发生了。

那些被卷进整个神秘事件旋涡里的人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除了更加迷茫,就只有一路追寻下去的勇气了。那些死去和失踪的人总需要一个交代啊!

袁森驾车从乌市出发,中途换王慧和艾凯拉木轮驾,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尉犁县城。他们在县城稍作休息后,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出城。他们走到塔里木东端的尉犁县和若羌县之间的地带时,天空中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车上的人不由得为之一振。他们这一路上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中国西部的“旱极”式气候,真有点接受不过来。

就连透过车窗吹进来的风都跟砂纸擦脸一样,全是发木的感觉,没有一丝清爽。

巴哈尔古丽喜滋滋地道:“哈,要下雨了——这鬼天气——”

艾凯拉木嘿嘿怪笑,道:“小姑娘,我们是在尉犁,随便打个雷就能下雨,太他娘的笑死人了。”

巴哈尔古丽眉毛一竖,道:“怎么尉犁打雷就不下雨了?”

艾凯拉木把头都快要摇掉了,道:“哎哟哟,我说大小姐,亏你还是南疆长大的人呢,若羌、尉犁这一带干到了极点,最干的时候,连续几年才下一次雨。别说他娘的打雷,就是放炮也难下雨。”

艾凯拉木朝巴哈尔古丽使了个眼神,巴哈尔古丽瞪他一眼,道:“去——”

天刚打雷的时候,阳光还是极毒的,雷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太阳就渐渐隐没了,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空中飘满了乌云。

巴哈尔古丽指着窗外,得意扬扬地对艾凯拉木说:“看看,几年才下一次雨,你还真是有面子,人家攒了几年的雨一见到你全都给下了,真是了不起。”

艾凯拉木被噎得没话说,天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不过经两人这么一闹,雷声突然就小了许多,又过了几分钟,雷声就彻底消失了。

沙漠王在炸雷快速消失后的短暂寂静中飞奔着,袁森开了前大灯,两道强烈的光柱将逐渐合拢的黑暗撕开一道亮光,沙漠王就如同穿行在时空隧道中一般,车窗透进响雷带来的凉风,众人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袁森道:“前面的路非常难走,今晚不能连夜赶路了,得找个地方宿营。”

艾凯拉木看看四周,道:“怕是又要露宿荒郊了,艾爷就是这苦命,难得吃一回好,住一回好。”

巴哈尔古丽鄙夷道:“我们两个姑娘都没反对,你一个大男人还这样,像不像话呀?”

艾凯拉木憋着气扭回头去,拍着车窗看风景,突然惊叫道:“袁小哥,前面——前面——怎么有房子?”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别听他的,这家伙一点儿都不靠谱,继续开,咱们去若羌县城找旅馆。”

汽车驶过一片枯死的白杨树林,前面的视线顿时开阔了,马路边上果然有一排平房,那房子看上去有七八间,白墙灰瓦。

袁森把车开下马路,停在距离房子不远的地方。他们在远处看到的是屋子背面,没发现有灯光,下了车走到屋子正面,就看到从窗格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艾凯拉木喜道:“运气好运气好,这回不用露宿荒野了——”

袁森止住他,道:“咱们走的这条路已经废弃很久了,按理说不可能有人烟,周围这么荒凉,要小心一点。”

艾凯拉木满不在乎地道:“以艾爷的经验,这房子肯定是道班的宿舍,在附近很常见,我当年走尉犁的时候也经常住道班宿舍。”

艾凯拉木过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穿蓝色旧工作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疲惫,不过看到来了客人,还是很热情地把众人请了进去。

这房子是连贯起来的大通房,里面没有电灯,只有火光闪烁的油灯。道班房里简洁干净。蓝制服女人把四人带到饭厅,饭厅的门被推开后,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袁森在白蒸汽中看到饭厅里有一排拼接在一起的餐桌,餐桌旁边坐了十来个人,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似乎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旅人。

四人坐下来,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他们也点头致意。这十几个人有的穿着破旧的西装,有的穿着民族服饰,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蓝制服女人为他们端上来炒面和茶。四人早上简单吃了一顿,其他时间都是用干粮充饥,炒面的味道很好,他们一会儿就把大盘炒面吃光了,直叫好吃。

艾凯拉木拍着肚皮喝着砖茶,不停地咂着舌头,道:“好——好砖茶,又浓又香,好东西,艾爷有口福了。”

他连喝了几碗。其他人吃完了炒面,也围在炉火边喝砖茶。艾凯拉木的赞美声引起旅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夸砖茶熬得好,味香气浓,是正宗好砖茶,以前从没喝到过。

厨房里忙活的老炊事员掀开帘子出来,擦着手笑道:“你们还别说,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没有不夸的。”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那老炊事员更得意了,他突然把声音压低,仿佛在说什么秘密的事情:“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有不少大人物呢。”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啊?”荒野中聚在一起的旅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聊天的瘾子很容易被吊出来。

老炊事员神秘地笑笑,说:“大人物,比如36团的历任团长,还有路过这里的大干部。1980年的时候,我还招待过一位很特别的客人呢?”

艾凯拉木眼睛一斜,不屑道:“更高的官?”他又扭头对袁森说,“再高也没有田老头的官高吧?小地方人就是眼光狭窄。”

老炊事员也不生气,继续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艾凯拉木算是看透了老炊事员,他觉得这老家伙就跟所有爱聚众扯淡吹牛的老头一样,没事掰事儿,有事儿能吹到天上去。不过荒郊野外的,老头平常也难得见几个人,有这臭毛病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炊事员见大家都不怎么上心,又解释道:“他是位大科学家,1980年的时候,他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啊,就是在罗布泊失踪的那位科学家。”

一位正在喝砖茶的中年旅人听到老炊事员这句话,呛得咳嗽不止,嘴里吐出长长的茶丝和涎水。他的同伴忙帮他拍背止咳。

老炊事员说的这位大科学家,四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是中国科学界一位重要的学术明星,在专业领域里有许多重要成就。就在他名声最盛的时候,他来了一趟罗布泊,据说探险队在沙漠里迷了路,食物和水都用完了,他为了救同伴,独自离队去找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件事一度引起国际关注,政府甚至派出了作战部队和飞机,对其可能失踪的区域进行了拉网式搜索,可是一无所获。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搜寻队掘地三尺,也没能把他找出来。

几十年过去了,军队和志愿者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寻找大科学家尸体的行动,但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老炊事员道:“那位先生和他的探险队在我们道班房住了一个晚上,吃了我的炒面和砖茶,第二天就上路了。过了不到半个月,许多当兵的和各路人都朝罗布泊方向走去,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打听,竟然是他在沙漠里失踪了,唉,可惜了。”

一个旅人说:“听说水快喝完的时候,他们探险队还向附近驻军发送了求救信号,军队也答应来送水了,可他怎么就想不开要自己去找水呢,真是费解。”

其他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干渴久了,再聪明的人也会犯糊涂,神志不清,走失了也正常嘛。”

大家都表示理解。一帮人闲扯了一阵子,倦意匆匆袭来,便纷纷去客房睡觉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道班房几十年来第一次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客房供应不足,袁森他们去得晚,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房间了。

两男两女住一个房间肯定不行,袁森和艾凯拉木商量,那间客房就留给巴哈尔古丽和王慧,艾凯拉木嘟囔着不同意,说艾爷鬼迷心窍受了田老头的蛊惑,跟着袁森风餐露宿,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苦日子要熬呢,今晚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袁森被他唠叨得没办法,就跟制服女人商量,问她能不能想想办法,跟其他旅人协调一下空出一间房,或者把艾凯拉木顺带安插进去,他在篝火边上打个盹就好,房钱可以加倍。

制服女工否定了这个建议,其他房间也没有空床位了,不过,她看了老炊事员一眼,老炊事员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间房一定不行。”

艾凯拉木看有戏,急忙撒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老炊事员才说明实情。原来道班房的确还空着一个房间,不过那间房子很特别,它是那位大科学家失踪之前住过的房子。大科学家在新疆工作期间,为新疆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大家都很尊敬他。老炊事员是制服女工的父亲,也是道班房的负责人,在道班房里有最高的决定权。所以,为了纪念大科学家,老炊事员就把那个房间锁上了。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让人进去过,只是偶尔亲自打扫几遍。

这间房子,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住呢?

艾凯拉木眼看有戏,怎肯轻易放过老炊事员,他使出一贯撒泼打滚的技巧,把房费提高了五倍,那制服女人也在旁边帮腔,老炊事员拗不过,终于答应让他们住一晚,不过房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

艾凯拉木爽快地答应了,心里暗道:“进了房间,老子做什么你哪里知道?明天结了房钱老子就走人,指不定把房子翻个底儿朝天再整理好,谁怕谁呢?”

他越想越乐,老炊事员答应了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制服女人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袁森和艾凯拉木就过去了。房间是靠西方向的最后一个,里面干净整洁,有一张床和一张陈旧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份1980年的《新疆日报》,想来就是大科学家离开时留下来的东西。

制服女人打来水让两人洗漱一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艾凯拉木倒头就睡,袁森躺了一会儿就被艾凯拉木的震天鼾声吵醒了,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关于大科学家失踪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了解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只是当作一件悬案来看,也没有深入思考,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对劲,越分析,不合情理的地方就越多。

他起身披上衣服,窗外夜风怒号,大风卷着沙土打在道班房的墙壁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这些杂乱的声音和艾凯拉木的呼噜声夹杂在一起,更让袁森心烦。

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油灯调亮了一点儿,破旧的墙壁上映出他的身影,他随手拿起桌上那份1980年的《新疆日报》。

报纸页脚发黄,纸张暗灰,折起来的地方,有些文字已经看不见了,上面的内容都是国家政策新闻一类的东西,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袁森随手翻了几遍,准备折起来放回原处,就在翻页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再次看到那几个字呢?

他重新拿起报纸,翻到那一页,上面果然有几个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内容是“灰猫计划=罗布泊神迹”。

袁森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确定不是幻觉,他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痛,他没有看错,的确就是“灰猫计划”。

国民党军队的“灰猫计划”竟然会延伸到罗布泊?

如果这几个字是大科学家的笔迹,那就证明大科学家在罗布泊的失踪绝对不是简单的科考事件,而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介入了几十年前的神秘事件。

袁森迅速去叫王慧出来,巴哈尔古丽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王慧开了门,袁森站在门口对她耳语了两句,王慧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跟袁森来到朝西的那间客房,袁森关好门,把报纸拿给她看,她看了之后,立刻用手机拍下报纸上的文字传给部队,并联系田博士。

田博士听了王慧的汇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先别急,我先把笔迹交给技术鉴定科,大科学家的笔迹资料要向北京申请。没有得到答复,你们就别进罗布泊,切记。”

王慧答应了,田博士那边传出“嘟——嘟——”收线的声音。

艾凯拉木被两人吵醒了,睁开眼就看见王慧,他瞪大眼睛,见鬼一样地叫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王慧冷冷道:“别睡了,我们有新发现。”

艾凯拉木受不了了,怒道:“他娘的,你这小姑娘,半夜三更被姓袁的小子骗到老子房间来,惊扰了艾爷的好梦,还受委屈了你?多亏艾爷醒得早,否则不便宜了这小子——”

袁森不知道怎么辩解,满脸通红。王慧冷哼一声,随手掏出枪顶在艾凯拉木的脑袋上,道:“你再说说看?”

艾凯拉木哑巴了,他看王慧的表情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一丝出丑的窘态,她的枪有力地顶着自己的脑袋,手指按在扳机上,随时有扣动扳机的可能性,顿时就瘫了。

王慧收回枪,把报纸递给艾凯拉木,道:“这几个字很有可能是大科学家的笔迹,我们跟田博士联系了,现在要等笔迹鉴定结果。”

艾凯拉木蒙了半晌,才翻开报纸看,嘴里念叨着“灰猫计划——灰猫——猫——”

他扭头看袁森和王慧,立刻醒悟过来,道:“小哥,大新闻啊,大科学家去罗布泊是为了‘灰猫计划’,他在找国民党军队当年搞的那些东西,咱们这回要成新闻人物了。”

袁森道:“笔迹还没有确定,不能妄断吧。另外,即使这是事实,所有与‘灰猫计划’有关的资料都是国家最高机密,你觉得这种新闻能发出去吗?”

艾凯拉木撇了撇嘴,道:“那老头不是说了吗,房间里都是大科学家用过的东西,报纸放在这里一直没扔,这就是明证,大科学家又是经过这里去罗布泊的,一点儿没错,肯定是他写的。”

艾凯拉木的推测合情合理,笔迹不是大科学家的可能性非常小,即使真不是大科学家写的字,他去罗布泊的目的也必定跟“灰猫计划”有关。

他们在房间里分析了一会儿,没有实质性进展,王慧就回房间休息去了。经过这段小插曲,袁森也疲倦了,便躺下进入了梦乡,直到一大早艾凯拉木把他摇醒。

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听见艾凯拉木在耳边聒噪:“快起来——那边回话了——”

袁森急忙爬起来,抓着艾凯拉木就问:“确认了吗?”

艾凯拉木摇头说:“赶紧穿好衣服,王助理在房间等你呢,没见到你,死娘们硬是一个字也不说,真是他娘的没法沟通啊。”

袁森快速整理好衣服,去外面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直奔王慧的房间。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已经端坐在桌子前面等他半天了,看两人表情非常严肃,袁森已经猜到了一大半内容。

王慧开门见山地说:“博士二十分钟前亲自打来电话,笔迹确认了,正是大科学家的。”

袁森叹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简直难以理清头绪。”

王慧摆了摆手,道:“未必吧,也许只是我们想复杂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先圈出大科学家失踪的地方,在这个大范围内寻找,再与人皮图作对比,如果中间有契合,就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地方。”王慧道。

袁森对王慧这个思路很赞同,“灰猫计划”是他们一系列探险行动的核心线索,无论是贺兰山、阿尔泰山还是罗布泊,都囊括在庞大的“灰猫计划”之中。不同地方出现的“灰猫计划”应该是“灰猫计划”的一小部分,它们肯定有一个核心,由这个核心支配着所有的细节。国民党军队当年为了打开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费尽心机,不惜借俄罗斯强大的工业力量融化冰川,他们做好了一切工作,所有人却离奇死亡,耗资巨大的计划就此搁浅。像这样庞大的计划,不知道国民党军队在其他地方还留下多少,不过只要打开一个小计划的内核,就对知道其他计划有莫大的益处。

他想知道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里无数离奇死亡的国民党士兵,哈木巴尔阿塔神留下的告诫,这些东西都该怎么解释呢?

王慧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无线网络。这里地处荒郊野外,移动网络信号非常不好,王慧要从邮箱里下载一份压缩文件,用了半个小时才下载完成。

文件是田博士让人传给她的,内容是大科学家失踪前在罗布泊的活动范围。这份资料是内部机密,与当时对外公布的大科学家失踪地点有出入,而且精确得很,这无疑为他们下一步搜寻行动带来了很大便利。

他们早上吃的还是炒面,餐桌上少了六个人,老炊事员说他们一大早拿了干粮就走了,有重要的事,赶时间呢。

他们吃饱喝足付了住宿费,就发动沙漠王上了坑坑洼洼的马路,一路开得飞快。这条马路奇长无比,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他们在路上急奔了两个多小时,前面还是荒芜的景象,马路永远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路边的胡杨林异常颓败,大片大片地枯死,立在那里,成了胡杨活化石。

“艾凯拉木——”袁森冷不丁叫道。

“干吗?”艾凯拉木收回惆怅的目光,一下子正经起来。

“你对这一带不是挺熟悉的吗?还有多久到若羌县城?”袁森道。

艾凯拉木道:“这条路我没走过,废弃太久了,咱们选路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老子越走越觉得不熟悉,真他娘的邪门。”

袁森气急败坏,道:“这条路线不是你提供的吗?”

艾凯拉木笑道:“地图还是你买的呢,艾爷瞧着路线顺眼,就选了,跟记忆中的路线对不上号,导游也有出错的时候嘛。”

袁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满不在乎地道:“小哥,不用太着急,咱们是有线索,可是距离‘灰猫计划’和人皮地图的点儿还差得远呢,要慢慢找。”

巴哈尔古丽看不下去了,道:“大胡子,就你话多,再废话我让师兄把你扔在这里,你自己走到若羌去。”

艾凯拉木气得胡子翘得老高,指着巴哈尔古丽说不出话。巴哈尔古丽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突然看到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军车。

这条马路非常窄,一辆解放牌大军车差不多就把路给塞满了。那辆车气势汹汹地从尘土中钻出来,距离他们不到百米,他们竟然才发现。

袁森扭头对王慧说:“能看清楚车牌吗?我怎么感觉这车不大对劲啊?”

王慧看了看,道:“车牌是军牌,不过编号不对,是伪造的。”

“啊?”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同时惊叫道。

那辆军车渐渐靠近他们,两车的距离非常近,军车的目的似乎很明显。

袁森骂了一句:“这种烂车还想超沙漠王,不知死活。”

艾凯拉木“呸”了一声,算是为袁森助威,袁森一下子加快了速度,沙漠王的发动机低声咆哮,它一路向前,以极短的时间将军车甩在后面。

沙漠王绕过一片枯死的胡杨林,他们又发现一辆大军车,那军车速度很慢,在那儿晃晃悠悠的。

袁森无奈道:“咱们被算计了。”

巴哈尔古丽脸色难看,道:“师兄,不会又要动刀动枪吧?”

艾凯拉木再次应景,掏出身上的92式手枪比了比,朝巴哈尔古丽瞥了一眼,得意扬扬地说:“小姑娘别怕,艾爷会保护你的。”

巴哈尔古丽不买他的账,没有理他。行到这里,车速不得不减下来。眼看着距离前面那辆军车越来越近,后面的军车跟了过来,看他们这架势,是要把沙漠王夹在中间,让他们无路可逃。

港台黑帮片里的绑票场面大多采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袁森索性把车停下来。后面那辆军车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驾驶室跳下来三个汉子,都是生面孔。

军车篷布后面跳下来五个人,这几个人袁森倒是认识,就是他们昨晚在道班房遇到的食客,在餐桌上还打过招呼。

这帮人一共八人,个个面色不善,手里拿着砍刀、猎枪一类的东西。那个领头的拿着一把美国汤姆逊微冲枪,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袁森自语道:“我一直觉得不对劲,果然有问题啊。”

那八个人也不走过来,就靠在军车引擎盖上,仰头看天,跟同伴有说有笑,仿佛袁森等人已经是他们的瓮中之鳖。

前面的军车里也跳下来七个人,这些人全都是在道班房跟袁森他们打过照面的,他们的装备跟那八个人一样,领头的用的武器比较好,剩下的都看不过去。

袁森把92式手枪的保险拉开,道:“看来是一群乌合之众,前后领头的看眼神很专业,先撂倒这两个,其他的人好办。”

艾凯拉木趾高气扬地举起枪,瞄准后面那个领头的就是一枪。那家伙正威风八面地靠在引擎盖上跟他的同伴谈笑风生,冷不防被枪声吓得滚到地上,狼狈至极,其他人也吓得躲到车后面去。

艾凯拉木这一枪虽然没击中,但还是奏了效,他得意地“呸”了一声,又是一枪,打在引擎盖上。

突如其来的两枪让前后两拨匪徒反应过来,他们的冲锋枪、猎枪、老式手枪一起开火,沙漠王的窗玻璃被击碎了,玻璃碎片在车里乱飞。

四人卧倒在椅子下面,在两边交叉的火力间隙找机会反击。

巴哈尔古丽的两枪奇准,先后撂倒后面两个拿猎枪的匪徒。在这种生死关头,她还忍不住逞口舌之利,冲艾凯拉木道:“大胡子,是谁保护谁来着?说说!”

艾凯拉木把车门推开一条缝,瞟准一个大汉,抬枪就打中了那家伙的腿,那人倒在地上,胡乱挣扎着。

袁森和王慧很快打伤了四个人,那边枪声停了之后,所有人都躲在安全的死角里,不敢露头。果然如袁森所说,这帮乌合之众和他们比枪法,完全是自讨苦吃,一接触胜负立分。

枪声停了几分钟,前车为首的人突然大喊道:“喂,车里的人听着,你们被我们包围了,我们还有炸弹,你们再反抗就会被炸成碎片,赶紧举手出来投降,只要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袁森道:“你们要什么?”

那家伙躲在车门后面,道:“把你们从阿尔泰山弄出来的东西老老实实交出来。我们老板说了,我们都是良民、好人,不抢劫。只要你们给东西,我们老板可以给你们一笔钱,再让你们走。”

袁森冷冷道:“这个交易听起来不错,你们老板是谁?”

那家伙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老板是谁,你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了,验明真伪后,我们老板会把钱打到你户头里。”

艾凯拉木一听火气就大,忍不住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生意做遍黑白两道,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你们老板是谁?”

那边的人也火了,骂道:“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们老板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袁森一枪就打碎了军车的挡风玻璃,玻璃碎片下雨一样飞起来,被溅到的人纷纷滚出安全角落。

这边四个人枪法都很好,一枪一个,没有落空的,剩下的几个人都被打中了,他们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了好半天。

后面军车里剩下的人对着沙漠王一阵乱射。袁森趁乱把车门开了一条缝,王慧替他掩护,他快速滚下车,一直滚到一个视线好的地方,跳起来就是一阵乱射,枪枪击中敌人。就这么十几分钟的工夫,两辆车上的十五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艾凯拉木走过去缴了他们的枪,这些人的伤或轻或重,但都没有危及生命。

袁森把两个小头目拉到一起,拿枪顶着他们脑袋,道:“你们一直在跟踪我们,对吧?”

那两人磕头如捣蒜,年纪大的那个道:“别——别——杀我们——”

艾凯拉木一枪击中地面,冷笑道:“杀你很容易,不杀你也很容易,老老实实地答话就好。”

那人又磕了几个头,才道:“是,我知道就说,不知道——不知道——也说。”

艾凯拉木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他娘的真会忽悠,不知道怎么说,想骗老子,找死啊!”

那人连忙告饶说:“不敢不敢,我们是从尉犁那边过来的,按照老板指令,在道班房等你们。”

“你们老板是谁?”袁森逼问道。

“不知道——”

艾凯拉木脸一横,满身杀气,拿枪顶着那人脑袋,手作势压在扳机上,道:“当老子不敢杀你?你也不想想,爷枪法这么准是怎么来的?都是拿活人当靶子练的,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

那人吓得面色如纸,道:“别——别杀我,我们是若羌的帮会,平时就打打架、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前几天,有个外地老板找我们,让我们给他绑架了一个人,给了一大笔款子。我们问他还有没有生意做。他本来准备走的,听我们这么说,就问我们敢不敢玩枪,我说敢。他先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在道班房住一晚上,监视你们的举动。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带着人先去取车和枪,然后把枪和车分配好,选了这个地方来伏击你们。”

袁森看他说得诚恳,信了八成,道:“你们老板在哪里?”

那人见袁森和艾凯拉木神色严厉,随时有灭口的危险,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道:“我……我也不知道,一直是他联系我的,他的电话一直都在变……”

艾凯拉木怒道:“问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到,留着你干吗——”

他推了那人一把,就要扣扳机,那人吓得直磕头,道:“别杀我……真的别杀我……我还有个秘密……”

艾凯拉木道:“说,说得好就不杀,说得不好通通杀了,再把你小子拎出来鞭尸。知道鞭尸是什么意思吗?”

那人哆嗦着点头说知道,又道:“那大老板让我抓的人一直在我们手上,他说他的人还没来,一个人带着不方便,先让我们养着。”

袁森二话不说就跳上沙漠王,艾凯拉木把那人拎上车。王慧把挡道的军车开到马路一侧,下车之后,她和艾凯拉木合力把军车推下了马路。

艾凯拉木看着倒翻的军车,认真地对王慧说:“姑娘,你劲儿可真大。”

王慧没理会他,掉头上了沙漠王。艾凯拉木也跳上副驾驶座。沙漠王的几处窗户玻璃被打碎了,不过前面的玻璃还完好无损,其他地方也没有受损,发动机发动起来依旧如狮吼一般。

临行前,艾凯拉木对那帮伤员说让他们先忍着,反正他们干的都是流氓活儿,活该遭报应,等他们在若羌办好事情后放了他们头目,头目会派人过来救他们的。

这条废弃的马路真的很长,他们开车走在坑洼和被风沙淹没的路面上,直到天快黑了才抵达若羌县城。

那头目被巴哈尔古丽包扎了一下,他的脚中弹了,他看着四人,又是膜拜又是恐惧。四人的枪法他算是见识了,那种神乎其技的准确度,让他这种长期玩猎枪的人极为汗颜。

那头目叫阿里浦,在他的配合下,他们到了县城郊区的一座葡萄庄园里,院子里有一栋别致的小洋楼,上下两层。这里就是阿里浦的巢穴了。

他一下车,房子里出来两个马仔,看到他脚受伤了,跑上来搀扶,却被他赶走了。那两个马仔奇怪地看着他,对四个陌生人更是抱着警觉的态度。

阿里浦道:“老头说了吗?”

那马仔无奈道:“还饿着呢,就是不肯说。”

袁森皱眉道:“老头?”

阿里浦点头,说:“很老的老头,一百多岁了,我们从米兰弄来的,听说是罗布人,罗布的老头都一百多岁。”

袁森心里一沉,下意识地说:“怎么是99lib•net罗布人?”